忍者ブログ

[PR]

×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九州缥缈录013

将军,可等到将军的大驾了。国主让卑下在这里等候将军,还担心将军不来呢。”
“息辕的胜负怎么样?”
“已经胜了第一场,究竟是将军家里将门的子侄。照这么看,这一名对手也能拿下。”
息将军停了一步,转向演武场中。身披下唐禁军黑色皮铠的少年正占据了上风,他右手重剑,左手铜盾,攻势凌厉。铜盾也被他用作了武器,双手左右挥舞,每一击都用足了力量。对手的武器是两柄锥枪,本来是直刺的武器,可是完全被他大开大阖的攻击压住,根本没有刺击的机会,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倒是有精神,”息将军笑了笑,“可是他叔叔何时叫过他拿剑当大锤挥舞的战术呢?”
息将军不再停留,跟着内监上台拜见国主。国主还没有下令,内监们已经机灵的搬来了椅子,放在国主的位置旁,侍侯息将军坐下。
“将军的侄儿果然勇猛,怎么以前从未听将军提起?”国主赞叹,“将军何不送他进东宫伴读?将来跟随煜儿征战,为你们息氏再添一员名将。可不能就此埋没了英才。”
息将军笑笑:“这一次他是自荐,鸿胪卿看我的面子准他下场,我也不阻拦。不过他的心性,终究还是不够沉稳。国主的好意臣下心领了,如果他真是英才,任谁也埋不住他的光辉,谢谢国主的关心。”
国主点头,遥遥的指着不远处端坐的一群蛮族武士:“那边居中的就是北陆金帐国的世子了,上次金帐国的天师出使,将军也是见过的。”
息将军注视了一刻:“旁边那个,是青阳部九王吕豹隐厄鲁吧?两年前北陆七部中真颜部被整个灭族,就是他的手笔,见之令人心冷,金帐国也有这样的名将。”
国主的心思却并不在九王身上:“将军为我看看,那个金帐国少主到底是真是假呢?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群人里,他反倒不像个北蛮的样子。金帐国的世子,竟是这么孱弱的么?”
吕归尘抬头看着天边的雁,演武场里的呼喝声离他耳边似乎很远。他不喜欢这么多黑压压的人,低头看着这些人,觉得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这里的天空还是跟北陆一样的,瓦蓝瓦蓝的,有白色的云,失群的大雁在天空穿过,就像是大草原上独自骑马奔驰的牧人,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无拘无束。
“世子,这场演武是特为你准备的,该看的还是要看,不要失了礼数。”叔父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吕归尘收回了目光。
他转眼扫了一下不远处下唐过的紫衣公卿们恭敬的侍立在旌旗下,只觉得有些敬畏。他心里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人是在看他的。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就在华服高冠的国主身边,一个黑铠的将军正遥遥的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一碰,将军冲着他微微一笑。吕归尘愣了一下,也笑了笑,各自转开了视线。
息将军收回了目光:“恭喜国主,货真价实的金帐国少主。”“将军这么肯定?”
息将军笑着点了点头:“身体不好,可能是天生,人的眼神,却难以掩饰。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场面下没有丝毫慌乱,说明他心里安静。他不在意比武,目光游移,大概是在金帐国,更有比这激烈得多的比试,引不起他的兴趣。不过臣可以确信他确实是金帐国的世子,还是他的眼神。如果不是出身在极富极贵中,见过太多的奢华,装是装不出这样淡定厌倦的眼神来的。”
国主点了点头:“有将军这么说,我算是放心多了。”
“拓拔将军带世子一路从北陆归来,应该查实过世子的身份吧?”
“拓拔,毕竟还是外族,”国主觉得自己失言了,顿了一下,“他虽是忠于我们下唐,但是我们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他又遥指着演武场边一名挎剑巡行的少年武士:“将军看,幽隐年纪大了几岁,气度也沉稳了。如今东宫里面已经没有他的对手,本公觉得是一代名将之才啊。将军以为呢?”
息将军的眉梢微微一挑,笑了。名叫幽隐的少年也不过十三四岁,身形魁梧,体格也矫健,脸色青冷。他每一步踏出都是尺半,静静的在演武场边巡视,几个也是东宫的伴读少年跟在他左近,却不敢贴上,低头在一旁。幽隐的目光只在场下的息辕身上,看也不看那些同伴一眼。
“面临大战,脸红是血勇,脸白是骨勇,脸青则是气勇,”息将军点头,“幽隐是气勇,气概勇毅,是可造之材。”
“那我就放心了,”国主捻须微笑,“那么幽隐压阵,这一战该不会给我们下唐丢脸吧?”
息将军却静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到东宫少年们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那日在阳泉酒肆相遇的姬氏家主正围着年幼的那个忙碌着,为他整理护臂,擦去皮盔下的汗水。而另一个独自站在没有人的一片地方,抱着他的枪,看着演武场里,他的汗水一样从皮盔里流下,可是他像是感觉不到,他不看谁,也听不见周围的鼓点和喧哗。静静的一个人,像是一块倔犟的石头。
他怀里的枪指着天空,枪刃上变幻着凄惨的乌金色。
演武场里,息辕已经把对手逼到了演武场的边缘。
“喝啊!”息辕猛然高举重剑,用足力量全身扑上。
他这一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剑术上息辕从小就是叔叔教授,息将军号称“东陆步战三十年内第一人”,不会教出没用的学生。可是息辕已经胜过一场,体力接不上来,第二个蛮族少年用一双破盾的短锥枪,步伐灵活,不断的游走闪避。息辕知道对手在等什么,他把胜负都赌在这一剑上,身体的重量和剑一起压上。对手没有后退的余地,心里一定会紧张,就难以闪避正面而来的快捷劈斩。
蛮族少年果然选择了格挡,重剑的力道带着他退后一步,他背靠在演武场旁边的木桩上,勉强撑住了息辕的剑。
“唉!”国主也惋惜起来,息辕那一剑,再加几分力道也许就能让对手的锥枪脱手。
“放开!”息辕忽然大吼了一声!
蛮族少年忽然觉得剑上的力量成倍的增加,息辕竟然还能憋住一口气在完全静止中发力。锥枪被那股大力远远的震了出去,息辕高喊着再次举剑,下唐君臣的坐席上已经是一片欢呼。
国主正要称赞,却听见旁边低低的一声叹息。
“是静岳之剑,可惜还少了一点变通,”息将军摇了摇头。
人们静下来仔细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息辕的剑并没有斩下去,而是凝在了空中。蛮族少年一支锥枪脱手,另一支锥枪已经乘着空隙全力刺出,洞穿了息辕左手轻盾的铜皮!两人都愣了一下,息辕猛地放开了盾退后,还想再找机会。已经迟了,蛮族少年的锥枪上套着铜盾,整个铜盾被他甩手抛了出去,正砸中息辕的胸口。
息辕的重剑脱手,已经全无兵器,蛮族少年一脚瘪了落地的铜盾,锥枪笔直的刺出。锣声震耳,息将军猛地站了起来。息辕已经失去了平衡,这一刺,他左右都避不开了。
金属的震鸣声针一样刺耳,第二柄锥枪贴着地面滑了出去。蛮族少年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息辕一屁股坐在地下。多数人都看不清楚那瞬间的变化,只看见隔开息辕和蛮族少年的是一柄沉重古旧的长枪,穿着禁军服色的少年站在了演武场的旁边。
息辕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孩子,知道是他投出了长枪为自己格开了锥枪的追击。
“多谢你,”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我叫息辕。”
孩子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瞬,转而去看那个蛮族少年:“我叫姬野。”
“第二场,金帐国武士哈勒扎胜!”司仪的教官高呼了起来,冲上去狠狠的扯了姬野,“下去!不懂演武的规矩么?可没叫你的名字!”
“真是没教养的孩子,”国主皱着眉摇了摇头,“金帐国王爷的面前,那么不懂规矩。”
姬谦正远远看着国主的神色,脸色有些苍白。长子又给他惹祸了,本来已经来得晚了,又冒失的出手。金帐国坐席那边的九王却神色安详,举起酒杯遥遥的向着国主敬酒:“孩子们的武艺都很好。”
国主一愣,也举起杯子回敬。两边坐席上都响起几声温和的低笑。
息将军起身:“国主,都是真武器,若是真的伤了人,伤了两国的体面,也惊吓观看的贵人。还是臣下去做个仲裁吧。”
“最好!最好!”国主点头。
姬野看着那个黑色衣甲的将军远远的从国主身边走下,低了头有点忐忑。
“将军,这个小子……”教官指了指姬野。
将军摆了摆手,从腰间摸出小小的皮囊,给自己的烟杆里满满的塞上烟草,这才抬头去看姬野:“从军,最重要的就是守令。不是人人都是将军,也就不能任意妄为,而且就算你是将军,也还是不能不守令。你今天还未上场,已经违令了。”
“是。”
将军转头去看那个蛮族少年:“双手兵器,必要的时候放弃一手,以求杀敌,是一个很好的战术。息辕输在你手下,不亏。不过你若是能把双手锥枪加长,就能全攻全守,否则开始也不会被息辕的重剑压住。”
蛮族少年却不回答,也不抬头,他死死的盯着那杆插在地上的战枪,露出戒惧的神色。
“是杆好枪啊,”将军点头,“可惜东陆还能认得它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猛地在姬野的背上一击,把他推进场里:“既然违令,就要将功赎罪。你能胜几人,就胜给我看看!”
他转身抓起锣棰大挥一记,锣声震耳,下一场已经开始。
姬野抓起了虎牙,乌金色的枪锋点在地下,他单手托着枪尾,笔直的站着。蛮族少年退出几步,跟他拉开距离,两人侧眼彼此看着,久久的都不见动作。周围的坐席上略微有些骚动蛮族,前两场都是干净利落,并没有这样枯燥的等待。
蛮族少年点了点头。他再退一步,左手用力,只有两尺七寸长的左手锥枪中忽然弹出了锋锐的长钢刺,锥枪凭着钢刺增加到五尺多长。他双手旋转,把右手的短枪换成了反手。
“全攻全守?好!”息将军含笑点头,“金帐国一样有这样聪明的机括和武士。”
姬野也退了一步,缓缓的拉开了长枪。依旧是静到了极点,可是这一次坐席上却无人出声,锥枪的长刺和姬野拉枪的姿势,无不杀气腾腾,公卿们也见过演武,可是少有这样绷人心弦的感觉。
“司马公觉得这场我们下唐的胜负如何?”
“以长破短,以不动击怠兵,我方是生力,对方已打了一场,胜数该有八成。”
“司马公还是乐天得很,我看上一轮那个北蛮根本未尽全力,否则他放出左手长枪,何至于刚才左右支撑?两短破一长,这可不是在马背上,双手兵器占优啊。”
“两短破一长,这也得近身啊。”
“近身还不容易?他一手短锥格住,上前一步,长锥就可以杀到近身,那时候,长枪可也撤不回来了。”
息将军听着席上断断续续的议论,只是笑。
蛮族少年忽然动了,短锥护胸,长锥突前,刺向姬野面目的只有一道疾闪的铁光。
长枪也同时挑起:“放开!”
虎牙在空气中震动着发出咆哮。多年军旅的将军们也只看见一道乌金色的痕迹,蛮族武士短锥一格,浑厚的力量冲得他胳膊几乎失去知觉。他在大惊中收回了进攻的长锥,压在短锥上。虎牙被格住了一刻,蛮族少年获得片刻的喘息,长锥立刻松动,闪电一样缘着枪杆削向姬野的手。
“放开!”
姬野大喝着震动枪杆,暴烈的圈劲从枪杆上激发出去。人们只听见两声有力的空震,蛮族少年跌跌撞撞的倒栽出去,仰面坐在地下,两根锥枪呼啸着冲上天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仰对天空,直到两锥并排落下,“砰”的几乎在同一瞬间扎进了土里。正在下唐国主的坐席面前,锥尾还在飞快的振动着。短暂的寂静后,一个观礼的妃子惊叫了起来,整个坐席上的人都惊得面无人色。紫寰宫的武士们慌张的冲上坐席左顾右盼,可是只有两柄扎在地下的锥枪,他们彷徨四顾,很多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国主的呼吸急促,脸上血色都褪了。百里氏重文轻武,几十年太平君主当下来,还不曾有这样利刃从天而降的危险。那边坐席上的青阳九王脸色却忽的阴沉了,冷冷的瞟着自己手下几个目瞪口呆的伴当。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了,本来觉得是场恶战,居然那么过手一瞬,就定了胜负。
一记响亮的锣声惊回了人们的心神,息将军含笑看着那个蛮族少年:“可要空手一搏?”
蛮族少年呆呆了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摇了摇头:“不比了,我输了。”
“第三场,下唐国,姬野胜!”





缥缈录Ⅱ 第一章 枪 十三
更新时间:2008-8-3 15:02:02 本章字数:6116

“第四场,下唐国,姬野胜!”
“第五场,下唐国,姬野胜!”
锣声一再地响,下唐的捷报频频传来。金帐国的坐席上,蛮族武士们抿紧了嘴唇,九王也变得面色冷峻;而下唐的坐席上,君臣也没有谈笑风生,一场场下来赢得实在太过顺利。演武本来也没有敌意,最后无论胜负,都无伤大雅,可是如今已经连下三场,都是几枪就崩掉了对手的武器。金帐国王爷的神色,公卿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本来演武完毕就是在城外的青玄古城宾主畅饮,可是这么赢下去……
哈勒扎垂着头被带到了九王的坐席边,他不敢看九王,小心的瞥了吕归尘一眼。
九王压低了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哈勒扎,你父亲是我们北都城有名的双枪手,这次让你跟着世子来东陆,连几个大汗王都推荐了你,可是你难道连东陆人的一枪都接不住么?”
哈勒扎摇了摇头:“九王爷,我……他力气太大……”
“九王爷,”一个伴当凑过来,“也怪不得哈勒扎,我们再上的人,也一样几下子就被夺了武器。这演武,是不是下唐国特地安排的?”
“愚蠢!”九王低喝了一声,“再怎么安排他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同样年纪,我们青阳的武士杀不过人家,难道特地安排的我们就不丢脸了么?”
场上再次传来了惊呼,九王猛地一推哈勒扎放眼看去,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刺剑从天而降,刺进土里。演武场里的蛮族少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黑色犀牛皮铠的下唐少年以枪锋押在对手喉前不过一寸的地方,让蛮族少年想抬头都没有机会。
前后只是几个来回,又一人败下,青阳部的七名精锐少年就只剩下两人了。
“没用!”九王压低了声音。
高瘦的少年从旁边缓缓站了起来,他的面色仿佛紫铜,胸前悬挂一面厚实的铁镜,身挎蛮族擅用的漆合角弓。
“铁叶,你去吧,”吕归尘看着自己的伴当,“你的刀是他们都比不过的,可不要输给东陆人。”
“不会让主子失望了!”铁益的儿子铁叶摘下了角弓,拍了拍腰间的马刀。
“等等!”一旁的哥哥铁颜解下自己的佩刀递了过去,“带我的刀去,他的枪好!”
铁叶掂了掂哥哥沉重的战刀,大步下场。
姬野喘息着,连续击败四人,他的体力充沛也支撑不住,只能借对手下场的空恢复。可是他的心里满是狂喜,没有半点要退却的念头。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惊吓了国主。他一生中第一次遇见真正可以和自己对抗的人,以前自己在枪术中领会的东西全部被打散了又再次组合,老者展示的雷霆一刺开始在脑海中成型。这些勇武的蛮族少年让姬野发现世界上有如此多和他相似的人。不断模仿这些蛮族武士的武技,复杂的攻击和防御渐渐的汇集到他的枪术中。最终的目的却是凝结为唯一的一枪。
极烈之枪。
背后隐约的议论声又传来了。
“司马公,想不到还是个悍将,你说他这一阵撑不撑得过?”
“国主运筹帷幄,这是要给金帐国的蛮人立威啊!不过连赢了四场,也太驳人面子,不管撑得住撑不住,我看他这一轮会认输。”
“他若是退了,剩下的能胜否?”
“就剩两个蛮子,车轮战也剩了,蛮子虽勇,奈何脑袋里一包都是马粪而已。”
隐隐的笑声传来,演武场边的息衍却微微动容:“每一枪都不一样。他在进步……到底……。”
下唐第一名将的眼里,这个少年第一枪崩飞哈勒扎的双锥还是靠着蛮力,可是渐渐的,凌厉可怖的枪术越来越纯熟起来。姬野说自己一定会赢的时候,息衍只是喜欢他的直率和勇气,直到现在息衍才相信这个孩子或许能把神话变成真的。姬野就象一个从来没有和人对枪的人,第一次在别人的武技中开发出了宝藏,他的武术随着每一次出枪而完善起来,渐渐的连息衍要去都难以找到明显的破绽。
可是如果姬野真的不曾和杰出的武士对抗,他的枪术底子是从何而来的呢?
“第七场,金帐国铁叶,下唐国姬野。”
息将军再次击锣,高而瘦削的蛮族少年一步步缓缓踏下演武场。
“我就是铁叶,铁叶?巴扎,你的枪很好!”上台的少年竟然高出了姬野一个头。蛮族的身高通常要稍微矮于东陆的人,可是这个少年竟然可以比高大的姬野更高。铁叶手中隐晦无光的战刀映着太阳,骤然有一道锐利的反光,随着他手腕一振,他面对的一队战士虽然在台下都不由去遮挡眼睛。
姬野心里第一次闪过冷冷的警惕,铁叶手里的刀非同寻常,能拥有这柄刀的不会是普通的武士。他完全是自然的开始了防御。
“我的刀也很好!”和东陆人的谦虚不同,铁叶直接了当的赞美自己的战刀。
“它是仿制影月的刀,我哥哥的刀,”铁叶昂然道,“我们比一比。”
“来!”姬野把虎牙架在自己左臂上缓缓拉开。手臂上的酸痛让他的动作有些艰难,姬野咬了咬牙,把痛楚压了下去,又深深的吸气来充满发闷的胸口。
“如果你体力不行了,我们就不要比,”铁叶觉察了姬野沉重的呼吸声,“你的枪术好,我不想伤你。”
“如果我不行了,就是我弟弟接替我了,”姬野盯着敌人,“所以我是不会不行的!”
台下的姬谦正听见了这句话,没有料到长子如此遵从自己的意愿,他呆了一瞬。他看出了铁叶的武术确实不是昌夜可以抵抗的,铁叶是两个始终站在金帐国少主背后的人之一,他和其他那些五十是不同的。现下唯一的希望只是姬野能够消磨铁叶的力量,昌夜才会有机会。他伸手握住小儿子的手,感觉到了自己手心里的冷汗。
“想把机会留给你弟弟?”铁叶不屑的瞥了昌夜,“凭哥哥打败敌人算什么英雄?你们东陆人总是耍这种把戏!”
草原上的武士向来不屑于东陆军队的诡计,铁叶也是如此。可是出乎他的预料,姬野只是摇头,他的声音沉重低哑:“不是这样的!我们东陆也有真正的武士!”
乌金色的光芒倏忽闪灭,铁叶的长刀在刹那间斩在枪口荡开了长枪。双方都被对方猛烈的力量震击,在成人这或许还不算什么,可对于十三四岁的少年,反震的力量已经足以隔着武器震伤他们的胳膊。没有任何的退缩,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开始了下一轮攻击。完全没有防御,以攻对攻。凶蛮的拼杀让东宫选拔的少年们胆战心惊,从没有见过蛮族的少年们是第一次目睹这样近乎残酷的搏杀,他们脸色难看,聚集在一起低声议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无名的平民孩子一定要撑住。
只有那种同样的猛虎般的凶猛才可以抵抗蛮人的凶悍。
“真正的武士?”息衍摇了摇头,“可惜越来越少了。”
五十七次对击,武器的轰鸣声令场边的人心神不宁。
双方都把致胜的机会赌在了速度和力量的拼搏上。武术上几乎是势均力敌的,毒龙势中所有组合突进的枪术都被铁叶的战刀克制着,而铁叶也不敢把权力使用杀手。双方的速度不相上下,都是纯粹的进攻再进攻,如果双方真的把攻势推进到最后,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甚至对穿胸膛。演武场里似乎卷着猩风,带着战场的铁血黄沙气味。
息衍看见金帐国坐席上的少主不再东张西望了,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紧盯着场内的动静。他背后魁梧高大的少年有力的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
“转狼锋!”
铁叶的咆哮扯回了息衍的视线。他听过这个名字,游历到草原的时候,放牧的汉子赞叹的说着北都将军木犁的狼锋刀,言下是恨不得追随他作战的畅想。铁叶终于动用自己最强的杀手,他冒险迎着姬野的一记直刺,闪到了姬野身边三尺内。在姬野的长枪走空的刹那,他获得了一个完整的进击机会。
长刀被他翻身的腰劲带动,画出一个径长四尺的闪亮的圆。木犁在传授的时候说过,和一般的狼锋刀不同,这是完全无需冲刺发力的劈斩法,只需要一次强有力的旋转。铁叶已经算准了姬野唯有用还在手中的枪尾去格挡,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在一刀中砍断虎牙枪的枪尾,进而直接砍中姬野的腰。
铁叶是不能输的,不能丢了世子伴当的名誉。下了狠心的铁叶毫不留情。
听见这一刀的名字,姬野明白自己陷在何等的危险之中。这是一个失误,已经来不及挽回,从来没有和杰出武士对敌的姬野无法揣测狼锋刀凝聚了草原上十几代人战斗经验的杀手。
枪锋已经撤不回来了,枪尾的木柄阻挡得住铁叶的刀么?他放弃了格挡,整个人扑了上去。谁也没有想到在他采取了这样的应对,这样根本无法闪避长刀的扫劈。
铁叶的刀如愿的斩中了姬野的腰,鲜血飞溅的刹那,人们惊讶的看见受伤了姬野就像铁叶一样旋转起来。刀切着他的腰留下深而长的痛楚,他反持长枪,枪尾鞭击出去。长枪在近战的时候不如刀,也无法发力,可是姬野还是做到了。在铁叶愕然的瞬间,他完完全全的模仿了铁叶的杀手,不需要距离就可以发力的“转狼锋”。
轰然有金属迸裂的巨响。
枪尾如一条铁鞭一样鞭击在铁叶的护胸铁镜上,铁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少年死死的贴在一处,瞪着对方的眼睛。瞬间的凝固,而后铁叶拼命推在姬野的肩上,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退开,一齐坐在了地下。姬野按住了腰口的伤,铁叶木然的看着手中的刀。就是姬野舍身的扑进导致了这个结果,因为贴得太近,刀口末端才砍击在姬野的腰上。末端在旋转中最慢,而且也是刀身最钝的地方。
两人间的地面上稀疏的洒了几点血,姬野按住腰的指缝间沁出红色。
东宫太子吓得捂住了眼睛,百里景洪也惊惶不安。一场孩子们较量,两国亲密的表示,却再现了蛮族和华族的残酷战场。大臣贵胄门没有想到仅是少年的争斗就可以激烈到鲜血飞溅的地步。
“转狼锋?”姬野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是!”铁叶的脸色显得煞白,虽然看上去他全无受伤。
“起来!起来!”他的哥哥铁颜在坐席上挥舞着胳膊大喊。
铁叶站起身来,拄着长刀瞪视姬野,姬野也强撑着站了起来。息衍犹豫着是否应该阻止这场演武,毕竟没有人希望看见这场的场面下有一人横尸在血泊里,而姬野已经受伤,撑下去他能否破解第二次转狼锋的攻势?
“服你了!这你都学得会!”铁叶苦笑着摇摇头。
他忽然向着对手扔出了手里的刀,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这是蛮族的方式表示伏输,金帐国的坐席上,少年们冲下去扶起了铁叶,才发现他胸口那面光明的铁镜已经碎裂,尖锐的边角反刺到他的胸口里去了。铁叶受的伤远比姬野还要重。
“你赢了!”铁叶被抬下去的时候路过姬野身边,“我不如你……不过要是换了我哥哥你赢不了,哥哥从小和我比刀,就没有输过。”
“那就……让你哥哥来!”姬野也向着他点头。他拄着枪站在那里,却站不住,脚下一滑坐在地上。
“第七场,下唐国,姬野胜。”
息衍也犹豫起来。他是战场上轻轻挥旗,指引千军决胜的大将,可是此时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让昌夜上场。
“竟是两败俱伤的场面啊。”
“这场我们胜得名副其实,毕竟我们的武士连拼了几阵了。”
“只不知道后来的几个会不会丢尽了颜面。”
“司马公怎么说长人威风自灭志气的丧气话?”
“丢了祖宗声威的事情,我们也做得不算少了,”少府的主事司马公叹息了一声,“何当重整风炎血,再起龙旗向阿山啊!”
议论声不绝于耳,场边姬谦正已经开始为幼子整束虽然已经没有力量起身,人们都在等待下面的少年下场。可是姬野坐在地上瞪着息衍,不知道是不愿意说还是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息衍在那双墨黑的眼睛里看见了固执得可怕的意志,分明在阻止他让昌夜上场。
“昌夜!”姬谦正不知道息衍在犹豫什么,推着幼子来到场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昌夜上场吧,只剩一个了,打赢了副将的职位非你莫属,”他感觉到儿子背上传来抗拒的阻力,于是鼓励起儿子来。
息衍摇了摇头,举起鼓槌。
“不要上来!”姬野忽然站了起来。他腰上的伤口因此裂开了,他摇摇欲坠的站在自己的一滩血里,姬谦正又一次看见了他最讨厌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不要上来!”姬野的声音已经嘶哑了,“我打败的他们,我能打赢他们所有人!”
“野儿你疯了么?”姬谦正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
“副将谁都能当,”姬野咬着自己的嘴唇,“弟弟能,我也能!”
“亲兄弟,你想和弟弟抢么?你这顽劣的东西,存了什么心?”
姬野呆了一下,他用力的摇头:“我不跟他抢,我抢不过他。我只是抢我自己的!”
“为什么?”他的手在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是我跟在别人的马后面?”
“想……想不到我们姬家竟出了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孽子!”姬谦正再也挂不住颜面。
看着父亲的眼神,听着他的呵斥,又看着他急切的把弟弟往擂台上推,姬野的目光忽然变了,变得很静。他凝视着姬谦正,慢慢的退后,一步步越退越远。这是姬谦正第一次看见儿子的黑眼睛那么静,很陌生的眼神。
“我们东陆的武士,绝不是只会耍诡计的人,”姬野退到了擂台中央,猛的回头,看着父亲和弟弟。
“我要打败你们,”姬野仰头,指着高处坐席上金帐国的使团,“打败你们所有人。”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那么闷,像是被血塞住了,又像是堵着什么别的东西。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拍得胸口痛得麻痹起来,让那股痛楚把一切其他的东西都压了下去:“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人,你们所有人!”
他抄起了虎牙,长枪横扫过巨大的半圆,掠过几乎整个看台上的人。
息衍看着这个有些失控的孩子,看着他紧咬牙根,面目狰狞。息衍却没有喝止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铁颜去了!”站在吕归尘身后的最后一人走上一步,半跪在主子的面前。
“巴鲁你要为我们拿下这一战!”
“到了这样的地步,胜与不胜,我们都被下唐国的武士压了一头了。不过,巴鲁不会让世子失望的!”
吕归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武士站了起来,像是一座小山。他的身高不在弟弟之下,一身沉重的骑兵铁甲,胸前一样悬挂着通明的护心铁镜。蛮族武士中,能配钢镜的镜武士是荣耀的象征,蛮族的七个少年中,有五个都是铜盔,而铁氏的一对兄弟被大君授予镜武士的称号。铁颜的刀术远非弟弟可比,他已经是虎豹骑的百夫长,虎豹骑最年轻的百夫长。
他大步走到场边,看见了脸色惨白的昌夜。他留了一步,和姬谦正对视了一眼。这一眼最后击溃了姬谦正要把幼子推上台的决心,铁颜和弟弟不同,他看人时的神态已经完全不是孩子了,而且真正的蛮族武士。
息衍的鼓槌落了下去:“第八场,下唐国姬野,金帐国铁颜。”





缥缈录Ⅱ 第一章 枪 十四
更新时间:2008-8-3 15:02:12 本章字数:5753

“你还能撑下去?”铁颜拾起弟弟留在场中的长刀。
他还不愿动手,除了自负武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半身是血的对手下手,像是屠杀一样。
“不要小看我!我是一定要赢的!”姬野抬起眼睛瞪视着他,“你弟弟有转狼锋,我也有我的招数!”
“我不会输的……我还有……还有……”疲惫和失血已经让他产生了眩晕,他甚至看不清铁颜的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最后的力量,也许足够支持他刺出一枪——完美的一记突刺。
“试一试!”他解开了拴住右手手甲的绳子,狠狠的攥住了下面的指套,“我们,试一试!”
“北辰之神,苍青之君,广兮长空,以翱以翔,”他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念诵这句话。他抬起头,天空都在旋转似的,但他不畏惧,他想着那只名为“青君”大鹰,它的灵魂又苏醒了,应了他在心底的呼唤,张开巨大的席卷天空的羽翼,它所到之处日光为之遮蔽,凌驾在这所有人所有人之上。别人都看不见,只有他能。它对着这里扑击下来了,带给他绝对的力量和勇气!
“枪之为道,在于长锋,”月光下,老者和姬野围绕一个无形的圆缓缓转动,正而逆,逆而正。
“所有武器都有一个圈子,剑有剑圈,枪也有枪圆,以武器的长度为径,敌人为中心,就是一个圆。敌人的反击范围,又是一个圆。你攻击后格挡的范围,还是一个圆。很多的圆在一场战斗中存在,每一个都关乎你的胜败。”
“可是怎么能计算到所有的圆呢?”
“那是变化之枪的内涵,”老者说,“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但是世间有一种枪术,称为极烈之枪。”
“极烈之枪?”
“所谓极烈之枪,是超越诸圆的破圆之枪!”
老者的枪指向了姬野的眉心:“当你的枪极烈极快,那时候,你会觉得时间甚至都停顿下来,你的枪会突破以上所有这些圆,在一刺之内结束战斗。时间停止的时候,世界上没有圆,只有一条线,把一切都贯穿!”
姬野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枪尖,世界上只剩下虎牙的枪尖。他瞄准了两丈外的铁颜。
“枪尖是一个点,用它划出破圆的直线。不要想太多,把所有精神贯注在枪尖的时候,你的身体自然会调整到最合适的出枪位置。”
身体细微的变化连姬野自己都无法觉察,手腕、手肘、腰和褪,全身开始逼近那个最完美的出枪姿势。
“要知道你为什么而出枪,你的心里有闷烧的火,那是大地下燃烧的煤矿,它的火业终有一天烧破地面去点燃天空。你会吼叫,因为你若是不吐出那火焰,它会烧穿你的胸膛,它像是愤怒,又像是高亢的歌,龙虎的吼声让时间停止。”
极烈之枪,破一切圆。
一线乌金色的光芒离开了姬野的掌心,虎牙在姬野手中突破了他自己速度的极限。长锋在前,姬野和他的枪一起化作了锐利的长牙。吼声和虎牙的风啸声一起激扬,先代的屠龙枪术里蕴藏着的霸道和血腥,也一记稚嫩的突刺中重现。
铁颜不敢动,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制了。
吕归尘忽然站了起来。
仿佛有一千一万根长针在刺扎他的全身每一处,他觉得战栗,可是又激动。
他又一次嗅到了那一夜草原上群狼的气息、血腥的气息、杀戮的气息,随着姬野刺出那一枪,他在斩狼时那些模糊的感觉骤然清醒起来。
他几乎要挥舞着手臂去为他的敌人呐喊。
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那一枪的轨迹。
只是一瞬间,姬野闪到了铁颜的背后,枪擦着飞血扎入擂台,姬野摇晃了一下,倒在了铁颜的脚下。人们茫然四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东陆第一名枪”、“劈断过四十五把长刀”、“屠杀巨龙的麻木尔杜斯戈里亚”,息衍看见了这全部的传说,骤然间都变成了真实。
虽然还无法和十年后在鹰旗下一手推出一条毒龙的“封断一枪”相比,可是姬野在这一击中完美的实现了他所能做的最强攻击。剧烈的一击完全抽走了他的力量,在最后一刻,他的枪走偏了,错过了铁颜的胸膛,堪堪擦过了铁颜的胳膊。
铁颜默默的摸了摸胳膊,一条细细的划痕,一手鲜红。
“巴鲁!”九王在坐席上拍案大喝。
铁颜猛地回过神来,他身上背着青阳的威名,而他在这里愣着回味对手的枪术。他急忙转身,高举战刀过顶。他的刀停止在那里,他触到了姬野的眼神。铁颜知道自己只要轻轻的一刀就可以结束战斗了,姬野已经完全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力量,他的伤和强行使用无法掌握的枪术,这些都让他比一个婴儿还要脆弱。铁颜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甚至杀了这个对手,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可是他的刀凝在那里,无比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铁颜的刀上,人们茫然不解的议论着这场战斗。
“你那一枪叫什么?”铁颜问。
“极烈之枪?摧城。”
铁颜点了点头,退后几步,把战刀远远地对着姬野投掷过去。战刀呼啸着扎进地面,距离姬野的面颊不过半尺。
“你赢了!”铁颜点了点头,他不善言辞,想了一会儿,“你说的,你真的打赢了我们所有人。”
他回头离开了演武场,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铁颜投掷战刀和铁叶抛出战刀的意思是完全一样的,他交出了武器,认输了。
一片哗然中,铁颜登上看台,在坐席边跪下:“世子,巴鲁输了。”
“真的输了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铁颜弯腰叩头,“他本来可以杀了我的。”
“下唐国,姬野胜。”
人群又回复了安静。
大局已定,下唐不可思议的几乎完胜对手。是欢呼的时候了,不过下唐国的礼仪却依照古制,繁琐而严谨。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国主的坐席上,等待着百里景洪首先喝彩,而百里景洪却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他不看姬野,只是看着远处金帐国坐席上的九王。九王在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中终于无法按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没有说任何话,起身离去。
百里景洪站起来伸手似乎想去挽留,却只能对着背影愣住。
息衍望着国主的神色,悄悄的摇头,又去看那个名为幽隐的少年。幽隐青色的脸上森森然的带着惨白。息衍最后去看姬野。
姬野拔出了枪,笔直的站在场地正中。他并非急于取回武器,而是没有枪的支撑,他已经站不稳了。铁叶的一刀不轻,血一直在流,姬野使劲按住自己的腰,否则那些鲜血已经渗透了他半边的战衣。他的体力早已经无法支持,那股一直撑住他的悍勇也在随着血缓缓流逝。姬野感到眩晕,疼痛渐渐不明显了。麻木的感觉笼罩了他,好像浑身被缠在重重的锦缎中,有一种周身被抽空的疲惫。
恍惚间又回到了他的幼年,弱小无依,而背后有人轻轻抱着他。那种静馨遥远的温暖。
“妈妈……”姬野低声说着,只是昏迷中的呓语。
全场也只有在擂台边的息衍听见了,息衍凝视姬野的眼睛。在少年武士黑色的瞳子里,息衍看见了属于一个孩子的眼神——只是个孩子。似乎是命运给了息衍一扇窗口去看见姬野内心深处,只是一瞬间。
谁也不曾注意,凝视姬野的时候,息衍的眼角微微跳了,好像是一种含着痛苦的抽搐。
这是胤朝喜帝八年八月,当姬野呼唤他的母亲的时候,这个二十年后被追封为光仪太后的女人已经死了。
姬野在等一声喝采,等一声喝彩来承认他的胜利,他想站着迎接自己的胜利。
可是过了许久,只有一片衣衫抖动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变故。他努力睁眼去看,国主带着内监和群臣,急急忙忙的起身,就要离开。
“国主……副将尚未领赏受封……”长史提醒。
“快追九王的车驾!”国主低声喝道,“粗野的东西!不必提了。”
“传令禁军,大辇伺候!”长史无法再劝,只得喝令下臣。
所有人都涌向国主身后,包括东宫的少年们。周围护卫的大柳营战士快速撤离场地,迅速化成整齐的队列,夹道保护国主。姬野默默的看着所有人都离开了他,甚至包括他的父亲和弟弟。姬谦正在这种的大场面下失尽了面子,羞怒之下根本不准备再管长子,拉着姬昌夜的手追随在群臣的队伍后,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战胜的少年象一个傻子般被丢在擂台上,好像瞬息间就再也无人记得他,姬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他不能跟着这些人去,也不能倒下。血管中流淌的曾祖的悍勇让他依然站在场地中央。他把虎牙插进了擂台的地面中,冷冷的看着所有离他而去的人。
一片匆忙的脚步声中,忽然有轻轻的掌声。姬野抬头看向掌声的方向,竟然是那个还未离开的金帐国少主。虽然只是一个不和谐的掌声,可是少主鼓掌已经很用力了。人影闪动,隔开他们又留出空袭,两双眼睛在人群开合的间隙中对视了一下。
“世子,我们还是赶快跟上去,九王都走了,”婆子不停的催促吕归尘。
吕归尘点了点头。他摸着身上,想馈赠一件礼物给这个得胜的武士,蛮族试手都有彩头,他不明白这个获胜的下唐孩子为什么却被一个人扔在战场上。可是他身边也并没有什么,只有胸前龙格真煌表哥赠予父亲的小佩刀“青鲨”。这是他珍视的东西,他很是犹豫。
婆子几乎是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追了上去,吕归尘并没有什么抗拒的余地。
这是乱世君王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候他们都在重重权力的压制下。未来的羽烈王和昭武公只是相隔相望,不曾互相说一句话。
周围都空了,百里景洪的仪仗也出了大柳营,只剩姬野一个人站在擂台上。
脚步声从背后渐渐接近,黑铠黑袍的将军微微笑着拍了拍姬野的肩膀:“我叫息衍,武殿都指挥使,虽然我无权授你副将的职位,不过如果你有投身军旅的雄心,有空来找我吧。”
“息……息衍!”姬野被这个名字惊呆了。
“麻木儿杜斯戈里亚,猛虎之牙,撕裂卑怯者的灵魂,”息衍在远处回头,“是天授之枪啊,我喜欢你的枪术。”
息衍踏出大柳营,对着上午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国主六十四人扛的金装紫阑花大辇静静的放在营门前的土地上,方此迎候他的内监立在辇下,对着他恭敬的长揖,比了一个手势。
他在大辇前行礼,登着台阶上去,掀开了帘子。宽阔的辇里,国主独自一人端坐,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茶碗放下。
“有劳国主等候臣下。”
“息将军安坐。将军独自留下,莫非和那个获胜的武士说话么?”国主转着小指上的翡翠指环,漫不经心的问。
“是,”息衍含着笑。
“将军秉性素来高傲,能入将军青眼的人寥若晨星,今天对那个孩子却很赏识啊。能得到息将军的欣赏,他在我们下唐也足以树立名声了。”
“英才难得,任谁也压不住他的光辉,臣下的赏识不过是为他锦上添花而已。”
“这句话,我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将军说了,”国主摇摇头,“这先不去说它。这次演武,本公的用意,别人或者不知道,将军应该清楚的吧?”
“是。我听说东宫的那个年轻武士幽隐和国主是血缘至亲,武术兵学也远远超过同辈,国主把他安排在押阵的位置,本来是觉得幽隐会取胜,拿下那个副将的军职吧?”
“不错。将军既然知道……”
“国主,”息衍打断了他,“若是要授军职,国主一纸手书,别说是副将,就算是参将军、牙将军,也都不是问题。为何国主偏要幽隐去夺这个副将的头衔呢?”
国主摇了摇头:“将军也知道我们下唐军威不振,现在嬴无翳猖狂,在帝都纵横叱咤,淳国公敖太泉新死在他手上,帝都的公卿可有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我们手中没有强兵,在这风云乱世就不能自保,本公有意提拔少年,正是为了让我的唐军脱胎换骨。如果我一纸手令授一个副将给幽隐,那和以往世家少年凭着祖上的功荫从军有什么区别?还是不能服众的。”
“臣愚昧。”
“愚昧?息将军为何这么说?”
息衍轻轻抚摩腰间古剑朴实的剑鞘,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脆硬:“臣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如此服众。臣有一点薄名,但是臣从年少学剑,已经在阵上亲手杀了数百人。这其中不知多少次臣也许就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臣今日略能服众。国主换了一个法子把军职赐给幽隐,可国主可能赐幽隐懂得生死间的事?”
国主默然片刻:“说到刀剑,九州之大,又有几人能和将军坐而论道?演武这件事,也就罢了。不过幽隐与本公,确实有血缘,本公以为他是难得的将才,所以想以他来日做我们下唐的栋梁。他已经十四岁,一直在东宫伴读,最近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老师。本公思谋,不如让他追随将军,做一名武殿青缨卫吧。”
息衍默然不语。他的军职是武殿都指挥使,武殿青缨卫就是为他传令的属下。他以战功成名多年,门下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学生,国主一番心思,无疑是希望他收下幽隐。
他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国主,恕臣不能奉命。臣晚一步出来,是让那个获胜的孩子姬野到臣的身边处理一些杂务,臣当然可以收下幽隐,不过臣的时间和精力,只够教导一个人而已。”
“将军是要收姬野为学生?”国主忽然坐直了。
息衍摇头微笑:“臣确实有此心,不过那个孩子可还未同意。”
国主眉锋一挑,神情严厉起来:“将军言下的意思,是要留出这个学生的名额虚席以待?堂堂帝朝的伯爵,御殿羽将军,要等候一个无名的少年答允?难道幽隐的资质不足以令将军满意,反而是那个姬野更有天赋?将军不是亲口对我称赞幽隐极有气勇么?”
“国主恕臣莽撞,那番话没有错,是臣年少时候的老师教给臣的,可是还不是全部,”息衍低声回应,“臣的老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勇气。大战在即,脸红是血勇,脸白是骨勇,脸青是气勇……不过这些都还不算真正的勇敢。”
“那姬野又如何?”国主喝问。
“面色不变,拔剑生死,”息衍沉声道,“当然是神勇!”
国主哑然,静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挥手令大辇前行。





缥缈录Ⅱ 第一章 枪 十五
更新时间:2008-8-3 15:02:40 本章字数:2083

入夜。
下唐是东陆诸侯国中唯一一个地处宛州的,夜深才是最繁华的时候。白天少年武士大胜金帐国的消息已经在整个南淮城传开,街巷中都惊喜不已,酒肆里的人都传说着本国少年一枪惊退蛮族武士的神勇。可是说到那个少年的名字,却没有人知道,贴出的文榜中完全没有提到。
与此同时,姬家的庭院的古枫下,家主恼怒的挥手喝令仆人:“关门,锁了前门。他不回来就不用管他,随便他去哪里!”
大门吱呀吱呀的合上,门上的兽头狰狞的对着外面的人。门前一片空旷,许久之后,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默默的走到带有姬氏家徽的灯笼下,在大门下站了很久,轻轻的按了按大门。门确实锁得很紧,他推不动。手扫过敲门用的铜环,他却没有拉动它。
转了身,那个人低头一步一步走远了,拖着和他身材略有些不相称的长长的枪杆。门前的灯笼照着他远去的背影,背影有点可笑。
紫梁街,南淮城里最繁华的地段。
酒肆娼馆的灯火彻夜不息,却照不到街边幽深的巷子。只有豪富人家的车马经过街上,马车周围的灯火才能短暂的照进巷子中。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任凭过去的灯火照亮他的脸。
“这一回我们下唐也算扬眉吐气……”外面车马上的人似乎还在说着。
话声随风散了,夏夜的风并不冷,可是吹得很孤单。漫无目的的扫过整条小巷,也吹在巷子里的人身上,他一动不动。
“猜我是谁,猜我是谁。”有人在身后说。
姬野呆了一下,以为是幻觉,可是那双柔软的手捂在脸上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是一头小猪吧?”
羽然窜到他旁边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伸手说:“拿来!”
“什么?”
“金菊花啊!我今天过生日啊,你说了要送给我的,现在你已经赢了,是下唐的英雄了。送朵金菊花给我,不会那么小气吧?”羽然说着上去刮姬野的鼻子。
姬野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低低的说:“对不起,我没有拿到……我也没有时间去买别的送你了,我的钱也用完了。”
羽然呆了一下,她低下头去从下面才能瞥见姬野的神情,一弯染了深棕色的头发在颊边淘气的跳啊跳。
“没有赢到就没有赢到吧,其实我也不稀罕你们下唐皇帝的金菊花。”她耸了耸肩膀。
“国主不是皇帝,是公爵。”
羽然翻了翻眼睛:“我没心情管你们国主是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来了?”
“你还以为我真的来问你要金菊花啊?我来找你的!哪里都找不到……”
羽然嘟着嘴,她觉得姬野真是块木头,竟然不知道谢谢她。她已经好心的在这些巷子里费了许多的时间,她还去过凤凰池边看灯的石舫,去过文庙前可以骑的双翼石狮子,甚至还去了枣子还未熟的那棵树下,姬野和她打那棵树的主意已经有半个夏天了,可是哪里都没有姬野。
“你来找我么?”姬野呆呆的看着她。原来世界上毕竟还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寻找他,担心他在茫茫的人海中就这么永远的被弄丢了。
“喂!现在是什么时候?深夜啊!我不是出来找你,难道是出来看星星?”
羽然气恼的去砸姬野的脑袋,姬野没有闪,他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羽然砸着砸着,忽的愣了,她伸手去姬野的脸上摸了一把,手上湿漉漉的。
“啊!你……为什么哭啊?”
“不是……砂子进了眼睛……”姬野摇着头。
羽然呆了很久,终于扯了扯他的手:“好啦好啦,跟一个大活宝一样。走吧,我带你回我家里去睡。”
男孩和女孩这么拉着手走在安静的小街上,穿过巷子,又转过街口。离开了紫梁街就安静下来,偶尔有乞丐、长门僧和流浪的画师在街边的黑暗里探探头,除此就只有他们两个,游游荡荡,仿佛漫无边际,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羽然走得闷了,于是开始唱歌。有时候是缥缈难懂的羽族歌谣,有的时候是南淮城巷子里的俚调。姬野就总是低着头。
“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唧唧喳喳叫奶奶,奶奶说,该!该!小死鬼儿,”羽然倒退着走在姬野前面去扯他的脸儿,“小死鬼儿……小死鬼儿……”
“你为什么老是揪我的脸?”
“臭脾气!我喜欢才揪你的脸,你弟弟的脸送到我面前来我也没兴趣,”羽然吐了吐舌头,“活像一团白面似的,我也不揉面。”
“为什么?别人都说昌夜长得很漂亮啊。”
“我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讨厌他那张脸,说不上为什么。”
姬野忽的站住了:“羽然……为什么有的人会喜欢一个人,可是别的人却都不喜欢他呢?”
羽然想了想:“我不知道啊,不过爷爷说过,人的心里都是很小的,容不下好多东西,你只能喜欢那么几个人,最喜欢的也许只有一个人,那么你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啦,就没法喜欢别的人啦。”
“是这样啊……”姬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羽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你!”





缥缈录Ⅱ 第一章 枪 十六
更新时间:2008-8-3 15:03:08 本章字数:6136

姬野忽然站住了,紧紧的握住了她的小臂!
“你干什么?”羽然觉得痛了。
“我不知道,”姬野的声音也带着惊慌,“有什么……有什么不对。”
羽然随着他的视线看着那柄乌金色的长枪,它在姬野的手中自己诡异的低鸣起来,嗡嗡的震颤着。姬野看着身前身后,这是一条狭窄笔直的巷子,月色隐没在高墙后的枞树叶子里,前前后后的都没有人。
脚下传来微微的震动,震得心里跳得极快。像是野兽般的本能,姬野全然不顾自己的伤痛,急急的拉着羽然往前跑。可是巷子完全没有岔道,越是往前跑,越是黑暗。
震动从背后逼近了。那是马蹄声,雄伟战马才会有那种沉重有力的马蹄声,铁器般的寒冷从背后像是一堵墙那样压迫上来,羽然觉得头皮都麻了。姬野猛地回头,看见了那匹荧白色的北陆骏马,马背上的人笼罩在黑色的皮铠里,手里的剑横在马鞍上。
“你……你干什么?”羽然大喊起来。
那个人拉住了战马,缓缓的逼近,战马宽阔的胸膛堵住了整条巷子。
姬野死死拉住羽然的手,全力的往前冲去。他全身都是冷汗,即使和铁颜那样出色的武士对决,也不曾感觉到如此可怕的压力。直觉告诉他,后面逼过来的人是没什么好商量的。背后的战马没有加速,只是影子不一样不急不缓的缀着。
黑暗的高墙尽头忽然出现了些微的光亮,他们终于跑到了巷子的尽头。
就在羽然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两侧忽然闪出了人影,并排着用肩膀挡住了巷子的出口。他们手里都提着狭长的武器,明显是受过训练,动作迅速而整齐。
“狗东西!让你在我们面前撒野!”还是孩子的声音,对方的出手却是狠准有力的,武器低探下去横敲姬野的膝盖。
那是练习长兵器用的木杆,用的是密实坚韧的腊木杆,刺出时带着呼啸的风声,杆头急震。风声截然而止,姬野的长枪横扫,把长杆从中央斩成了两段,连带着扫在旁边的石壁上,带着纷飞的碎石末。
对手愕然的间隙,姬野掷出了手中的长枪。二十四斤的重枪带起了呼啸声震慑了对方,围堵在巷口的孩子们一齐趴下,姬野扯着羽然,在其中一个人的背后用力一踏,冲出了巷子口。羽然闻见了浓重的酒味,这些孩子都是喝醉了的。
姬野一把抄起落地的虎牙,侧身把羽然挡在自己的身后:“你们是谁?为什么伏击我?”
“抢了别人的东西,还问为什么?”骑马的人从巷子里面缓缓的走出。
“是你!?”姬野指着他。
那个大孩子青色的脸上在月光下带了一道白的杀气,凹陷下去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姬野。从羽然脸上掠过的时候,羽然觉得皮肤上满是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这么嚣张?”她凑在姬野耳边。
“东宫的武士,今天在演武场遇见的,”姬野斜着眼睛看那些孩子,“领头的叫做幽隐,都是些废物。”
“你才是废物!”一个满脸通红喷着酒气的孩子提着木刀出来,“一个没名没姓的东西,就敢来挡我们的路。知道金菊花是谁的么?是我们大哥的!轮到你来逞威风?”
“为了一朵金菊花就带着这么多人埋伏别人?不过是一砣黄金,给我们还没有兴趣呢!”羽然气鼓鼓的姬野身后回应,羽人往往比人类的身材颀长,她在姬野的肩膀上露出脑袋来,尖尖的下巴搁在姬野的肩膀上。
幽隐扫了她一眼:“我们不是找你的麻烦,不想挨打就闪到一边去!”
触到他的目光,羽然又是哆嗦了一下,可是依旧嘴硬:“为什么不是你闪到一边去?刮骨脸,你们是喝醉了挪不动啊?我们可以帮忙踢一脚!就怕踢痛了你们汪汪叫,夜里搅得别人都睡不安稳。”
她在语言上的天赋分明是太过了,不过在南淮城呆了一年时间,她骂人和市井街巷里的孩子已经全无区别了,声调里带着十二分的不屑与鄙夷。对面的孩子们愣了一下,一齐逼上了一步,凛然带着杀气。
“真的生气了……”羽然的气焰低了下去,缩缩脑袋凑在姬野耳朵边,“他们会不会真的动手啊?”
“害怕就不要多话了,”姬野压低了声音。
“你!”他上前了一步,指着马背上的幽隐,“不服我胜了蛮族的武士,有胆子就一个人跟我对决,我输了,赔金菊花给你。你们这么多人拥上来,赢了也休想要我服你们!”
幽隐以渗人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金菊花?你赔得起?你以为那只是一块金子?”
他大声得笑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跟你对决?我用得着脏了自己的手么?等到你有身份上阵当我的敌人再说,到时候我一剑砍掉你的头,给你一个爽快!”
“给我上!”他猛地挥手。
孩子们发一声吼,左左右右的猛攻上来。姬野猛地把羽然推了出去,刚要转身迎战,已经有人从侧面以木刀狠狠的捅在他腰间的创口上。他痛得低嚎了一声,随即又有木刀劈在他的头顶,多亏他还未卸下禁军皮铠的头盔,否则那一记重击或许已经打开了他的颅骨。
他摔倒在地上,孩子们一哄而上,有的用木刀,有的用拳头,有的用脚。武术完全没有了用处,姬野抱着头在人群里闪避,羽然在后面焦急的跳着脚,她几次想冲上去把那些人拉开,可是每一次都被用力推了回来。
“不要打伤她,”幽隐在马背上发令,所以孩子们的木刀还没有回过来落在羽然的身上。
围殴的人群移到了墙边,姬野再想闪避也是枉然,孩子们的拳脚纷乱的落了下去。羽然呆呆的看着,又低头看见地上的一滩乌黑。不只是一滩,一滩又一滩的乌黑延伸着去向墙边的人群。
“血……是血!”她惊慌的大喊。
一乘霜青色的骏马载着醉酒的商人从街口转了过来,羽然像是逆水的人看见了稻草,她冲过去不顾一切的扯住了那个人的缰绳:“救人啊,救救他!他们这样会打死他的,他们会打死他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害怕,怕得像是有一个力量在胸口里面要把她撕开。
看着莹然如玉的女孩,酒醉的商客清醒过来,望着自己身后佩刀的随从,微微沉吟着。
“东宫禁军的事情,你们最好还是少管,”幽隐的声音在一旁传来,“老老实实做你们的生意!”
“禁军!”商人和随从的脸色都变了,像是看见瘟疫的病人那样,商人急急的拉着自己斗篷上的兜帽,把脸都遮上了,策马就要离开。
羽然奋力的扯着他的马:“你们去哪里?救人啊!”
商人的马鞭胡乱的敲打着她的手:“放开!放开!”
随从上来矮身推了羽然一把,羽然摔倒在地下。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从从高高在上的树梢跌落到了尘埃里,无助和凄惶一起涌上心头,她愤怒的指着商人:“要是在宁州的土地上,我会下令把你们都杀了!”
女孩身上忽然升起的威严令得商人和随从都迟疑起来,不由得带住了坐骑。
就在这个瞬间,墙边的人群忽然散开了。他们被一个巨大的力量从里面摧破了,姬野以肩膀顶着一个孩子的胸口冲了出来,他脸上都是鲜血,双瞳像是火烧一样明亮。孩子栽倒在地,姬野踩着他的胸口一步闪到羽然身边。他抱起羽然的腰,一拳把商人从马背上捅了下去,带着羽然翻身上马。
骏马带着两个人箭一样刺进夜色里。
一滴一滴的温热留在羽然的背后,她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不敢去摸。
“你还在流血啊!”
“没事……没事的,”姬野在脸上摸了一把,满手的血色,“都是皮外的伤,我们快走,别给这些无赖追上了。”
孩子们的木刀确实没有给他重创,腰间铁叶留下的反而是最糟糕的,伤口裂开了,正在不断的流血。失血让他眼前变得一团模糊,他觉得身上很冷,只能紧紧的抱住羽然。他并不善于骑马,只觉得剧烈的颠簸像是要把人的灵魂从颅顶晃出来,他还是只能抱住羽然,不让自己摔下去。
许多年之后在姬野的梦境中他依然在那匹马的马背上,可是他伸手去环抱,怀里空空如也。
“啊!”羽然惊呼。
马忽然咴咴的嘶鸣着,整个的人立起来。姬野带着羽然被整个的掀下了马背,落地的疼痛让他的精神恢复了几分。他撑起身体一看,赫然发现自己正在悬崖的边上。是那匹骏马的本能才使他们逃脱了噩运。
“怎么会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啊!”羽然摇着头,“我是不会骑马的!”
“到城外了!这是黟云山的山路,我们一路沿着山路跑上来的,”姬野握紧了枪,“我知道了,这是死路!是他们逼着我们跑这条路的,这匹是战马,会自己逃。”
“还有别的路么?”羽然已经听见了急速逼近的马蹄声,正想姬野预料的那样,东宫禁卫们的马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没有,”姬野摇着头,他一步踏在悬崖边,一块碎石被他踢落下去,很久很久之后才传来滚在石头上的声音。一轮圆月照在悬崖顶上,周围连林木都没有,他们无处躲藏

PR

Comment

お名前
タイトル
E-MAIL
URL
コメント
パスワード

Trackback

この記事にトラックバックする:

Copyright © lalalalala : All rights reserved

「lalalalala」に掲載されている文章・画像・その他すべての無断転載・無断掲載を禁止します。

TemplateDesign by KARMA7
忍者ブログ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