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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问需不需要给他请假,他的回答当然是否,他年纪不轻了,最近事业难得有点突破进展,他不想因为这次莫名其妙的住院耽误自己。本来以为没什么的事情,然而上班之后才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整个电台的人都知道他自杀住院三天,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要说不说的鬼鬼祟祟,让他看了就不顺眼,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上司也把他叫进了办公室.语重心长的问他是否需要一个长假未好好放松一下。
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上司的好意,陆飞最终还是以安眠药引起的致幻反应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自杀原因。
该死——他根本没有想要自杀!可是眼下却硬要对每个人解释自己自杀的原因!真他妈的好笑!
他之前本来还有点担心那个来他家借厕所的男人的,不过很快的,他发现自己的钱包没有了,连同里面所有的证件,那个家伙估计是临走顺手牵羊,摸走了自己的钱包,有时间做这个事情的人应该不会想不开闹自杀。
嘴里恨恨的骂了几声,该办的事情却还要办,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重新办理丢失的证件银行卡,伤口又在中午敲键盘的时候不小心再度破开疼得要死,一天没过完,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一定境界,然而晚上主持节目的时候还是捏出一把温柔和蔼充满幸福感的嗓音。
陆飞是电视台的DJ,电台毕竟比不上电视台,电台主持人留给别人的永远只是声音,知名度注定不会太高,不过也正是因为不用对着镜头,不用吃青春饭,所以这个职业的存活期也比电视台长一些。陆飞最早是从深夜栏目做起的,然后一步一步积累知名度,直到包揽了现在台里黄金时段的栏目,不过即使现在已经很忙,可是晚上的倾听栏目他一直没有放弃,虽然不能包揽每天的栏目,可是他每周五晚上的栏目——「侧耳倾听」他一定会亲自上场,不少老听众甚至会专门等到那一天和他聊天,这是让他颇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和听众通过电话直接交流,和不同的人说话,这件事本身也是很有意思的。在开导别人的同时,往往也可以同时开导自己,然而今天,这个节目却只能让陆飞更加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更让单身分子感到寂寞的缘故,一连打入的几个电话都是情感方面的,一边把握时间还要一边安抚对方的情绪,陆飞感觉自己越发暴躁起来,可是直播室里是绝对不可以发泄自己的情绪的,陆飞只能继续用温柔轻松的嗓音慢慢说话。
焦躁着看着桌子上小巧的闹钟,对面负责录音的阿达给了他一个坚持的手势,示意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节目马上结束,点了点头,陆飞换了一首轻柔的钢琴曲做告别前的背景乐,然后声音柔和的接通了下一个电话。「您好,我是陆飞——」
陆飞说着,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这算是他的习惯,嘴里用什么语气,脸上就呈现什么表情,用他的话来说,这算是演技的一部分。
对方没有回答,于是陆飞又问了一声,对面还是没有声音,可是并没有挂断。
陆飞并没有因此觉得怪异,本来,选择通过电台「倾诉」的人,倾诉的内容往往都是平时难以启齿的事情,接电话之后吞吞吐吐半天才开口本来就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次,好像和陆飞想象的不一样。电话另一头传未了狗叫!
很尖锐的叫声,以至于陆飞明明知道那是隔着电话传未的声音,可身子还是向后错了错。对阿达苦笑了一下,陆飞慢慢把错开的距离重新拉回去。
「哦!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有一位如此热情的听众,这个……狗先生……或者是小姐,您的声音够大,不用这么大声哦!」
开着玩笑把长时间空白带来的尴尬掩盖过去,陆飞想,如果对方再不开口他就只好挂电话,
然后再接最后一个电话进来,圆满的结束今天的节目,心里想着,正琢磨用什么转接词比较好挂电话,对方的话筒忽然传未了别的声音:
「路路,你在叫什么?」是女人的声音,可是说话的对象明显不是电话这头的他,而是那尖叫不停的狗儿。
拖鞋踩过地板的声音。
敲门的声音。
狗爪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
那狗的叫声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尖锐的声音,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压抑的呜呜声。
「谁啊?」女人提高了嗓门,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那个……我是邮差,请问这里是阳春路四十三号吧?是陈碧莲陈小姐家吗?抱歉这么晚打扰,实在是因为找路找了半天,今天该送的信送迟了,希望您可以原谅啊。」是个男人的声音,莫名其妙的,陆飞觉得那个声音有点耳熟,他绝对听过那个声音的,作为靠声音吃饭的人,他这点耳力还是有的,可是奇怪的他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哪个男人的声音。
陆飞看看桌上的小闹钟:二十一点四十三分。这么晚送信,开什么玩笑?
「噢,谢谢啊,辛苦了。」女人应该是收下了信,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语气已经是逐客令口吻。
「呃……那个……小姐,我……可不可以借一下您家的卫生间呢?实在是憋不住了……」男人犹豫略带不好意思的声音随Bp低声响起,似乎看出女人的不乐意,急忙加了一句,「那个……这是我的证件,这一片都是住宅区,都是您家这样的独栋楼,实在找不到公用厕所——
陆飞一下子想起这个人的身份了!
是那个男人!那天来他家借厕所顺便「借」走他钱包的那个男人!陆飞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喂喂!小姐!不要让那个人进去!那个人是小偷!」想也不想的,陆飞脱口而出,然而刚一说完,看到对面阿达瞬间瘪下来的苦瓜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监制站在玻璃后面,拼命做着手势,让他快点结束这个节目,可是陆飞没有那么做,反而加大了声音。
「喂!喂!小姐您听得到么!」
对方很明显没有听到,他听到门开的声音,以及那个男人谄媚的道谢声。
更加激烈的狗叫,然后是男人的惊呼。
「哎!你这孩子,不能那样对叔叔,先生,厕所在那边,您自便啊,我去把这孩子关卧室里。」女人的声音,狗儿更加低沉的呜呜声。
那种声音让电话另一头的陆飞有点害怕。
更加用力的倾听,他听到了男人皮鞋的脚步声,狗儿哒哒的脚步声,然后是女人沙沙的拖鞋声,最后……
他听到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第四章 迷路还在继续
雨越来越大了。
谢宜手中手电的光芒弱了一弱,然后回光返照似的忽然亮了一下,最终挺尸了。
「干!」说脏话的是费德,这个大男孩已经尽量在克制了,不过这次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们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这条路就像走不完一样。
「我……我上次看到过一本小说,里面一个故事就和咱们现在一样,几个人出门玩,然后遇到连环车祸被迫步行,怎么走也走不完的路,路上很黑,他们很票,然后还下雨……」卫兰的声音却忽然从雨伞下面传出。
「然后呢?」何晶晶低声问,太安静了,她很想听到点声音。
「……」卫兰没有吭声。
「然后他们最后才知道他们在车祸中就已经死了!黑暗中的步行其实是在投胎转世准备投胎!这本书超商就有卖!我也有看!编的!骗人的啦!」回答何晶晶的是费德的大嗓门,他声音很大,晋维嘉却感觉他在焦躁。他的高声只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焦躁!
何晶晶的啜泣声再度响起。晋维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她抓的更紧了,估计都被她抓破了,估计旁边卫兰享受了同样的待遇,不过她没忍住。
「轻点!晶晶,我的胳膊被你抓得疼死了!」卫兰疼道。
「呵呵,你看,还知道疼,放心,我们没死,哪有那么多古怪,那个故事我也看过的,就是吓唬人。」谢宜又出来做和事老,习惯性的想要梳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却在摸到被雨水浸透的头发的时候叹了口气。「碰到这种事,就是容易胡思乱想,我们别想这些事了,有精力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找人,报警。」四个字,费德说出了最务实的计划。
于是其他人再度默默叹息:谁都知道该怎么做,首要的事情就是找人,他们已经不考虑找路之类的问题了,地图完全没用,手电筒还有电的时候就没研究出来他们在什么地方,现在手电没电没有灯光,连地图都用不上了,他们只希望能遇见个人,问问路。
「这里好多树。」又过了一阵子,晋维嘉忽然开口。
「嗯,我也发现了,雨也好像小了。」谢宜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一个跟头,旁边的费德眼疾手快抉住了他。
「这里似乎是片树林。」费德弯下身,摸了摸,「地上好多叶子,啧!很厚,搞不好说是树林还小了,说是森林也不为过!」
「森林?」听到费德的话,谢宜若有所思,也蹲下来摸了摸地面,捡起一张叶子,手掌向周围摸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走偏了,离开高速公路来到了这个地方,一开始只是发现脚下变软了,然后发现树木开始多了起来。本来以为这是好事情,毕竟,那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已经给五个人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有所改变就足够让人精神一振了,所以,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自己走偏了,只是以为自己终于走完了,马上就有找到人的希望,不过现在看来,他们……
不能说。谢宜心里想,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估计就算想到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这种结论怎么听都不是好消息,他们的体力已经很差了,不能再制造更过分的心理压力。不过费德明显也和自己想到一个地方去了,只听他迟疑了一下,「喂,我们要不要走回路?森林的话……不好找路吧?」
「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说出迷路这两个字,谢宜往身后望了望,一片漆黑,越来越黑了,他总觉得他们没有走多久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来到这种草木密集的地方?雨并不是变小了而是被茂密的树木挡住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
「那个……这里搞不好是图伦森林。」晋维嘉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而她话里的意思更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你说的很有道理!」最早反应过来的是费德,手里抓着地图,他的手开始兴奋地微微抖动,「今天我们是从x市出发的,虽然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走串了路,不过出发的时候油箱是满的,油到最后也没用完,我们开出来最多三百公里,而x市附近只有一片可以称作森林的地方——图伦森林!」
「图伦森林?我也知道!」这个消息果然让大伙儿精神好了不少,连一直哭泣的何晶晶都抬起了头,语气也轻松起来,「大三的时候,对地理新闻很感兴趣,当时还特别查过相关新闻.传言那里是已经消失的图伦族的故乡!」
「图伦族?完全没听说过。」只看体育版和社会版的费德对这个完全没研究。
「因为它已经消失了嘛,十来年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消失了的民族,很神秘!」大概是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何晶晶有点兴奋,话也多了起来,不过她不说之前大家还不知道,这位看起来相当时尚的美人喜欢的竟然是这种冷门的东西。
「据说图伦族世代居住在森林深处,那是少有一般人涉足的真正的深山老林,偶然有误入的旅人被图伦族的人所救,后来他写了一篇文章投稿到报纸,这才让这个迷雾中神秘的民族曝光。因为这个原因,图伦族一时成了当时的社会焦点,游客、学者纷纷对那片森林燃起了极大兴趣,越来越多的人试图进入那片森林,虽然因为地势险峻很多人的闯入中途就失败,不过这毕竟给图伦族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忽然有一天,图伦族一族就迷样的消失了。然后再来的冒险者就没了之前的奇遇,近几年好几起失踪事件……」
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何晶晶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再也听不到,不过该听见的字已经被其他人听到了。
「对不起……」何晶晶嗫嚅到。
失踪事件,这种词在书本报纸上看看还觉得刺激的词一旦用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他们现在这种状况下,真的不是一个好消息。
「没关系,至少我们大概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不是么?」谢宜想了想,「我对旅行很感兴趣,大概听过图伦森林这个名字,不过我可不是打算进森林冒险所以对森林本身并不了解,不过你们看,地图上面标的很清楚,这片森林似乎挨着一个城市的,高速公路就在森林边缘,记不记得我们最后看到的路牌?是阳春路!你们看,地图上这条路是直接连通高速和市内的!我们只要能找到那条路就一定可以出去!」
「可是我原来走这条路从来没听说过那个路名。」费德皱了皱眉。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不是么?说到这个……」谢宜抓了抓头,「我才发现这张地图……好像是至少是十年前的了。你们看到这条路没有?这条路现在早就没了,被铁路代替了,那条铁路十年前我坐过……l
「十年前?」像是忽然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费德提高了声音,「干!我说怎么迷路了,根本是地图就有问题!」
「什么!十年前的地图册!你猪头啊!」卫兰一下子火了,「那么旧的图还有必要买吗?!你还不如不去翻你的历史书呢,那个还免费!」
「怎么能全怪我呢?」费德有点理亏,所以声音也低了许多,不过还是辩解了几甸,「还不是你把地图丢了结果半路才想起去买的么?我当时就说去店里买,你非要买路边摊帅哥的东西……」
「……还不是因为那个摊子上有好多外面早就没有了的老东西嘛!很多可是绝版!绝版!」有一点恼羞成怒,卫兰声音大了起来。
那是他们出发之后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走到半路的时候,车上的GPS出了一点问题,几个年轻人这才想到纸质地图的好处,然后发现车上那份地图早在两小时前被卫兰用来包吐掉的口香糖扔进了垃圾桶,正在着急要不要返回休息站的店铺购买地图,路边碰到了那种沿途兜售杂货的小贩,然后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两个人在那个小贩的箱子里发现了不少小玩意,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堆零食香烟之类的,最后还买到了地图。
「早就该想到的,卖那种东西的小贩手里的地图能有多新……唉——」叹了口气,费德将地图扔到了地上,却发现晋维嘉马上将那地图捡了起来,「怎么了?」
「还是留着吧,就算是老地图,至少大部分地点应该还是没变的。」晋维嘉将湿漉漉的地图甩了甩,「有点脏了,放我包里吧。」
费德点了点头。
「总之,我们现在需要记住的只有一点。」半晌,谢宜忽然开口,黑暗中,即使大家看不见,却也仿佛觉得他的视线缓缓在自己脸上扫过。
「我们要牢牢聚在一起,绝对不能分散!」谢宜的口气难得的坚定,「这个时候万一分散,我们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空气中先是沉默,然后几声「嗯」声传来。
虽然前景不乐观,不过终于明白自己所处位置的五个人心里终究有了希望,心情更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轻松了不少,每个人都行动起来,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森林中迷路之后判断方向的方法,连一直需要搀扶的何晶晶也振作了起来,不再完全靠卫兰晋维嘉的帮助,手掌摸上旁边的树干,何晶晶仔细的感受着手掌下树皮的质感,半晌,轻轻叹了声气,
「不行,这里大概是终年不见天日的那种地方,书上说的那套完全没用。」
其他人的结论也没有比她好多少,毕竟这些人都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偶尔从书上看到的那些也是最浅薄的常识,碰到复杂一点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参考,更不要说是图伦这种各路专家竞折腰的地域了。
「这里……也起雾了……」感到周围水气越来越大,谢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一紧,抓住了旁边的人,「快!抓住你旁边的人!」
一声令下,大家纷纷握住了旁边人的手。
「这里开始起雾了……」
卫兰焦躁的拍了拍口袋,习惯性的想要吸烟,却在拍到空空如也的口袋之后想到自己最后一根烟早在路上就抽完了,口袋里只剩下一个空烟盒而已。「真讨厌!」随便踢了一脚,脚下那种粘腻的感觉却让她更恶心了,等到脚落地再试图抬脚的时候,发现那只脚已经比自己的另外一只脚沉了一倍。
该死!沾了一脚泥!
正想着,卫兰再次抬起脚,想要随便找个树干将鞋上的湿泥处理掉,才发现那种沉重不仅仅是湿泥带来的,而是……却像绊到了什么东西……
「该死——」卫兰努力的提腿想要挣脱束缚,脑门上已经急出了一头汗,脚却还没有解脱出来。
「喂!你们……你们过来帮个忙!」半天也没有成功,这个一向胆子挺大的女孩忽然害怕了。
那种感觉……已经不像是被束缚住,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一开始卫兰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来着,谁知就像有人回应似的,她感觉有人拽了自己的脚一下。
「谢宜!费德!你们快来啊!有人在抓我!有人抓我的脚!」声音带了一丝哭音,卫兰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拼命地呼救,却半天没有人回应,惊吓之下,她慌忙向四周看去,却感到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的,因为天黑的缘故,她虽然看不到什么,可是凭借感觉,她还是能感觉到同伴的存在的,可是现在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何晶晶!晋维嘉!」慌张的,卫兰抓住了旁边的树干,嘴里的呼救声更加大,「谢宜!费德!」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被孤零零留下的感觉是那么可怕!
卫兰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就在卫兰决定再次呼救的时候,心脏猛的一缩,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谁?!有人!
卫兰迅速的低下了头,她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可是她却清楚地感觉,在那一团漆黑之中,有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即使隔着厚厚的运动鞋,她也能感觉对方的握力有多大!卫兰开始剧烈的试图摆脱对方,可是对方非但没有被摆脱,反而顺藤摸瓜向上攀住了她的小腿,那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一种灭顶的恐惧感重重的向卫兰袭来。
「谢、谢宜!费德!你们快来啊——」眼泪不听使唤的从眼眶跌落,卫兰牢牢抓住身边可以抓住的任何物体企图固定自己的身体,可是这点抵抗完全没有作用,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对方往反方向拖去,她正在被对方向地底拖去——
「不!不要!放开我!不——」抓在手里最后的稻草也断掉了,卫兰在绝望中感觉冰冷的泥土没过了自己的小腿,大腿,然后是腰部……胸部,脖子……她的呼拙声在泥土没过她喉咙的时候戛然而止,手掌无力的最后再地面上张了张,随即也淹没在漆黑之中。
「卫兰……」何晶晶忽然回转了身子,「卫兰你怎么了!」
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听到卫兰的呼救声了!然而那声音由于层层树叶的阻隔,变得飘渺无法确定方位,可卫兰的声音里却分明是惶恐!仿佛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而这正好压住了众人的软肋。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对头,大家都觉得似乎会有什么出乎他们想象的事情发生,然而一直等到现在,他们等来的却只有心中越来越厚的迷惘。刚才的迷雾就像某种预兆,而卫兰的尖叫则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恐惧的捻子!
「别、别慌!大家不要松开手!」谢宜最先反映了过来,在何晶晶的手掌脱离自己掌心的一刹那迅速将对方的手重新紧紧攥住,「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千万不能慌忙!」
他嘴里说着,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心里搞不好比谁都慌张,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对方的手。
「在这儿!」晋维嘉的声音!心里一个激灵,谢宜急忙向晋维嘉的方向奔去,其实也没有走几步,他没有料到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结果冲的太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靠!」费德骂了一句,谢宜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踩到的是费德,根本没想到道歉这一说,谢宜急忙问,「怎么了?卫兰呢?晋维嘉呢?」
「……没了。」回答他的是费德,不同往常的大嗓门,费德的声音闷闷地。
「没了?什么意思?」谢宜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我们刚刚听到卫兰的声音……就跑了过来,然后被她紧紧抓住了,可是……」晋维嘉的声音难掩颤抖,「可是……」
「有人在拽她。」费德代替了她来解释,「很大的力气,我们两个人都没能拉动,然后……」
「然后怎么了!」谢宜的声音明显急了。
「然后……」如果这个时候谢宜能看到费德的表情,他会发现费德此刻的表情非常奇怪,可是这里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知道对方一直吞吞吐吐,这让急于想知道事情经过的他非常焦躁!
「然后她就被拉到地底下去了。」费德这回没停顿,一口气说了出来。
「地底下?怎么可能?你开玩笑!」谢宜和何晶晶一同叫了出来。
「我骗你干什么!」费德显然也被刚才经历的事情弄得浑身不痛快,他自己也不想相信,可偏偏他自己亲身碰到了,你让他怎么办?「干!老子的胳膊都被她抓破了!这能是假的嘛!」
谢宜呆住了,半晌,摸索着扑到了费德和晋维嘉中间的地上,伸出手掌开始在地上摸去。大伙儿都知道他想干什么,可是没人阻止他。
沙沙的,那是叶子被翻开的声音,这里是森林,地面上有着厚厚的一层叶子,上面的叶子还好,从中部开始叶子就开始腐烂,冰冷而粘腻,很恶心的触觉。何晶晶啜泣了几声,似乎也弯下了身子,然后开始和谢宜一起将泥土挖开。晋维嘉没有吭声,费德似乎想说点什么,结果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嘴里哼了一声。
其实,会做出这种举动,只是谢宜暂时无法接受事实的一种发泄行为,感到自己跪在地上的半个小腿都被自己挖出来的叶子泥巴淹没了,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手掌静静放在刚刚挖出的坑里,他呆住了。
他在干什么?算了。
就在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忽然——
「啊!!!」大叫了一声,谢宜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怎么了?」费德皱了皱眉,从来不大呼小叫的谢宜会发出这种女人似的尖叫,把他吓了一跳。
「手……我的手……被拉住了!」声音颤抖的仿佛筛糠,谢宜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发出如此懦弱的声音。他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你、你们别走,帮帮我,把我拉起来。」颤抖的伸出自由的左手,感到自己被握住的瞬间,谢宜借助对方的力气站了起来。途中一直很顺利,被拉住的右手也没再承受什么其他的外力,那只手上沉甸甸的,反倒像是他将对方拉了出来似的,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到右手上一轻,然后啪嗒一声,仿佛有东西坠落的声音。
「卫兰?」小声的叫了几声,谢宜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深呼吸了两次,他重新恢复到往常的镇定,向声音坠落的地方摸去,一边摸,一边轻轻道,「卫兰,是你么?」
他的话给何晶晶他们带来了希望,「咦」了一声,何晶晶向谢宜的方向摸索过去,费德也想过去,却发现自己和晋维嘉交握的手被对方抓的死死地,完全无法挣脱,有些奇怪,不过费德没有强行拉着对方前去,而是站在了原地。
「喂,你还好吧?」晋维嘉在发抖,老实说,他真没想到女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觉得自己的手都被对方抓到疼痛的地步了,不过终究他没有松开她的手。
「啊!!!!!!」不等费德多想,何晶晶的一声尖叫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引了过去。
「骨、骨头……」何晶晶晕了过去,接下来的话是谢宜补充的。
「确切的说,是骸骨,头骨……脊椎骨……刚刚我抓到的应该……应该是手骨,很小,应该是孩童的尺寸……」声音微微颤抖着,不过谢宜还是把话详细的说完了,他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是卫兰。」
他的结论似乎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在地底下挖出来孩子的骸骨,这怎么看,都不是好事。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小孩子被埋在地底下?
这些问题的答案每一个都会是令人不想面对的事情。
谢宜没有说出来的,是他在那具属于孩子的颅骨上,发现了一个相当大的洞,怎么想都是外伤,而这里又不像是坟墓,也没有棺材,连裹尸布都没有,怎么想都想是杀人后抛尸导致的。将那骸骨轻轻放回原地,谢宜将之前挖出来的树叶泥巴重新填回去,他的动作相当快,
虽然不仔细,不过好歹盖住了那孩子的全部身体。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不知道是谁先说出这句话的,谢宜匆匆将何晶晶拍醒,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重新拉住她,几个人慌忙离开了这个地方。
接下来的路程四个人再也不敢大意,拉成一串的手再也不敢放松,跌跌撞撞的,他们并没有能力辨明道路,可是非常顺利的,他们发现周围不再像之前那样黑暗了,虽然雾还是没有散去,能见度还是很低,可是他们却清楚地知道他们走出森林中心了。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费德心里却在暗暗惊惧。
不知道其他人发现了没有,一直走在前面带路的人……是晋维嘉。
这种古怪的天气,能见度很低,可是费德却知道自己两只手分别牵的是谁,他一开始拉的就是晋维嘉,他们两人的手一直没有分开过,后来他的另一只手拉住了何晶晶,而何晶晶拉住的是谢宜,除了他和何晶晶以外,其他两人—谢宜和晋维嘉各自有一只手是空闲的,何晶晶落在自己身后,她一直被自己拉扯着前进,所以带路的绝对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和她拴在一起的谢宜,而自己……视线向他和晋维嘉交握的手掌移去,心中一动,费德随即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
他一直是被晋维嘉拉着前进的。
所以,带路的人是晋维嘉。
她怎么知道路的?
这个问题在费德脑中生了根,慢慢发了芽,费德感觉自己和对方交握的手也忍不住冷汗涔涔起来,而视线也钉在白雾迷茫中晋维嘉隐隐绰绰的背影,再也移不开。白雾越来越淡了,晋维嘉的背影也渐渐变得清楚了一些,看到什么东西的刹那,费德不敢相信的想要揉揉眼睛,可惜两只手都被抓得紧紧,他只有使劲眨了眨眼,企图看的更清楚一点,可惜,再看的时候,晋维嘉的身影再度隐入了白雾。
他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虽然只是一瞬间,费德却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他看到了在晋维嘉身前,还有另外一个身影!个子不高,像是一个小孩子……
「费德,我们好像要出去了。」就在费德恍惚之际,谢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费德慌忙回过神,再次向前看去的时候,他发现不知不觉,白雾已经慢慢散开,走在自己前方的晋维嘉正看着自己,费德下意识的看了看晋维嘉的另一只手,空无一人。
「哦耶!!!!终于出来了!」谢宜痛快的吼了一声,大步走在了前面,何晶晶被他牵着,脸上虽然疲乏,可是掩不住喜意,费德本来也是被牵着的,然而,路过晋维嘉的时候,他松开了何晶晶的手,不去看前方喜悦的两人,他垂眼看向晋维嘉的另一只手。
「那是什么?」
费德死死地盯住晋维嘉低着的头,他看着晋维嘉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慢慢对上他的,然后慢慢的将一直缩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抬起来。
信。
晋维嘉手里是几封信。
第五章 第四个脚步声
「今天的节目到此为止,感谢大家和我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们的栏目名称是……」就在陆飞聚精会神精神捏成一条线的时候,他自己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欢快的音乐之后,监制脸色很不好的推门进来。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唉,超时了……」
阿达在监制后面对他挤眉弄眼。
不过毕竟他的资历在那里,年轻的监制终究没有对他怎样,发了点牢骚之后,助手们陆续进来对录音室进行清理,和众人匆匆道谢之后,陆飞沉着脸拉住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
「阿蓝,最后那个电话你挂了没有?」
被他拉住的女孩有点受宠若惊,看了看陆飞,又迅速看了看手中的电话,遗憾道,「那个……监制给掐掉了……」
电话里那个男人最后发出一声惨叫,监制于是再也无法忍受就把电话强行挂掉了。
「……」一下子没了力气,无力的松开手,陆飞拍了拍自己的脸。
「阿飞你怎么啦?刚才真不像你。」阿达扛着器械走过来,单手拍了拍陆飞的肩膀,「平时不是最能圆场的么?今天这是怎么啦?早就劝你休息一下。」
「不是那样的!」就像被踩了尾巴,陆飞猛地抬头,声音之大,让阿达和一旁新来的小助理阿蓝都愣住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大声,实在是……」说到这儿,看到一旁一头雾水的小助理,陆飞向对方道歉,然后拉着阿达走到一边,
「那个男人,电话里那个……就是在我卫生间留下遗书的那个。」
「啊?」阿达明显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陆飞声音压得更低,
「就是我送医院前天!我不是和你说那天曾经有个男人来我家借厕所吗?就是那个人,留了两滩血和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在我的卫生间,然后我那个晚上就莫名其妙被当做自杀被你送进医院了!」
那天的事情陆飞只是简单和阿达说了一下,并没有详细说,反正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那天之后的事情太突然,至今还没有机会回家细看的陆飞自己都快认为那天的事情是一个梦了,可是今天,一个奇怪的电话却给了他自信的证明。
「你是说刚才电话里自称邮差的男人就是那天借你厕所还卷走你钱包的那个?」听完陆飞的叙述,阿达不大的眼睛硬是被他瞪大了一圈。
陆飞点点头,「难怪那人一开口我就觉得他的声音耳熟……」
「这个……也太巧合了吧?」阿达还是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啊,可是那是事实吧,你也听到那个电话了啊,那个男人借厕所连理由都没变一个,啧!那个混球——」想起那个害自己落到这种境地的男人,陆飞气不打一处来。
「……」阿达低下头,没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抬起头,「电话号码!」
「啊?」
「傻啊你——那个电话虽然被掐了,可是来电记录里肯定有那个号码的,而且我这里也有刚才节目的全部录音,走,我们找阿蓝要号码去!」说着,阿达拉着陆飞重新回到了刚才的演播室,他们去的正好,阿蓝正要下班走人,晚一步就抓不到人了。没费多大力气就从阿蓝那里要到了电话号码,看到号码的第一眼,阿达愣了愣,
「这不是咱们这里的电话哦。」
暂时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陆飞急忙原封不动将号码拨回去,电话另一头果然是占线,听到那代表线路忙的嘟嘟声的时候,陆飞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T市的固定电话号码,真是厉害,咱们这可是地方电台!恭喜,你的粉丝已经遍及全国啦!」报告着查询结果,阿达拍了拍陆飞的后背。
陆飞却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力气,只是一脸凝重的看着手里还在嘟嘟响着的电话,拉着阿达借了一间空闲的录音室,陆飞将阿达递给他的今天节目的录音放入播放插口,很快,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录音室,为了方便两个人一起听,陆飞用的是公开播放模式。
阿达按下快进键,到了那个电话接起的瞬间,两个人一同竖起了耳朵。
「您好,我是陆飞……」
然后狗叫,女人的声音,开门声,脚步声……
「那只狗在害怕。」听到后面的狗叫的时候,阿达忽然开口。
「啊?」陆飞不解的看向阿达,他知道阿达家里有养狗,纯种杜宾,阿达是爱狗人士,工资三分之一花在爱犬身上。
「应该是小型犬,像是博美的叫声,一开始是警告的叫声,然后……那个呜呜声是害怕,那只狗在害怕。」回放了一下狗叫的声音,阿达认真的说,「我一开始以为它只是在示威,不过后来仔细听发觉那是害怕的声音。」
害怕?
那只狗在害怕?
陆飞陷入了沉思,按下回放键,他仔细听狗叫和其他声音之间的关系,发现狗儿声音的改变是在女人开门这个动作左右发生。
那只狗……在害怕门外的人么?
门外的人……让它害怕?产生恐惧感了?
一股凉意,顺着陆飞的腰椎慢慢滑了上来。
录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放完,看到阿达准备拿出磁碟的手,陆飞阻止了他,然后按下了回放,
「有什么不对么?」注意到陆飞加大音量的动作,阿达好奇的问,他虽然对狗叫的声音进行了半专家级的判定,可是毕竟没有经历那天的事情,老实说,他对陆飞现在的慎重有点不理解。
「嘘——听,在三个脚步声之后,是不是还有一个脚步声?」插入耳机,陆飞自己确认之后将耳机套在了阿达头上,一脸迫切。
「啊?好吧,我听就是了,你不要这么大力……」一头雾水,阿达还是扣上了耳机。
他注意到,陆飞播放的是录音的最后一部分,顺着陆飞刚才的提示,他重点向脚步声听去,男人的脚步声……狗爪子的声音……女人的脚步声……然后——
最后一个脚步声。
非常轻,如果不是将音量调到最大几乎听不出来,那个脚步声听起来就像之前脚步声的回音。
「听到了,皮鞋的声音……」阿达说着,摘下了耳机,他向陆飞望去,却发现陆飞的脸色苍白到极点,他在害怕,「你这幅鬼样子干什么啊?不就是还有一个脚步声么,有什么大不了……哎?!」
忽然明白了什么,阿达一念之下扔掉了手中的耳机,热度一下子从脸上失去,阿达瞪着眼前的陆飞,「喂……好哥们,你……别吓我……你怕的不是、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吧?」
陆飞一脸苍白,对他缓缓的点了两下头。
阿达愣住了。
自始至终,电话里的声音只有三个对象:自称邮差的男人,身为女主人的女人,还有一只小型犬,好吧,还有一个只会哭的孩子。
从两人的对话看,门外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邮差,可是从声音却可以听出来,进门的除了那个男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呵呵……说不定有两个邮差,一起送信,结束后决定一起去酒吧喝酒,瞧,我们不就经常这样?兄弟,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喝酒怎么样?」阿达的声音异常的没底气,笑声听起来也是干巴巴的。
他笑了半天陆飞也没笑,最后阿达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我想,我们俩需要的不是酒,而是镇定剂。」
两个人终究没有去喝酒,看着一脸苍白的阿达,陆飞走到自动贩卖机,接了两杯牛奶,一杯递给阿达,一杯拿给自己,
「估计,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哈——除了幼儿园时期的老师,你还是第一个请我喝牛奶的人啊!」阿达看到牛奶,重新高兴起来,接过牛奶就喝,喝的太急,还被狠狠的烫了一下,看他笑哈哈的样子,陆飞知道阿达已经没事了,阿达这个人比较粗线条,容易进状况,也容易出离。
可是他不一样。
搭乘最后一班地铁回家,陆飞自始至终一路浑浑噩噩,他拼命想着那个电话,想着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陆飞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了满满一杯水灌了下去,感觉自己慢慢平静下来,陆飞这才深呼吸一口,脱下外套,换掉鞋子。
今天是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第一次回家,之前一直住院,衣服还是阿达帮他拿来换的,然后为了不耽误工作,出了医院他便直接去了电台。重新回到这个自己住了五年的公寓,他忽然觉得这个自己已经住习惯了的地方看起来好陌生。当时为了结婚他特意买了适合家庭居住的房子,不过最后婚没有结成,为了还贷款委实辛苦了四年,直到现在自己事业有了起步,凭自己现在的工资,大概再努力三年就可以把贷款提前还清,陆飞不喜欢负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背了一个乌龟壳,让他感觉很不好,不过这种意识大概也说明他已经老了,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是很习惯使用贷款提前消费的一代。
简单煮了点蔬菜肉粥囫囵吞下肚,没多久,想去厕所的时候,陆飞楞了一下,视线犹豫的移向左手边的厕所,站起身,他慢慢走了过去。
里面并没有阿达叙述中的那种狼藉,地板很干净,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在,视线挪向洗手台,上面一片白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那封信吧?
明明已经仔细看过的信,因为前几天的经历忽然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将信纸拿起来,陆飞看到信纸下边缘触目惊心的黑红色:血迹!
陆飞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上面的血迹明显比自己之前看到的多了很多,信纸的下部几乎全部被浸透了,干了之后纸张变得凹凸不平。陆飞的视线再度落在纸上空白的部分,十八个数字现在只能看到前面的十三个,后面的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模糊不清。
盯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数字,陆飞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灵机一动,他拿着那张纸走出卫生间,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张便签纸,随手按照上面的数字写起来,写到8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盯着茶几上平行放着的两张纸,他感觉自己开始浑身发冷。虽然右手这张信纸上的字迹明显成熟流畅,可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两张纸的写字习惯其实是一样的,特别是数字8!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过来小时候的习惯,正常人的数字8通常是一笔写完的,可是他却从小养成了上下画两个圈的习惯,小时候他的8写的相当大而且笨拙,不过现在就完全没有那种情况,不过他的8确实写的比一般人要圆润。
这封信里的东西真是自己写的不成?
这个念头一旦在陆飞脑中生了根,便再也消不去了。非但如此,他的回忆反而越发清晰起来。他开始注意到写信用的纸,他发现那其实不是信纸,上面一条条横格,信纸上边缘有破碎的撕过的痕迹,明显是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充作信纸的,非但如此,这个格子很熟悉……
心中一动,陆飞想起来了:他小时候在幼稚园用的不就是这种本子么?淡紫色的横格,和市面上其他本子的横格颜色不同。
陆飞的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寒气。
那个字迹也越发眼熟起来:难道……这封信真是他写的?
这个念头让陆飞微微发抖起来,他这回非常认真的看向信的内容,越看越是惊心,那幼稚的字体竟是如此的熟悉……
真的是他写的!
心思一动,陆飞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用力将它扔进马桶旁边的垃圾桶内,站在镜子前,他低着头,半晌叉大步走到那个垃圾桶旁,蹲下身子企图将那个纸团拣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信封,拿起纸团,陆飞用另一只手将那个信封也捡了出来。
「陆飞」
稚嫩有些歪曲,非常规规矩矩的签名,飞字最后一个飞最右边内部那个升不仔细看就会被看作「井」字,那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改掉的习惯。这封信果然是他写的,而且是他小时候写的。
慌乱的将信封信纸放在一起,陆飞将他们扔进了自己床头柜最下方的保险柜。医生已经反复叮嘱过他这段日子禁止服用安眠药物了,可是犹豫了半天,陆飞最终还是抓起了那个药瓶,小心翼冀的倒出一粒药片,将其他的药片全部倒进马桶冲掉,他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你看,现在天很黑,我们该睡觉啦。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只要白天到了,我们就安全了。
闭上眼睛,陆飞耳边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那个声音……什么时候听过的呢?
很轻柔,仿佛就在耳边,那个……是他第一次对人的声音感兴趣吧?第一次发现人声原来如此有魔力,听着那个人的声音,他仿佛被催眠。
数着自己的心跳,陆飞感到自己陷入了黑暗的怀抱。
那一夜果然安然无事,有了充足的睡眠,第二天陆飞感觉自己果然精神了许多。在电台见到阿达的时候,阿达对他咧出一抹笑,
「没事啦?」
「嗯,睡了一觉,好很多。」
「是么?那……今天我们要出去采访,去T市。你……这把老骨头要不要去?」
「……去你的!你才老骨头吧!」笑了笑,陆飞锤了一下阿达的肩膀,T市正是那天拨出那个奇怪电话的城市,阿达之所以有这样一问,也是顾虑他的心理。
打打闹闹中,一天的工作开始了。两个城市离得很近,T市最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隧道坍塌事件,因为正好处于两个城市连接的部位,所以本市对这件事情也相当关注。因为事故也涉及了部分地铁线路,所以最后的访问是对地铁上人群进行任意性访问,像往常一样,几个人分组,他和阿达自然是一组,一人买了一张天票,两个人带着简单的设备进了地铁站。
电台的卖点自然是声音,一进到地铁站,阿达就扛着设备去收集他想要的声音,而陆飞则负责背着其他的东西紧紧跟在他身后,作为录音师,阿达的工作能力是没的说,他总是能发现一些有趣的点子,而天生对声音很敏锐的陆飞虽然不是录音师,不过往往能注意到一些别人不会去注意的声音,两个人合作多年,一直很愉快。
交谈的声音,来来往往人群走路的声音,轨道上的风声,以及地铁来时隆隆的声音……
这就是地铁站的声音。
阿达现在正在收集的就是这样的声音,让人即使不看画面,单靠声音也可以辨别出这里就是地铁的特色声音。
收集完站内的声音之后,两个人正式进入今天的工作,用两个小时,他们访问了五十左右个人,他们选择的时间很好,不是上班上学高峰期,这个时间段的人比较不匆忙,所以乐意接受访问,和颜悦色了半天,两个人准备换一班地铁。
「歇会儿啊!」拉住准备上车的陆飞,阿达将机器一把放到他怀中,「我去上个厕所,顺便带点饮料,你要什么?」
「呃……谢谢,矿泉水。」也是有点口渴了,说了半天话,还得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在车厢里钻来钻去。想了想,陆飞带着设备坐到了休憩区的椅子上,前一班地铁刚走,下一班地铁还有几分钟才到,陆陆续续的,他旁边坐了几个人,陆飞低着头闭目养神,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走来。那个脚步声有点奇怪,陆飞于是抬起头,他注意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前跟着一只狗,双眼无神,虽然她没有戴墨镜也没拿导盲杖,不过很明显,对方是个盲人,女子走到一个位置就不动了,她的表情很奇怪,脸色苍白,仔细看可以看到她光洁额头上的点点汗珠。出于体谅,陆飞站了起来,
「小姐,还好么?过来坐吧,这里有个位子。」
女子回过头,面孔准确的朝向陆飞.缓缓地,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啊?是么?太感谢了。」
也不推辞,对方接受了陆飞的好意,在陆飞的指引下坐在了椅子上,对方似乎是真的不太舒服,刚坐下就弯下了身子,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她的手很用力,可以看到细细的青筋暴出来。直觉告诉陆飞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不过自己已经为她提供了帮助,接下来对方没有和他倾诉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前去询问,无所事事的陆飞于是站在一旁,继续守着另一个座位上的录音设备。本来以为到此为止了的,谁知下一秒,对方那只导盲犬开始朝他示威似的低吼起来,非但如此,那导盲犬前身低俯,全身毛发乍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朝他扑过来,那狗的个子虽然不大,可是看起来很凶,黑色的毛发配上眼底的血红色,看起来让人浑身发毛,陆飞直觉看向旁边的女子,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慌,陆飞平白被那狗的恶相吓出了一身冷汗,后退了几步之后猛的踩住了拖在地上的狗链,被勒住脖子的狗儿老实了,只不过眼底闪着的还是凶光。
这只狗想咬他——
陆飞盯着那只狗,看着狗儿伏低身子,口里呜呜的叫着,那种姿态,仿佛随时会扑过来,咬住他的脖子。
冷汗湿透了脊背,陆飞扔掉手里的狗链,他慌张的又后退了几步,不想他位置没站好,这一退一下子让他栽下了站台,后腰重重摔在地上,陆飞感觉自己的脊椎整个儿麻了!好容易爬起来,却一眼看到朝他扑过来的狗。
「该死!」
一个翻身躲开狗儿的飞扑,发觉对方还有继续的意图,陆飞大声呼救,却发现站台上的乘客指指点点只是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等等!站台上?陆飞慌忙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现在位置的危险,提醒乘客注意安全不要跌下站台的警语招牌就在他的身后,这个认知让他慌了神,可不远处那只疯狗的虎视眈眈让他连这个都顾不上了,在那只狗再度扑过来的瞬间,陆飞已经没有选择,来不及爬上站台,他现在只求能够避开犬牙!
慌乱之中,陆飞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奔逃在地铁的钢轨之上,四周越来越暗,他离站台也越来越远。
渐渐地,他忽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只狗不在他身后了,可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境遇:周围一片漆黑,他这是跑到哪里了?手上也是湿热的,轻轻一动便是刺骨的疼痛,他这才发现大概是刚刚落下来的缘故,他的手上八成受伤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嘴里喃喃着,陆飞茫然的看向四周。
周围只有他的脚步声,异常的黑暗。陆飞是极不喜欢这样的黑暗的。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给人绝望的感觉,他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隐隐约约还有回音,说明这个地方很大,还很深,这里不是地铁车轨的地方么?怎么会这样的?再怎么黑暗的车轨上,也应该有指示灯啊!
「水……」冰冷的水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陆飞一开始吓了一跳,半晌发现那是头顶上面低落的水珠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怎么会有水呢?这里明明是地铁轨道的内部不是吗?可是轨道会有这么长么?他走了多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走到轨道另一端,非但如此……连他过来的方向,都不见了。确切的说不是不见而是被封了起来,到处都是崩塌的泥土石块还有砖头,在他刚才拼命向前跑的时候,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
他被困住了。
他被困在一个手机信号也无法覆盖的地方。
看着手中手机屏幕上的提示,陆飞懊恼的将手机盖扣上。紧急呼叫的方法他试过了,完全没有反应,他前前后后走了少说两千米,可是周围的情况完全没有改变,到处都可以听见滴水的声音,他只能凭借双手触摸的感觉判断这里大概是一个长长地隧道,上方可能会有管道经过,所以才有这些渗水的情形出现,他现在在地底之下不知道多少米的地方,周围应该会有通风的地方,因为他并没有感到呼吸困难。
以上,是他现在掌握的全部情报。
他口袋里有两块牛奶糖,一袋饼干,这是早上阿达强行塞到他口袋里的东西,没有扔掉真是万幸。可是就算这样,他能找到的食物也就这么多了,对了,头顶上不断渗落的水也可以算是重要的食物,一个人在只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可以活几天呢?握紧手里的饼干,陆飞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第六章 预知力
「喂!你们……相不相信预知能力?」放下手中的筷子,付淑贤皱起眉毛,盯着课桌上为了防止油污而铺上的报纸,半晌,动手将课桌上其他两个便当拿了起来。
「你干什么啦!我刚夹起来的炸虾,掉了!一个便当里面就三只啊啊啊!!!」看着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炸虾一个完美的后空翻砸到自己的球鞋上,友人小毕立刻不干了,「你要赔我!我要吃你便当里面的番茄炒蛋,你不许有意见!」
「拿去拿去!」将自己的便当塞给小毕,付淑娴继续皱着眉头看桌上的报纸。
「怎么了?你脸色好苍白。」语气却干巴巴的可是却透着关心的味道,声音的主人是付淑娴另外一名好友——范雅洁。总是戴着一副大眼镜的范雅洁看起来是标准的书呆子模样,瓶底一样的眼镜看起来就是一副视力不好的样子,可是只要和她熟悉了就知道,她虽然视力不好,可是观察力一向卓越。这一次也和往常一样,一眼就看出了付淑娴的心神不宁。
「没、没什么……」晃了晃头,付淑娴将课桌上的报纸拿起来,「那个……我可以把这张报纸拿走么?」
「可以啊,反正本来也是打算扔掉的。」看着心神不定的付淑娴,小毕就算平时再神经大条也觉出她的不对劲了,「喂,我说你真的不要紧么?阿雅说的没错,你脸色好白哦,好朋友来了?要不要喝大枣茶?有带卫生棉么?啊!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好朋友忽然来了,准备用报纸……」
「你给我闭嘴!你才好朋友未了!你全家都好朋友来了!」看到教室里其他的人听到小毕的话之后哄堂大笑的样子,付淑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别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听到的人里面还有那个人……
少女的羞怯战胜了一切,刚刚的困恼什么的全都忘了,恼羞成怒,付淑娴举起手里的报纸向小毕的脑袋上砸去。笑声充满了教室,就像现在的阳光一样,范雅洁看着好友互相追赶着打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然后就是上课,多亏小毕的大嗓门,付淑娴一整天都只顾红着脸低着头苦恼,午饭时间那件让她心神不宁的事情完全忘了,直到放学时候,范雅洁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接过好友手中的报纸,付淑娴一时有些迷糊,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不明白这时候好友给她报纸是什么意思。
「是你中午时候说想要的报纸,你追小毕的时候给扔到地上了,我帮你留下来了,怎么,都忘了?」看着好友傻愣愣的样子,范雅洁微微一笑,半晌走近付淑娴,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不要怪小毕了,你看,你的王子大人在看你呢!」
顺着范雅洁的视线,付淑娴冷不防撞上了另一双视线,视线的主人只在第一秒慌张了一下,很快便平静下来,半晌竟直直向付淑娴走了过来。
「你好点了么?那个……如果肚子疼的话,我帮你做值日吧?」乔礼德说着,对她微微一笑。
心脏怦怦跳着,付淑娴有一瞬间的晕眩感,心里想要反驳的,可是对着那个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受不了了,简直就是少女漫画啊,还是六十年代版的……」嘴里喃喃说着,小毕将付淑娴的书包塞到乔礼德手里,「她不止肚子疼,她全身都疼,你没看她都要晕过去了么?所以值日我和范雅洁会做,班长大人任重道远,送这个女人回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请一定要送货上门哦!」
话里的打趣成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过没人会傻到去否决它,看着晕乎乎的付淑娴跟在乔礼德身后慢慢走远,小毕叹了一口气,拿起扫把的另一头捅了捕貌似发呆的范雅洁,「喂,我们快点扫除!」
「可是……总觉得……」盯着付淑娴消失的地方,范雅洁扶了抉眼镜。
「安啦,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我要快点回家啦!有想看的节目的说!」
「……好吧。」
坐在公车站的候车座位上,付淑娴紧紧抓着手里唯一可抓的报纸,装作转头看公车有没有来的样子,其实心里紧张透了。而造成她现在这种情形的原因,就是此刻正坐在她右手边的乔礼德,说实话,这名字挺土的,和她自己「付淑娴」这个名字比起来,可谓是半斤对八两,不过正是因为这两个名字太「门当户对」,两人从一入学起就成了全班的打趣对象,本来付淑娴什么也没有想过的,可是总被提在一起,加上对方长得又比别人帅了一点,能力又比别人好了一点,加上自己心里总觉得对对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样一来,对方成为朦胧中少女的幻想对象,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我买了可可,热的,要不要喝一点?」对方小心翼翼递过来一个杯子,虽然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可是一想到解释误会需要说的话,付淑娴就再也开不了口,只好接过杯子,一边吹一边盯着脚尖,她想要说点什么打破现在这种尴尬,可是却什么话题也找不到。
「可以看你手里的报纸么?」尴尬最终还是由对方打破的,慌忙将手里几乎揉成一团的报纸递给对方,对方展开报纸的时候,报纸上面的透着炸虾味道的油渍让付淑娴忍不住再度红了脸,不过好在对方很是善解人意。
「看不出来你会看这种报纸呢,这份报纸很严肃,我家只有老爸会看,你好厉害。」乔礼德说着,他似乎是笑了,不过付淑娴暂时还没有勇气抬起头确认。
「还、还好啦……」其实这份报纸是范雅洁的,她本来想说的,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在对方心里本来「很厉害」的评价不就没了么?想了想,付淑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最近还真是不安定啊,每隔几天就能看到死亡方面的报道。」乔礼德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中散发着阵阵炸虾味的报纸上,顺着他的视线,付淑娴看到了报纸右下角一张黑白照上面,上面的男人是一个小偷,没有犯什么大案,警方却不知道为什么贴出了他的照片进行线索悬赏。
「死亡原因很奇特。啊~报纸上又说得好含糊,对了,你记不记得前几天这份报纸上报道的某中学女生自杀事件的报道,也是用的这个原因,真是不负责任的解说啊!」
「其实,应该是警方的要求吧,我有同学在那个学校,听说事情不仅仅是报道上面说得那样简单,后面还有更麻烦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两人开始对话了,心跳也恢复了平时的水平,付淑娴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和对方正常的交谈了,这种感觉很好。
「嗯,其实我也听说了。」乔礼德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刚刚变声过的男生的声音有点低有点哑,刻意压低之后有种诡异的感觉,「据说有点像灵异事件,事件参与人中有个人的尸体最后也没找到呢。」
看到乔礼德神秘兮兮的样子,付淑娴愣了愣,半响扑哧一笑。
「笑什么?」她这一笑明显让乔礼德呆了呆。
「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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