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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消息过时了啦,那个失踪学生的尸体最后在某家医院的停尸房被人发现了啦!」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收不回去,付淑娴慌忙用可可的杯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只不过看你平时的样子,以为你是那种平时只看政治和体育新闻,课外书只看名着和教科书,从来不聊八卦的标准秀才的说。」
「怎么可能?我一直有关注那起事件,从来没听说过尸体被人发现了……等等!喂!你说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吗?那是你给别人的印象吧,昨天还有人打赌说你是那种上下学车接车送,住在神秘高尚住宅区的大小姐呢!」
「什么——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打赌?」瞪圆了眼睛,付淑娴不可思议道。
「因为你总是忽然出现,然后放学后什么活动也不参加,然后忽然就消失了啊。」
「才不是!因为我家到学校只有一班公车啊!我每次都必须严格赶时间……」付淑娴忍不住站了起来,结果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周围人都在看她,付淑娴脸一红慌忙坐回原位,这才发现乔礼德嘴边挂着微微的笑容,正在饶有意味的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半响默契的笑了。尴尬什么的,一下子全都没有了,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开始自在起来,因为今天在学校多待了几分钟错过了平时坐的班车的缘故,车子一直也没来,两个人于是天南海北的聊着,这种感觉很奇怪,和平时与小毕她们的交谈不太一样,付淑娴有种车子一直不来就这么聊下去也很好的想法。
最后,不知怎么的,话题最后又落在了报纸上。
「实际上……有件事,我说了请不要笑话我。」中午时候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再度回到了脑海,付淑娴强烈的想要将它吐之为快。
「怎么会!你说说看。」对方饶有兴致的侧过身子。
咬了咬嘴唇,付淑娴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然后慢慢消失,大概察觉付淑娴想要说的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乔礼德也顺势摆正了脸上的表情。
「那个……你相信预知吗?」有些迟疑的,付淑娴说出了中午时想说却被打断了的话。
「听起来挺不可思议是吧?虽然电影里,小说上经常有这种题材,可是现实中真的发生……总觉得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从小时候开始就有某种预感了,比如说小时候梦到的人长大之后真的见到啦,或者小时候说来不可思议的事物后来真的出现啦……之类的。告诉你哦,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梦到一种玩具,说得时候没有人相信,然后呢……等我长大一些之后,发现真的有厂家把它生产出来了,当时我的感觉好不可思议的,不过当时听到我说的人已经分开了,不过总之,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慢慢的说着,付淑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怀念有些迷惘,然后,变得有点僵硬。
「那些也就算了,最近……我发现我似乎可以预见死亡。」
「啊?」这句话一说完,一直没有吭声静静聆听的乔礼德挑高了眉毛。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是吧?可是是真的。不过次数也不是很多啦,到现在为止就三次,之前两次是电视上,然后今天……是这张报纸。」说到这儿,付淑娴匆忙指向乔礼德手中报纸的右下方,「就是这张照片,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真的!不是骗人!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往上面放鱼刺的时候才发现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很早以前就看到过这张照片似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付淑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她没有说谎,确实,她从小就有这种能力,发现有很多事情都像自己本来就知道一样,忽然在某一天发现真的发生了,新的玩具,新的食品,新的流行……这些事情的发生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感想,甚至有时候她会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有些兴奋,直到她第一次「预见」了死亡。
记忆里朦胧见过的黑白照片忽然出现在电视上,然后发现是某人的遗照,那种感觉,让人浑身冰冷。这种事情,她从来没和家人说过,也没和小毕她们说过,她总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不该让别人知道,然而今天中午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本来想要说给好友听的,谁知却被小毕弄成了一场闹剧。大概是乔礼德是自己心里有好感的男生的缘故,大概是对方一直认真听自己说话的缘故,付淑娴忍不住把心里埋了很久的这些事情全部倒了出来。她有想过旁人听到自己这些话的反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看到乔礼德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或者嘲笑的表情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吗?不过你不要把它过于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想多了会给自己带来困扰的。不过如果哪天你想到有可能是彩票号码的东西,请务必告诉我知道!」乔礼德最后的话把付淑娴逗乐了,看了看手表,发现距离下一班车过来只剩不到四分钟,付淑娴站起身,
「谢谢你刚才的热可可,这次换我请你喝咖啡吧!」
说完,不等乔礼德推脱,付淑娴拿起书包向不远处的自动售卖机走去。
说来也怪,她以前从未没注意过这附近还有这样一台机器的,每天当她匆忙赶到车站的时候,正好也是车子过来的时候,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以至于她在这里乘了两年车还不太清楚附近还有什么东西。
「不过说来也奇怪,总觉得来过这里……」嘴里嘟囔着,付淑娴塞进几枚硬币,等着贩卖机将咖啡冲好的时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附近似乎有一所小学校,她有看到穿着一样校服的小孩子在她前方的绿地玩耍。
「真是一帮贪玩的小家伙,已经不早了啊。」能够玩到高中生放学时间的国小生,还真是玩的有够久。不过他们身上穿的是育英国小的校服吧,这都多少年了?!那所国小还没换校服,这也太坚持传统了吧?
心里想着,端起已经完成的热咖啡,付淑娴正要往回走,忽然——不对!
她从来没听说过育英国小这个名字吧?她怎么知道这所国小的名字呢?还如此确切的看到校服就能认出来……
手里的热咖啡由于她停得太猛溅了出来,撒到她的腿上,只穿了单薄及膝袜子的小腿一阵灼热感,连带着手里的咖啡全部洒了出去。
「好烫……」嘴里说着,付淑娴慢了半拍才蹲下身检查自己小腿的情况,只是红了一点,大部分的咖啡都洒在了脚边一张旧报纸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报纸了,已经被人们踩得黑乎乎的,付淑娴更是简单瞟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上面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是一个男人,男人的半张脸已经被咖啡糊住了,剩下的半张脸也没有什么特色之处,之所以引起付淑娴的注意仅仅是因为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然后旁边隐隐可以分辨「车祸」「死亡」几个字。旁边还有几张黑白照片,不过大部分都被脏污覆盖,分不太出来。
是遗照。
心脏猛地一缩,付淑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报纸,除去有照片的这些人,报纸可以辨认的部分还有几行数字,一看就知道是各种证件号码,都是事故中因为尸体受损严重无法确认身份的人的信息,付淑娴晃了晃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发觉公车已经快过来,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再买一杯新的咖啡了,没有办法,付淑娴小跑着向公车站跑去。
候车椅上,乔礼德身边自己原来的位置此刻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一顶可爱的小帽子,从后面可以看到帽子下面绑着黄色丝带的两根小麻花辫,是个女孩子,而且是育英国小的学生——这点是看对方身上的校服判断出来的。
「……讣告……」走近了,对方的话也顺势飘进了耳朵。
「你们在干什么?」小步跑到乔礼德身边,付淑娴微微勾起了嘴唇,然后冷不防开口。
「警……啊?」嘴里的话说到一半,乔礼德被付淑娴的忽然出声吓到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好慢,车子马上就来了。」
「抱歉,咖啡洒了,下次再请你!」强迫自己勾出笑容,付淑娴装作一脸好奇的样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这个小朋友在做什么?你们的对话怪怪的说,小朋友,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和不认识的怪叔叔说话吗?」
小女孩听到付淑娴的话,微微的抬起了头,从付淑娴的角度刚好看到对方尖尖的小下巴,帽子挡住了其他部分。
「哥哥不是怪叔叔,哥哥在教我读报纸。」小女孩的声音嫩嫩的,很可爱。
「读报纸?」付淑娴的视线移向他们中间的报纸,「天!你竟然让这么小的小女孩读这么可怕的报纸,喂!」
「额……果然不太好吗?不过也没有办法,我书包里的教科书更不适合她吧?」将手里的报纸收起来,乔礼德耸耸肩,然后对旁边的小女孩说,「大姐姐说这张报纸儿童不宜,所以就不能看了,好吗?」
「才不是儿童不宜呢!我在家一直看这份报纸,这份报纸爸爸每天都会买,爸爸说这是很好很好的报纸,爸爸小时候就有了,爸爸也是从小就会看这份报纸呢!」小女孩认真的反驳着。闻言,付淑娴和乔礼德无奈的笑了,不过好在公车已经出现了,乔礼德拉着小女孩站起来,让小女孩站在最前面,付淑娴开始翻书包里的车票。
公车停住了,车门打开,小女孩蹦蹦跳跳进了车子,乔礼德站在付淑娴前面,因为没有年票的缘故,他需要买票,在他掏钱包的时候,付淑娴正好找到了书包里的年票。
「你先划卡进去吧?」乔礼德说着,闪开身子让后面的付淑娴上车,付淑娴没有拒绝,拿起车票正要划卡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客人,请不要挡住门口,后面还有客人在排队。」
公车司机在和她说话,付淑娴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对方的话,只是直直盯着对方,直到乔礼德轻轻拉开她,悄提醒她注意身后的人。付淑娴呆呆回头,看到身后站了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细长眼睛,一张脸端正却异常冷漠;而另一个则是娃娃脸的男人,看不出年纪,长得很清秀,背了一个名牌包,穿的和时下的时髦学生没什么区别,可是付淑娴却清楚的知道对方不是学生。
「那个……那个……请问……你是……田、田里?」吃力的,付淑娴从脑海里翻出对方的名字,「你是……邮差?」
用力的瞪着对方,说实话,在这种时候问这种事情真的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可是付淑娴却像魔障了一样,只是盯住对方,对方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是田里……也是邮差没错,可是……喂!叔叔!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再怎么也没对女高中生出手啊!啊啊啊!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这么不能被人信赖吗?!」
对方的口音有点微微的奇怪,大嗓门,一听就是很开朗的青年,可是此时此刻,付淑娴却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冷了。
名叫田里的邮差前方的邮差正在盯着她,细长的狐狸眼,明明很好看,可是此刻却让付淑娴心慌意乱。
「啊?这么年轻……就当叔叔了啊!」一旁的乔礼德正在小声的感慨,估计正常人听到对方的话都会这么想,可是付淑娴却不会,她知道,对方的名字是苏舒,被叫做叔叔的原因估计只是口误的缘故。
「喂!客人!你到底上不上车?马上就要误点了!」司机硬硬的口气再度插进来,慌乱的,付淑娴的视线再度和对方对上,付淑娴盯住了对方身上别着的名牌,看清上面名字的瞬间,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等乔礼德再度开口,她拉住乔礼德的手疯狂的冲下了公车。
车门在她下车后没多久关上,然后离开了。
车子的最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个带着帽子的小女孩和他们挥手。
乔礼德似乎和对方挥了手,可是付淑娴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情。乔礼德果然很体贴,没有追问她刚才冲下车的原因,而是带着她走了很久,走到一家快餐店,点了餐,将果汁递给她之后笑了笑,「喝点果汁会好些。」
感激的朝乔礼德笑了笑,付淑娴不知道,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一杯果汁喝完二分之一的时候,付淑娴开口,「我刚才,又那个了。」
「那个?」
「嗯,那个……预知。」
「……啊?」乔礼德的语气满是惊异,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我不确定……可是……那个司机……刚才那辆车的司机……」撒掉咖啡时候看到的报纸浮现在她脑海里,那张只剩半张脸的遗照变得无比清晰,渐渐地,和她下车前看到的司机名牌上的证件照重合。
「那个司机……已经死了。」
颤抖着,付淑娴说出了自己逃离公车的原因。
第七章 夜车司机
陈自明最早是火车司机,然后去开卡车,到了现在,他开公交车。
记得当中学的时候他的愿望是当个赛车手,各式型号跑车各收集一辆,换着开。到了现在,他的愿望变成了至少五十岁的时候可以开上自己的车,他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就怕到时候他终于存够了买车的钱,却再也交不出养车的钱。
不过也算开过各种种类的车子了,他这么想,就像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一样,他现在很有自知之明。
他现在每天的任务是开着12路车,从傍晚十八点半开始,开到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当然,中间会有相应的休息时间,吃饭的时候就不一定了,他一般和开同一班次公车的同事轮流着在中间休息的时间吃。白天不用上班,所以有时候他会兼职帮别人开车赚点外快。
「喂!你们听说了没?东边那个隧道出车祸了。」同事甲一边吃着卤蛋,嘴里含糊不清。今天正好轮到他休息,所以中午的时候可以和同事一起去公司的食堂吃饭,一群司机聚在一起,谈资往往也是各种各样和车子有关的事情,基本上,如果你一天八小时都坐在车上的话,你也只能说点和车子有关的事情。
「就是那个去年刚刚落成的隧道?妈的,老子早就说那个隧道迟早出事,看看!言中了吧!」听到这件事,同事乙居然兴奋起来,筷子在空中飞舞,画出一个圆拱状,「那个隧道太不合理了,我去过一次,只觉得阴森,有人给我大价钱让我白天帮他们开车,一听要走那个隧道,我听都不听他们其他的条件!先见之明啊!」
「两辆车对撞,爆炸了呢……真惨。」同事丙撇撇嘴,叹了口气,「隧道塌了好多,那时候在里面的人全死了,这可怜。」
「是啊是啊!不止那个,还影响了附近一条地铁线路,当时正好一辆地铁正在通过,结果隧道坍塌,地铁上一下子死了三百多人呢!保险公司可赔大了!」
「你知道什么?保险公司赔得只是乘客,那两个司机可倒霉,人都死了,保险公司还要追究他们责任呢。」
「唉……这年头,司机真不好当……」
讨论的结果,最终成了对自己职业的一声叹息。
陈自明没吭声,只是闷头吃菜。同事见他不说话,还戳了戳他。
八卦本来就是这样,没人说,也就八不起来了。
把最后一个鱼丸吞进去,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咽下肚,陈自明慢吞吞道,
「可是我听说,那个隧道还要重建……」
「妈的!那些当官的真不是人!都出这种事情了还要再弄一次!」同事甲立刻忿忿。
「钱在那儿呢……人家管那叫啥来着?哦……投资,那个隧道花了很多钱呢,毕竟是在山里打了那么长一个洞,只塌了一部分而已,剩下的当然还要想办法弄好。」
「你们说什么呢?」从旁边端着餐盘过来的是另一个同事,大概是刚交班回来,一脸疲乏。
「来来!坐这里,这边还一个空位呢!」热情的把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给他,同事乙回答他的话,「我们说东边那个车祸塌掉的隧道的事情呢!正说到那个隧道要重建。」
八卦,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啧!你们那消息太落伍啦,和你们说,那个隧道早就重建一星期了!」看来新来的这位是个资讯精通者,一来就提供了别人不知道的谈资。他的话果然引来司机们的兴趣。
「不过……不知道建不建的起来。」话说了一半,他撇了撇嘴。这种语气表情引起了同事们更大的兴趣。
「怎么回事?资金不够?」
「才不是!」瞥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司机,新来的这位瞅瞅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其他人见他一副要透露什么秘密的架势,急忙也压低了头以他为中心聚拢。
「是『那个』。」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颇有神秘感。
众人一时静默:此时此景之下,这人口中用这种口气说出来的「那个」,自然是「那个」。
「我有哥们儿正好倒霉分在那块,他说一开始还好,除了碎砖头之类的多了点之外,其他倒也没啥,毕竟那个爆炸实在太厉害,那个……尸体几乎都被烧没了,看不见倒也没觉得多恐怖,不过后来……」
那人的口气又低了些,「后来他们清理好隧道,重建开始的时候,有个工人在巡查的时候听到哭声,他当时也没在意,那事情虽然媒体没大肆宣扬,不过毕竟消息还是传出去了,老有记者偷偷摸摸过去不算,周围山民的孩子也老过去玩,他听见的哭声是个小孩子的,他那时候没多想,就过去了,打算把小孩子轰走,顺着声音走过去,拿手电筒一打,他看到了一个小孩,正蹲在那里哭,那人平时蛮粗的一个人,不过对孩子没辙,就好声好气哄孩子,那小孩说她迷路出不去了,那人就拉着孩子把她领出来,结果,走到隧道外面,天亮了,那人说这下可以看看自己牵出来的小孩长啥样,结果,你猜他看到了啥?」
「看到啥?青面獠牙一鬼?」同事乙一个激灵。
「非也非也,那人一看:自己牵得就一只手!根本没什么小孩子,他牵着的是一个小孩的手!」
一句话下去,众人脸上皆是一片惨白。
「别急,后面还有后续:那人吓了一跳之后,叫了一帮工人回去他发现那个小孩的地方,在那挖了挖,果然挖出一个小孩的残尸。啧,听说,那里的尸体到现在都没干净呢。」
「真玄!」同事甲发表看法。
「那种死了太多人的地方干净不了的,有怨气,就算那个隧道重新弄好,弄得再好,我看早晚还得出事,他们得找和尚念念经才是。」同事丙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和尚没什么用吧?我看得找道士!你说呢?」
陈自明还是没吭声,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他原来当过有钱人的私人司机,那些大人物不喜欢司机八卦,久而久之他也就养成了沉默是金的美德,在同事们心里他就是那种木讷憨厚的寡言汉子,不过也就是因为他不爱说话,所以很多人往往都愿意和他八卦,久而久之,他倒成了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点的人,有时候还比别人知道的多。
好比他们今天说的这件事。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那个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他是接私活过去开车的,白天的时候他不用开公交车的时候,他就接点私活补贴生活。开得是那种最长的大卡车,主要是从本市运一车商品到隔壁城市,两个城市离得挺近的,基本上一天就可以一个来回。那天他和另外一个外地司机一起当值——那种大家伙,一般都会配两个司机,那个隧道是有车辆限制的,想要过去还得领牌子排好,他们领好牌子之后就和其他车子一起在那里等着,那天车子莫名其妙的多,旁边的司机等的很是不耐烦,说要出去买条烟,让他在那里等着,当时他立刻说他去买烟,然后就跳下去了。
然后爆炸就发生了。
那个在车上等他的司机死了,他却因为去到远处村子开的小卖部买东西而侥幸活了下来。
他想,他应该是当时那些人里唯一活下来的。
他只和他老婆说了这件事,老婆只是说他命大,然后谢天谢地谢谢祖宗保佑。
他笑,心想命大不命大不知道,可是有人保佑倒是有点可信度。
他那天主动跳下去买烟,是因为他看到了他的同班同学,小学时候的。他那时候开得那个大卡车底座很高,可以很清晰居高临下俯视旁边其他车子。然后,他在前面一辆大巴里看到了他的老同学。
看到久违的老同学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他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全部都死了。春游时候坐巴士,然后发生了意外,一群人都死了,除了正好被冲撞挤出车外的他。
那个时候的他就忽然很慌张,他总觉得前面那辆车子里,所有的孩子都在看他,他甚至看到他们对他指指点点,用指责的眼光看着他。于是他忽然害怕继续呆在那儿!然后他就找了个理由下车了,然后他又逃过一劫。
或许他真的是命大的人,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死掉,然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的父亲做生意失败,欠下了大笔债务,被逼债人逼的无路可逃,父亲带着他一起跳海自杀。结果父亲溺死,他却活了下来。
死里逃生过好几次,他有时候想自己这种情况或许不是命大,而是命硬,世上再无亲友,他吸收了他们的寿命得以继续生活。
「我说明子,你一点都不怕?我装胆子大,其实刚才小张说完之后我心里还真有点怕。」吃晚饭回休息站的时候,和他关系不错的丁小六偷偷和他说。
「不怕,就算真有那啥,又不是咱们做的,你怕啥?」直直往前走,陈自明还是那种平坦的声音。
「可是……可是……」支吾了半天,丁小六忽然拉住他,「哥,我和你说啊,你别和别人说。」
他看了看四周,看看没人于是再度开口,「我、我前两天不是请假了么?我说我病了其实没病,我接到个私活儿,就一星期,给钱挺多,是货车,就是那种拉煤的,跑长途,不过那天不是我开的,我坐副手席,开车的师傅年纪有点大了,眼睛不大好使,然后在高速上,我们……」
犹豫了一下,丁小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若蚊蝇,「我们撞死一个人。」
「哦……」陈自明看了小六一眼,声音还是没多大起伏。「然后呢?」
「然后我们当然是立马停车啦!车子差点翻了,你别提那时候我多害怕了,偏偏那个老师傅还一直要我过去看、看尸体……说他眼神不好看不清……我当时快吓死啦!」丁小六声音不由越来越大,最后还带了点委屈。
「然后呢?」
「然后?我害怕的就是然后发生的事,你猜怎么着?那人竟然没了!我当时明明看到我们撞上东西的!我真的没看错!」
发觉丁小六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陈自明急忙扯了扯他,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那个,我知道你没看错,可是有时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啊。」
「啊?」
陈自明对他挤挤眼睛,「你也不用把自己出去揽活这件事看的太严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马无夜草不肥,大家都有自己的小金库来源,那个……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开过货车,还开过火车呢!撞死人是常事。」
「什么!」丁小六瞪大了眼睛。
「你只是偶尔干一天当然不知道,不信你下次可以去问问和你一起的那个老师傅,开货车,尤其是长途的老司机,几乎没几个是真正干干净净没出点事情的,那些公司自己也清楚,有的还有规定呢,一年只要撞死人总数不超过多少个,基本上就没事。」
「啊?!」丁小六眼睛瞪得更大了。
「开久了你就知道了,当司机的,胆子都大。你撞到的那个,搞不好就是以前被撞死的,夜里黑灯瞎火的,常有的事,你见多了就不怕了,回头我给你个平安符,你挂车上就没事了。」
「哦……」看来陈自明的话还真有用,丁小六明显不紧张了,最后还给他打了一杯水,然后高高兴兴去开车了。
拿着丁小六递过来的茶水杯走上自己的车,看着驾驶座旁边挂着的平安吊坠儿,陈自明嘴角有点讽刺的笑。
开着车子在信爱路和南京路两条路来回绕圈,绕了一晚上,很快就会到凌晨二十四点,再开一个来回就可以下班,想到这儿,陈自明开始琢磨早饭的内容,他老婆最近上早班没空做饭,搞不好还得自己去给她送点饭。
「春天百货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前方停车站……」放下一段录音,陈自明稳稳停车,一边停车一边和旁边的后辈解释各个按键的应用:今天他负责带新人,对方刚刚取得资格,目前正在见习阶段,今天上班的时候被上司告知分到自己车上了,新人的名字叫张合,人高马大一个小伙子,说话有点痞气,据说原来混过「江湖」,所以别人都把他当做麻烦不愿意带他,被上司分到他这儿估计是看他平时不爱说话好蒙混。
「陈哥,我帮你收车票吧。」对方虽然有点不入流的江湖气不过人却挺开朗。
「嗯,谢谢,你注意一下表情,这是收车票不是收保护费。」
「嘿嘿,一时忘了,谢谢提醒,陈哥。」小伙子一乐,将一脸凶相收了起来。
陈自明弯了弯嘴角,按下前后门的开关,好容易下去一帮人,然而却上未了更多的人。话说做公交车司机的人鼻子不能太好使,否则太受折磨。
香水味,狐臭味,狗味……
「喂!你站住!咱车上不能带宠物上车——」忍住嘴边一个打喷嚏,陈自明头疼的听到张合的大嗓门。
被叫住的是个年轻女人,穿着一件皮大衣,拎着一个估计只能装点化妆品的小包,身子一转,秀出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你怎么说话的?!你看清楚啊,我身上可没地方装宠物!」
看到张合一脸理亏却不肯道歉的表情,陈自明小心的扯了扯张合的衣袖,向女人赔了个笑脸,女人冷哼一声抢了个地方坐下了,也不看看旁边就是一个老太太。陈自明只好拿起喇叭,提醒人们发扬爱心,如果周围有老人的话主动给老人让座。其实如果他要不是司机的话,他还真愿意给人让座,天知道他的屁股都坐麻了。无人售票车的司机就是比较辛苦,今天有张合帮他查票已经轻松挺多了,平时查票卖票都是他的事,碰到没零钱的还得想办法给他找钱,耽误了开车时间,车上其他的人却又不干了。
公交车司机这个工作做久了,脾气再大的人也得没脾气了。
「陈哥,刚才对不起啦。」过了一会儿,张合的脾气没了,小声的和他道歉,然后又开始和他嘟囔,「不过真奇怪啊,陈哥,现在都过了零点了不是?我听说夜车一般人挺少啊!怎么正好相反啊,你看这车上啥时候都很热闹。像刚才那女人一样的年轻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老头老太太啊?你说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年轻人一样凑夜班车的热闹?就算持有老年证不用交车票钱也不用这么勤快的利用公共交通啊!」
张合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人,一路上基本上嘴巴没听过,也没见他多喝几口水,否则路上光是给他找厕所就够麻烦的。
陈自明笑笑,没有接腔。
「老头老太太也就算了,好歹也算年龄过大的成年人,这车上,怎么还有小孩子!」张合还在嘟囔。
陈自明的眼皮跳了跳。手上稳稳控制着方向盘,眼睛不着痕迹的透过照后镜向车厢内看去,右侧车厢的位置,果然有一个小女孩。
「陈哥,我说那个小女孩挺奇怪的啊,一直低着头,脖子上好像还绑着缎带,最近小女孩流行这么打扮么?」张合的声音压低了。
「下一站快到了,记住按哪几个按钮了吗?试试看,告诉我。」一句话,陈自明将张合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那个小女孩在这一站下车了,张合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孩子,直到对方消失。
「哎?她拐弯了,那边有路么?奇怪,白天我不记得那边有路啊……」嘴巴里说着自己的疑问,张合拿起一张路线图看起来。
「阳春路……有这一站吗?」
「你拿错了,那是以前的旧路线图,现在这一站叫富永路。」拿出新的路线图递给张合,陈自明将张合手里的旧路线路扔进椅子后面的置物袋。
「噢……」
倒数第三站的时候,车上最后一名乘客也下车了,这个时间又是最后两站,本想不会有人再上车终于可以轻松下班的时候,车灯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年轻人的身影,对方本来只是慢慢走着,谁知看到他们的车子竟然不要命一般冲了过来,用力踩下刹车,车子停是停住了,可是强大的惯性让站在一旁没有安全带可系的张合重重撞上了前玻璃。
「混蛋!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张合完全抓狂了,抢在陈自明之前按下了车门开关,冲下去想要和对方理论,陈自明来不及阻止,只好看着张合和对方理论,就在陈自明以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双方竟然偃旗息鼓,下一秒,张合甚至帮忙抉着着对方其中一个人上了车。
对方是两男两女,浑身湿漉漉的,异常落魄,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在对方身上看到血迹。
「我们迷路了……高速公路上遇到了连环车祸……朋友有一个人失踪了……」对方和张合的对话断断续续飘入陈自明的耳朵,陈自明却没有回头,嘴里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说了安慰的话,载着对方到达总站,后面的事情都是张合自告奋勇解决的。
不参与,永远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待一切问题,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至于张合,今天晚上这件事或许成为他未来的谈资,或许过了今晚他成为别人的谈资。
下车之后走开将近二十米远的时候,陈自明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下来的公交车,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车上,此刻却坐满了小孩子,他回头的时候,车上的小孩子正看着他,侧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扭过头以后还是在看他。
视线,冰冷……
裹了裹身上的风衣,陈自明低头离开。
「居然看到那些家伙,呵……又有什么事不成?」叼着根廉价烟,陈自明低下了头,打开了打火机。比起这些说了也没人相信的鬼话,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比如房子的贷款、比如老婆想要的衣服化妆品。脑袋被越来越多的琐事占满,陈自明脚步加快。
他知道:那些孩子还在看着他。
一直看着他。
第八章 阳春路
「那个司机怎么了?你一直在看他。」看着沉默不吭声的晋维嘉,费德开口问。
刚刚在路上见到公交车的狂喜已经在短短的车城中平静下来,在那名见习司机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安顿下来,他们已经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虽然接电话慢了点不过最终还是有人接了,也应承他们将立刻派警车过去接他们,简单的换了衣物之后,几个人的精神顿时感觉不够用
了,除了晋维嘉。
他们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晋维嘉可谓功劳不小,是她将他们从那个诡异的森林里带出来的,出了森林以后就好说,几个人没有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大路,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凌晨,那附近很是偏僻,竟然没有一辆车子通过,就在他们疲劳到一定境界的时候,费德发现了路边的公交车站,发现还没有过末班车时间的时候,几个人的心情简直是欣喜若狂,而见到公交车灯的瞬间,何晶晶当场昏了过去。好在司机很是热情,确切的说是见习司机很热情,帮助几人上了车然后指点他们找到了警察。
何晶晶自从昏迷过去之后一直没有醒,谢宜在安顿下来之后也睡了过去,现在清醒的只剩下费德和晋维嘉两人,坐在值夜人给他们找的房间内,两人相顾无言。
将视线从车身上移开,晋维嘉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幻觉。」
「老实说,我觉得现在的事情也很像是幻觉,我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睁开眼,搞不好我们还在那个该死的森林里。」费德也端起杯子大口的喝了一口水,水刚入口便啊啊叫了起来,
「烫死了!」
晋维嘉笑了,「会觉得疼,看来不是幻觉了。」
「我说……」费德笑了一下,脸色忽然沉下来,「那些信……还在么?」
「……」沉默了几秒中,半晌晋维嘉从随身的包里将那几封信拿出来,没有说话,她的举动作了最好的回答。
信是在图伦森林里多出来的,除了费德,只有晋维嘉本人知道信的事情。引导他们几人走出森林的不是晋维嘉,而是将信塞到晋维嘉手里的「小孩子」。
「见鬼了——」手指深深插入头发里,费德用力蹂躏着自己的头发。「要对警察说么?」
「有人信么?」晋维嘉反问他。
「那怎么办?」
「买邮票,把信寄出去好了。」盯着包里露出一角的信,「收信人……说不定正焦急等待这些信呢,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不是吗?」
费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晋维嘉的话。实际上不要说这几封看似和他们无关的信的由来,光是连环车祸和误入图伦森林发现孩童骸骨的事情就够他们好好和员警解释的了,何况,还有卫兰无缘无故在图伦森林里失踪这件事。
大活人被不知名物体拉入地底,说出去有人信么?
「做梦吗?」费德喃喃道。
「做梦吗?」员警一拍手中的笔录册子,脸色黑到极点,「走错路……路上车子因为躲避行人急刹车……然后连环车祸,接着不小心进入了图伦森林,继续迷路,不小心挖到小孩子的骸骨,同伴还被人拉到地下——你以为你在编小说吗?」
「我都说了事情很是匪夷所思,你们爱信不信!不信我和晋维嘉的话你可以等剩下两个人醒来问他们!」费德也没有好脸色,「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可不可以帮忙找个地方让我们好好睡一觉?!」
做笔录的员警一拍桌子还想说点什么,被旁边像是他上司的人拉住了,「抱歉,小张语气不对是我们错了,我们已经帮你们找好旅馆了,你们身上有钱吗?需不需要我们帮你们联系家属?」自称姓金的警官很是沉稳,难怪年龄明明和那个小张差不了多少却成了他的上司。
「……我没有家人可以联系,晋维嘉你呢?」脸色微微一变,费德转头问晋维嘉,看晋维嘉对自己摇了摇头,接着道,「谢谢好意,不用了,另外两个人应该也不用,等他们醒过来自己联系好了。」
姓金的警官办事效率很高,很陕用警车将他和谢宜晋维嘉送到了旅馆,将何晶晶送到医院检查,然后便风风火火带着下属分头行动确认车祸和骸骨的信息.临行前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没有精力和他客套,费德关好门后立刻一头栽进了宾馆的床内。一夜无梦。
再次费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等到询问之后才发现自己醒过来的根本不是隔天的中午,而是再隔一天的中午。何晶晶也已经从医院回来,谢宜则比他早一天醒过来,跑出去给几人分别买了简单的衣物,还再度和警察局确认了一次。而晋维嘉则只去了一次邮局,听说她是去买邮票的,何晶晶谢宜有点奇怪,不过费德却完全明了。
几个人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一来卫兰的事情还没解决,二来则是因为连环车祸的事情。
说未有点奇怪,谢宜去警察局的时候被告知虽然车祸现场已经确认,可是他们的车子却没有被发现。关于这点,何晶晶和谢宜大有这样也没什么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车子找不到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好事。因为从根本上说,他们对这场事故有相当的责任,在他们安全之后,谢宜何晶晶对费德和晋维嘉在他们昏睡的时候向警方袒露车祸之事有些微词,谢宜觉得这件事至少要在他们醒来之后几个人一起商量一下再办,所以知晓他们的车子没有被发现之后谢宜他们虽然没直接说出来,可是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在警方似乎没有透露太多车祸的情报,车祸所占的版面并不大,倒是前一阵子的隧道坍塌事件在经历修建中再度坍塌的事风波再起,引起了媒体的全部注意。
「这个城市……还真是事故频繁啊……」看着刚买来的报纸,费德皱紧了眉头。
「可不是,这个城市一直不太平,打仗的时候被轰炸过,刚建好又地震,地震完了时不时海边还不宁静来点海难……」听到了费德的嘟囔,报亭的小贩笑呵呵的接口,对方一脸笑容的样子,和他话里的内容完全对不上号。
「所以,本地的保险业是最发达的,不过渐渐地,也没什么保险公司愿意来了。」笑眯眯的,看着费德呆愣愣的表情,小贩又扔过来一句话。
这里的居民,还真乐观。
心里想着,费德合起手里的报纸,「我想买地图,你这里有吗?」
「有的有的,新出的地图,油墨味还没散呢!」小贩迅速的从柜台后面摸出一本张地图,费德递过一张钞票,展开了手中的地图。半晌,皱起眉头,迟疑道,「这里没有一条叫阳春路的街道吗?」
「阳春路?!」小贩似乎是本地的老居民,冥思苦想半天之后忽然一拍手掌,「那是老街道啦!早就没了!客人你莫非不是外地人?不对不对,本市就算是年轻人,也大部分不知道那条街啦!」
「……唔,只是印象里见过那个路牌。」
「哎?不可能的!说实话吧,那条路是我出生那年没的,据说我家原来就在那条路上,我会知道那个路名就是这个原因,我的家,我母亲是和那条路一起没的,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具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是一个当时送信到我家的邮差把我抱出来的,要不是他也就没我了。这个城市变得太厉害了,也没准现在又有一个新的阳春路,不过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要真想知道确切位置,估计得去邮局问问了。」
「邮局?」费德愣了愣。
「嗯,本市不大,邮局也就几支而已,我的命是邮差救得,所以本地所有的邮局地址我全知道,总局就在这附近,我给你找地址先!」小贩太过热情,不等费德反应便热情的在一本破烂的地址簿上翻了起来,半晌拿起纸笔抄写起来,最后利落的将写好地址的便签交给他。
「很近很近啦,走路十五分中,我经常去找那边的邮差聊天,都是很好的人,嘿嘿!」小贩笑的一脸阳光灿烂,费德最对付不了的就是这种人,没办法,只好接过对方热情递过来的便签,道谢之后匆忙拿着自己买的东西逃离了这家老板过于热情的书报亭。
走出有些阴暗的书报亭,外面的阳光格外灿烂,那种不真实的灿烂,费德眯着眼睛,用右臂遮住阳光抬头看天,这里距离他现在居住的城市并不遥远,可是看起来却像距离十万八千里,天空格外的蓝,云彩也格外的多,又白又厚,而且移动的非常迅速,可能是这里离海近的缘故,连气候都和自己居住的城市不同。
自己真的已经逃出来了么?为什么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小贩递给他的便签上除了地址竟然还有一个简易地图,虽然画得不怎么样却是难得的清楚易懂,顺着对方的标注,很快的,他到了。和想象中的独栋邮局不一样,这里的邮局竟然是在写字楼里的,打听好邮局所在的楼层,费德搭乘电梯上楼,出了电梯门再次看到的就是邮局该有的景象,总觉得这家邮局一定生意很不好,大白天的,除了自己以外竟然没有一名顾客,这里的光线也不好,即使是白天也要开灯照明才够明亮,可是用的灯泡颜色却太过苍白,配上邮局的简单装修越发有种这里破败没人气。
这家邮局明显承办业务并不多,仅有的接待处也是负责收取包裹的,而且,现在没人。
喂喂!明明是工作时间好不好?这家邮局真的还健在吗?
心里碎碎念着,费德正准备转身离开,结果下一秒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的黑影吓了一跳!
「啊啊~」由于自己转身转的太猛,下巴几乎撞上对方的头顶,低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头发,这种场景真和白天见鬼没什么两样,加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费德叫出了声。
「客人,您是要寄包裹吗?」对方的声音也是奇异的,沙哑中夹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阴测测的,是女声。
「我、我要寄明信片!」明明只是过来查地址的,可是听到对方的问话,不知不觉就改了来意。
「有带明信片吗?」对方的声音还是没人气,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走到柜台后面了,由于距离拉远费德得以看到对方的全容,不过有看和没看没什么区别,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对方的眼睛,搂在外面的是惨白的半张脸,怎么看都很像恐怖片里女鬼的经典造型。
说实话,这个邮局工作人员比他这几天见到的「鬼」还像鬼。
有一瞬间,有个女孩的影像从费德脑中闪过,不过仅仅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对方就把几张明信片递过来,打断了他的想法。
「战后纪念,灾后纪念,海难纪念……只有这些主题的明信片吗?」看着明信片上面的图画文字,费德实在不想买印着这些东西的明信片。
「本市的特产就是这些了,你以为这里是风景区吗?」对方的话挥之不去的阴气和这些明信片的主题格外符合,手一哆嗦,费德匆忙选了中间的一张。
「灾后纪念吗?不错。」对方迅速的收钱打收据,听到对方的话,费德真想问问对方话里所谓的不错是指哪里不错。
买好明信片,费德索性开始往明信片上写地址,他写的是自己家的地址,收信人也写得是自己的名字,他虽然朋友很多,不过不想寄这种明信片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后只好寄给自己了,就算收集邮戳好了。
那个奇怪的邮差接过他写好的明信片的时候,忽然抬头盯住他,即使隔着厚厚的刘海,他也可以看到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晶晶亮,就在他被对方盯得浑身发毛的时候,对方忽然嘴角一勾,
「费德,还记得我吗?」从来不认识你这种贞子一般的女人好不好!费德几乎要把这些话吼出声的时候,心思忽然一动:等等——贞子……
「何珍?你是何珍?」迟疑了一下,费德从记忆里挖出了刚刚闪过自己脑海的那个女孩的名字。
闻言,对方阴阴笑了。
「你现在在这里上班?」两个人国中的时候曾经是同班同学,不过并不要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记得那时候几乎没什么人会理会这个怪异的女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费德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他本来不是细心地人,脾气又暴躁,若不是这几天的遭遇,恐怕他永远不会有现在这种几乎可以用平和形容的语气。
「显而易见。」对方明显不是可以接受没话找话说的人,一点面子也不给。
「我……今天其实不是来寄明信片的,我来问路,喂!邮差,你知道阳春路吗?」既然如此,费德索性恢复了往常的说法方式,开门见山。
「阳春路?没听说过,你确定是这里的路?」
「嗯,应该吧……我……老实说,我前几天遇上了一场连环车祸,就在那条路,想……我想过去看看。」迟疑着,费德说出自己的来意。
「连环车祸?」何珍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是费德却觉得她的声音提高了半度。
「是淮阳路那起吧?我有一个同事有被波及到。」何珍虽然形象诡异了一点,不过似乎挺健谈的,原来他从来不知道,不过也难怪:他们之前似乎并没有交流过。
「是、是吗……」费德垂下视线,「他、他没事吧?」
「完全没问题,我同事告诉我那是因为一名正在送往医院的孕妇在车上小产引起的一场小小的事故。」
「啊……是……是这样呵……我都不知道……后来是同行的人和警方联系的……」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费德弯身将笔捡起来还给何珍,「他们都说我估计看错路名了,那时候太慌忙了。那天下了大雨……遇上了连环车祸,还迷路,迷路的时候还发现了骸骨,旅伴还莫名其
妙的失踪了……真糟糕,我一定是因为太慌忙看错了,不是么?」
苦笑着,费德缓缓道,他没想得到回答的,谁知对方却答了。
「这个问题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不是么?」何珍答得很认真。
「自己才可靠?哈……那我还见鬼了,你相信吗?」开玩笑般的,费德抬眼看向何珍。
「我相信。」对方的回答还是很认真,认真到费德脸上的戏谑缓缓消失。
「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鬼吗?」静默了几秒中,费德缓缓道。
「能问出这种问题,你心里已经约莫有了答案不是吗?」微微一笑,何珍再度低下头。
「呵呵……你真犀利。」低下头,费德笑了。
他没有看错。
这两天,虽然谢宜他们反复说着一定是他看错路名了,谢宜他们反复说着员警他们不是在高速旁边找到车祸现场了么?他们翻来覆去的话或许可以说服他们自己,可是无论如何……费德无法被说服!
他看到的真的是写着阳春路三个字的路牌!那个车祸就是在那条路和高速公路的交叉处发生的!他肯定!
从车祸的那一瞬间,从踏进那个森林的一瞬间,从走出森林的一瞬间,从遇上那辆城市边缘的公交车的一瞬间——他虽然一直很惶恐,可是他确定自己一直很清醒!他无比清醒的经历了匪夷所思的一切!
无法相信别人对他的劝说,他始终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才是真实!
真正的真实!
警方确实发现了车祸现场又如何?他们的车子并没有被发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警方找到的车祸现场是当天发生的另一场车祸的现场!他所经历的现场并没有被发现!
那场发生在阳春路口的车祸还在某个角落!
那场车祸中遇难的人还等着他们回去救援!
或许不被发现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那些遇难的人……
费德的眼睛猛地瞪圆!
「对于我们邮差来说,经常会碰到明明有收信地址可是却找不到的情形,所以有很多信老是送不到,不过,我有个前辈说,身为一个邮差,只需要相信一件事:只要有收信地址和收信人,就一定会有人收信。所以……」撩了撩刘海,何珍第一次将眼睛展露在费德面前,「有没有人知道那条路并不重要,那条路现在存在与否也并不重要,你看到了那条路不是么?你本身到过那条路不是么?你自己就可以证明那条路的存在不是么?所以——」
「所以……」对上对方的眼睛,费德喃喃道。
「所以,你自己去把那条路找出来吧,你可以找到它第一次,也可以找到它第二次,不是么?」何珍笑了。
没有留什么联系方式,费德告别了何珍,他心里有种感觉,自己不会再见到她了。进电梯的时候,电梯外面跑进来一位娃娃脸的青年,身上的邮差制服告诉他来人是何珍的同事,和神秘兮兮的何珍不同,这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年,性格看起来有些毛躁,动作也毛躁,他进入电梯的时候,对方刚好从门里跑出来,手里的信封天女散花一般从对方的包里掉出来,其中一封信飘进了电梯内,看到对方焦急的样子,费德匆忙蹲下身迅速将落在电梯内部的信封捡起来递给电梯门外的青年,对方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捉住了信,就在那一瞬间,费德也看清了信封上面的字。
具体写了什么费德没有看清,可是地址上面阳春路三个大字却重重的烙在了他的心上。眼睛一瞬间睁得很大,他刚想叫住对方,电梯门却严丝合缝闭合了,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最后感激的笑脸和手中的信封。
「该死——」拼命按着电梯门的开关,可是电梯却没有应和他而是向下走了,等他再度按电梯上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刚刚去过的邮局了。
再次站在写字楼外的时候,一阵风吹过,费德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握紧了拳头。
回到居住的旅馆的时候,谢宜和何晶晶正在他的房间互相看着什么,被对方拉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正在看的是一部数码相机,费德知道几个人身上原本的电子物品全部都在大雨中泡汤了,现在这部相机显然是新买的,何晶晶把他拉过去展示自己和谢宜一天的成果。
「这个城市还真是挺上相,我和谢宜商量过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索性更改主题吧,我们给这个城市做个报告怎么样?」
何晶晶一边翻着相机里面的照片,一边兴奋地说着,其实他们几个之所以会开车远行其实是为了学校的报告,他们是同一所大学新闻系的学生,下学期的报告要求他们自己选定题目进行报导,因为几个人的共同兴趣是旅行,索性就做旅行景点的报导好了,还可以顺便度假,他们本来选定的是一个新兴的旅行城市,结果估计不足路上出了这种事,因为最近烦恼的事情太多,费德几乎都忘了出行的目的,不过看来自己的同学没有忘。
「说起来,这个城市可以说的事情还真是挺多,又有森林又靠海,说起来旅游优势明明挺大嘛,怎么原来都没有人提它?」谢宜咂舌。
「确实是又有森林又靠海,可是森林里面失踪了N多人,海里又三天两头出海难,陆地上不是被轰炸就是地震,偶尔还坍塌,你说这地方怎么让人旅行的起来,你们俩个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这里的森林了,怎么,还没受够教训?」不冷不热的说着,费德拿过两人手里的相机。一开始的照片明显是试拍的,第一张看起来是家商店,相片里的陌生男人看起来是店主,第二张估计是店门口的道路,这两张估计是何晶晶拍的,照片有点虚,后面就好很多,应该是谢宜拍的,他平时很喜欢拍照,接下来的照片在取景和光圈应用上都有了明显的长进,一下子专业起来。路边的小女孩,蓝色的天空,白色的厚重云朵,街头小贩,公交车……
「靠!这么劲暴的城市历史?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我们的作业就绝对pass了!」谢宜说着,坐到了费德旁边,瞅了一眼屏幕上面现在的照片,「这辆车熟悉么?是我们昨天坐的那辆,我们拍的时候正好那天那两个司机交班,我顺便拍了一张。」
照片上果然是那两个男人,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其他零星的乘客。
「我和晶晶特意跟着车坐了一圈,拍了一路呢!」谢宜说着,费德的手也没停,果然,接下来的照片都是公交车上向外拍到的景象,忽然,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费德的眼睛睁大了!
「放大照片的键在哪里?快点给我把这张照片放大,这里!放到最大!」焦急的说着,费德将相机塞到谢宜手中,指着照片的一角要求对方放大图像,谢宜虽然很奇怪,还是照做了。
「你在看什么?」还没来得及看自己放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相机就被费德夺走了,谢宜探脖看过去,「一个街牌而已阳春路,有什么特别吗?」
话刚说完,他自己就闭口了。
这个名字就是特别!!!
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谢宜和何晶晶的脸色都变得很古怪。
心脏怦怦跳着,费德不去管其他人如何,他只是反复调整着照片的大小,方位,仔细看着每一个细节:没错的!这就是阳春路!果然是有阳春路的!
他果然没有看错!
「这条路!你们在哪里拍到这条路的!」激动着,费德揪住了谢宜的衣服。
「你还在纠结那条路吗!」谢宜反揪住他的衣领,「不就是个路牌嘛!搞不好是忘了换掉的路牌!这里的警察不也说了根本没有这条路嘛!车祸现场已经被找到了!牵扯到的人员也都被安置好了!你还找这条路干什么!!!」
对谢宜的吼声充耳不闻,谢宜回想着照片的顺序:是十二路车!谢宜他们是在上十二路车之后拍到那个路牌的,也就是说那条路只要搭乘十二路车一定可以路过!
不是自己记忆的臆想!那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地方!这个认知让费德心跳越来越快,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头脑也发热起来,就在他想明白后立刻打开门准备找寻那条路的时候,正好和正要开门的晋维嘉撞了一个正着!
「啊?你、你回来啦?」被反作用力激得猛地后退了两步,费德心里原本的亢奋忽然减退不少。
「嗯,你这是……要出门?」抉着额头,晋维嘉看向费德,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买了晚饭,要不要吃了再去?」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个人开始围成一圈吃晋维嘉外带的晚餐。
主菜是红椒肉丝,味道还算不错。
「这家店很实惠啊,放了好多肉。」一边吃,何晶晶评价道,「今天去了哪里?」
「到处闲逛而已,对了,去了一趟警察局。」喝着饭后茶,晋维嘉微微皱了眉,「有件奇怪的事:员警和我说,连环车祸的现场找到了,不过车祸的原因却是因为一名产妇在途中小产,这个……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啊!」
「我们并没有和警方提到车祸原因不是么——」皱起眉,谢宜话说到一半就被费德用更高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是因为他们找到的根本就是另一场车祸的现场!」
室内一下子变得静悄悄。
「那个……看电视,我们看会儿电视吧?」慌忙的站起身,何晶晶打开了电视。
「十六日下午十六时十四分,育英国小三年c班在家政课的时候发生了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原因据推测是学生在教师外出接电话的时候不正确的私自操作瓦斯。事发之后,警方与救护人员对事故现场立刻进行了全力搜救,截至至今晨七时四十六分,事故发生班级全体共计四十四名学生,一名学生获救,两名失踪,余下四十一名学生全部罹难。幸运的是,由于该校家政教室位于地下,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据悉,事故班级的教师已经被警方拘留,愤怒的家长已经向法院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电视打开后的第一则消息就把四个人震住了!
「天!居然是今天下午的事情!喂!谢宜,那时候我们好像就在育英国小附近,我记得你拍的那几个国小生就是那所学校的!」何晶晶惊异的站了起来,凑到电视边,「没错!就是这里!我记得当时我们还考虑要不要进去转转呢!天啊!」
「见鬼!」谢宜迅速拿起相机,疯狂的在照片中翻找,翻到某一张的时候停住了,仔细观察了几秒钟,谢宜张大了嘴巴「天!你们看!这张照片的时间!今天下午四点十四分!你们看!快看!这边这个红光,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别的原因造成的,现在才知道这是爆炸!我们拍到了爆炸的瞬间!」
一句话出口,屋里剩下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围过来看那张照片。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大呼小叫着,由于爆炸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一家媒体拍到了爆炸当时的景色没想到就在他们的相机里,对于未来志愿是新闻工作者的年轻人,这个发现太惊喜了!
何晶晶开始和谢宜热烈的讨论应该如何处理这张珍贵的照片,晋维嘉则拿起被冷落的相机,开始看里面的每一张照片,看到某一张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费德发现她停留了很久。
「怎么了?」费德知道晋维嘉的个性,也知道能让她留意观察的事物一定有需要观察的价值。
「……」晋维嘉抬起头,不过视线还是停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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