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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006

将神色凝重,都不敢回答。只有郑嶙沉吟了一下,道:“请陛下相信,天下没有真正不破的雄关,关键是要寻找到正确的方法。”
  自那日大殿试剑以来,秦冀瑛一直对郑嶙很不服气,常常前去挑战,对方却总是置之不理,此时抓住话头,硬梆梆地道:“你说的倒容易,那正确的方法是什么啊? ”
  郑嶙不以为意地看他一眼,静静道:“暂时还没有定论,不过只要清楚敌我两军的战力,熟悉周边地形,知道需要克服的难点所在,就总能制定出相应的方案。”
  “说来说去,也还是在纸上谈兵。”秦冀瑛嘲弄了一句,但因为对方品级比自己高,当着皇帝的面也不敢太嚣张,只哼了一声作罢。
  “如果实在攻不下,是不是该想想其他进攻的路线?”参将姜大明怯声道。
  “卫岭东起寒漠,西临大海,菖仙关是一道绕不过去的障碍。如果不攻下它,王师无法南下,就算是强翻卫岭成功,也不能顺利地运送粮草军需。何以为战呢?”应崇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恐怕还要诸位将军费些心力,谋划出破城之计才好。”
  在这一群前来勘察敌城的人中,应崇优是唯一的文官,但他睿敏温厚,识人善断,身受皇宠却又从不恃宠而骄,故而这些武将对他都颇有敬意,听他这样说,并没一个反驳的,场面一时有些沉默。
  阳洙微微眯了眯眼睛,隐去眼眸深处闪过的一抹亮光,转身攀住马鞍,一跃而上,手中的缰绳一提,将马头拨回平城方向,长鞭同时扬起,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皇帝的坐骑奋蹄开奔,护驾的臣属们赶紧随后跟上,应崇优稍稍有些闪神,就发现自己已落在了最后,忙催马追了过去。
  众人停留的地方,是一片舒缓的草坡,一直延伸到菖仙关的北城墙下。以前这里是放养牛羊的牧场,但近几年民生艰难,附近以牧业为生的人家不是凋败,就是逃荒,所以一整片的草场久无人踪畜迹,蔓离的野草散乱地生长着,几乎已盖住了被踏实的蜿蜒小路。应崇优出门时因为惯骑的马儿生病,临时让人随便牵了一匹来,驾驭的本就不熟,仓促间不小心又催得有些急了,坐骑低嘶一声,前蹄踏出路沿,踩在草丛中,不知怎么地一打滑,向前一跆,跪跌在地,将不提防的应崇优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
  异样的声响惊动了前面的人,大家一齐回头,全都吓了一大跳。阳洙脸色一变,快速拨转马头想冲过来,但路面恰好被跟在后面的臣属们挡了个严实,焦灼之下,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想踩着草面奔过去,谁知脚底一接触到草叶,就像踩到了冰面上一样,稳不住身子,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把随行诸将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搀扶。
  应崇优摔到空中时腰身一扭,消了前倾的力度,所以摔得并不重,眼角瞥见阳洙跌跤,立即奔了过来,急急问道:“伤着没有?”
  “没事……”阳洙用手在草叶上摸了一把,有些纳闷地问:“这里怎么这么滑?”
  姜大明是本地人,忙答道:“回陛下,这里的草种比较少见,叶片长.还带黏膜,走在上面本就极易滑倒,昨夜又下了一点小雨,湿漉漉的,这草见水就像沾了油似的,马蹄踩不稳,只要踏出了路沿,一定会失蹄,人就更不用说了……”
  “哦,怪不得朕刚才跑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滑溜溜像踩在油板上一样……”阳洙说到这里,脑中突然像有一道亮光闪过一般,冒出了一个想法,眼神也随之定住了。
  “陛下?”郑嶙见皇帝神情异样,竟然坐在地上发起呆来,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
  “没关系,他在想事情,让他坐着想一会儿就好了。”应崇优笑着安慰了众人一句,蹲下身检查阳洙的手足关节,幸而没有动到筋骨,只有手肘处有一点点擦伤。
  “崇优,你还记得我们过来的路上,凿西屏山而出的商渠吗?”阳洙抬起头来,眼睛亮闪闪的。
  “当然记得,陛下还问过,那么坚硬的巨岩石山,是怎么凿通的……”话到此处,应崇优的语声突然一顿,“菖仙关的城墙……好像……”
  “并非青砖烧制,也是巨岩砌就,石质与西屏山一样!”众将之中,郑嶙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兴奋地跳起身,从路面上捡些小石子来,围出双层城墙的模型,看着细细思忖起来。
  “菖仙关之所以难攻不败,主要就是凭借它双层城墙的设计,使我们即便能攻入外墙,也会因为没有进攻的立足点而无法继续攻击内墙,所以要拿下这座难关,这道外墙不能攻,只能拆!”阳洙神情有些兴奋,左手握拳,在右手掌心上狠狠击打了一下。
  “那么厚的岩石砌的城墙,怎么拆啊?”姜大明愣头愣脑地问道。
  郑嶙对阳洙之意早已心领神会,主动解释道:“当地的老农不是说了吗,开凿商渠的方法,就是先用烈火将岩石烧得滚烫,再浇以冰水急遽降湿,届时石质会变得十分脆弱,极易被击碎。陛下的意思,便是使用与开凿商渠同样的方法,火烧后浇冰水降温,趁着石质变脆,再以擂木巨石撞击。那么一座巍巍西屏山都能被凿开,何况区区一道城墙呢。”
  “可是西屏山是死的,城墙上有守兵耶!檄宁军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把一堆堆木柴运到城墙根儿边上去烧吗?”秦冀瑛本来就是一个小鞭炮般急火性子,加上他这句话又是冲着郑嶙说的,语气更加不好听,一时竟然忘了这个建议是由皇帝最先提出来的。
  郑嶙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阳洙的脸色。
  “所以今天朕这一跤,摔得实在是值得。”阳洙好像因为心情大好,没有注意到秦冀瑛的鲁莽不敬,“过商渠时,朕就动过这个念头,的确是因为木柴与水的运送问题无法解决,所以没有说出来,不过现在嘛……”他抬起头,游目向山坡下看去,“从这里到菖仙关北墙,是一片天然的斜坡,中途没有任何阻碍,草质又如此滑润异常,把浇油的木柴捆成卷点燃,从这坡顶上推下去,可以很轻易地滚到北城墙,城上守军刀枪箭矢如何阻挡?”
  配合着阳洙的话语,应崇优将几个小石子轻轻弹出,让它们前滚到郑嶙刚才堆出的模型墙下。
  “上百捆的油柴在墙角下烧着,我们再用极猛的攻势拖住城上守军,让他们一时间无暇去想办法灭火,只须烧上两个时辰,石墙便会被烧得滚烫,这时火势差不多也小了,再用圆桶装的冰水从坡上滚下,桶撞在墙上一破,冰水自然溅出,此时城墙底部的石质已极疏松,正是发起猛攻的机会,让士兵们以盾牌护身,轮车抬擂木撞击,再借一点斜坡之势,不愁掏不穿菖仙关的北城墙根,诸卿请想,墙根被撞坍一长段,墙面能不垮吗?拆了这外墙,守军即使退守内墙,士气能不受打击吗?此时我军再进攻内墙已无屏障,纵然是采用最普通的云梯攻城的战术,也能踩平这座不败的雄关!”
  阳洙手掌一挥,将堆砌城墙模型的石块打得四散飞溅,自觉一股豪气生胸,仰天大笑。
  虽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但对于皇帝的敏捷思维与联想力,诸将都是由衷佩服,一齐跪倒在地,大声道:“陛下真是天纵英才!”
  阳洙笑眯眯地转头望向应崇优,满面得意之色,就仿佛一个孩子刚做完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正在等人夸奖。
  “陛下此计果真绝妙。”应崇优只好也跟着赞叹一句,“不过真正施行起来,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考虑,事先的练兵也要有专门的方案才行。”
  郑嶙一抱拳,语气坚定地道:“臣会连夜为陛下拟定练兵方略,以呈御览。”
  经过近来的品察,阳洙已深知郑嶙虽然年轻,却是个难得的帅才,当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当然是逃不掉的,朕有重担给你!”
  “谢陛下信任!”
  “你们在场的各位,以后都会很辛苦,可有准备?”
  “任凭陛下驱策!”众人齐声道。
  阳洙满意地一笑,这才低头看看自己肘上的伤口,眨眨眼,伸到应崇优的眼前:“这里怎么越来越疼了?”
  最开初应崇优以为他在跟自己撒娇,握住他的手腕,随随便便地又看了一眼,谁知竟赫然发现这么短的时间内伤口竟已扩大不少,周围红肿,有些黄水不断渗出。
  “啊!”姜大明大叫一声,“我刚才忘了说,伤口里渗了这种草汁,如果不赶快洗掉很容易溃烂的。”
  众人顿时被气得无力,但又知道他是个蛮勇之人,心眼儿有些迟钝,与其费力气骂他,不如赶紧为皇帝陛下疗伤才是。
  “到山下西平镇去好吗?我也可以顺便找点伤药。”应崇优低头询问阳洙,“陛下痛得紧吗?可以骑马吗?”
  “还忍得住。”阳洙逞着强,起身去拉马缰,扯动了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行的,会、会越来越痛的……”姜大明结结巴巴地道。
  “那就陛下和我同乘一骑,快点出发。”应崇优立即道。
  “应学士那么文弱,还是臣来护卫陛下吧。”秦冀瑛自告奋勇地说着,抢先去牵一旁的马匹,谁知动作太急。一个不留神,脚底也是一滑,刹那间便摔了个五体投地,姿势不雅不说,两只掌心还都擦出血来。
  大家都哭笑不得,连阳洙痛成那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秦冀瑛觉得在君前丢脸,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把来扶他的姜大明狠狠推开.
  “好了,快走吧。”应崇优比较厚道,笑意一直抿在嘴角,回身将阳洙扶上马,自己也翻身坐在他后面,转头对郑嶙道,“郑将军,麻烦你照顾一下秦将军,随后再赶来吧。”说着纵马先行。
  “我才不要他照顾!”秦冀瑛在后面气呼呼地吼了一句,爬起身形容狼狈地走到自己的马前,正准备认蹬上马,却率不及防地被人拎着腰带拖了下来。
  “我说秦将军,陛下已经走远,你再这么闹下去就追不上了!”郑嶙板着脸按住秦冀瑛的拳打脚踢,“是你自己跌倒的,发什么脾气?快跟我上马!”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品级高一点了不起啊?你打败过我一次了不起啊?有本事就接受我的挑战,咱们再比一场,”
  郑嶙对这位争强好胜的同僚有些头疼,叹口气道,“如果有时间,就随便你吧。”然后一把将人提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腹,向山下追赶过去。

  西平镇是个人口不过二百户的小镇,房屋破败,民生凋蔽,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茶铺,用热水给两个伤者清洗伤口。
  “镇上的药铺在哪里?”郑嶙找来茶伙计问道。
  “回爷的话,我们这小地方,人穷,生了病就上山挖些草药吃,哪儿来的药铺啊。向西再走五十里的雁来镇,那里才有药铺呢。”
  应崇优皱着眉头,无奈地道:“那只好用白布包裹一下,回平城再处理了。”
  郑嶙答应了一声,从袖中摸些铜钱出来,给茶铺会帐。正在这时,街面上马铃声响,一个人戴着斗笠披风,风尘仆仆走进茶铺,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客官稍候,伙计这边会完帐就过来伺候!”铺子小,只有一个伙计,在柜上的老板赶紧高声招呼。
  那人“嗯”了一声,斗笠的竹沿一抬,向铺子里扫视了一圈,突然“啊”了一声,站起来吃惊地叫道:“小优!”
  应崇优刚刚给阳洙包扎完毕,听到这一声叫,不由自主地回身看去,只见那人已推开桌子,激动地奔上前来,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克制了一下,几乎要张臂拥抱住他。
  “……三师兄?”应崇优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自己是何等样的表情。
  五……六……七……算来有七年了,在他说完“对不起”三个字决然下山去后七年间,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有通过任何音讯,淡漠得就仿佛从未曾相识过,以至于今天突然相逢,感觉有些怪怪的。
  “小优……居然真的是你,你看起来……变了很多,不过变得更加……”那人的笑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怀念,伸出手来,又有些不敢触到他的衣衫。
  应崇优淡淡地笑了笑,心中五味杂陈。从十七岁到二十四岁,正是一个人变化最为剧烈的七年,怎么可能再像当时的青涩少年,睁着一清到底的眼睛,向他展露最纯净的笑容。
  “崇优啊,这位是谁?”阳洙狐疑地问道。
  “呃,是我三师兄杨晨。”应崇优答了一声,又转过头来,“你怎么会到岭北来?”
  “我是受令尊大人的推荐,到平城拜见皇帝陛下的。”杨晨的表情也有些若有所思,“既然你也在这里,那是不是……可我又没听太傅大人提过你也参加了勤王之举啊……”
  “我是在陛下出宫后护驾过来的。”因为了解杨家世代官宦的背景,应崇优并不奇怪杨晨也会来到平城,他所疑惑的只是:“你刚才说,是家父推荐你来的?”
  “承蒙太傅大人青睐,委以重任。这两年一直在孟释青的幕下策应,沈大将军出事后,太傅担心我会曝露身分,所以让我尽快到平城来。”
  “难道你就是……那个镜由先生?”应崇优吃了一惊。
  “是,镜由是我的表字,在孟氏幕下时,我用的名字是杨辰,取掉了头上的‘日’字,算是隐在黑暗中的意思吧。”
  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在座诸人都知道隐名在孟释青手下担当幕僚是何等凶险的一件事,不由都露出惊佩的表情。
  “你走的时候,帝都局势如何?”
  杨晨明白应崇优的意思,叹口气道:“其实我在沈大将军刚刚被俘时就离开京城了,只是路上盘查严紧耽搁了一段时间的行程,所以这么晚才到这里。太傅现在的情况……也就不太清楚了。”
  应崇优“嗯”了一声,面色有些黯然。
  “对了,小优,这几位都是平城的人吗?好像有两个朋友受了伤,不要紧吧?”
  在茶铺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应祟优也不好给他介绍,含含糊糊地道:“既然都要到平城去,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他们俩的伤口也要尽早上药才行……”
  “还没敷药?我随身倒带了几种,先让我看看吧。”杨晨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顺手一抛,露出悦目的身段来,虽是满面风尘之色,却掩不住俊美的容貌和飘逸的神采,连阳洙都不由暗赞一声好人物。
  “你带着白玉生肌膏吗?”应崇优问道。
  “有一瓶……”这时杨晨已经握住了离他最近的阳洙的手臂,将包扎好的布巾又拆开仔细诊看了一下,“你说的没错,用白玉膏搽搽就没事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拨开塞子,朝阳洙的伤口上倒了一些,再将瓶子递给应崇优。
  因为杨晨在照顾阳洙,应崇优接了药瓶,自然而然就走到秦冀瑛的身边,蹲在他膝前,命他把掌心摊开,然后轻轻涂抹药膏,一边涂一边还习惯性地用嘴轻轻吹着气,柔声道:“马上就好了,不痛啊……”
  秦冀瑛只觉得伤口处被热气吹拂,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再看一眼应崇优微微低垂着的白皙脸庞,突然之间心一跳,脸就红了,幸好他肤色本深,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崇优!”阳洙瞪着这边,脸色有些难看,“你过来给我包伤口。”
  “三师兄医术比我好啊,让他处理吧。”应崇优没注意到阳洙的情绪,自顾着低头给秦冀瑛认真地包扎好,这才拍拍手站起身,结果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怎么还没包起来?虽然伤口不深,但也不能就这样晾着啊。”
  “他不让我碰,”杨晨笑道,“你这位朋友好像只相信熟人?”
  应崇优不知道阳洙为什么突然任性起来,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自己过去。轻轻捧起他的手肘,吹了两口气,哄道:“好,那就我来包吧,马上就包好,不痛的……”
  “你还是这个老习惯,照顾病患时总这么温柔。”杨晨在一旁看着,笑容有些伤感,“就算再痛的伤,听你在耳边这么一说,也要减轻几分。”
  应崇优胸口微微发闷,一扭头,当做没有听见,拉阳洙起身,郑嶙早将马匹牵了过来。
  与下山时一样,阳洙跟应崇优同乘一骑,四位随行的侍从护卫在四周,杨晨也跳上了自己的坐骑,只有秦冀瑛,看看自己被包得严实的双掌,跑到姜大明身边道:“姜参将,我跟你一起骑吧?”
  “我还要照管你们空出来的这两匹马呢。”姜大明愣愣地道,“你不是跟郑将军一起的吗?”
  “我才不跟他……”秦冀瑛的话还没说完,郑嶙已走了过来,“姜参将,马匹我来照管,你带秦将军一起走吧。”
  “喔。”姜大明心眼儿单纯,倒也没觉得异样,将几条缰绳一丢,便过来扶秦冀瑛上马。
  “郑嶙真是有气度,”冷眼看了一阵儿的阳洙低声道,“秦冀瑛那么明显的敌意,他倒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果然有大将之风。”
  “不过秦将军倒也没有恶意,只是太好胜了,那晚比剑虽无胜败,但谁都知道他落了下风,后来屡次去找郑嶙想再比试一次,都被以‘军中不得私斗’为由拒绝了,所以才总找麻烦。”应崇优突然想起他刚才跌倒的样子,不由地唇角向上一挑,“他这个不服输的个性,倒跟我七师弟挺像的,觉得好可爱。”
  “可爱吗?”阳洙斜着眼睛瞟他一眼,“怪不得你刚才丢下我去给他疗伤,原来是觉得他可爱啊。”
  应崇优听他酸意十足的抱怨,忍不住一笑,哄道:“当然是陛下更可爱,不过因为三师兄医术好些,所以我才没过来的。”
  阳洙转头看了看策马跟随在数丈外的杨晨,“太傅夸成一朵花儿似的镜由先生就是他啊,怎么看起来像个绣花枕头?”
  “三师兄虽然面相俊美了些,却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杨家世代都忠心于朝廷,陛下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私底下跟你才这样说的,又教训我,”阳洙咕哝了一句,“你不是说你们浮山门下弟子一个个相处得都跟兄弟一样亲密吗?怎么我看你跟你这三师兄,两个人的感觉怪怪的,不像是客气,也不像是亲近啊。”
  对于阳洙的敏感,应崇优有些意外,但想想又没什么好说的,半晌才勉强解释道:“我们有七年多没见面了,难免生疏,也许过一阵子,就会重新亲密起来。”
  “用不着,”阳洙一把握住应崇优执辔的手,任性地道,“你只要对我一个人亲密就行了。”
  应崇优见他又开始黏人,轻声劝道:“你是天下之主,对任何人都不能太亲密,要有王者至高无上的威严才行。”
  阳洙用力扭过身子,盯着应崇优的眼睛,表情认真:“如果当天下之主,就意味着连你都不可以亲近的话,我才不要当呢。”
  “陛下这么说,会让臣很为难的……”应崇优刻意使用了敬语,想转变一下这段对话中越来越暧昧的倾向,“天下人的期盼与臣的期盼都是一样,都希望陛下励精图治,中兴我大渊江山,为百姓创造福祉,所以像刚才那种话,以后不可以再说了……”
  “又讲大道理……”阳洙无奈地叹一口气,但想想夫子从来就是这种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撇撇嘴,说起另外一件事:“崇优,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大概的攻城之策,可是以王师目前的状况,不重新改制根本无法提高战力,要赶快想个办法说服各大诸侯才行。我现在一想起三天后的军务会议,就觉得那是一场比攻破菖仙关更难打的仗啊。”
  “被一连否决了三次后,陛下还能把改编王师的计划提上军务会议讨论,这本身就已经是胜利的第一步了。”应崇优面上露出鼓励的笑容,“就算这次同样遭到否决也不要紧,臣相信各大府侯最终还是会明白,军政分离是必须的趋势,济州侯不就已经同意在军务会议上站在陛下这边了吗?”
  “但要进一步说服其他几位老侯爷可真难啊,对他们来说,由府君兼任州军主帅的规矩是立国时就有的祖宗成法,想要变,就跟要剥他们的皮一样痛,朕有时候真拿这些老人家没办法。”
  “上胡不法先人之法?”应崇优微笑道,“事在人为,臣相信陛下一定能成功。只可惜盼望改制的年轻将领资历不足,都不能参加军务会议,只有靠陛下独力面对了。”
  “如果我成功了,夫子奖励些什么?”
  “陛下要什么呢?”
  “嗯,”阳洙想了想,“朕要你讲一整夜你进宫前的事情来听,不许睡觉。”
  应崇优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有什么好听的?”
  “朕就是想知道嘛!”
  “好好好,臣遵旨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晚霞的余辉从西边斜斜地照过来,将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
  一直默默跟在侧后方的杨晨突然眉睫一动,朝他们凝望过来的目光也随之变得异常复杂。

  第十二章

  一行人进入平城行宫时,天色已然全黑。
  杨晨在宫门口勒停坐骑,向郑嶙打听了魏王府第的地址,便过来跟应崇优道别。
  “天都黑了,你准备这个时候去见魏王?”应崇优吃惊地问道。
  “怎么会?我先去驿馆投宿,明日再拿太傅的荐书前去投递。”
  应崇优知道按规矩应该这样,点头不语,谁知阳洙却伸出一只手来,不客气地道:“荐书在哪儿,我看看。”
  杨晨神色微动,也不多问,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来,双手递上。阳洙一把抓了过去,拆开看了两眼,笑道:“既然是献计助朕出宫的镜由先生,何必再讲这么多规矩,今夜先安置了,明天到殿前来,朕有旨意给你。”
  以杨晨的聪明机敏,这一路上虽然听不见同乘一骑的那两人所说的话,但看其他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大略也猜到了这个气质超群的英俊少年的身份。此时见他自露出来,立即拜倒见礼道:“草民谢陛下隆恩。”
  阳洙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转身拉拉应崇优,道:“饿死了,一起吃饭去。”
  “陛下……”
  “吃完饭朕还有事情跟你商量呢,走吧,你应该也饿了吧?”阳洙臂疼早已好了大半,从应崇优手中抢过缰绳,略一抖动,催马便向宫门内奔去。
  应崇优人在马上,只匆匆回头看了杨晨一眼,便身不由已地被拖带着远去。
  “杨兄,都这么晚了,今夜是否肯委屈一下,到我的住处暂时歇息?”郑嶙礼数周到地对杨晨拱了拱手,“明日圣旨一下,内政院会马上安排官邸,何必再到驿所去呢。”
  “那岂不是太麻烦郑将军了?”
  “您不用客气,”郑嶙手一抬,当先引路,“请。”
  杨晨微微点头回礼,与他策马并肩走了几步,用仿若闲聊般的口气道:“皇上对我家应师弟……好像格外宠信的样子……”
  “他们一起从京城千里来此,情分当然是与众不同,”郑嶙笑了笑,“何况应大人辅佐圣上确是一片忠心,也当得起这份宠信。”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当不起的……”杨晨喃喃自语般地感慨了一句,抬头一笑,改了话题,“郑将军是哪个州府的人?”
  “哦,我原籍蔡州,从军后一直在济州侯麾下,不久前才由侯爷荐至平城的……”
  “真是巧,我族兄杨改也在济州任职呢。”
  “原来你与杨通判同族?真是家门渊源,英杰辈出啊……”
  “郑将军客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甚是热闹,郑嶙本是坦诚君子,杨晨又善言辞,不多是,他就已经把平城朝廷的大致情况摸了个清楚。
  出身于官宦之家,又在浮山门下修文习武,杨晨对自己的未来一向有较强的企图心。即使是当年在山上与应崇优最情投意合之时,他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学成下山,能展风云之手,建功业于乱世,成为留名青史的一代名臣。在孟氏幕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胸府心机更加历练,对于各方政治关系中最微妙的牵挂权衡,他的洞察力己远非当日可比。
  所以郑嶙的介绍虽然既简单又公正,他还是能立即敏感地察觉到,在皇帝与魏王看似水乳交融般的和睦关系中,其实隐藏着一些终究难以调和的矛盾。
  而在察觉到这矛盾的那一瞬间,杨晨已快速地为自己将来的立场做了选择。
  令他有些高兴的是,自己所选择的立场,与应崇优目前所在的立场,似乎恰好是一致的。
  “杨兄,杨兄?”
  “啊,对不起,”发现自己有走神的杨晨忙甩了甩头,拱手道,“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郑嶙毫不介意地笑道:“在下居处已到。为军之人,蜗居简陋,委屈杨兄了。”
  杨晨谦让了几句,两人在廊下道别。郑嶙派了军士前去客房伺候,自己回到房中,展开地图,连夜筹谋攻城的具体训练与实施方案,直到天明前才和衣倒卧了一会儿。
  次日清晨,阳洙在正殿升朝,郑嶙代杨晨递进手本。皇帝看也不看就命人召进殿来,随意问了几句,便道:“杨卿才高功高,又是应老太傅所荐,朕敕封为军机巡检,参赞军务。”
  此言一发,包括应祟优在内的群臣都有些讶异。魏王的脸色虽未变,但唇角的笑纹立时便收了一下。
  杨晨虽是世家子弟,但之前素无职份,本是白衣之身,只是应博写了一份荐功奏表,便立即破格封赐正三品的官职,还是个有权参赞军务的实职,把魏王向皇帝亲自面荐的所有人全都比了下去,只有济州侯所荐举的郑嶙能压得住他一头,难免让人心里有些犯嘀咕。
  应崇优虽然知道以杨晨的才干,足以胜任此职,但从同门的情份上来说,他并不愿意让杨晨一飞冲天,成为招人妒忌的目标,于是立即转过头来,以眼神示意他推辞。
  对于阳洙赐封高职的用意,杨晨心中清楚,而对于应崇优递过来的眼神,他也看得明白,只是胸中早有决断,他只能佯装未见,转头避开师弟的视线,径自出列,潇洒拜下:“臣,谢主隆恩。”
  应崇优心中不安,好容易等到散朝,匆匆追上杨晨,叫到无人之处,劈头就道:“以你的能力,将来必致青云之上,为什么要急着当这出头之鸟,平白成为让人眼红的靶子呢?”
  “小优,”杨晨面露微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看到你这么在意我的处境,还真是让人高兴。”
  应崇优一把甩掉他的手,皱眉道:“你明知道这样一来,魏王与他这一脉出来的朝臣,都免不了要埋怨皇上处心不公,有意偏袒我父亲的亲信,借此打压魏属。就算是为了皇上的名声,你也该推辞不就啊!”
  杨晨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表情略显清冷:“我还以为真是为我着想呢,原来还是在为皇上考虑……不过对于你所顾忌的东西,皇上在下旨前应该都考虑过了,他是在有意刺激魏王,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我知道。但他的步子不能迈得太急,我们做臣属的也要尽心尽力提醒他。这个时候正应该君臣同心协力才是,刺激魏王爷干什么?”
  “小优,”杨晨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俯下头,“虽然你学通古今,但心肠未免过于柔善。在我看来,陛下如今一步一步,走的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路,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已经被他甩在后面了,不要多说,静静地看着吧。”
  应崇优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从背心升起。
  “从京都到平城来的这一路上,皇上非常依赖你吧?”杨晨的目光牢牢锁住他脸上的每一分变化,语气却很闲淡,“我知道你一向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他曾经依赖过你,你就以为自己有责任扶持他到终点,所以原本对改换天下的事情毫无兴趣的你,如今却尽心尽力地在为陛下筹谋。不过以你的性情,还是不太适合陷身于政局之中,我害怕看到有一天,你的温和与理想化阻碍了陛下前进的脚步,那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不会因为你曾经在风雪中跟他一起翻越卫岭就记着你一辈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应崇优怔怔地仰着头看了他半晌,黑亮的瞳仁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应崇优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好像是有点儿用力过度的样子,他是皇帝,他有他的想法,我应该明白的。”
  “当然,现在还没有那么糟糕,我这么说也只是因为太关心你,”杨晨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抚摸了一下,“当年分手之后,我一直……”
  “这个就更不要再说了,”应崇优退后一步,摇了摇头,“事情已经结束了,就要有结束的样子。七年的时间足够抹平太多的东西,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吧。”
  杨晨眉睫一颤,咬住了下唇——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虽然先说分手的人是我,但也许念念不忘的人也是我……不过你说的对,毕竟都结束了……本来我一直担心你会永远恨我,可现在看来,你要比我所知道的小优更加宽容大气……”
  “既然要共事一段时间了,我们之间就不该再有心结,”应崇优的目光清澈如水,只是在眸底深处,有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再说都是为了陛下的大业而效力,今后好好相处吧。”
  “是啊,都是为了陛下……”杨晨淡淡地附和了一句,但看向应崇优的跟神与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是在猜疑什么似的。不过应崇优没有立即发觉到他的异样,因为阳洙的贴身大太监高成,就在这时从行宫侧门奔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向两人奔来。
  “应、应大人……陛下口、口谕,请应大人……到西配殿去、去一趟……”
  “知道什么事吗?”应崇优问道。
  “好像是有一位……”高成喘一口气,“一位也姓应的大人,从南边过来了……”
  应崇优心一跳,脱口道:“父亲……
  “不是……是年轻的……”
  “难道是霖哥?”应崇优不及多问,匆匆跟杨晨招呼了一声,就向西配殿快步奔去。

  来者的确是应崇优的堂兄应霖,他所带来的,是大家久已盼望的太傅应博平安的消息。
  阳洙与应霖只见过寥寥数面,每次都匆匆而过,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平城少侯魏聿平引领来者入殿时,年轻的皇帝一时未能认出他是谁,直到他下拜报名,才恍然想起来是崇优的堂兄,忙抬手让他免礼,转头吩咐高成:“去请枢密学士过来,告诉他京中有旧人来访。”
  高成躬身领命,向外没走几步,阳洙皱皱眉又觉得不妥,叫道:“等等。”回头先问应霖:“太傅大人安危如何?”
  应霖恭声道:“托陛下洪福,太傅及时脱险,已在安全隐秘之处藏身。”
  阳洙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向还呆在原地的高成摆摆手:“可以去请应学士了。”
  未及片刻,应崇优已快步赶到殿前,匆匆向居中而坐的皇帝行了个礼后,便一把抓住应霖的胳膊,颤声问道:“父亲……父亲他……”
  应霖将脸一绷,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正准备装模作样卖卖关子,可没想到应崇优的脸色刚被吓得一白,阳洙便立即赶着过来宽慰道:“放心放心,老太傅平安脱险,毫发无伤,这是他亲笔写来的书信,你要不要先看……”说着竖起眉毛瞪了应霖一眼。
  “是,是,”应霖赶紧道,“幸而大伯父早有防备,没有被孟释青所害。只是沿路缉查的紧,他老人家年迈,认识他的人又多,所以不得不暂时隐匿,一时无法前来与陛下会面。”
  “他现在的居处可安全?”
  “如果不是一处极稳妥的所在,我又怎么放心留下大伯父自己来平城?”
  应崇优心头稍定,这才从阳洙手中接过父亲的来信看了一遍,面上露出笑容。
  “朕早说过,太傅与孟释青成功周旋了这么些年,断不会轻易被他所害,你就是不听,结果白白担心了这么久吧?”阳洙见应崇优欢喜起来,不由也笑道。
  “太傅平安,实在是社稷之福,”一直站在一旁的魏聿平此时也上前一步。向应崇优拱手为礼,道: “应大人今日兄弟见面,不久一定会父子团聚,在此恭喜大人啊。”
  应崇优忙躬身还礼,道: “多谢少侯雅言。”
  两人正客气着,魏王与几名重臣已得报赶了过来,确认了消息之后,虽不知内心的真实情况如何,但至少表面上全都露出喜色。
  而在这殿堂上所有面带笑容的人中,除了应崇优,最感到由衷地高兴的人,便是阳洙。
  阳洙到平城之后的这几个月,行事勉强还算顺利,但此处毕竟是由魏王为主经营起来的,皇帝虽然有至尊的地位,但威望尚显不足,想法一旦与魏王的意见相左,便难免有制肘之感。可是要想在军政两方面都尽快建立起高于魏王的权威,对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皇帝而言并不容易,除了他本身必须表现出王者的才华外,也需要更多人无条件的支援。太傅应博是先皇托孤老臣,一向德高望重,平城诸臣中多有他的门生故旧,而策划推倒孟氏执政的这一系列行动,又基本上都由他与魏王两人一内一外主理的,俨然是勤王阵营中另一个重量级的精神领袖。虽然应博现在人不在平城,但只要他还平安无事地存在于这个世上,就会自然而然成为阳洙背后最有力的一个支撑。
  对于这一点,不仅阳洙明白,应崇优也很清楚,所以一向低调淡泊的他,在皇帝乘兴当场下旨要宴请群臣庆贺太傅平安时,才没有表示任何反对。
  因为他明白,阳洙设此贺宴的目的,就是要高调宣布应博已经脱离了孟氏的控制,而且可能随时来到皇帝的身边。
  在此之前,平城魏王因为功劳和资历超然于群臣,无人可与之比肩,他与阳洙之间单线的君臣关系是脆弱而不稳定的,彼此都有各自的不安与疑虑。如今确认了还有另一个具有同等地位的功臣存在,就好比在一君二臣之间画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即可以让两名功臣互相制衡,又能够因此显现出君主的至高地位。
  如果魏王并没有更高的野心的话,其实这样的局面对他以后而言反而更安全一些。
  不过阳洙此时却没有多余的心思为魏王的以后着想,他高高兴兴地摒退了应氏兄弟以外的其他臣属,命人端上茶点,赐应霖坐,还没等他喝完一口茶,便急急地道:“应卿,朕这里有一副重担,你要不要来挑挑看?”
  应霖赶紧丢下茶碗,翻身拜倒,道:“陛下如有差遣,臣自当效死。”
  “哪有效死这么严重,”阳洙淡淡笑道,“朕早就有个想法,想从各地的州府军中抽调精兵,成立一支朕贴身的禁军,主帅的人选已经定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来辅助他。朕在你手下待了些日子,深知你是个带兵的好手,你愿不愿意为朕辛苦一些?”
  应霖语声坚定地道:“为陛下效力,何敢言辛苦。”
  “好,”阳洙开怀大笑,“在今夜酒宴之上,朕便会当众封你为正三品副将,希望你不负朕之期望,给朕练一支铁军出来!”
  “谢陛下隆恩。”
  “陛下,”应崇优有些担忧地道,“封赏应霖事小,新编禁军事大,虽然这件事迟早要施行,但最好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先跟魏王商议一下吧?”
  “商议?如果私下商议的话,你觉得魏王会同意吗?朕之所以决定在今晚突然宣布,就是要利用那种场合,让他无法反对。总之在朕的手里,绝不能没有自己得心应手的兵啊。”
  “话是没错,但这样硬来,未免有些伤了老侯爷的情面……”
  “嗯……”阳洙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其实朕刚才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在宣布成立禁军之后,立即给魏王一份殊荣,恩抚他一下……”
  “好是好,只不过……什么样的殊荣合适呢?他已然封王,难道要上尊号?“
  “刚刚起事就上尊号恐怕不妥吧?”阳洙摇摇头,“那等大业得成之后,岂不是就要封他做皇帝了?”
  “陛下!”应崇优厉声道,“您怎么能无端说出这样的话来?”
  “呃……朕……”阳洙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朕……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您是天子,怎可开这样的玩笑,若被多心的人听了,岂不以为陛下是对魏王有所猜忌?”
  “这里不是只有你跟应霖嘛……”
  应崇优略略放缓了口气,道:“不管是对谁,这样的玩笑话说多了,难免就有不提防的时候,请陛下以后谨慎。”
  “喔,知道了……”
  应霖从没见过帝师调教学生的场面,不由有些发愣。
  “对了!朕想到一个绝佳的笼络之法!”阳洙却似被调教惯了,毫不在意,眼珠一转,又想到一招。
  “什么办法?”
  “你不记得前几天巡营,在东城墙上魏王跟朕提了什么事了吗? ”
  应崇优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坐椅扶手,“您是说……魏郡主……”
  “是啊,魏王想让朕册封郡主为妃,明里暗里提了不知多少次了,朕因为没那个心思,总不太理会。既然要笼络他,不如两手齐下,就在今夜酒宴上,先下旨册立郡主,再宣布成立禁军,魏王初当国丈,总要给朕一个面子,不至于当面驳还禁军之议吧?”阳洙说着,觉得大是绝妙,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法子果然好,”应霖也大加赞同,“魏王有了国威之荣,风光更盛,有些事就不好跟陛下争执了。”
  “就算他心中其实不服,朕也有办法慢慢说服他的,只是不能让他一开始就当众反对。”阳洙挑了挑眉,转头看了应崇优一眼,笑容不由僵在了脸上,“怎么你不同意吗?”
  “不是……”应崇优低着头,感觉心里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以他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他很反感这样赤裸裸的政治联姻,让人觉得很替那个受人摆布的女孩难过,但魏王功高,郡主貌美,皇帝又年轻单身在此,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册立郡主为妃都是迟早的事,又实在是无从反对起,只得含含糊糊地敷衍了一下。
  “可是你脸色不好啊?”阳洙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细细地看,“如果你觉得册妃之事不妥,那朕就……”
  “没有……跟那个没关系,臣只是有些不舒服……”
  “怎么会不舒服呢?”阳洙凑近了应崇优的脸,紧张地伸手按在他额上,“是不是这一阵乍暖乍寒生了病?好像不发烧,倒有些冰冷冰冷的……”
  “不要紧的,”应崇优侧头想避开贴在额前的手掌,“大概是今天早上事情多,忘了吃早膳……”
  阳洙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就知道把朕管得严严的,自己的饮食起居怎么这样粗心?来,先吃块点心……嗯,不行,点心太干涩了,朕叫人先煮碗汤来……”
  “何必麻烦,时辰已近正午,原本就该进午膳了,臣兄弟就先告退了吧。”应崇优淡淡地笑了一下,神情已恢复平静,一面推辞着,一面站起身来。
  阳洙一把按住他,扬声道:“来人!”
  堂下的内侍蹬蹬蹬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传膳,朕今天要为应将军洗尘,让他们加几个菜。”阳洙吩咐完毕,又转过头来,“枢密学士,朕命你作陪。”
  应崇优迟疑了一下,无话可说,只得垂首道:“臣遵旨。”
  大约一盅茶的功夫,膳食便陆陆续续安放了上来。被调教得卓有成效的某人饮食方面一向不奢侈,虽然加了几个菜,但乍一看,还是简朴得不像一般意义上皇帝所赐的御宴。应霖是第一次与天子共餐,荣耀之余不免有些紧张,阳洙一给他布菜,他就弹跳起来谢恩,安慰他“不用拘束”也毫无效果,最后阳洙只得少理会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埋头吃饭。
  既然主客用不着管,阳洙乐得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陪客的身上。让他略略放心的是,崇优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了不舒服的症状,神情和举止恢复了自然,除了因为频频夹到碗中的菜肴过多而投过来几个制止的眼神外,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刚刚还有些怀疑应崇优没说实话的阳洙觉得自己也许是有些多心了。
  一餐饭接近尾声时,内政使进来禀报晚宴的安排情况,皇帝只听了几句就摆摆手,命他去找魏王决定,只留下了晚宴的名单来看。
  “陛下,用完餐再看单吧,”应崇优劝道,“边看边吃容易停食。”
  “嗯,其实也没什么看头,大约就是这些人罢。”阳洙听话地丢开名单,笑道,“都是朕的重要臣子啊,幸好不是每一个都有待嫁的女儿。崇优,你说我今晚是直接跟魏王求亲呢,还是找个人代言?”
  应崇优沉吟了一下,轻声道:“陛下,您见过郡主几次?”
  “不记得了,”阳洙咬了个肉丸子,含含糊糊地道,“两……三次吧……”
  “您喜欢她吗?”
  “挺好看的,还行……”
  “比起以前的那些妃子,皇上对她会不会有比较特殊一点的感觉?”
  “妃子们都一样吧,有什么好特殊的……”
  阳洙的目光闪了闪,突然露出非常狡黠的笑容,故意暧昧地瞟过来一眼,道,“只有皇后才是与众不同的,她就像是朕心里……”
  “陛下!”应崇优被他的不正经气得一梗,忍不住喝止了一声。
  “怎么了?封个妃子嘛,多小的一件事情啊,一定要有特殊的感觉才可以吗?”
  身为帝师,应崇优教了阳洙天文地理兵法战策,却终是没有教过他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得叹口气道,“臣只是觉得……陛下终于可以不再受孟释青的摆布,难道不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吗?”
  “这不矛盾吧?”阳洙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纳魏氏为妃后,就不能再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了?”
  应霖也认为堂弟反对的有些没道理,帮腔道:“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啊,两全且至大嘛。魏王有了国丈的身份,更加显贵,对新编禁军的事也许就没那么多心了。”
  应崇优张了张嘴,又觉得很多话不知该如何说,只好摇摇头,默然不语。
  阳洙偏过头观了观应崇优的脸色,想了想,一把揽住他的肩笑道:“啊,朕知道了,你是担心魏郡主名不符实,怕我将来厌烦她,反而更伤魏王的颜面是不是?”
  应崇优勉强笑道:“其实臣也没想那么多。如果陛下是因为喜欢魏郡主而求娶她为妻,臣一定会为她和陛下高兴。可如今……如此轻率地决定她的终身,只是为了笼络她的父亲,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替这个女孩子伤感……”
  “听起来好象嫁给朕多委屈这位郡主似的,”阳洙将双臂往胸前一抱,“娶不娶她朕倒无所谓,你反对,朕就不提了,可要是魏王跟朕再开口怎么办?总不至于驳他的面子吧?”
  应崇优抿住了嘴角,无言可答。没错,魏王既然已动了个心思,希望女儿为妃为后以固魏氏之宠,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而皇帝青春年少,现在身边没有一个后妃,当然也没有理由去拒绝这桩对安稳政局极有好处的联姻,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下聘,尚可以落一份人情。
  “崇优,别总是沉着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跟朕明说啊。”阳洙碰了碰他的胳膊,追问道。
  “……还是按陛下的意思,今晚下册立之诏吧……”
  阳洙原本就不太在意这件事,见他同意了,也只是嗯了一声,埋头喝汤。
  “小优,你应该也见过魏郡主了吧?”应霖问道。
  “是,她奉父命来向陛下请安时,见过几次。”
  “那你把惜惜要回来了吗?”
  应崇优大吃一惊,“你说惜惜在这里?”
  应霖也有些讶异,眨了眨眼睛道:“我以为你知道呢,惜惜可是你的宝贝,怎么敢随便打发?大伯父专门派人送到这儿请魏郡主照顾的,两年多了呢……”
  “我一直以为是在堂嫂那里,早知道它在这里,第一天就会去看它了。”
  “喂,”阳洙酸溜溜地问道,“什么人这么重要啊,第一天就要去看,不引见给朕认识一下?”
  “哦,”应崇优轻轻笑了笑,“不是人,是我以前养的一只小雪狐,当时不能带入宫,只好托付给父亲。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狐狸?你养的东西蛮奇怪的……要是这么喜欢它的话,朕马上叫魏郡主还给你。”
  “不用不用,我有时去看看它就行了。把它要回来,也没有时间照顾,再说人家魏郡主也已经养了它两年了。”
  “既然这样,朕这就陪你去看看它,瞧你牵肠挂肚的样子……应霖,你远来辛苦,先去休息吧。”
  “陛下还有诸多朝务,这种事,还是闲暇时再去办比较好。”应崇优一板一眼地答道。
  阳洙呵呵笑起来:“朕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行,依你,那咱们就先去书房吧。”
  三人一前两后地出了殿门,阳洙不想乘步辇,大家一起步行,到了分道口,应霖再拜离去。

  平城政权的结构目前尚不是一个完整的朝廷,但阳洙还是按例每天上殿举行朝会听群臣的奏报,不能当廷决定的事,也会将相关人等召集到茳冕院的书房继续商议。最开初年轻的小皇帝没有经验,再加上急于了解情况,所以事无巨细全都要抓来过问一遍,以至于每天从清晨忙到深夜。幸而有应崇优从旁协助参赞,渐渐梳理出了一个纲要,得心应手的臣子也越来越多,才总算有了些可以喘息的时间。不过毕竟还是创业之初,军政要务堆积如山,闲暇悠哉的时光短期内是不可能有的了。
  到了御书房外,已有应召而来的大臣在廊下静候。商议了一个多时辰的朝务,再批阅奏章,看军方快报,稍后又亲临军营与几个将军会谈,不知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
  骑马回茳冕院的途中,应崇优见阳洙心情不错,便问道:“陛下连日品察,对这几个将军可还满意?”
  阳洙唇边挂起一丝儿笑意,道:“郑嶙不愧是你选中的人,足堪大用,将来的禁军统帅非他莫属;秦冀瑛性情虽然急躁,可深得属下拥戴,也自有他过人之处,费天恩比起来更粗豪些,不过还算擅长带兵;只有那个方谓成嘛,要多看看……等禁军成立后,很多地方都要用人,朕准备再多见见中级的将官们,好简拔人才。”
  “是,臣会安排的。”
  “不过忙归忙,你也要留心身子,”阳洙凝视着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的应崇优,抬起手臂,用指尖轻轻抚触了一下他被寒风吹得冰冷的面颊,“这一阵子看你,总觉得清减了好些……听着,朕会更努力的,你不要那么累。”
  年轻帝师目光轻轻一颤,胸口顿时如同被温热的水慢慢漾过一般,荡起层层暖意。虽然不知道还能够被他这样在意多久,但至少这一刻的感觉,可以沉淀下来,等将来远离庙堂之时,也算是一份温暖的回忆。
  “今夜的酒宴不会拖太晚的,你要早些睡,别看那些公文了,听到了没有。”阳洙却不知道应崇优想的是终将要离开的事情,依旧叮嘱着,故作严厉的口气倒像足他是老师。
  “是。”应崇优抿了抿嘴角,侧过脸来,“陛下,今夜请穿那件烁银龙袍。”
  “好……”阳洙想也没想地应了一声,突然又顿住话音,“为什么?朕穿那件衣服最好看吗?”
  “陛下少年英俊,穿什么都好看。”
  “你才是穿什么都好看呢。呃不,应该是说,你不管易容成什么样子都最好看,朕觉得你装扮成小虎哥时,也比真正的张小虎好看。”
  “那只能说明臣的易容术失败了啊……”应崇优难得笑出声来。
  阳洙想想,也有些忍俊不禁。
  “好啦,日已西落,我们走快些吧,魏王一定早安排好了晚宴的事情,陛下也不要去迟了才好。”
  “没关系,一定来得及。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朕穿那件衣服呢?”
  “其实也没什么,”应崇优淡淡地一笑,“臣毫无道理地觉得,那件烁银龙袍会给陛下带来好运,希望今晚能够诸事顺利。”
  “寄希望于好运,听起来不像是夫子常说的话哦。”阳洙先是哈哈大笑,但笑着笑着,乌黑的眼珠却慢慢凝住,投注在应崇优的身上,头微微向一边侧了一侧,语气极为认真地道:“不过对朕来说,有你在身边,自然就有好运。”

  第十三章

  重熙十六年三月,皇帝抽调各州军精锐,组建御率禁军,初建时人数为三万,因其兵士头盔皆插红羽,被称为“焰翎军”。
  四月十二,监礼司传皇帝旨,称“平城侯魏氏女,温贤淑德,懿范天成”,礼聘其为妃,但因战事尚烈,册妃典礼暂缓。
  四月二十一,京城散侍大夫傅孝生上书,对“皇帝卧病,平城为伪君”的说法提出质疑,要求面君澄清。孟释青责以“狂悖”之罪,将其公开处以绞刑以震摄群臣,但傅孝生门下弟子三人在施刑当天自刎于老师尸前相殉,惨烈之景震动京师。
  五月初五,平城朝廷宣布追封傅孝生为大学士相,称其门生三人为义士,嘉其忠勇,并历责孟释青欺君叛逆之罪。
  然而无论朝局是如何的波澜起伏,菖仙关依然像是一副咬得死紧的铁齿,牢牢扼制着王师南下的道路。

  春天仿佛稍纵即逝,盛夏在诡谲的政局和胶着的战局中悄悄到来。
  来来去去的关隘攻防战已发生不下十次,但王师依然被菖仙关阻于卫岭之北,没有任何进展。
  浓厚的挫折感开始在王师内部蔓延,除了皇御直属的焰翎军外,几乎每一州城军都曾在菖仙关前痛尝败绩。
  原本就对阳洙自作主张成立禁军不太高兴的魏王,趁机以皇御直属军也不能享有特权为由,要求焰翎军担任下一次攻城的主力,但立即被阳洙予以拒绝。此举招致魏王亲系的有些将领极大的不满,认为皇帝处心不公,偏袒自己的嫡部,有压制魏属的嫌疑。
  面对来自臣下的压力,阳洙坚持不为所动,一面要求郑嶙应霖等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严格按照自己的攻城方略训练焰翎军,一面又坚决不肯将这支军队派出去作战。
  而横空出世加入王师的杨晨,在以白衣之身被破格授予军机巡检的职位后,只经过了短短的一段适应时间,就很快表现出了极强的锋芒,不仅对于焰翎军的训练和管理提出许多有益的建议,而且全力支持阳洙不放御军出战的决定,甚至还曾为此在朝会上与魏王当面争执,凭着一副伶牙利齿几乎没把老王爷气死。
  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些争执和异议都仅限于军务,尚未波及到政局,但还是有不少朝臣敏感地发觉到,皇帝、魏王以及太傅这三方人马并非如当初所表现出的那般毫无嫌隙。
  而疲于在各方之间修补裂痕的应崇优,对这种情形自然越来越感到忧心。

  “小优,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操练归来的应霖见着堂弟又在发呆,不禁劝道,“每天这么多朝务军务,争执两句也是正常的,还没有到伤和气的地步呢。”
  “可这才是开始而已,”应崇优叹一口气,“怎么就不能各让一步呢?”
  “老王爷的想法本来就不对,菖仙关难攻不败,在没有操练纯熟之前,本来就不该轻举妄动,总不能因为其它军都败过,就得让焰翎军也去碰一次钉子,徒增伤损他才平衡吧?”应霖哼了一声,解开汗湿的护腕,拿布巾擦着脸。
  “焰翎军是你一手操练出来的,你当然护着,”应崇优瞟了他一眼,“可就算占理,也大可以慢慢解劝嘛,老王爷也是因为战事胶着心里着急,他每天为国操劳,怎么能硬梆梆地顶着他说话?”
  应霖不禁失笑道:“我又没顶他。你那个三师兄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副刀子似的口齿,魏王爷只能气得发怔,半句话也回不出来。最后还是皇上出来打圆场,斥责了他几句。不过我看得出,其实皇上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三师兄是我所知道的最知谋善断的一个人了,舌头又灵,嘴里就像会吐莲花一样,”应崇优目光悠悠,笑了笑,“我虽不在场,也可以想象当时他是何等的铁齿钢牙……”
  应霖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布巾,深深地看了堂弟一眼,“小优,你……”
  “你又在担心什么了?”应崇优转过头来笑了笑,“我又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只有普通的师门之情了……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改变目前混乱的局面,看来关键还是要尽早攻下菖仙关才行……”
  “说到这个,”应霖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坐,歪着头问,“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又要到黄昏呢。”
  “你说什么?什么到黄昏?”应崇优有些迷惑。
  “啊?”应霖吃了一惊,“皇上又去菖仙关附近踏看地形了,你居然不知道?”
  应崇优怔了怔,方轻声道:“我又不是陛下的影子……再说这里也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处理呢……”
  “可是以前你们俩都……”应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想了想又道。“这一阵子皇上出门不常带你啊,倒是杨晨随时都在圣驾旁边,挺受宠信的样子。”
  “他的确是个人才,皇上倚重一点也没什么奇怪。”应崇优拨拨额前的头发,站起身来,“你休息一下吧,我还有事情要办,先出去了。”
  “哦。”应霖大概真的累了,没再多说什么,回身往长榻上一倒。
  应崇优走出门外,甩了甩头。虽然明知阳洙身边忠臣良将越多,就越不会像以前一样缠着自己,但不知怎么的,一想起他好几天没叫自己一起跟他出门,心头还是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寂寞,自己勉强压抑住了,快步来到前殿值房。两个副使正在埋头整理折本,见上司进来,忙起身见礼。
  “两位辛苦了。”应崇优抬手还了礼,坐下检查已整理好的文书节略,又命副使把比较重要的州府奏本先搬了过来,一份份细看,不知不觉间,已埋首文牍近两个多时辰,觉得颈疼腰酸,刚舒展了一下身子,突然想起林州军与维州军因为军粮陈旧问题所引发的纠纷还未分解开,忙站起身,将案上剩下的折本收拾了抱在怀里,吩咐了手下几句,便急匆匆向军政院赶去。
  刚过了圆月拱门,转过一座假山,迎面就走来七、八个人,当先一个竟是阳洙,一身明黄色的箭衣,英气勃勃,大概是才回来,脸上的皮肤还是红红的,显然是被阳光暴晒过很长时间。
  “臣参见陛下。”应崇优忙躬身行礼。
  “免了免了,”阳洙伸手搀住,将他怀里抱着的大包拎了出来,“你抱的这是什么沉甸甸的?”
  “没有整理完的折子,想带回去晚上看……皇上曾经准许微臣可以将这本带出值房的……”
  “朕又没问你这个,你是枢密士嘛,爱带到哪儿去看都行。”阳洙将包裹转手就递到了旁边随从的怀里,“朕只是奇怪你怎么还有这么多折子要整理,不是新加了两个枢密副史吗?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怠忽职守吗?怎么让你一个人这么累……”
  “不是的,”应崇优赶紧道,“这几份东西比较要紧,所以臣想自己来整理……”
  “你总是这样爱操心,”阳洙不高兴地责怪道,“朕派副史给你,就是为了你能轻松一下。自到平城后你人瘦了好多,朕也是听杨卿说了才知道你身体不好,本想让你少出门多休息,可你待在屋内也这样忙来忙去,怎么不听人劝呢?”
  应崇优微微一怔,侧目看了杨晨一眼。
  “应师弟勿怪,”杨晨满面堆笑地上前道,“我只是跟陛下说,你刚上浮山时体弱多病,后来练了师门心法才好一些,但总归还是不要太操劳的好。所以……”
  “多谢师兄费心了。”应崇优淡淡道,“我自己知道分寸。”
  杨晨笑了笑,袖手而立,也不多言。
  “崇优,都快傍晚了,你还来军政院做什么?”阳洙问道。
  “哦,是林、维两州军军粮调济的事情……”
  “这个你不用操心了,”阳洙立即道,“朕今天上午已经训斥过那两个州君了,如今战局未明,国难未平,争什么新粮陈粮,还有老百姓连糠都吃不上呢。那两人一例降职,带罪领军,观其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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