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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机的屏幕上,半晌,将相机挪向费德,「这个……」
展现在费德眼皮底下的是两名司机的照片,这些照片费德一开始就看到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此刻由于晋维嘉的表现刻意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你看这两个人。」晋维嘉指了指画面角落里的两名乘客:一男一女,样子很普通,绝对不是名人。
「你再看。」说着,晋维嘉开始向后翻照片,不是所有的照片都拍到了这两个人,可是只要拍到那个角度的照片里都有那两人的影像。
「这两个人是从头坐到尾的,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皱了皱眉头,费德还是不解。
看了一眼还在讨论的谢何两人,再度开口的晋维嘉压低了声音,
「那天晚上我下车以后你问我那个司机怎么了,问我为什么一直看他,记得么?」
费德想了想,然后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看的不是那个司机。」晋维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她的声音低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很沙哑,「那天那两个人就坐在照片上的座位上。」
「什么?」费德的表情有点古怪,看到他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晋维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们上车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坐在那个位置上。」
「一直在那里,一动没有动。」
四目相对,这回,终于明白了的费德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九章 亡者之音
「老大,你对这事怎么看?」小乔抓起一块披萨大大咬了一口,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
「老大,那个人叫张锦祥,身份已经确定了不是吗?虽然他有好几个假身份,不过最终不是在户籍警那边确定他今年二十九岁吗?」老贺甩甩手里一叠档案,也拿了一块披萨,「又是海鲜味的?都吃了一星期海鲜味披萨了!」
「你们难道是怀疑我的专业水平吗?那个人绝对死了四十年左右了!你们也亲自看过那家伙的情况了,那骨头,没个三四十年绝对变不成那样儿!老大您对法医不是很了解吗?我说的没错吧?!」一扶眼镜,法医大乔不干了。
不理会下属们的吵闹,金警官摸着下巴继续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小乔实在忍不住拍了他的肩膀。
「事情没那么简单。」金警官淡淡道。
这阵子,T市警察局几乎忙翻天。
姑且不论前一阵子的隧道坍塌事件还没落下帷幕,育英国小又爆炸了。他们现在讨论的这个张锦祥只是个普通的小偷,按理说他还没那个本事犯下需要金警官这个级别需要注意的案件,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张锦祥死了。
坍塌的隧道在被修复的过程中再度坍塌,张锦祥的尸体就这么被挖到了。当然,当时他的尸体是以骸骨的形式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几乎不用法医特意鉴定,连一点常识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觉得这大概是几十年前的尸体,本市事故频繁,从地底下翻出来以前地震中死亡的人的尸体是常有的事。可是偏偏那骸骨上面找到了不该找到的东西:西元二零零九年款的LV钱包。
里面还有一个名叫陆飞的男人的各种证件。顺着这条线往下挖,他们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那个名叫陆飞的男人,得知那个钱包是前几天被一个小偷借用厕所的时候顺手牵羊摸走的。该市警察局也确实有这件事的报案记录。继续顺藤摸瓜,他们拿到了陆飞工作的电台某天的磁带,上面有这个后来被确认名叫张锦祥的小偷最后的记录。
电话是从本市打来的没错,可是却找不到这个电话号码。
假设那个小偷是当时在电话里遇害的,这个假设很有可有笆是事实,因为尸体腕骨上面的手表停顿的时间是二十一点四十五分,而那个陆飞的男人则是提过他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注意过钟表上的时间:二十一点四十三分。
可是法医部却坚决认为张锦祥死于四十年前。
一个人怎么能在出生以前就先死了?
一切都乱套了。
那份从电台那张磁带一开始吸引金警官注意的是里面的女人,不过现在则是里面一个地名,确切的说是路名。
阳春路。
那个小偷在磁带里提过一次,虽然不知道他的信是怎么搞到的,不过从他的问句和女人不加以否决的反应可以判断那天那个男人的所在是阳春路。
这个地名他前天又听到了。
四名迷路的男女报案遇上了连环车祸,他们说的有些含糊,不过确实有人提到过车祸现场是阳春路这件事。
然而实际上他们找到的发生连环车祸的地方是淮阳路,事故原因也很明确,可是现场没有找到那四名青年所开的车。那四名青年的表现让他本能的怀疑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那些年轻人还很生嫩,彼此之间似乎也有没有统一的意见,他曾经派人大面积搜索是否有另外的车祸发生,可是却一无所获。
阳春路。
两件事的交叉点终于出现。
他特意对这个路名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最终在四十年前的陈旧档案中找到了关于这条路的记录:这条路存在于四十年前,消失于四十年前。本市确实是多灾多难的城市,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作为当时市内最重要的主干道——阳春路被疯狂的敌人轰炸掉,人员伤亡相当巨大。T市多灾多难的历史也就此开始了。重大的事故常有发生,这个城市越发面目全非,城市的基础设施更新换代的很陕,不要说现在的年轻人,就算老人估计也无法在这个城市找到过去的影子。
这个城市没有阳春路。
非但没有,就连顺着旧有阳春路轨迹新建的道路都有没有,淮阳路在很多人心里是原来的阳春路换了个名字,不过其实只是误解,淮阳路只有很小一部分和阳春路重合,旧有的阳春路贯穿城市,可以说现在每一条街道身上都有过去阳春路的某个部分,可是它们哪一个也不是阳春路。
而在刚才,他又接到报案:一个名叫阿达的隔壁城市的电台工作人员请求警察帮忙搜找失踪的同伴。听起来是很简单的事隋,这种失踪时间尚不满二十四小时的案子本来不会被警方受理的,可是老贺还是通知了他,因为失踪的人是陆飞!
「而且失踪地点还是那个地方!」老贺频频摇头,「那个地方!啧!不是几天前就坍塌了么?那家伙失踪的地方正是几天前由于隧道坍塌事件被波及的地铁站,那一站直到现在还被埋在石砺之间,天知道他们怎么进去的,啧啧!怎么可能,白日做梦吧?」
老贺嘟囔着,说出了在场所有员警心里的疑惑。
没有人相信,不是么?
看着屏幕上显示播放文件进度的长条慢慢填满,阿达面无表情。
昨天的行动他和陆飞一组,而那个地铁站也是他和陆飞一起去的。他不过上了个厕所而已,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不是所有地铁站里面都可以找到厕所的,一位过路男子告诉他往前坐一站的话,在地面饮品店旁边会有厕所,谢过对方,上车前他还曾和一位同在等车的女士对话,因为看坐在那里的对方不太舒服的样子,他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对方婉拒了之后他才坐车走人,可以说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怎么忽然……一切就不对了呢?
坐了一站就下车,然后顺着楼梯上去,顺利的找到了那家饮品店,虽然那家店关门了不过终究还是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厕所,然后……
然后就不对了,等他顺便买了饮料准备回去找陆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之前出来的地铁口被贴了封条。询问过旁边的人才知道这里原来就是受坍塌事件牵连的地铁线。太不可思议了,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手里的公文包一下子就掉地上了,装饮料的袋子也掉地上了,他的心……也掉地上了。
他在做梦吗?可是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公文包还是陆飞的呢,刚才自己找厕所的时候让陆飞帮忙搬器材,自己则帮他拿公文包,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报案的时候别说员警了,连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工作不等人,跟着其他人回去之后,一个人剪辑采访时录下的卡带的时候,却发现了惊人的事,有一卷带子录到了奇怪的话,和其他卡带上的内容不一样,这一卷卡带的声音异常模糊,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带子有问题,去除杂音之后再听的时候却惊呆了。
哭泣声,祷告声,尖叫声……
好多好多人的声音,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声音,仔细辨认,他听到小孩子找妈妈的声音,他听到中年人向妻子忏悔的声音,还有更多的人嚷嚷着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看了看卡带的背面,他这才发现,这张带子是他和陆飞录的,本以为所有带子都和陆飞一起失踪了,没想到还有一卷带子留了下来。
「是死者的声音吧。」总监听完之后如是说,「不管怎么说,是个好题材。」
总监拍了板,于是,当晚的黄金时段,这张记录着另一个世界声音的卡带通过电波在生者的世界得以传播。
想要证明自己刚才所见非虚,付淑娴拖着乔礼德跑到了刚才看到那张报纸的地方,可是等到他们跑到那里的时候,付淑娴却发现原本在地上躺着的报纸没有了。
「奇怪……」四下打量着,付淑娴甚至找了树枝跑到附近的垃圾箱翻找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乔礼德脸上并没有不悦之意,可是付淑娴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按照你说的,那张报纸并不完整不是吗?搞不好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不过因为你今天一直在想自己看到遗照的事情,结果看到黑白照片就反射陛的下了结论,这样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乔礼德慢条斯理的说着,付淑娴心里直觉不是那样,可是嘴里却说不出可以反驳对方论调的话。
两个人于是重新回到12路车站牌前,因为刚才的事情,付淑娴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脑子里正拼命回忆刚刚看到的半张报纸的内容,却听到乔礼德诧异的声音。
「刚才那个小学生的学生证忘在这里了。」回过头,只见乔礼德拿着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正在研究,「真巧,那个小姑娘叫宋淑娴,名字和你一样。」
这句话引起了付淑娴的兴趣,从乔礼德手里接过那张学生证,看到上面大头照的时候,付淑娴瞪大了眼睛,「哎?!」
「怎么了?」听到付淑娴的声音,乔礼德不解。
「没、没什么……」慌忙将那个小姑娘的学生证还给乔礼德,付淑娴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然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一路上连和乔礼德搭话的兴致都没有,乔礼德把她送回家就回去了,关上门付淑娴和母亲说了一声肚子疼暂时不想吃饭,就直直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趴在床上,付淑娴瞪着眼睛看着枕头上的花纹,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的鼓动声,她觉得自己头很热,可是双手却是冰凉的,掌心充满冷汗。她一动不动趴了足足十分钟才感觉自己平静一些了,静下心,她坐起身子,然后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相册,翻过几页之后,她的眼光渐渐直了。
没错!不是错觉!
那个小姑娘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她小时候的照片并不多,几张而已,可是就这几张就足够了,怎么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和刚才看到的小姑娘的证件照都是一个人的照片。而且……她们的生日也是一天,想当然不是一年,可是月份日期却是一样的。
是巧合吗?还是……
付淑娴有个秘密:她现在的父母不是她亲生的父母,她是被收养的。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除了,只依稀记得和小朋友一起玩着玩着,忽然大家都不见了,只剩她和另外一个孩子,然后……
淑娴是她本来的名字,之前姓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等她恢复精神之后,她已经是付淑娴,其实她有时候也想过,自己的预知能力会不会和自己小时候那段经历有关,她曾经查过很多相关报道,无论真贱,有相当一部分人的所谓特殊能力貌似都是在一些灾难性经历之后获得的,虽然记忆很模糊了,可是她清楚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看到那个小姑娘的证件照的时候,她心里一瞬间有个想法,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和她有关,会不会和她的身世有关,比如,那个小女孩是她亲生父母在她失踪之后又有了的孩子,然后为了怀念第一个孩子,给第二个女儿取了和大女儿一样的名字……
虽然听起来挺像某些小说里的片段,不过怎么想都挺符合逻辑。将相册扔到一边,付淑娴打开电脑,打开常去的论坛,开了一个新帖之后开始在输入框里敲字:
「提问: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情况?」
很无聊的问题,不过她现在实在很想印证些什么,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其他人知道,因为搞不好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所以网络是个好选择。这个时段闲人很多,很快就出现了跟帖:
「没有如果,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很现实。
「我觉得这样很有趣!如果这两个人可以成为敌人,那么将会有一场精彩的斗争了~」这个人是战争狂吗?
「不,我不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认为你问的问题有问题,任何人都有不同的地方,就算是双胞胎也有不同的地方。你有可能会说这只是如果,如果这个词是最没有意义的。这个词都是一些爱做白日梦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的。」
好吧,我承认我爱做白日梦,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上帝让他存在恰恰说明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换一个角度讲,有一个了解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并肩作战不是很好吗?你的能力不是也加倍了吗,信心不是更充足了吗?」
喂喂!你和3楼的人应该好好认识一下!
「存在即有意义,这个世界没有完全相同的事物。即使是双胞胎也没有会完全一样的。不过既然存在,就有他的价值。」
这个回答……好大众……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发生这种事嘛,不可思议……」
真开心,我和你看法一样。
「我长得很像我朋友的男朋友,这件事让我很郁结!他们都说我们看起来很twins,可是我是女的!」
我要是你也会很郁结的……
「我更囧,好多人说我象某个AV女优。」
好吧,开始跑题了,一脸黑线的滑动滑鼠的滚轮,虽然问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回答,可是付淑娴的心情却因为这几个帖子变好了许多,直到最新一个回帖被她刷出来:
「据说,除了孪生以外,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话,会死哦。」
发帖人署名是一个「贞」字。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付淑娴心里最脆弱的线被狠狠拨动了。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不见,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行宇盯得消失掉。
手一抖,付淑娴关掉了网页。然而心情终究很受影响,无论如何也解脱不出来,索性她用那个人的回答在网页上进行检索,这才发现这个说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虽然说法多少有些差别,不过见到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是好预兆这点却是公认的。
「别想!别想了!」关掉电脑,付淑娴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差点迟到,进教室的时候乔礼德对她笑了笑,干巴巴的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刚一坐到自己的座位就见前面的小毕一脸揶揄的冲自己乐。付淑娴当然明白她揶揄的是什么,可是她如今完全没有那种心情。大概发现她脸色真的很不好,小毕吐了吐舌头,转回身乖乖k书。这一天的课付淑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在拼命回想昨天那张报纸上的内容,试图把可以记起来的内容写在纸上。中午吃饭的时候,乔礼德走过来说打算下午放学的时候去那所国小还学生证,问可不可以和她一起走,她还没有回答,前面的小毕就替她答应了,非但如此,还举手要求自己和范雅洁也要一同前去,然后四个人一起去吃冰。
大家拼命地活跃气氛想要她开心起来,付淑娴都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为了迎合国小生的放学时间,四个人还由班长出马,以付淑娴身体不适为由找老师请假早退,走出校门的时候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时刻,可是付淑娴却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你……在害怕什么?」站在育英国小门口,看着迟迟不肯走近大门的付淑娴,范雅洁忽然问。果然是观察力敏捷的人,一下子就精准的道出了付淑娴现在的状态。
是的,害怕,付淑娴现在的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恐惧感,她在害怕着什么.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哀求般的,付淑娴紧紧握住了范雅洁的手,自己冰冷的左手和对方温暖的右手温度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小毕和乔礼德正在不解的看着她和范雅洁,奇怪她们为什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吞了一口口水,付淑娴正要开口,忽然……
一阵巨响,然后眼前一片花白,有一段时间,付淑娴感觉自己耳朵什么也听不到,眼睛也像被强光晃花了,除了白色什么也无法辨认,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感觉却无比漫长,那个瞬间,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恐惧感也没有了,她愣在原地,等到她的视觉听觉渐渐恢复的时候,她看到刚才还在眼前的国小教学大楼正像积木一样倒塌,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刚才还矗立在阳光中的漂亮大楼一下子矮下去一半。
「爆、爆炸了……」她听到范雅洁的声音,一向说话流利的好友此刻的声音竟是颤抖的。而前方,小毕的尖叫震耳欲聋,很快的,更高的尖叫声把小毕的声音压了下去,看到路边慌乱起来的人群,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无法动弹木头一般站在原地的付淑娴跑了起来,抓住范雅洁的手,然后向前抓住小毕,然后大声对还在盯着国小教学楼发呆的乔礼德的耳朵大吼——「离开!快!我们离开这里!」
静止被付淑娴的吼声打破,几个人像忽然获得灵魂的木偶,快速跑动了起来,一开始是付淑娴抓着范雅洁跑在最前面,跑着跑着就成小毕领跑,没有目的地,直到范雅洁再也跑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为止。
「好、好厉害……」坐在地上,范雅洁忽然开口。
「是很厉害,我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小毕呼呼喘着粗气。
乔礼德虽然没有开口,不过显然也没有遇上过这种现场。
「不,我说的不是那场爆炸厉害。」范雅洁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流畅,「厉害的是淑娴。」
「啊?」小毕和乔礼德愣住了,扭头看向一旁的付淑娴,然后在付淑娴脸上发现了和他们一样的错愕。
「我说……刚才在育英国小门口的时候,我问淑娴在害怕什么,当时淑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她们奔跑过的路线,范雅洁慢慢转过头看向付淑娴,「淑娴早就预感到了,是吧?」
「真的?这是真的么?」听到范雅洁的话,小毕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而同样听到话的乔礼德却转头看向付淑娴,然后看到了付淑娴赫然褪去血色的脸。
四个人走进一旁的冷饮店,找了一张桌子开始点单吃冰。
「我……其实不知道会爆炸啦……」没有要冰,付淑娴点的是热果汁,温热的液体让她的心稍微平定了些之后,看着不时看她的三名同学,付淑娴低下了头,然后把昨天没有来得及和小毕她们提到而先告诉乔礼德的事情说了一遍,小毕越长越大的嘴巴,范雅洁越瞪越圆的眼睛让她有了冲动,忍不住便把昨天没敢和乔礼德说的话也倒了出来。连自己现在的父母并非亲生这种本不想人知道的事情也说了。
「……所以,你今天才这么不对劲?」啜着吸管,范雅洁细细的眉头推成了一个川字。
「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这件事还真是有点诡异,竟然连名字和出生月日都是一样的……难怪你昨天那个反应,抱歉我昨天……」左手手指慢慢敲着桌子,乔礼德看向付淑娴。
「不!不!其实连我自己也没办法相信!」慌忙挥着手,付淑娴轻轻摇着头。
「世界真奇妙!」吃完最后一口草莓冰,末了,小毕感慨道,「不过幸好当时我们因为等淑娴没有进去,否则……」
对于小毕没有说完的话,在座的三人都深以为然。
「总之,我们先回家吧。」对于小毕这句话,其他人也没有意见,由乔礼德主动请客付款之后,四人走进最近一个地铁站。
「淑娴平时不都搭公交车回家吗?改线地铁会不会不方便?」走进车厢找到位置站好,小毕问旁边的付淑娴。
「会麻烦很多,不过刚刚发生那种事情,再想到昨天看到的报纸上公交车司机的黑白照,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搭公交车了!」嘟起嘴巴,付淑娴皱着一张脸道。
「确实,喂!班长,你昨天也见了那个司机,你说那个人像死人吗?你们会不会遇到那个啦?」不愧是神经大条的人,小毕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这个……我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啊……」抓了抓头发,乔礼德一脸为难,「对方看起来……其实蛮正常的,对了,忽然想起来,淑娴你昨天不是和后面两个邮差说话了吗?你认识他们?他们昨天坐那辆车走了,不要紧吧?」
「啊!那个啊……」被乔礼德的问题问住了,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回事,奇怪了……
「我记得……那个名叫田里的邮差曾经在我国小时候教过我写信的,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他教我们写得是情书,当时很搞笑的,当天就被辞退了,而且他的名字也很特别……」拼命回想着,那个邮差的脸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了不少。
「可是那个邮差很年轻啊,怎么看也超不过二十五啊,你国小的时候才多大?他那时候才多大?怎么想都不可能教你吧!」乔礼德一下子点到问题的关键,因为没有见过那个邮差,小毕和范雅洁插不上话,只是很有兴趣的听着。
「哎?对呀!可是……」手掌渐渐握紧成拳,付淑娴感觉自己如坠五里云雾,可是,有什么东西,就在云雾后面……
「不过……他管另一个邮差叫叔叔呢,那个邮差看起来也很年轻,难道是家族遗传的娃娃脸?」
乔礼德的话把小毕逗乐了,连范雅洁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可是付淑娴的心却坠的更深了!
「不……不是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叔叔,那个人名字叫苏舒……」口里喃喃着,她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样子非常引人侧目,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那个人的长相很陌生不是吗?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
一片漆黑的场所,哭泣声,那个人冷淡的声音。
大颗的冷汗不断从付淑娴脸上滑落的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付淑娴现在状况不对了!她们前方有个女人见状站起来,
「这孩子病了吧?让她坐这里。」
没有拒绝,小毕和范雅洁谢过女人之后抉着浑浑噩噩不知想什么的坐到了那个女人之前的位置。
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理会,付淑娴的双手空出来之后迅速的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拿出笔和今天一直划来划去的本子,把自己脑中刚刚浮现的人名写下来。
「田里……苏舒……何晓亮……你在写什么?」歪着头看着付淑娴有些疯狂的字体,小毕越来越纳闷,抬起头和范雅洁乔礼德对视片刻,三个人都觉得有点浑身发毛。
邪门!付淑娴现在的样子太邪门了!只能用邪门形容!
地铁还在前行。
付淑娴忽然抬起头来,她的视线落在邻座展开的报纸上,片刻,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诡异!
「拿来……」猛地站起身来,她的举动把她面前的乔礼德吓了一跳,下一秒,付淑娴抓住了乔礼德的领口!
「拿来!拿过来!」付淑娴的声音异常的大,周围已经有人在看她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乔礼德很是尴尬。
「拿什么啊?你想要什么?不要这样,旁边很多人在看……」低声说着,乔礼德侧过身子想要遮住部分人的视线。
「小票!刚才冷饮店的小票!」付淑娴不依不饶。
「啊?你不用还钱的……」乔礼德没有立刻行动。旁边的范雅洁却眼明手快的从他的校服上衣口袋翻出了那张小票递给付淑娴,然后视线也随着付淑娴的向那张皱巴巴的小票上看去,老实说她不知道付淑娴想要看什么,可是感觉那很重要。
「今天几号?」半晌,付淑娴忽然抬头,她的眼睛瞪得极用力,配上地铁上白色的光线看起来很吓人。
「十……六号啊。」磕磕巴巴的,小毕回答她,她和乔礼德尚没有明白,然而一直追随付淑娴视线的范雅洁却立刻明白了。
「小票上的日期是3号!天啊!」一向冷静的范雅洁竟然大叫了,乔礼德和小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3号……3号……那个隧道坍塌不就是3号!等等……」脸色一下子比付淑娴还要差,范雅洁一下子夺过付淑娴邻座手中的报纸,看到报纸一角标注着的日期的时候,范雅洁彻底失态了!
「今天是3号!本月的3号!」她大声叫着,样子极为可怕,小毕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倒是乔礼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向旁人询问起日期,得到答案之后一下子呆住了。
「你、你们怎么了?样子好可怕,喂……别吓我啊……」小毕小声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周围的乘客指着四人窃窃私语。
「你个猪头!还没明白?今天明明是16号!可是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跳到小毕面前,范雅洁抓起手中的报纸以及小票,清楚指出上面的日期让她看!
「啊?怎么会……搞错了吧?3号的时候我们不是正考试吗?今天我们明明还早退了……」小毕干笑着,看到她的样子范雅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吗!?本月3号发生了什么?铺天盖地的报导……你没看吗!?」大吼出声,一下子,不止小毕瞪着她,车厢里全部乘客的视线也集中到暴跳如雷的范雅洁身上了。
「3号……隧道坍塌……地铁……啊啊啊!!!!!!」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小毕尖叫出声!
「淑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有预感到什么吗?我们怎么啦?你今天一直在这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是什么?」看到旁边面无表情静静站在一旁不动如钟的付淑娴,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小毕扑了过来,抓起付淑娴手中的本子,「人名……除了人名你还写了什么?数字……哎?好熟悉……这不是我的学号吗?」
小毕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意,匆忙夺过她手中的本子,范雅洁在小毕的学号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学号,而乔礼德的完整学号虽然没有出现,可是有一部分数字确实符合条件!
「这是什么!」指着本子上面像是三人学号的数字,范雅洁一脸严肃。
「……死……死者……认领……的证件……号码……那天……那张报纸上面的。」断断续续的,付淑娴说出了答案。
三个人惊呆了。
地铁停住了。
车门打开,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对……下车!我们快下车!」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乔礼德,拉起离他最近的付淑娴的手,叫上其他两人挤开拥挤的人群奋力向门口移动。人很多,不知是不是被四人刚刚的表现吓到了,很多不该下车的人也开始往门口挪,而关门的时候在即,门外的乘客也在拼命往门内涌,一时间上下车变得异常艰难!乔礼德人高马大,跟在他身后的小毕范雅洁原本还算顺利,然而,马上到门口的时候,乔礼德忽然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快动!门要关了!」听到门外提示关门的铃声响起,范雅洁绝望的推着乔礼德,然而乔礼德还是一动不动,范雅洁抬起头,顺着乔礼德的视线看向右边:那里是一个男人,很明显,对方刚刚上车,穿着普通,气质普通,只是脸色很不普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异常的白,额头也全是汗水,上车的人异常的多,那个男人是被一群小孩子挤在中间进来的,估计得有几十个孩子,穿着一样的制服,估计是要一起做什么事情,这个时候出现国小生也没什么,可是……白色灯光下,那些孩子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如鬼,等等……莫非——
「怎么了?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对么?」小毕同样很着急,门已经开始关闭了!
「那个人……是那张报纸上那个司机……」
随着付淑娴轻轻地声音传入耳朵,范雅洁和小毕不约而同的尖叫出声,与此同时——
车门关闭了!
第十章 黑暗之中
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第二天的时候,电量彻底告罄。合上再也亮不起来的手机,陆飞将它扔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奶糖,犹豫了一下,半晌剥开了糖纸。
陆飞平时从来不吃甜食,可是明明是第一次吃的奶糖却有怀念的味道,异常的好吃,陆飞觉得自己一定吃过这个牌子的奶糖,可是当时阿达明明告诉自己这是新产品来着。
第四天的时候,陆飞吃掉了饼干,他本想尽量晚几天再吃的,可是肚子饥饿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受,前两天他还能进行各种或者乐观或者悲观的思考,然而进入第三天,在他吃掉饼干之前,他已经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挺挺对准水滴滴落的地方躺在地上,他感觉水滴滴落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会不会再过一会儿就没有水了?
这个问题他不敢深入想,他知道一旦水没有了,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他的手心紧紧握着最后一颗奶糖,那是他最后的稻草!
雪上加霜的事情在第六天发生了,在他睡着……或许是昏迷的时候,这个地方忽然晃动起来,一颗石头好死不死压住了他半个身子,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绝望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吗?
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
阿达不是说上个厕所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睁开眼和闭上眼没有任何区别,醒来和做梦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一切的内容都只有漆黑一片。浑浑噩噩的时候,他听到了哭声。小孩子的哭声,不止一个。他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谁……」他的声音破碎嘶哑,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名电台DJ的嗓音。
对方的手迅速的缩了回去,半晌,他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哭泣,他的左臂因为被压住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摸到了对方:那是个小孩子,光光的脑袋,是个男孩。
「……饿……」哭泣的最后,他听到那孩子用撕裂般的喉咙低声说。
于是他将右手掌心一直小心冀翼保存的奶糖递到了男孩的位置,他的胳膊没有力气了,只坚持了一小会儿便重重落下,手心的糖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那孩子的声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响起。
「真甜,真好吃。」
他闭上了眼睛。
他周围不止这个男孩一人,一开始他经常可以听到孩子哭泣的声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些声音慢慢变成呻吟然后不见了。不知道是年龄太小的缘故还是受到过大惊吓的原因,关于他们怎么过来的,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一个女孩是学校上课教室爆炸之后就来到这里了,他旁边的男孩则是午休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来到这里,而其余的孩子则是车祸来到这里的,其中有一个女孩情形特别糟糕,那个孩子据说被一条钢筋穿胸而过死死钉在椅子上了,完全无法动弹了。
被钢筋穿透竟然还没死——这小家伙还真命大!不能动……呵呵,他自己还不是一样?
「都怪陈自明,他恶作剧把我们都关在车里了!要不是他我们绝对不会这样!」不远处有个孩子咬牙切齿,这段时间,从周围孩童断断续续的话里他大概知道了事故原因:他们中一个姓陈的孩子自己想要开车,就趁中间休息司机不在的时候自己跑到驾驶座……然后车祸就发生了,他们撞上了前面的车子,后面还被别的车子撞了上来。
这些孩子不知道这种情况就叫连环车祸,这是车祸中最惨烈的一种,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偶尔听到还活着的孩子一起轻轻唱歌,唱老师刚教过的儿歌,歌声愉快,歌词幸福,那些孩子往往唱着唱着就哭出来。陆飞并没有阻止他们这种浪费能量的行为,这些孩子能这样乐观是件幸运的事,他们还小,还抱着能获救的希望,包括那个被钉住的女孩都不例外,他们没想过自己现在的情形可能即使获救搞不好也会生不如死,不过那些痛苦是在他们长大之后才能体会的,他不想提前打破他们的梦。
据说之前几个孩子本来是在一个地方的,不过后来这里又「晃动」了一次(陆飞心说这个晃动大概指的是后来那次二次坍塌),大家就分开了。本来还有其他几个人的,不过现在大家不说话了。
陆飞想,那些人大概是死了。
嘴唇完全裂开,喉咙就像纸糊的,呼吸的时候都会疼痛,慢慢的,他连疼痛都觉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肤乃至口腔内部到处都是干涸的裂伤,每次那个男孩小心翼翼的将水往他嘴里慢慢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连水带着自己嘴巴里的血水一同吞下肚,到处都是血腥味。
因为他不能动弹,那个男孩就从远处捧了水小心的喂他,万幸这里还有个地方不断渗水,一块奶糖换来一个孩子这样的对待,陆飞很满足。
偶尔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他会教那几个孩子数数,用来判断被困的时间,这个很有用。
1……2……3……4……5……
1是一根小树枝,轻轻一划就可以,2是一只小鸭子,弯弯着脖子浮着水,5是最讨厌的数字,怎么写也不好看!
……6……7……8……9……10……
六六大顺最幸运,8是上下两个圈,9是把6倒过来;
……11……12……13……14……15……
11就是两个1,13是一个外国人最后一顿饭时候客人的数量,15是自己的生日可以吃蛋糕……
恍恍惚惚,他觉得那些顺口溜哪里很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每一天,他都在朦胧中听到几个孩子互相鼓励:就算再「晃动」一次,如果有谁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一定要回叫人回来救其余的人!据说之前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每天每天,除了数数就是不停的重复这个誓言,这是这些孩子活着的最大希望。
只是陆飞心里却有个阴暗的想法:搞不好……之前那次「晃动」之后就不再说话的人不是死了,而是自己逃出去再也没回来。
很成年人的想法,可是不光成年人会这样想的,他小时候……也做过这种事情。明明约好了回来找人,结果在自己顺利脱险之后再也不敢回来,为什么不敢呢?为什么呢?
陆飞厌恶黑暗,因为小的时候曾经被困在教室很久。
那还是他幼稚园的时候吧,有一天中午的阳光异常刺眼,于是老师把窗帘拉上了,寝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变成让人很想睡觉的傍晚的颜色,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却黑了。
往常每次午休之后,迎接他的都是老师拉开窗帘之后明媚的阳光,温柔的太阳光,可是那一次醒来天却黑了。
然后一直不亮。
他一开始拼命的哭,然后开始口渴,然后就很饿,他吃掉了藏在衣兜里的巧克力,然后饿的没办法,又跑到旁边床上从小胖身上摸走了他身上的苹果,然后……
什么也看不见,他很饿。
有人给了他一块奶糖,和几天前阿达给他的那块奶糖一般香甜,呵呵……他说怎么那个味道如此熟悉,那个……是灾难的味道吗?
那一次,他在黑暗中被困了十八天,这个数字是后来救了他的人告诉他的,他当时虽然有偷偷用小本数日子,不过最后具体写了几天已经混乱了。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奇迹,只有一点水可以沾嘴唇的日子,他竟然活了十八天,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可是,看看这方面的相关记录就知道,没有食物,只有水的情况下,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活十八天呢?
朦朦胧胧的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陆飞忽然开口,「你……还在数数?」
那个男孩有个小本子,他说一开始饿极了的时候,他想把那个本子吃掉,老师说山羊可以吃纸的,所以他应该也可以。
他没有笑话小男孩,因为他小时候也有想要吃纸试试看的时候。
期间这里又晃动过几次,不过他们始终没有分的太远,那个小男孩更是一直在他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开始出现淡淡的腐臭味道,那个味道越来越浓,到现在他已经习惯,闻不到了。
「其实……你有东西吃的……周围……一定有肉……不是么?」一顿一顿的,陆飞缓缓道,「就像牛肉……羊肉一样……」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男人送它追求女人;猪牛羊都是生命,后面加上肉字就是食物;素食者号称不食荤腥成就浮屠道,可是素食不也是植物的尸体?
古时灾荒人们易子而食,海难时候更是……
人类是没有道德感的生物。
人肉也可以作为食物,这一点是他小时候另一个孩子告诉他的。小男孩半晌没吭声,陆飞嘴角微微一弯。
这种事很难接受吗?
「……呜呜……」他的话说完,他听到孩子们低声的哭声。然后,他听到自己左前方有个孩子沙哑的声音:
「我们……如果谁死掉的话,其他的人就可以把他吃掉……一定要吃!一定要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好可怕!」一个女孩子呜呜的哭了。
「不许挑食!为了活下去!这样……我们中间才能至少有一个人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我们……坚持更久就能得救了么?」一个孩子怯怯的问。
「我不知道……」最早提议的孩子也迷惘了,他只是本能的知道,坚持久一点,要坚持的更久一点!
「遗书……我明白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虽然破碎可是隐隐中竟然有希望!
「我来之前有个邮差叔叔过来给我们上课,他教我们写遗书!遗书就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写给别人的最后的话。如果你不能继续等待下去的话,至少可以让亲人看到你的信!」
陆飞茫然的听着,他听到那些孩子吃力翻动身体的声音:那些家伙竟然开始想办法学习写遗书了。
哈……竟然有邮差教这么小的孩子写遗书?
不过……很实用。
听到那些孩子又哭又笑的讨论怎么写信,在哪里写遗书,写什么……陆飞嘴角的讽刺渐渐消失。
如果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坚持等到救援,至少让自己的遗书告诉别人自己最后一刻的想法,其实是很好的事。
「我……我也想写遗书。」低低的哭泣声从他旁边的小男孩那里传来。
「为什么不写?没有东西么?可以写在墙上。」有人回答他。
「我不会写字……」小男孩还是哭,「老师……刚教我们写阿拉伯数字……」
「那你就写数字!」教他们怎么写遗书的女孩想了想,「一天一个数字,你可以告诉他们你坚持了几天。不是很好么?」
陆飞听到小男孩破泣为笑的声音。
小孩子真好……
单纯真好……
陆飞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现在……你数到第几天了?」简单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力一般,陆飞觉得自己气若游丝。
「……18天。」
陆飞的眼睛忽然瞪大——
颤抖着,拼命挪动右臂,陆飞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它碰触自己一直被压在石头下面的右腿,却被那坚硬的触感惊的通体凉透!
「你吃了我!你竟然——哈~哈哈哈哈~~~~~~~」忽然发现了惊人的事情,陆飞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有力气笑的如此痛快!「你……叫什么名字?」
伴随着他的笑声,周围忽然再次剧烈的晃动,他听到小男孩惊慌失措的沙哑嘶叫,他听到那个小男孩说着无论是谁出去了一定要叫人回来找剩下的人,他听到那个男孩回答了他的问题——
「陆飞……」
陆飞的眼睛瞪到极限,浑圆。
怎么还没有人来?这里好黑,他的身上好痛,他不想这么死去……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你看,现在天很黑,我们该睡觉啦。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那个深埋在他脑海里很久的话再度浮现在他脑海,和近在耳旁的小女孩柔软的声音渐渐重合,完美的重叠营造出回声一般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很快要坚持不住了,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可是他不想闭上眼睛。
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亮些了,他开始能看到周围的东西,他没有看到那个小男孩,他周围横七竖八有几具看不出人形的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白刺刺的骨头透过黑色的血和泥土异常刺目。分不出那是几个人的尸体,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彼此混在一起,不分你我,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
不去看自己瘫在血肉泥土中间的腿骨,直瞪瞪的,陆飞只是瞪着头顶:之前滴落水滴的位置,那里……有一根管道,篮球直径粗细,就像平时挖开地面偶尔会见到的下水管道,很古老的那种。
那根管道裂开了一部分,因为有一根钢管把它贯穿了,所以它裂开了,露出一块豁口。
陆飞此刻用力的盯着的,正是那个豁口,他的脑中一片空灵,他听到远处有人声,很远的声音,他听到铁锹颤动泥土时候的声音,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挖走了,他听到远处有人尖叫,不为所动,他只是盯着那根管道,盯着那根管道破裂的部分,看清里面物事的瞬间,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巴,他的喉咙发出诡异的嘎嘎声,他想要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等等!他的脚呢?啊!他的腿呢?
他惊恐着,却连眼珠都不能转一下,他看到管道里有物体在蠕动!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那样恶心……腥粘的稠液伴随着那东西的蠕动不断滴落在他脸上,恶臭!
盖过这里所有尸体加在一起的腐臭的恶臭!
那个东西慢慢的向他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就在他的耳边了!
「你……」瞪着眼睛,他拼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聚焦,想要看清楚。
他看到了一双「手」……细长的,扁扁的……末端分出五根更加细长的条状物,柔软无比,看起来,很像人类的手掌,可是那样的恶心!
「我……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那双「手」轻轻停在他的眼前,一张纸轻轻的从上面落下来,正好盖住他的脸。
纸张缓慢飘落的时候,他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1……2……3……4……5……
……10……11……13……16……
「一直。」
看着那熟悉无比的信纸,陆飞喉咙里呜咽了几声,瞳仁一缩,再也不动了。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现在天很黑,该睡觉了……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等到心跳结束的时候,天就亮了。
女孩的声音伴随着陆飞心跳的结束,消失了。
第十一章 Final Truth
费德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做过某件事,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就是坐着公交车满城市寻找,他在寻找那条不存在的阳春路。对此谢宜何晶晶非常不能理解。
「这件事警方已经解决了,不是吗?」何晶晶试图打消费德疯狂的念头。
「被解决的真的是我们经历的车祸吗?」埋首资料,费德翻找着里面关于阳春路的记载。
「就算是那样又能怎么样?不是所有人都说那条路现在已经没有了嘛!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没法用何晶晶那样委婉的语气和费德对话,谢宜有点抓狂了,这几天费德自己找图书资料也就算了,他还和警方联系,虽然警方确认没有阳春路,可是这几天他们也确实又在本市外延扩大了搜索范围。那件事之前那样的解决结果最好不过,他不懂费德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看到了路牌!我看到了阳春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认为是错觉我却不会!我们明明到过那个地方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否认!那条路到底存在不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见到的那条路确实存在!那场车祸还没有被发现!车里的人还在等待救援!」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人——」谢宜几乎抓光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
「原来,你也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费德盯了谢宜半晌,忽然冷冷笑了,「我还以为离开那条路的时候你说过的话,也只有我没有幻听。」
谢宜的嘴角绷了绷,半晌低下头大步出了房门,何晶晶看了谢宜的背影片刻,又看了费德一眼,最后跟在谢宜身后小跑出去。
门关上,然后又被打开。
听到开门声,费德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进门的是晋维嘉,
「我也没有幻听。」
很少微笑的女子笑吟吟道,然后踏进屋来关上身后的门。
现在他们手上有五张地图,分别是路上买的那张十年前的图、费德之前逛街时在书报亭买的那张最新的地图、从图书馆借到的T市四十年前的地图以及晋维嘉刚刚带来的两张地图。
「真是混乱的地图,每张上面的街道名称都不完全相同……」看地图看得头都大了,费德忍不住大叫起来,「等等!你拿来的这张地图不是最新的么?怎么和我买的最新版本还是不一样?!你看!我这张地图上的永安街在你那张地图就没了!」
被他的话吸引过来,顺着费德手指方向看去,晋维嘉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把地图翻过来,「没错,我这张是去年年末印刷的,应该是最新的地图了。」
「瞎说!我买的时候老板说我这张刚出炉,油墨还热着呢!」嘴里反驳着,费德也把地图翻过去,看到日期的时候,费德的眼睛几乎蹦出来——
「怎么可能!!!!!那老头骗我!明明是二十年前的图!该死!我一会儿找他算账!」
「你的地图哪里买的,不会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假地图吧?那样就没有必要看了。」看着地图半晌,晋维嘉道。
「我是在前面那条……对了!富永街街口那家报刊亭买的,那附近只有一家报刊亭,生意很好,对了对了!那个老板留着大胡子,脸颊上有颗痣,很显眼。」多亏这两天天天看地图,明明不是本地人,费德却觉得自己现在估计比本地人还清楚这里的街道名称。
「那就奇怪了,我也是在那家买的,老板是个大胡子男人没错,不过脸颊上没有痣,倒是鼻子上有一颗,确实很显眼。」竖起一根么指,晋维嘉偏了偏头。
事情在中午的时候有了转机,费德接到了金警官的电话,对方请他去警察局一趟,在那里费德知道了更多关于那个名叫陆飞的DJ、名叫张锦祥的小偷以及录音师阿达等人的事情。
「很奇怪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这些资料以后要入绝密档案的,所以不能给你们只好请你们过来自己看。」静静等到费、晋两人吸收完所有资料,金警官才再度开口。
「……谢谢,可以问一下陆飞和阿达现在的情况吗?」摸了摸鼻子,费德道。
「阿达没有事,不过陆飞死了。」
「啊?!」费德怔住了,他只是习惯性问问,谁知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尸体发现于受隧道坍塌事故影响出现事故的地铁站内,一张和他之前入院事件时候一样内容的遗书盖在他脸上。不过……」话说到一半,金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的尸体有被啃食的迹象,从尸体残余部分进行采样分析,却发现了他本人的唾液残留。」
「啊!」这回,费德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脸色也发白了。
「……嗯。」金警官缓缓点头,「他自己做的。」
「自己把自己吃了!老天爷!这也太……」或许心里在偷偷模拟那个场景,费德的脸扭曲的厉害。晋维嘉也背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
陆飞身边另外一具女生的尸体也有自食的现象,这件事金警官没有说,即使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可是那天挖掘现场那样的惨烈景象也是他从警生涯中首次目睹!
「可是……很奇怪啊。」一直没有出声的晋维嘉忽然开口,「那种死亡相当迅速吧,就算没有立即死亡,事故到现在也没有很久,至于把自己吃成那样吗?」
听到晋维嘉的话,费德忽然抬头,金警官静静盯着桌上自己的手指,「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3号开始到十六号被发现,就算是拼命吃,也不会将尸体吃成那个样子的,而且……」
目光放远,金警官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是否要说,「除了陆飞,还有两具尸体有些特别。」
「?!」
「其中一名死者是本市某高中的女学生,名叫付淑娴,她身上有明确的可以称之为遗书的信件,只是笔迹很幼稚,而且落款注明是育英国小3年c班的学生,签名是宋淑娴而不是付淑娴。」
「育英国小?难道是那所发生爆炸事件的小学?!」今天的震撼太多,费德觉得自己有点应接不暇。
「很规范的遗书,有人指导过的,实际上如果看了电视你们也该知道,当时所有死亡学生身边都有那样一封遗书,除了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幸存下来的孩子我们有专门向他了解过,据说当时有位苏姓邮差指导他们写遗书,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可是那些遗书摆在那里就是证据。然而我们却找不到那名邮差,连符合条件的也没有找到。」
一边说着,金警官从旁边拿出一张纸,「这是那名女高中生身边发现的遗书。」
费德和晋维嘉急忙凑过去,很简单的遗书,虽然格式很正式不过内容完全是小女孩会写的内容,里面用几句话安慰了父母之后就开始交代「后事」,并没有什么内容……里面唯一吸引费德注意的是那个孩子对教她写遗书的邮差的外貌描述。
「戴着眼镜的狐狸眼邮差叔叔……这孩子是怎么学国文的?!至少应该写一下身高身材穿着年龄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呲出来的,金警官似乎没听到,他旁边的晋维嘉却明显听到了:他看到她嘴角向上挑了。
「这名死者并没有留下信息,他的死因也……很特别……」说到这儿,大概是想起了发现尸体时候的样子,金警官半晌晃了下脑袋,「他是挤死的,可是当时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周围的空间却相当大,绝对没有被挤压的可能,可以说,他当时的位置相当安全。」
说着,金警官拿出一张照片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陈……陈什么来着!我知道他!」费德叫出声。
「陈自明。」一旁,晋维嘉对他进行了信息补充,「这个司机帮助了迷路的我们。」
看着两人,金警官点了点头,「他的尸体也是这次和陆飞一起被发现的,身上到处都是被挤压的痕迹,很惨。」
天方夜谭的事情砸在两人头顶,费德觉得已经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惊讶了,今天他已经惊讶了一辈子的份儿了。向金警官道过谢,两人和对方挥别。
「世界真奇妙……」费德走出警局很远才开口。临行前,金警官有意无意的和两人提到:这三个人幼时都有过奇遇。宋自明国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车祸,这是他事后和警察说的,当时他身上的伤口确实像是经历事故造成的,可是他却说不清楚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以及地点,而且时候警方全面搜索也没有找到他说的事故现场,那辆车上的孩子全部消失了,虽然警方一致认为宋自明大概是受惊吓过度导致了记忆混乱,可是他的同学们失踪这件事确实没有办法解释,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而陆飞则是在幼稚园的时候遭遇了本市着名的大地震。提到这点的时候,金警官委婉的向他们介绍了一种被称为人鱼症候群的心理学症候,那是一种食人后为了逃避罪恶感而进行的自我暗示。陆飞小时候在地底下独自被困十八天活了下来。那时候的情况就好像海难时候一般,没有食物,没有活动空间,等待救援遥遥无期。虽然没有明说,当时也没有留下证据,可是陆飞小朋友活下来的办法其实只能有一个。
付淑娴虽然没有被困的经历,可是她是被收养的孩子,被收养前的经历则是一片空白,而留下遗书的宋淑娴则是十六号育英国小爆炸事件的受害者。
金警官仅仅是介绍情况,可是什么也没有说,毕竟这些事情拼凑在一起,怎么想都很奇妙。
「啊!那家报刊亭!」没有对费德话发表意见,晋维嘉只是默默走着,然后忽然指着前方叫出声,「你看,那个老板的痣是长在鼻子上的。」
「啊!!」因为晋维嘉的话困惑了两秒,很快费德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顺着晋维嘉的手指方向看去,他果然看到了老板长在鼻子上面的黑痣。
「啊啊啊!老板你的痣怎么从脸颊跑到鼻子了?对了,你上次卖给我说是最新版的地图其实是二十年前的!你要怎么赔我?」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费德大步跑了过去。
「啊?我卖二十年前的地图给你?开什么玩笑,我记性很好的,像你这样长的这么有特点的小卷毛青年我一定不会忘的!啊!你後面那位小姐我确实卖过地图给她!」老板的嗓门很大,胡子随着他说话时肌肉的运动一翘一翘的。鼻头上那颗黑痣异常醒目。
「老板,两天不见你胖了好多!不对……你穿了内增高鞋子吗?怎么也高了?!还有……你的痣是假的吗?我记得上次见你你的痣是长在左脸颊的啊……」吃惊的指着和上次相比大了一码的小贩,费德的眼皮跳了跳。
「我一直这么胖,也一直这么高,我的痣也一直长在鼻子上,黑痣长在左脸颊的是我爸。」盯着费德,老板的胡子也跳了跳。
「啊?原来卖给我地图的是你爸爸啊……你爸爸看着很年轻啊!」费德偏了偏头。
「我爸二十年前地震的时候在这里被压死了。」
老板干巴巴道,话一说完,对视的两人都看到对方的眼皮剧烈的跳了两下。
打破两人僵局的是一道男声,「老板,老规矩。」
「啊!苏舒啊,今天来得有点早啊,吃过午饭了么?」报亭小贩明显和来人很熟,一见对方胡子翘得比刚才还高,然後便转身去柜台里翻找着什么。一片云从头顶经过,阳光忽然暗了下来,费德忽然揉了揉眼睛:刚才,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两个报亭小贩。重影?!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还是笑眯眯的一个老板。
「这份杂志是专门给你订的,我这里只有你看这种东西,独一份!」老板笑眯眯的,费德忽然瞪大了眼睛——糟糕!他好像又出现错觉了,这回他看到的不是重影了,而是似乎更加严重的眼花问题:他看到老板脸上长了两颗痣,鼻子上一颗,左脸颊一颗。
「今天邮局事隋比较多,局长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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