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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成婚02

?但这辆车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出去做大案的。

第一,它走得很慢,慢到让跟踪的人即使用乌龟的速度在它后面爬也不地被它甩下;第二,它太喧闹,车内不时传出两个女声的轻俏笑语。

如果是要去杀人,她们怎会有这样好的心情不停地说笑?

除却在午夜子时外出这种时间上的问题外,这车子看起来简直是在春游。

独孤钰跟着这辆奇怪的车子已经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可以做很多的事,而这辆车却只不过在城里毫无目的地兜了半个圈子。

独孤钰虽然不敢自认聪明,但是绝不笨,知道她们已经发现有人跟踪并在故意拖延期时间后,他第一个打算就是上前直接与之正面接触。

然而,那幔青的垂帘一揭开,他就发现有问题了。

车上,只有段红衣一个人。两个人的说话声,全是她一个人‘说’出来的--世上本来就有一种特技叫‘腹语’。

冷冷一眼扫过因为这个设局被他揭破而全身颤抖的段红衣,独孤钰并没有为难她,既然已经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当务之急就是赶回他出发的地方。她们没把主力放在这边,那要对付的人是谁?

--江白?

--还是那个百无一用、但是却偏偏有个显贵身份的九王爷?

离弦箭矢般的身形火速向来处赶回。

细幽的檀香在房角焚燃,驿站彷佛跟他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高卧不起的李槿依旧高卧着,但仔细看时,他本是如冠玉的面孔染上了一层彷佛醉意醺然的酡红,平常寸步不离的小锅子竟然不见踪影。

独孤钰见此情形后心中暗生警惕,探到他口鼻间仍有呼吸,伸手就想把他推醒,手才一搭上他的肩膀,旁边就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音:“你最好别动他。”

独孤钰回头看去,那毫不起眼的青衣小婢徐若情正含笑从门外走来。饱含着温柔的笑意绽放在她神情木然的脸上,显得说不出的怪异--想是因为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的效果。及近前时盈盈一礼:“贱妾秦丝与公子见礼,公子万福。”

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柔媚,抬起头来已经去掉了脸上的伪装,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有着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孔,吹弹得破的瓜子脸上,彷佛有兰馨的清艳自她的笑靥处晕染开,目若寒星,眉含表黛,白皙的额头上,一点艳红的朱砂痣为她本该是空灵的神韵平添了几分娇媚。

“你把江白他们怎么样了?”独孤钰并没有像普通男子一般被眼前的美色迷醉,冷冷地扣紧了腰间的软剑,沉声喝问道。

“我见他累了,所以让他和那小侍从在后厢休息一下。倒是这位公子,我好像一不小心对他下了妒情花。随便弄醒的话,毒发就麻烦了。”那自称为‘秦丝’的妖女巧笑倩兮,言谈却隐含威胁之意,似乎认定独孤钰与这人一路相偕而来,而且处处维护有加,当是个重要人物。所以她打算用这个人的身份,与之交换一个条件。

“血手魔尊到底是你什么人?”厉声喝问中,独孤钰出手如电,可是那早有防备的女子却更快地一闪,从他掌底游鱼般地滑出,纤纤玉掌放在李槿的头顶,看起来白玉般的掌心隐隐透出一抹淡红,彷佛处置一个人的生命在她看来如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这一掌下去,估计这烦人的王爷今后便再也不会烦人了。

“那天我在台上感受到你的冰玉明心诀后,就已经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了。贱妾不过是有事想求公子玉成,并无伤害你朋友之意,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呢?”她的玉掌仍悬于李槿的头顶,将别人的生死掌握于已手中,却偏偏能优雅地躬身为礼,语意平和,端的是诡计多端,让人无从琢磨。

“要不要借她的手干脆为自己永绝后患算了……”看着那大麻烦落到别人手里,独孤钰也是无比头痛,硬生生顿住了身形,沉声道:“你是威胁我,还是请求?”

“不敢!贱妾只是知道练过‘玄冰寒玉功’的人莫不心冷如铁,软语相求,对别人或许有用,对你……那是半点效力也没有事。贱妾虽然驽钝,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却是不会去做的。”她谈笑间便指出了这种武功的特点,看起来竟像是对这门心法十分熟悉。

“你想怎样?”人质被别人捏在掌心里,独孤钰也不得不低头,倏然住了手。只是冷冷地逼问她大费周张,故布疑阵将他引入毂来所为何事。

“这里人多口杂,贱妾明日再备薄酌请公子共商大事,如果公子愿意帮忙,届时移驾一叙,如何?”她娇笑着,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她要挟他的用意,但却在言谈间步步紧逼独孤钰事先答应她的要求。

“我从不答应没有把握的事!”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他现在根本连这妖女的来意都摸不清楚,贸然答应下来,恐怕后患无穷。

“贱妾保证不会令公子太过为难的。这件事于你我都有利,请公子破例。”言谈间,秦丝暗中催动阴柔内力将自己的柔媚美丽发挥至极限,若是普通男人,早就头脑发热地拍胸脯应承下来,可惜这一招仍只是打在独孤钰的冰墙之外,毫无反应。

真是郎心如铁!看来要破他的‘冰玉功’还真不容易。他因为冷心无情才可这般的无坚不摧,秦丝暗自思量着,也只好改变策略。微笑间拿出了表示自己诚意的法宝,“如果公子愿意考虑,这便是妒情花的解药。”

“……”独孤钰微一迟疑还是用内力把那片看似碧青叶子般的解药摄了过来,算是答应了她这商量的余地。

“您要是拍醒他,请马上把这草药嚼碎让他服下。不然妒情花毒发作起来会致使他全知僵木。”微笑着提醒他用药的方法,那青衣妖女笑盈盈敛身一礼,箭射般地自窗口弹出,银铃铛似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日酉时,妾身在城东菊篱小舍躬候公子大驾。”

“……”

麻烦!站着的走了,躺着的要怎么办?

独孤钰苦笑地看着红馥着脸蛋,在药力作用下晕睡得无比香甜的李槿,伸掌在他脸上轻拍,待他迷茫地睁开惺忪睡目时,极快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塞到他口中--那毒发作得好快,他不过刚刚一动,便有一种死灰的僵冷自他面上扩散,牙关已经咬紧,但是却咬不断那簪子,还留了些许空隙。

犹豫了一下,独孤钰叹了口气,把秦丝留下的解药放进自己嘴里,细细地嚼烂了,扳过他的脸来,将那辛中带甘的药汁渡进他的口中。

“唔……”

幸而,这解药的功效也非常迅捷,第一口药汁才入喉,李槿便已然有些微的清醒,他睁开无力的眸看到眼前人时,很是困惑地舔了舔还未从自己唇上离开的微凉唇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如痴如醉的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李槿喃喃地自语道:“我一定在做梦,佛祖赐我的好梦。而且梦得这么真实,好像真的能感觉到他嘴唇的柔软耶!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兴高采烈,认为自己可以在梦中为所欲为的傻瓜毫不客气地伸手揽紧那削瘦的肩,热烈地缠吻上来的同时,手还很不老实地在他的背上游着,滑过那结实纤细的腰后,下一个目标俨然是那片窄臀!

“……”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人在梦中把自己当成什么!?

独孤钰一向良好的自制力在这过分逾越的举动中失控,怒火前所未有地爆发!

片刻后,一具美丽冻人的僵冷躯体倒了下来,脸上除了还残留着未及收敛就已经被冻凝的大大笑容外,鼻子底下的两挂鼻血也被冻结成了两串冰柱--正好作为他适才偷香的铁证!

第五章

“哈啾--”

雅致的厢房里,惊天动地的喷嚏声一个又一个地自床上那一堆锦被中传出。裹在被里瑟瑟发抖的九王爷鼻子被接连不断的鼻水沁得通红。

“王爷,我都劝您别去干涉独孤大人的事了……”无限同情地递上第三条手帕,小锅子有点奇怪自己对昨夜的毫无记忆。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主子一定是得罪了独孤大人才会变成一坨‘冻肉’。

把发了烧的主子按进被里,阻止他还妄想爬出去的举动。小锅子正考虑要不要点他的昏睡穴一了百了时,隔壁门“呀--”一声开了又合,似乎有人轻悄地离去。啥都不灵光,耳朵偏偏很灵的李槿也立刻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拖着万分不情愿的小锅子去盯独孤钰的梢。

走在前方的独孤钰似乎一路都没发现这主仆二人的样子,可是到了城东的一处岔口上,却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他的踪迹。

在李槿心有不甘,呼喝着小锅子满山找人的同时,撇开尾缀的独孤钰已经轻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嗖--”一声比猫儿跳到地上重不了多少的轻响仍是惊动了屋里的人,看到显然是为他而开的窗口,独孤钰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进去。

正文 第五章

秦丝宴请他的这栋屋子的构造十分奇怪,在高高的树木支撑下,一幢无门独窗的精巧小屋居高临下地依山而筑。除去靠山壁的一隅外,小屋蓁三面皆是空旷的山谷,只要有人走近便可轻易发觉,而它的高度又可使屋内的谈话不易被人窃听,这实在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公子来早了!”屋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奁。打开的妆奁上支着一面铜镜,秦丝背对着他也不回头,正专心地坐于镜前梳理着自己光可鉴人的青丝。

发现自己竟然在女子梳妆时闯了进来,独孤钰颇觉尴尬,但也不想做得太落痕迹,转头背身向她,沉声问道:“你找我到底何事?”

“公子请坐!”秦丝放下梳子,也不把满头的青丝束起,一张清水素面更显淡雅:心知任何的虚伪客套对这冷面郎君全然无用,索性直接挑明自己的本意,“今日请公子前来共商,只是想恳求公子一事--求公子助我完成大业,废血手魔尊的武功,但请饶他一命!”

她果然是与那血手魔尊有极大的关系,独孤钰暗自警醒,但神色仍是淡淡的,“十六年前,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十六年后,他在短短三个月间又害了一十二条人命,你要我饶他?”

“十六年前,我神木宫一支教众追随血手魔尊入驻中原,被你们的所谓武林正道人士所剿,他们的死伤也不在少,以血还血,这一笔旧帐可算扯平;至于这次的十二条人命嘛……”秦丝淡淡地笑着,转身取出一十二张盖了官府大印的追捕令放在独孤钰面前,微笑道:“这十二人皆有刑部悬赏的追捕命案在身,贱妾不过代为公子劳,顺手替民除害罢了!”

独孤钰仔细看时,她拿出来的十二张谍报,竟然都是近几年来刑部悬赏的死刑犯的通缉令。一张一个血红的花押签上了刑部准批的‘杀’字令摊在桌上,触目惊心,一时倒无可反驳--他自然熟知这些批文,因为大部分他也曾见过。只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这么灵通的消息,并且能有办法将这些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就销匿迹的恶人揪出来伏诛。

她手上掌握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

“如何?独孤大人,我可没有枉杀任何一个不该死的人。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应该跟您讨赏金呢?”见独孤钰显然有所迟疑,不再寒气逼人,秦丝似笑非笑,鼻尖微皱,显得很是俏皮。

“你做这样的事不过是要引人注目,到底为的是什么?”她杀的是应该杀的人,却又故意要让他们的尸体以诡异的死相暴露,引起众人的侧目,其用意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为了找你!确切的说,我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能用‘血手魔尊’个名头,把传说中隐居在甘肃的‘冷寒玉’找出来,替我神木宫解决一件心腹大患--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冷寒玉’的嫡传弟子了!”

看到因为自己提起了他师尊的名讳,而终于耸然动容的独孤钰,秦丝脸上泛起的笑容狡猾又甜蜜,像是一只终于偷到了蜜糖的小狐狸!

“……”既没有否认也却也没有承认,独孤钰瞪视她那笑得愈发灿然的脸好一阵子,这才无奈地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他已经过世的师傅‘冷面怪叟’--那位在他年幼时机巧合成为自己恩师的人虽然传授了自己武功,但是却从来不肯让他叫他一声师傅,也不愿意把除武功外的任何事情转告。可是在他过世后,现在有能说出他的真实姓名的人出现并有事相求,身为弟子的他理应代劳。

“十六年前,血手魔尊为保我教存亡,不得已以男身修练我教圣典‘换日大法’,强自转干为坤,力挫当年叛宫造反的左副宫主及历长老,这才保住了神木宫主的嫡亲骨血。但我教圣主向属女流,这‘换日大法’只宜女体修研,极损阳精,尊者自练此功后不久便出现了血竭之症。他不欲伤我教帮众,是以悄然南下转入中原,而后因走火入魔无法控制心性,致使中原一县频发生食人血事件,被你们讹传为他修练了‘化血神功’。结果被连同你师傅在内的中原武林正派人士所围剿,追随他的教众三十六人无一人生还,尊者受挫回宫。”

“此时他因亲眼目睹了这么多追随他的亲朋下属死在中原武林人士手下,性情大变,不顾新教主的劝止,潜心修练,养好作后又欲血洗中原武林。现在他的功力在神木宫里已近无人可阻,所以我只好陪他一起过来,借口帮他击杀中原人让他吸血疗伤练功的同时,希望能再找到那位在十六年前克制他的高人冷寒玉。”

“说起来也奇怪,我教的武功与你师傅的绝学‘玄冰寒玉功’竟有互相感应之功效,这两种武功一寒逾坚冰,一炽如烈日,相生相克,此消彼长。现今能在不伤他性命便可掏他的,除了公子外再无他人!”

秦丝将十六年前的恩怨娓娓道来,眉心蕴结着轻愁,显是已经思量良久方下此决定。

“他伤害这么多无辜百姓,如今你叫我饶他性命?我如何向枉死者交待?”如他真可克此强敌,理应将这双手沾满了鲜血的魔头诛杀。独孤钰皱起了眉,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公子,请你念在他当初也只是一心为保故人遗孤,练岔了功路才铸成大错。他于我神木宫有恩,我不可不救,到时候神木宫若真的与中原武林对上,不过两败俱伤,我不欲见此恶果,所以才背着师尊来找你。只求你废了他那害人的武功,我神木宫自会奉养他天年。”

“你这是在威胁我?”独孤钰额角有一线细如钢丝的青筋隐现,这是他发怒的隐兆--他最痛恨的莫过于别人挟柄相胁。

“不敢。我只怕我年纪太轻,还不够服众,如果他们真要借为尊者报仇的名义为祸中原,我恐怕无力制止!”嘴里说着不敢,秦丝一向笑得无比甜蜜的脸此刻也变得郑重端庄,言辞间更是不掩饰她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只于你们神木宫有恩,你可知道,十六年前,有多少孙子因为他失去父亲,有多少母亲因为他失去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恶人,有什么值得你去庇护的?”自己的师傅也是自那一役后元气大伤,从此不再过问世事,是以有那么高强内功的人才会连七十古稀之年都活不到就已逝世。

独孤钰面寒如水,一字字沉声历数他的罪孽,希望这看起来还算通情达理的秦丝姑娘不至于让双方都太过为难。

“只有一件……他曾经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了一个年仅两岁的小女孩,保住了神木宫唯一一点嫡传骨血。此后种种罪孽皆由此而起……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现今的神木宫主秦丝!”秦丝先前的聪慧调皮都换作了忧伤痛惜之色,站起身来盈盈拜倒:“秦丝真的不想让师尊一错再错,敢进言公子废他武功已自是大不孝,若真因此害了师尊性命,神木宫只好拚死一战!公子也是明白事理之人,恳请公子玉成!”

说话中,秦丝眼中泪光隐现,想是念及师恩,对那血手魔尊的感情倒是真挚不假。

独孤钰为之踌躇。

他也是有师傅之人,先师在时未能好好地侍奉,已是极大的遗憾。

“法理之外,莫过于人情。独孤公子也不愿我神木宫将来真的与中原武林反目,让更大的血光之灾涌现尘世吧?逝者已矣,何必以血还血,以杀止杀?公子就念在他曾救过一个失怙弱女的份上,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吧!”她抬起脸来,珠泪盈盈,独孤钰心中一软,尚在犹豫不定间,突然感觉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像是有人在以蛮力撼动这一间高脚木楼的支柱,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引牵起他强烈的预警。

秦丝抢到窗前一看,白了脸色,低声道:“糟了,是……是我师傅来了!他以为你要加害于我,十分愤怒……”

话犹未尽,那间小屋已摇摇欲坠,独孤钰与秦丝对望了一眼,先后从窗口跃了出去,只见一个身穿赭衣红袍的纠髯老人正抱着支撑那小木屋的一根支柱使力蛮摇,眼看就要将之推倒。

见独孤钰出来后,也不打二话一双蒲扇似的大手一合,就向他扑来。

“师傅!”因为心里有鬼,秦丝也不敢阻止,只是在一旁跺脚。

“嗤嗤--”轻嗤的气劲响起,两人甫一交手,都是各自一惊:血手魔尊固然是独孤钰出道以来所遇到最强劲的敌手,幸而他在十六年前受过重挫,所以勉强还算旗鼓相当;而血手魔尊一向自负托大,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竟然可以与自己力敌,而且功路与心法似乎还隐隐与自己所修的换日大法有相克之意,倒也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

冷森森的寒气自独孤钰全力施为的掌法中散出,周围空气中的水珠都凝结成了冰晶,随着他掌风的舞动纷飞如雪,将他裹在那团冰绡里煞是好看。

可那血手魔尊的拳法却炽如烈日,被独孤钰的掌风凝滞出的冰棱只要一沾到他身上便立即融化,不多时,他身上的红袍沾满了水珠,却不渗化,凝附在衣上如血滴一般,情形说不出的诡异。

独孤钰才暗自警醒,血手魔尊的外袍是由火蚕丝织就,如被其笼罩,任你有千斤蛮力也无法掐开。而火蚕丝传热的性能极好,被那件衣服束住后,血手魔尊只要随便打在他身上哪一个部位,全身都人如受火炙,霸道无比。

独孤钰避之不及下,整个人被罩进一片火红的血海里,那宽大的衣袍收紧后,让人犹如置身于熊熊火笼之中,眼前所见都是血红的颜色,从全身各处传来的炙火几乎令他产生了整个人就要像冰柱一样融化掉的错觉--他练的内功心法是寒冷逾冰的那一路,被这炙火一烤,护体的寒气立时被削弱了一半。

危难时刻,独孤钰咬牙将贴身的软剑弹出,那削铁如泥的宝物顿时把共炙如火的红袍划开了一个口,清冷的空气从缺口泻入,这才缓过气来。

那血手魔尊看到这把剑,眼都红了,更是状如疯魔:“原来你是他的传人,纳命来!”

那把冷寒玉赐予他的凝霜剑是用天山上玄冰埋藏的寒铁所制,剑身极薄,几可绕指成柔,平素装在用乌蚕丝织成的剑鞘里,围在腰上做腰带,玄冰寒玉功的内力注入后,剑身莹白如霜,冷气森然,寸许长的寒芒如蛇信般在剑尖吞吐着,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利器。

把残破的衣物一拧,血手魔尊竟有束布成棍的功力,气劲贯处,一条通红的火棍迎上那白如凝霜的宝剑,红影与白光在这空旷的谷地上斗在一起,一时间红云密布,一突儿霜影满天,极少听到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发出,然而气浪滚滚,扬起的风沙半天落不下来。

“碰--!”血手魔尊抢得一步先机,以布棍将独孤钰手上的软剑架开,一只掌心通红的手直压天灵而来,竟是避开自己身法不及独孤钰轻灵,在兵器上讨不了好去的缺点,意欲拼试雄厚的掌力。

独孤钰无法可想下,咬牙硬碰硬地迎了上去,两只手掌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竟是以已身的内力相拼。

这一下更是凶险万分。

秦丝在一旁又惊又怕,看着面色凝重的两人一个面如重枣,一个面罩寒霜;心知此时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上去分开他们也晚了。

原本她的用意是请得独孤钰出面,她暗中布下机关后,独孤钰当是有惊无险地助她达成目的。可是现在形势逼人,两人在她还没布置好之前便已碰面。处在两难的抉择间,已见短兵相接的两人汗透重衣。

内力远远不及血手魔尊雄厚的独孤钰临急生变,运起玄冰寒玉功的第九层心法,将体内的真气拧成一个漩涡,竟是不再抵抗对方压迫过来的如炙真气,反而顺势将其吸纳入自己的体内,绞入自己内力形成旋风里。血手魔尊显然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此一招,惊骇莫名之下撒手也已来不及,索性拚个鱼死网破,把自己一甲子的功力都强行输了过去,力图使他因承受不住这过大的压力,经脉爆裂而死。

到底是血手魔尊先力竭而死?还是独孤钰因承受不住压力血管爆裂而亡?

两人都已经赌上了最后一把,死生的抉择,竟已是无可避免……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血手魔尊因内力的流失而气色馁然,但独孤钰也比他好受不到哪去,那炙热的内力在他体内翻江倒海般地沸腾着,令得他本是白玉般的面庞渐渐涌上了似血红潮。不必等经脉尽断,恐怕就已经因承受不了这种焚烧般的痛苦折磨至死。

“师傅……”眼见独孤钰只是在勉力苦撑,生命危在旦夕,秦丝终于下了决心才想上前,谷口却传来了一声暴喝。

“那个老色魔你想对我们家阿钰做什么!?”

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地抢在了前面,然后气咻咻地靠近仍在以内力做殊死搏斗的两人,一把握住独孤钰的手臂--这不怕死的举动令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独孤钰被体内其灼如炙的真气焚烧得万分痛苦,陡然间突然觉得臂上一凉,曲池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微微一触,当下毫不犹豫地把体内过多且焚热如烧的真气向那边传了过去。

却是因为李槿无意间的拉扯正好让他大拇指上的少阳穴对上独孤钰臂弯曲池穴,这两下里对了榫,正好给独孤钰体内乱奔乱窜的真气打开了另一个容纳它们的入口,早已不受独孤钰控制的内息源源不断地自那相接的穴道间流向李槿毫无阻碍的经脉。这下子优劣立现,独孤钰解决了体内被真气焚烯的痛苦后,竟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通道,把那血手魔尊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吸入,再输送到李槿体内。

“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臂的经络一条条鼓起,无意间做了独孤钰体内过于强盛的真气收容器的李槿根本毫无内力,是以也无法阻止那股强劲的真气向自己涌来,只觉得全身的筋络都要爆裂开来,无比难受。

另一只手乱舞乱挥间,竟把独孤钰系于颈上的玉坠红线扯断,然而牢牢相贴的肌体却一丝半点也不曾松开。

“王爷!”看到两人这般情形的小锅子也一时手足无措。知道他们功行险处,又不敢贸然上前去强行把他们拉开,苦无良策之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王爷,把真气收归丹田,听我的口诀行功……虚纳盛谷,息游九宫,百川归海,气收丹田……”

“什么虚什么谷,什么叫气收丹田?”

上好的武功心法在一个全然不懂武学之道的人耳里听来只是不通之至,李槿只觉得自己的骨骼都要被筋脉中部最强盛的力道压碎。

“就是肚子,那里有气海,您想着把真气统统收到肚子里去!快!”看到他臂上、手上的青筋老大一条的鼓起,随时有迸裂开来的样子,小锅子只吓得魂飞魄散!

“我…不,会……”听得小锅子如此一说,李槿下意识地把意志集中起来:心念电转间,那股似欲突破他体肤的真气竟然随从他的意愿,经由肩井,膻中穴后缓缓被收容到胸腹之间的气海。

找到了方法的李槿当下有一学二,有多少就收多少,不停地把独孤钰身上输送过来的真气吸纳入气海。如此勉力维持了半刻钟后,方自觉得从他身上奔流过来的内力渐弱,终至于无。

“呼……!”这一下兵行险着,力转乾坤。

在血手魔尊因内力被吸空而不支倒地后,耗费了大量功力的独孤钰也神情萎顿地倒了下来,却是有惊无险,只苦了莫名其妙闯上来的九王爷。

“王爷!”在两人终于分开之际抢上前去搀起满头大汗的九王爷,小锅子看到他因刚刚的胡乱收功而圆鼓得有如怀抱了一个小西瓜的肚子,也不由得傻了眼--这下子想不叫别人负责也不行了……更麻烦的是,九王爷头一回出宫就被人弄大了肚子,回头怎么跟万岁爷交待啊!?

在众人面面相觑间,最先在这一变故后有反应的秦丝抢上前去扶起那因功力尽失而暂时晕迷的老人,掩不住内心的狂喜--虽然一波三折,可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这才看清了救自己于水火中的人是谁,独孤钰看着一脸欲哭无泪地盯着肚子看的九王爷,心中微微一动,倒是十分感动--原本只以为这王爷因为看上自己的美色,所以才死皮赖脸跟上来讨便宜,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自己,连性命都不顾地冲上来救人。

尴尬中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平时实在对他太坏,要做些什么来补偿才好。这样想着,独孤钰看李槿的眼神也比平常温柔起来。

“多谢独孤公子成全!”检查过自己的师傅只是因功力尽失而晕迷,于身体却并无大碍。生怕独孤钰恢复后还要坚持诛杀自己的师傅以维护武林正义,秦丝盈盈躬身一礼后,也不待他答应,早背起血手魔尊一阵风般失去了踪影,想来应会实践她的承诺,在有生之年约束好教中帮众,不会轻犯中原。

独孤钰叹了口气,也只得由她去了。

正待静坐调息,尽快让自己恢复过来时,一回头看到李槿还坐在地上,此刻因为他的目光过多地流连在秦丝身上,而不悦地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如怨如诉,欲语还休--那一眼在他功力最弱时毫无防备地一下子就冲到了心底,倒不由得愣了一愣。

忡怔间,怦、然、心、动。

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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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暖暖的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李槿一手托腮,坐在自家别府的临湖小亭上沉思着,想破了脑袋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终于跟自己喜欢的人‘做’了!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管怎么看,他都更像个男人不是吗?那为什么在下面那个人会是他呢?

他不否认他对独孤钰的性趣,可那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上数倍的脸。光是看到那张脸就够让他魂色授予了,‘昂然待发’自然不在话下。

那么独孤钰对他呢?

他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既没有女人般妍丽的外貌,也没有像她们那样丰腴柔软的身子。更别提现在自己还挺着一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肚子。

可是,从那天晚上他的亢奋状态看,好像他才是他的‘女人’似的,一回忆起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片段,李槿脸上就‘轰’一下烧得通红。

“哎,王爷,您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要不要小的去请独孤大人来?”

在一旁侍候着的小锅子察言观色,一见自己主子好像又开始出现反常现象时,第一反应就是他那奇怪的肚子又开始别扭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请本身具有克制换日大法功力的独孤大人来。

“不要!”被小锅子一句不经意间提起的‘独孤钰’吓得跳了起来,随即又因为后方某个被使用过的部位传来的不适而龇牙咧嘴里倒抽冷气。

这几天独孤钰并不是没有来,只是会在半夜的时候悄悄潜入,然后对他可谓是关怀备至,亲密爱怜。

可他越是这样,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养几个脔童、男妾也许没什么,顶多不过有人在背后冷嘲几句断袖龙阳便罢,可是事实的现在却是他被人‘上’了,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是以这几天他都以只有他和独孤钰知道的‘某个部位不方便’为借口,婉拒那个俨然视已为终身伴侣的他的求欢,虽然暗地里想办法要东山再起,可是一念及自己的‘武功’好像依稀彷佛差别人蛮大的一截,又打起了退堂鼓。

头好痛啊!

要是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是个女人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一则可以大振雄风,与自己梦寐以求的倾国绝色鱼水相欢;二则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把他迎娶回来立为王妃,再用不着皇兄和母后来为他立妃一事瞎操心。

在小锅子小心翼翼的服侍下回到加了软垫的椅子上坐好,先把一边屁股放下再放另一边,一向是‘出口’的地方被用作了‘入口’,羞处的肿痛实在难以明述,此刻,李槿只想远远地遁离独孤钰身边,可是他那爱做怪的肚子却又时不时需要靠他那冰冷的内息来舒缓梦灼之苦。

“独孤大人这几天一直在京城四处奔走,为王爷寻找治本的良方,一定是这样才没有时间来见王爷的!而且我听宫里的人说,独孤大人好像快要调入京为官了耶,这阵子一定忙坏了!”浑然不知这两人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小锅子只当自己的主子是因为见不着独孤大人才这样因爱生瞠,忙抖出所有自己听到有关独孤钰的八卦,开口为那个其实是一心为九王爷着想的独孤大人解释。

唉,真没想到,独孤大人一体贴起来竟然是这么的温柔呢!

每天就见他不停地出入往返四处的医肆药馆,连自己调入京城一事都无暇拜谢上司,搞不好还会害自己连仕途都给耽误了,这样无偿的付出真是让他这旁观者都为之感动啊!

“他去帮我找药?我不是已经告诉过皇兄了吗?”李槿愕然,天底下还有什么势力能大过皇族?有皇兄出面,独孤钰怎么还亲自去找大夫?

而且听小唤子这口气,他找得还十分迫切,怎么从来没听他跟自己提过?

“不知道啊,可能独孤大人只是想为王爷尽一份心吧!”

虽然自己这主子八成希望独孤大人直接以身相许……

小锅子摇了摇头,唾弃自己这天下第一好‘色’的主子。

抱着诸多疑虑的九王爷在池边坐了一个下午,无奈平常使用太少的脑子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怀着一肚子闷气结束自己的湖边冥思。

☆☆☆

午夜时分,窗格上轻轻一响,独孤钰仍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悄然潜进九王爷的寝室,看到床上那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从上一次后,他敏感地感觉李槿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以前是巴不得一团火似地围着他转,现在则好像是想亲近却在亲近前先疏离的样子。

虽然他隐约知道李槿这阵子梦里都在叨念出声的‘反攻为上’是什么意思,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李槿对他的爱怜十分之八九只出于对他容貌上的倾心爱慕。

若他真从了这王爷,以色侍君,到头来若让他见了一个姿容胜于自己之上的绝色女子,难免会让自己无所适从。两相权衡下,他宁可保持自己的男儿本色,出自真心地对自己心爱的人亲密爱怜。

无言地脱鞋上了锦杨,独孤钰把那个在床上假寐的人拥在怀里,一只手伸进被他烘得暖暖的被子,摸到那膨鼓的肚子,轻柔地顺着经脉的走向帮他收功归元。

“听小锅子说,你打算入京了?你上次不是说不想入京为官吗?”李槿眼也没睁开,生怕自己看到他不可抗拒的容颜又会做错事,闷着头问道。

“嗯!爹说,妹妹也不小了,该是上京帮她找个好人家的时候了。所以我们可能举家迁上来……”淡淡地回答了个不算牵强的理由,独孤钰没有说出这个建议本是自己提出的。

念及自己明日就要远行,见他还在爱理不理的样子,独孤钰也不多说,只轻轻扳过他的脸来,绵密地印下爱怜的轻吻。

“干嘛今天……”挣扎了几次没挣开,双唇甫分时已经带了微喘的李槿含瞠看着以温柔得醉死人的眸光凝视自己的男人。

谁说这个男人是冰做的?平常一点都看不出,冰一般的冷漠下藏着的是熊熊烈焰,现在他的火热简直要令他招架不住。

李槿还有些摸不清状况时,整个人就已经巧妙地被翻了个身,旋即被抱进了他的怀里。

正面对着他时,那绝美的容颜上泛起了一抹只为他而绽的笑。

好美!

呜,为了这样一张脸,要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两眼立刻成心形的九王爷还没等他说话,心就先酥了一半。

“你流鼻血了……”独孤钰很温柔地从枕边拿起丝帕,帮那个口水与鼻血齐流的人擦拭干静。

“呃……”

很狼狈地消灭证据,李槿发现自己委实对这样的容颜毫无抵抗之力。

“槿,我这几天请六扇门的弟兄们帮忙,终于查到了叶子星的行踪,所以我打算奔赴洛阳。明天我把一道‘玄冰寒玉功’的功力输给郭公公,以他的功力,应该能抗住那道寒气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会在这段时间里尽快找到消除你体内真气的办法。”

“你要走?”本来很不好意思地又想埋头做驼鸟,不意却听到一个让自己吓一跳的消息,李槿赶紧把脑袋伸出了那热得快闷死人的被子,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嗯!你要乖乖的,呆在宫里别乱跑,也别惹事。还有,不许出去找女人……”

他一向是个冷淡的人,这次对这九王爷动了真情,却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近三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岂会不知李槿有见美人就想沾一沾的花蝴蝶脾性?想着两个人分别在即,说什么也得跟他把话说清楚。

“反正我在京城也没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了……”

他也太小看他的口味了吧?自己找到了像他这样举世无双的奇葩后,怎么还会对其他的闲花野草感兴趣?

被人捉痛脚不放的李槿不满地嘟哝着,但转念一想,最近才接到皇兄的口谕,说是吴少阳进京一事只在这几日,这样的话,独孤钰在此时离开也并无不好,在他带了那么强烈独占欲的爱宠下,他可没胆子跟他提太后有意把淮西小郡主指婚给自己一事。

反正,当时他没立刻推却这桩指婚也就只是打算顺水推舟帮皇兄一个忙而已,又没真舍得放下独孤钰另找他人,更何况这世上能赶上他容颜的人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他在此时离开,不必知道更好。

忙改口道:“喔,洛阳现在牡丹开得正好呢!你这次过去有眼福了!”

“你喜欢的话,我带一盆回来给你。”浑然没有察觉李槿说此话的神色有异,只想着能帮心上人复元有望,独孤钰一向冷然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真美……你应该多笑笑才是!”李槿本来想伸出手去摸他,又怕惹火上身,不由得暗下埋怨这样一张丽容为什么不生在女人身上--就算不是,起码两人中的‘男人’也得是他啊!

“我会慢慢改过来的。”

最近就连爹爹都已经惊觉自己的变化了,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因心中有情,身上的寒冷气息较以前少了不少。

不过……这样的变化他倒也不排斥,李槿喜欢就好。

牵起他的手来在掌心印下一吻,看到他忙不迭又缩回被里去,独孤钰无声地叹了口气,细心地帮他把被角掖好,这才悄然自窗口离去。

☆☆☆

旭日辉映着琉璃瓦,焕发出金色的光芒。盘龙柱上黄金塑成的五爪金龙头角峥嵘,威仪天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汉白玉雕就的阶梯上,玉带蟒袍的大臣们跪了一地,恭迎他们年轻的皇帝出席这淮西节度使来京朝见的盛会。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回头望了一眼细竹帘后的太后,再看看名曰‘害了风寒’而穿得无比臃肿,掩去那个凸起肚子的弟弟,微微颔首,一旁执事宦臣早尖细着嗓子向下宣称:“宣,淮西节度使吴少阳进殿!”

九重宫宇,一层层地把这道圣谕传出朱红的宫门外,早在殿外恭候多时的一名高瘦老者豁地睁开双目,目中精光熠熠,在看到宫中奔出一个跑得喘吁吁的宦臣时,很快就把那慑人的精芒收敛。这一微妙的改变让他变成了一个慈祥得近乎庸碌的老人,他更是关怀备至地走到一旁停着的青衣小轿低声安抚轿中的人:“湄兰,爹这回带你面圣去,也让京城里的皇帝开开眼,看看我们淮西第一美人是不是比后宫的娘娘们还漂亮!”

他那副自夸自傲、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引得宫中的引荐大臣一阵讪笑,忙着了两个小宦官把那乘小轿抬到玉带河前,这才换了宫女把轿中的女子扶出来,莲步款款上玉阶。

“臣吴少阳参见吾皇,愿陛下洪福齐天,太后娘娘永享仙龄!”

那一张老皱的脸上尽是诌媚之色,浑然看不出他有何过从之处,坐在龙椅上的李沌倒是暗下有些心惊。据淮西的探子来报,这个吴大人是典型的笑面虎,嘴里头笑语晏晏,在背后捅起人刀子来也毫不手软,跟前朝以‘口蜜腹剑’的宰相李林甫可有一拼。此刻明明知道自己的用意在于试探他谋反的传闻,竟然还真敢带着女儿单身赴京,以身涉险。

“沌儿,快叫那女孩子抬起头来!”拉着小儿子在竹帘后张望的太后可不知皇帝在想什么,只看到那个女孩儿袅袅娜娜地走了上来,倒是抱着一种婆婆看媳妇的心态,着急着要看这娇怯怯的美人儿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美若天仙。

“吴聊家平身,你在淮西一向艰苦,此次上京多盘桓几日才是……咳,这个,你身后是你女儿吧?听说在淮西素有两河第一美女之称,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唉!被帘子后的太后捅了几下的皇帝终于有点想明白了,自己那个好‘色’的弟弟急色性是从哪里来的--有母如此。

不得已,只好很是冒失地代替在帘后跃跃欲试的两人发话,在群臣面前显得自己很好色似的。

吴少阳暗下皱了皱眉,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暗喜,这年轻的天子不关心淮西的军务政治,一开口先关注女人,倒是一个标准风流天子的形象。

这样一想,把原来警戒之心去了三分,小觑之意倒加了两分,回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伏跪在身边的女子听命抬起头来。

“!”

倒抽气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惊艳!这恐怕是殿内突然沉寂的唯一原因。

在明亮的光线下,那少女恍若正淡淡散发出一层属于她自己的光晕。微仰起的俏靥如明珠美玉般光灿动人,气质清冷,但点漆双目流转间流露出的却是一份柔媚入骨的娇艳,圣洁与冷艳,完美地在她身上结合,艳光四射下,竟是耀眼得叫人不敢逼视,仅一照面,就让人心折!

本是坐在帘后的李槿也不禁站了起来。

他原以为独孤钰自当已是他多年苦心追寻、百花阅尽中最傲视群芳的那人,可是却没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还真能看到第二个条件不输独孤钰的人。

若将独孤钰与她相比,却好似一株色如冰玉的白牡丹旁盛开着一朵娟绘揉成的冰雪,一个傲然出尘,一个清幽冷艳,猛然一看间颇有几分相似,细细分辨下则在交相辉映中各有所长。只不过独孤钰到底身为男子,行动间只觉英气逼人,绝然不若她这般娉婷多姿。

“快宣哀家懿旨,让这小姑娘入宫伴驾!嗯,就说哀家请她赏花好了!”看见小儿子这神情,太后就已经知道有几分眉目了,忙不迭地让一旁的内侍传旨,好细细盘问这姑娘。

☆☆☆

春风吹送,在院中开得正盛的牡丹随风轻轻起舞,满院的蜂蝶逐香而来,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贪花的蝴蝶吸尽了花心中的蜜汁后翩然而去,在春风中蹁蹴着寻求下一个对象。无端惹这可耻的蝶儿戏弄,失去真心后又被不屑弃之,如花儿有心,会不会暗泣幽露?

在听香水榭静候叶子星拨冗一晤的独孤钰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险些让他坐不稳那檀香木雕就的高椅。

忙把那一阵翻涌的气血压了回去,尚在惊疑不定间,已听到一把慈祥而带了几分清气的声音从堂内传来。

“外面坐着的就是独孤钰?”

那声音不大,可是字字清晰入耳,倒好像是就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独孤钰心下一凛,暗道:“这与自己算是甥舅关系的叶子星若非真是有半仙之体的世外高人,那也必定是个武林高手。”

“是,独孤钰求见。”独孤钰忙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内答话。

“嗯,本来我已不欲多管这人间是非,但既是你来了,少不要帮你一回!”

重重低垂的幔帐被一阵劲风吹起,现出端坐在内堂蒲团上的一个道人。仙风道骨,此刻正含笑拈着颊下的五柳须微微点头。

“多谢舅父。”见此人长像确有几分面善后,独孤钰心下暗惊,听父母形容的推算,母亲这长兄叶子星的年龄应该已在五旬以上,如今看来不过三十许人,传闻他师从袁天罡,钻研的是道家星算之学竟是真的?

“出家人嘛!六根清静,你也别称我世俗的名份,叫我半仙好了!”眼底闪过一丝嬉闹的光彩,见独孤钰虽然疑惑但必恭必敬地照做后,叶子星叹了口气收起了顽心--这外甥果然被那死不知变通的书生妹夫调教得少年老成,看起来是没得玩了。

独孤钰也在心里暗叹这舅父果是性情古怪无比,连亲人都不愿意相认,不敢多做叨扰,忙把自己所求之事上禀。

“唔,是因为生受了血手魔尊一甲子的功力而致此啊……”细细听完了独孤钰诉说的缘委,叶子星拈须沉吟。

“这种怪病可有冶吗?”看着他拧起眉头,独孤钰倒是有些担心。

“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十分麻烦而已。”

“请半仙指点!”

“天下武学,莫出于少林正宗。你这朋友素不习武,是以无法打通他手经脉,若能以少林‘易筋经’的心法,再用你的本身克制他的功力加以引导、让郁集于腹中的真气散去不在话下--我说的麻烦是:一则易筋经乃少林镇寺之宝,不会轻易外借他人;二则……你师傅,也就是我的老朋友冷寒玉在十六年前与武林众多人士合剿血手魔尊一战中,与少林圆空大师偶有小隙,而今圆空大师贵为达摩院首座,恐怕也不会主你轻易如愿以偿。”

这两个‘不轻易’让独孤钰为之皱眉,但沉吟片刻后起身长揖道:“多谢半仙指点,晚辈只知‘志诚者,苍天不负’我会努力得到圆空大师谅解的!”

“你好自珍重,他日有缘再重逢罢!”

这圆空老儿与他师傅间的恩怨也该藉此机会了断了!看着独孤钰离去,叶子星脸上泛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微笑,也不起身相送,早又已阖目冥思,似已入定。

☆☆☆

山雨来得好快。

少林百年古刹在雨中更显肃穆,曙晚的钟声悠扬响起,一个打着伞的小沙弥急匆匆地走到大门前,正欲把寺门阖拢之际,一只苍白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女施主,本寺晚课的时辰到了,要烧香明日请早。”在对上一张秀美绝尘、但布满倦容的脸时,小沙弥怜惜之心油然而起,但念及寺内不得收容女客夜宿的寺无规,还是很委婉地欲将之拒绝于门外。

“小师傅,麻烦你通报一声,玉门独孤钰求见圆空大师!”

门外客有着一副冷淡但低沉悦耳的嗓音,半推开的门现出了全身,这哪是个女娇娥?分明是个风姿神韵的翩翩佳公子!

“请施主稍候!”既然不是女客,又能报上名来,想是达摩院首座的故人,小沙弥慌忙合十为礼,请他在大殿稍候。

微一躬身目送小沙弥走入后殿,独孤钰整了整自己被淋湿的衣服,正欲用内力将之烘干时,没预警的,感觉到左后方传来一股尖锐的气流。

“杀气!?”

在这佛门清修之地,那股暴戾之气分外明显,独孤钰“叮--”的一声把凝霜剑抽出鞘,反手一架,避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一招,借力纵身扑出,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胖大的和尚,金刚似地立于他刚刚所站之地,紧握住法杖手掌只剩四根指头,另一只手始终藏在袈裟之中,满脸的横肉抖动,不像是个得道高僧,倒像是个贩市屠夫。

“师伯,这位公子……”

看到缩在殿角出声唤那老和尚、但明显也是对这突发之变措手不及的小沙弥,独孤钰心下有几分明白:这人便是自己上门求见的圆空大师了!遂躬身为礼:“晚辈独孤钰,见过圆空大师!”

那骤然发难的大和尚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法杖往地上重重一顿,肥大的身子全赁单手支撑住,竟是以法杖做支柱,人做武器,两只着僧鞋的脚如蝶般上下翩飞,正是少林燕青腿的功夫。

被那沉重的气劲压迫到几近不能呼吸,独孤钰无法可思,只好振起精神,沉着应战。

小沙弥只见得一团黄影逐着白光在殿内游走,所到之处便是一片烛光黯淡,也不知道他们此番谁占了上风。

“大……”避闪中,独孤钰几次三翻想开口,但却被他一阵紧似一阵的追迫阻断,数次过后,手上的凝霜剑挽起朵朵剑花,剑方一出就带起森冷寒气,所到之处,烛光为之熄灭。

“哗啦--”一声霹雳惊雷,殿外划过的闪电衬得大殿上的金刚像青面獠牙,分外可怖,圆空却已经趁独孤钰因为正面向大门,因过分耀眼的闪电而致使心神微分之际突下重手,只见他两手高挚那玄铁禅杖,如罗汉降龙般向伫立当地的独孤钰压来。

“撤手!”

这一下临急生变,独孤钰清叱一声,反手虚晃一剑,竟是不避开那泰山压顶般倾轧而下的禅杖,却沿着那杖身顺势反撩上去,眼见得圆空不撤手立时便要将自己藏于袍袖中中的左手伤于剑下。

“哈哈哈!十六年前,你师傅以此招蠃了我,今天看我如何破你这一招‘凝霜勾月式’!”那进殿后一言不发的大和尚此时才说了第一句话,只听得他声如洪钟,震得独孤钰耳鼓嗡嗡作响。

眼见得那僧人对就要伤及自己肢体的一招不避不闪,竟像是抱了两败俱伤的决心,独孤钰大惊失色,但此时收势却也来不及了。

只听得“嗤嗤--”轻响声不断,圆空的袍袖从中而断--难道他一条左臂竟已被这削铁如泥的凝霜剑无声无息地卸下来了不成?

独报钰忙着撤回那俦成大错的剑式,还来不及细看他伤势如何,已被那蛟龙出海般的禅杖正撞在胸口,适才只挂念着若自己伤了这老禅师,势必师门与之恩怨愈治愈深,借《易筋经》为李槿疗伤之事便成泡影,惊疑不定下没有运功护体,这一撞力道非同小可,顿时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勒出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正文 第八章

“哎哟!”

本来是平躺在杨上的九王爷像是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一脸痛苦之色捂着自己的肚子,恶狠狠地瞪着那个顺着墙根就想开溜的小锅子。“你猪脑袋啊!从来没见过这么粗暴帮人家揉肚子的,以前阿钰在的时候都没下过重手,你你你……”

一口气呛岔了,咳喘连连,那个爱做怪的肚子也跑来凑热闹,让小锅子赶紧抢上前一顿揉搓才好了些。

“独孤大人就算用脚踩你都不会说他踩得重的!”看着神情狠狠的主子,小锅子也一肚子委屈--明明不是他方法有问题,而是以前独孤大人在的时候,主子那种见色即昏的脾性,一看到他的脸痛就自动少了一半,长得没独孤大人好看,这总不能怪他吧?

“哼!”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李槿闷闷不乐地把摆到面前的膳食一推--自从一道就算不敢亵玩也可以天天养眼的风景消失后,他的胃口也每况愈下。

“王爷,前儿个太后还说叫您后天到马球场和其它几位王爷一块玩玩,这几天你都不肯吃饭,身子又不好,到时候连马都骑不上去会被人笑话的……”

--他实在不想做那么没面子的奴才啊!尤其是那个死要漂亮的王爷还会不怕摔断脖子地摆姿势……

“对哦……”提起这个,李槿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备马,我打算出门一趟!”

“王爷,就算您想临时抱佛脚,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笨,谁要去争那没用的马球赛头筹?今天月色正好,适合月下访美!哪我到翠湖别苑去!”

为了表示对远道而来的淮西节度使的欢迎,大唐天子特地拨了不常用的别苑给他们做下榻之处。

刚刚小锅子的话倒提醒了他,独孤钰不在,还有一个等着给他赐婚的淮西郡主,长得倒也不俗,而且她是个女人,自然不会让他在独孤钰面前那样吃瘪……老实说,不幸被男人上的初体验,总让他心里觉得怪怪的,他想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宠让他爱的绝代美人,而不是宠他、爱他,让他老有身份倒错感的强势男人。

皇兄亦私下把答允母后给他‘订亲’的真正缘由告诉了他:宣他们进京来的目的是观察淮西传来的叛逆谣言是否属实,这女子若自己真合心意留下亦可,不然遣送她回去也无啥不妥。反正由他自己作主,他做兄长的,不打算真拿弟弟的终身幸福做筹码。

李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独孤钰,虽然对眼前看得到吃不着的另一朵名花垂涎不已,但好歹在她没离去前多看几眼总无妨吧?

若将天下的美人儿比做花朵,他当然想做一只醉死温柔乡的花花蝴蝶。尽管已经独占花王,但偷闲时亲近一下其它花色也不为过吧?

只要不让那个人知道就好!

在心里偷偷做了个鬼脸,完全把独孤钰的告诫抛诸脑后的李槿手儿一扬,春风得意马蹄疾。

☆☆☆

翠湖别苑别致的厢房内,传来一阵男女欢好时特有的狎笑。大红褥单上,一具娇娆的身子柔若无骨地紧附在一具虽然已经上了年岁,却依然保养得很好的男性躯体上,雪白的乳房晃起一阵乳波。

“兰儿,你的媚功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气喘吁吁地在她身上奋力冲刺的老人在听得她那柔媚的娇喘,欲拒还迎似的呻吟后,再也禁不住地一个机伶,一泻如注。

“湄兰的功夫,可不是义父您亲手调教出来的吗?人家不依啦,您又在取笑人家!”半散的长发如漆般披散在鲜红的被褥之上,自枕上抬起的俏靥上荡起的是妖冶入骨的娇媚,在大殿上以一种清新美丽艳惊群臣的吴湄兰此刻哪里还有一点圣洁可言,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情事的面颊红润,纤细的腰肢掌握在男人手中,雪白的大腿尢自妖娆地贴在吴少阳那已然疲软的性器上缓缓摩挲着,本是冷艳动人的眼中此刻只充满了淫猥与饥渴。

“兰儿,今天太后又召你进宫了,是不是已经定下你入宫的日子?”

这小浪蹄子,脱掉了圣洁的面具后根本就是一头贪欲的母狼,他有再好的精力也不够她压榨。又险些被她逗弄得心猿意马的吴少阳赶紧干咳了一声,把那具仍未餍足的妖娆身子推开,岔开了话题。

“唔……说起这个才讨厌呢!太后千里迢迢让我们从湖南赶来,不是打算给皇帝纳妃,是打算给九王子指婚。义父您算得不准,现在人家皇妃做不成,只能做王妃了,那个九王子又胖又丑,听说也没什么用,只会色咪咪地盯着美人看……您要怎么赔我?”说话间,仍未满足的吴湄兰已经把手悄悄伸向他的……

“兰儿,如果你没办法在太后指婚前迷住皇上入宫,那么也只好先留下来做靖王妃,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起来,要把这两年来最得宠的枕边人送出去还真是有点心痛,不过老谋深算如他,自然是深知江山与美人必得有一舍。

他年岁日增,而自己的儿子元济倒是如日当中,万一让这妖姬勾搭上了他,自己的位子可就岌岌可危。把这么多年来苦心调教、羽翼渐长的她献出去,进则可入宫为妃,虽说不排除大唐年轻天子的意思是留她下来做个人质,但剑有双刃,这也等于是让他在皇上身边埋下了一颗危险的棋子;退则就算先赐婚靖王,但依这妮子的野心,窥视皇妃的位置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以她的柔媚本事,让他们兄弟祸起萧墙也好,怎么算都不吃亏。再说,他的精力也实在抗不过这妖媚美人了,让她去吸光大唐皇族的精血吧!

睨了一眼伏身于自己胯下的美人儿,吴少阳心念电转间已经打定了主意,虽然对这自己一手调教出来,训养了十八年的义女不无留恋,但与如画江山相比,美人的容光自是萤烛映日,黯淡无光了。

反正都快是送出去的货,在没送出去之前再尽情地享用好了!

这样想着,吴少阳邪笑着拉起身下的妖媚美人儿,俯身上去,就打算一鼓作气,再战沙场……

“大人,九王爷李槿来访……”门外的心腹敲了敲窗棂,压低了声音禀报道。

“什么?”

屋内相拥狎玩的两人各自一惊,停下了动作。

“难道他是来试探我们的?”吴少阳看了看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湄兰,赶紧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暗忖道:果然不可轻视了李家天子,本来他足以为自己既然已经在大殿上表现得如此庸碌,加上名义上又与湄兰是‘父女’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的身份才对,可是怎么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来访了?

“来者不善,小心应对!”

向匆匆敛好容装,又恢复了那副清冷而高雅仪容的‘女儿’交待着,吴少阳大笑着拱手迎进候在大厅里的李槿,言语间诚惶又殷勤,彷佛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待这位‘贵宾’才能表示出自己诚意似的。

李槿跟吴湄兰一打照面之间,立时就敏感地察觉她的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心里无比奇怪--现在的吴湄兰刚刚适逢一场激情的欢爱,身上的气质与在大殿上的感觉自是大相径庭。这之间微妙的差别等闲粗心的男儿自然是不怎么看得出来,可是李槿一向对美人印象最为深刻。此番乘兴而来,本是因为提起了独孤钰所以才望梅止渴,但是一见面后觉得她的气质比在那天大殿上看到的差远了,疑惑心起后,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心里有鬼的吴少阳越发觉得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十分可疑,见自己也套不出他什么话来,遂向身后的吴湄兰递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她最好用媚功让李槿放下戒心,好吐露他深夜前来的实情。

“九王爷难得有这么好的雅兴,不过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让兰儿陪你吧,到院子里赏花赏月,这种风雅的事我老头子可是做不来了!”哈哈大笑着,吴少阳慈爱的神色就像是天底下最开明的父亲,正迫不及待地向一个年青才俊推销自己美丽的女儿。

“呃……”被这‘父亲’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神情弄得混身不自在的李槿在走出了大厅后才舒了口气,奇怪自己刚刚被他盯牢后,那一阵强烈的寒栗所为何来。

“王爷,您别怪我爹爹无礼,他这几天是太高兴了……”一旁的湄兰察言观色,故意放软了身段,柔柔的声音好像涂了蜜,听得李槿心中微微一荡,本来还有的几分疑惑也消了。

不知何处的丝竹声细细地飘来,明静的月色下,几丛大叶牡丹含苞欲放,冰蕊还未吐,已有一只遂香的粉蝶栖于花畔,人来了也不动,似在痴情等待那花苞绽放的时刻。

“这里也植了牡丹?”李槿倒是微微有些诧异,太祖太后武氏改唐为周时,曾下诏把长安牡丹放逐洛阳,那之后好几十年长安城里都看不见牡丹的身影。

自己小的时候只在洛阳行宫见过,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牡丹仙子宁受焚骨之苦,也不肯奉武皇圣旨悖时开花的故事更是让他对这花儿的气节倾心迷恋。

说起来……那种外表娇妍,但从骨子里傲气不改的花中之王,实在与那个人形神兼备。

看着那冰雪般的花蕾静谧地躺在墨玉般的叶丛中,李槿倒是有点心虚地想起独孤钰来。

“王爷,您在想什么?”

居然能有人面对她的时候分神?

湄兰心中着恼,脸上却笑得愈发地妩媚。

“啊,看到你我就想起我一个朋友来了,他和你长得有点像。”

他们两人乍一看下是有点相似……如果她脸上的神情再冷几分,眼中能有他那种一望便如寒潭幽泉般清澈的蕴涵就更像了。

“哦?”刚刚跟李槿东聊西扯,发现这个人若非大智若愚就实在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纨裤子弟,不着边际的话中套不出什么东西,只不过如蝴蝶欣赏娇花般喜欢逐香而栖而已。这样除了外表好看外无甚作用,个性上的缺点一数一大把的人,在一心想利用自己容貌上的优势节节高攀的吴湄兰看来简直一无是处,就算委身于他也不过只是为以后进入更高阶的发展铺一块垫脚石而已。

吴湄兰已经打算把他打发走的时候,听到他提起这样一个话题,倒是起了几分好胜之心。

但凡长得美丽的女孩子总不喜欢自己被别人比下去,尤其是她这样的女人。

思及此,她笑得更动人了,好像很不经意般地问起:“她一定是王爷的心上人了?”

“也……可以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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