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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急忙催动耗息,毁掉近身之处飞旋的甲片,然而那些鲲之大,甲片之多,根本好像销之不尽!眨眼之间又有更多的甲片带着凶兽咆哮般的声音汹涌而至!摇光被包围在重重险境,眼见就要被利甲分尸,外面的丈螭和十万水军虽急欲施以援助,然而却因为外围疯狂飞旋的利甲而无法靠近分毫,若有近者,只怕马上就要被切成碎片,即使坚如龙甲亦难幸免!
少年无计可施,孤弱的身体仿佛被黑兽吞入腹中,然而他依然倔强地仰起头,双目炯炯带煞,不带半点妥协。
便是要战败于斯,他亦不会堕了七元星君中破军之威!
他心意一定,正要催动星元之力,即便鱼死网破,他也要巨鲲全族给他陪葬!!耗息在体内翻涌,便要破体而出。忽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急,不过几条翻浪的鱼儿,犯不着动用星元之力。”
摇光转头一看,侧旁裂开的阴阳道中晃出来的素衣书生,表情就好像是闲庭信步碰巧经过一般轻慢随意。
“你来干什么?!”
摇光一阵惊慌,他捏紧拳头,浑身汹涌的法力眼见要破体而出,可余靖却偏偏站在他的身边!差一点……差一点就……
魂元之力一旦施展,便由不得他控制,他的法力一旦失控,身边的人岂能逃过被耗息所毁?!曾经,在地府,宋帝王就因为他力量的失控而被毁掉了真身,甚至被吹散魂魄,七魄更堕入轮回道……
他忽然感到害怕,害怕自己的力量。
如今方有所觉,天上那些仙人为何如此厌恶他……现在连他自己,都害怕,甚至憎恶自己的这份难于控制,又无比恐怖,甚至能轻易杀死身边人的虚耗之力!!
余靖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微微一笑,弯下半身来轻轻搂住摇光肩膀,将他整个人环入怀中。
“别担心,你看!”余靖抬起一指,随意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片正疾速飞驰在漩涡中的甲片忽然轻飘飘地停顿了下来。摇光微是错愕,已见这种状况迅速蔓延开去,甲片一片片地停顿下来,没有再移动,漂浮在海中。
待看仔细,就见它四周的水竟然已经结成寒冰,生生把那甲片冻在里面,没有了水流带动,再锐利的鲲甲亦不过如一块钝重的石头。
余靖身上散发出来,是连魂魄都能冻僵的鬼阴之气!!
然而他却是微笑着,不以为然地轻轻搂住摇光,抬头看那被鬼阴之气冻结住的螺旋,犹如水晶螺旋梯级盘旋向上,晶莹剔透,两人就这么站在中央位置,四周水域的景象隔了这一层厚冰层,看上去模糊难辨。
他探出手,像摘花般轻易地掰下一块略小的鲲甲,黝黑发青的鳞片上裹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就像剔透水晶之内蕴藏了墨玉,形似花瓣,灵动可人,完全想象不到之前还是能够撕裂人体的利器。
摊开摇光的手,把甲片放到掌上:“瞧,漂亮吧?”余靖轻笑着,“就算是菜刀也会切到厨娘的手指,杀人的利剑有时也能用作救人。你即便是九天之上最锋利的刀,我也能变化成最坚固的鞘。所以,不用担心。”
紧绷着的弦丝被他的指头轻易在拨弄见放松了,一直以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影也被轻轻剖出来,放在日光下一晒而消。
鼻头有些酸涩,眼睛有些泛湿,摇光倔强地认为是这副凡人的躯壳太过脆弱的缘故。
“谁要你当什么鞘?!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书生笑了,他的破军星总是倔强得如此可爱,让他如何能够放手?仗着隔了厚厚一层坚冰外面的人看不清楚里面的动静,便肆无忌惮地蹭了蹭摇光小巧的耳垂:“有件事,说了你不要生气……”
摇光没好气地哼道:“说。”
“其实我给自己算过命数,天命二十有五。”
摇光不知他忽然说这些做什么,然而却不由得心中一跳:“那……那又如何?”
“所以,今日是我的大限。”
他说得如斯平淡,然而摇光却一跃而起,回头一把将他抓住:“你说什么?!”明知天命将尽,他还跟在自己身后晃晃悠悠,当真是嫌命长了!
“生死有命。”余靖却相当看得开的样子,“凡间不是有句老话,阎王要你三更死,哪得留人到五更?我既是第三殿殿主,自然也不能拆了阎君的台。”他笑了笑,“方才已见到来带路的黑白无常,不过见这会儿事情还点多,便问龙王借了个小法器,多讨要了半刻的功夫。”言罢,抬手按向天灵盖处,竟见他抽出了一根沾满血浆的长钉!
“你──”摇光连忙扶住余靖,抢过那枚长钉一看,认出是定魂钉!
定魂钉并非寻常的仙家宝物,乃幽冥背阴山下定魂木烧火打造的长钉,此钉能定人魂,即便是生死册上早有载写之命,亦能将认多留人间一时三刻,只不过,谁又愿意为了这一时三刻,忍受长钉入体的痛楚?!
摇光自是知道个中厉害,瞪住余靖。
将那连魂魄都能钉住的长钉打入人体最为脆弱的位置,却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掩藏在淡定的笑容下……这个男人,从与他相识到现在,到底受了多少说不出口的苦?
定魂钉离体,余靖强行催动的法力亦再无后继,四周的鬼阴之气瞬即消散于无形。
冰碎之声,犹如琉璃坠地,清脆悦耳,那些不再受海漩涡支配的甲片慢慢沉落在海底,堆成了一座座的小丘。不远处的地方,失去了鳞甲保护的巨鲲如同没了壳的乌龟,虽然那一击确实威力无比,然而后果却是让他们如同肉团一般不堪一击,丈螭所率的十万水族已将它们尽数制服,以粗缆捆绑押结实听候发落。
摇光和余靖身侧的海水重新恢复流动。
一层薄薄的血雾从余靖身上飘起,冉冉随水散开。
“你……”
摇光顿觉脑袋一阵轰鸣,什么都想不到了,唯有死死攥紧余靖的身子,好像怕下一刻,他就会像上一回一般,连身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何是好?!
“你──你给我等着,我殿里有无数灵芝仙草,定能救你活命!再不行……对了!还有南极仙翁药葫芦里的万岁仙丹!……”一时间他挖空心思想要保住余靖性命的法子,然而他也清楚知道,九天之远,这一来一回,只怕已是不及。
此时忽见两抹鬼影,一黑一白,正是地府勾魂使者──黑白无常!不知何时已守在余靖身侧,手中拿着冰冷的长枷,只待余靖生气一断,便要锁魂拘魄。
“不许你们带他走!!”摇光更是难以自持,正是施展法术将那黑白无常驱走,谁料却被余靖拉住。
回头,见那个面色苍白已见死灰颜色的书生摇摇头:“别,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你要跟他们走?!不行!!我不准!!我破军星要留的人,即使阎王来要,也是带不走!!”
“破军星君,此话未免托大了吧?”
沉稳威严的声音自诩空中响起,就见黑白无常跪倒两旁,黑脸阎君从虚化实,迈步而来。
掌管阴冥的诸鬼之王,司生杀之权,一策生死帐,一管丹朱笔,判人世善恶,定生死之日。此时突然出现在东海,乃令方圆百里,十万海族惊蛰。
然破军星摇光倨傲不惧其威,见阎君驾临,竟道:“来得正好!”
阎君方正脸庞不怒而威,看了他一眼,冷道:“本王不知,原来破军星还司天命生杀之权。”
天命生杀非破军所司之职,破军主虚耗,司破司杀,却偏偏不司生。然而摇光并未因此退缩:“就算本君不司此职,但这一回亦难免要勉强阎君!!”
阎君浓眉一挑:“破军星君此举有违天命,这般恣意妄为,只怕就算有贪狼星君作保,天君面前也不好交代吧?”
“我──”一提到贪狼星君,摇光就像被点了穴道般无法言语,不错,他若闯祸,天帝斥责之下,天枢作为七元星君魁首,难免要受责难。若有令天枢为难之事,他是断断不能为之……
余靖看他沉默,心中了然。
虽早知自己与那贪狼星君在摇光心中无法相比,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时,心里还是难免黯然。
本来开始有些涣散的七魄现在更是难于重新收拾……罢了,摇光既已曾为了自己阻挠黑白无常以及地府阎君。有这份心思,他早就该满足了不是?
然而,正当他悄悄闭目,打算顺从天命之时,却忽然听到那少年清脆笃定的声音。
“此事本君自会与魁首解释。人,必须留下!”
第十八章 宝灯火燃魂魄聚,阎王三更唤人归
余靖精神一震,张开眼睛看向摇光。少年星君的眼神如斯坚定,不见半分犹豫,握着他的手也是那样的紧,挺拔的背脊笔直不屈,即便在掌握生死大权的阎君面前,亦无半分退让之意。
阎君似乎亦未料到破军星如此难缠,不由皱起浓眉。他又不能如何了破军星,毕竟天规早有明言,仙家之间禁止私斗,再者破军星的力量摆在那里也不是吃素的。
他看正盯着摇光看的余靖。
“宋帝王,你几翻逆命行事,违反地府规条,莫非不怕本王降了你的职,把你重贬为卒?!”
余靖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摇光的话,仿佛往他破败的身子里注入了无尽生机,他咧嘴一笑,那惨白惨白的脸,让这笑容看上去极为诡异。他与阎君道:“余自知罪重,但为了东海苍生免遭鲲族屠戮之苦,虽有违地府严律,余不悔!”
他受定魂钉之创,若非一旁有摇光扶持,只怕早已栽倒在地,然而他所言句句铿锵,凝视阎君的视线坚定无比,让人觉得他一举一动,为的正是东海千万生灵,正气凛然,便连一旁的丈螭以及十万水族亦不由为之动容。
然而东海龙王却是眉角带嘴角的一抽。
丈螭虽与余靖不算深交,但若非对方拼尽全力压制巨鲲,只怕水族要牺牲无数才能将鲲群制服,眼见阎君留难,自觉不能坐视,便连忙上前求情:“末将乃东海将军丈螭,见过地府阎君!我等水族得余殿君相助,降服来犯的鲲众,若余殿君因此而犯下规条受罚,末将愿意代为承担!”
他这话一说完,后面的东海龙王忍不住抬手拍了下发疼的脑门。他们阎罗殿里的鬼仙要怎么搅和折腾也是他们关起门来自己处理的事务,你一介海族龙将跳进去搅和什么?不过,若丈螭当真不言不语,坐壁而观,却又不是他的上将军了……
此时摇光闻阎君要将余靖定罪,不由得欲代其辩解,但余靖却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掌心,借着靠在他身上相近之机,在他耳边低语:“别急……”
那边东海龙王排众而出,拍了拍丈螭的肩膀,丈螭回头见是自己的君王,此时方知自己一时情急逾了规矩,不由得脸上一红,垂手退下一旁。
龙王并未责怪,转过头来,与阎君拱手道:“经年不见,阎君安好?”
“龙王有礼了!”海域与酆都素无往来,阎君跟这位东海龙君只是同殿为臣,自然也没什么大交情。
“本王要先谢过阎君!”东海龙王行了一揖。
阎君莫名其妙:“此话怎讲?”
“前时北冥鲲族犯我东海,幸得宋帝王之助,免我东海生灵涂炭,厥功甚伟。本王自当上书奏明天君,天君圣裁,理当有所封赏。”
龙王开口言功,阎君碍于水族之王的面子,也不好说宋帝王此举为过,只好道:“龙君客气。”
东海龙王笑道:“凡间因锁妖塔之事而至百妖狂放,大乱纲常,七元星君下凡寻珠重塑宝塔,三界震动。你我虽辖域不同,但九霄天宫,同殿为臣,自当为天君分忧,本王正愁于如何助力,却想不到地府先于一步,遣宋帝王助破军星君入凡寻珠。本王只顾簇集宝物,不如阎君眼光之远,实在惭愧。来人!把龙宫宝库打开,让破军星君与宋帝王入内仔细寻找,看有没有可供震塔之用的宝物!”
一旁丈螭应道:“遵命!”
摇光闻言不由错愕,想不到与天玑那抠门星有得一比的东海龙王居然如此大方地答应开启宝库,任君挑拣,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面前这位四海同尊的龙王一顶一顶的高帽子砸下来,阎君再怎么脸黑,此时也不便表露,若此时还要责难,反而会落了阻挠寻珠要务的罪名,天帝面前,不好交代的反而变成是他了。
无奈之下,挥退两旁的黑白无常,道:“好吧,此事看在龙王和破军星君的面子上就此作罢。不过,本王虽不计较宋帝王之过,但他历劫之期已毕,自当回返第三殿主事!”言罢他看向余靖,突然一声爆喝:“宋帝王余!”左手成爪虚空一抓,只见一道寒光,阎君不愧是地府至尊,不需拘魂法器,已轻易将宋帝王散乱的七魄生生扯出躯壳之外!!
失去七魄的凡躯当即气息断绝。
“你干什么?!”
摇光连忙放下余靖的身体,正要出手夺回七魄,却被龙王阻止:“别担心。”
“让开!!”
“若只是为了拘魂归阴,又何必劳动阎君大驾?”
摇光难解其意:“你什么意思?!”
东海龙王端正的脸庞此时一阵扭曲,说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面龇出来:“哼。只怕你我还有阎君今日所举,早便被那家伙一一算计在内。”
摇光更是错愕。
那边便见阎君右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盏油灯,这灯看来极是普通,看上去就跟寻常百姓家的油灯无甚差别。
摇光自然认得此物,正是宋帝王第三殿的镇殿至宝聚魂灯,随即明白过来,阎君此来,正是为了让宋帝王散失的魂魄重新归元!
然而灯中并无火光,他想起宋帝王曾经说过,聚魂灯须魂火作引方能着亮,他走前一步,指点于额,引出一抹魂火:“我来点!”
须知天寿非无尽,寿元总有期,他这般折损魂元,无异于自减天寿。
阎君见他肯为宋帝王取魂点灯,心中不由得暗自称奇,想不到宋帝王与破军星有如此交情,看来那座阎罗殿总算没有白塌。
魂火燃灯,灯中散出点点金华,极为美丽。
阎君摊开左掌,将七魄送入灯中,灯中早有先前收下的三魂,此时借助聚魂灯法力重新铸炼,顿时间之间光芒大盛,将在场众仙的眼睛都晃花了。
摇光连忙用力揉了揉眼睛,凝聚视线,待终于看清眼前事物,便见记忆中那个总是看来悠然自得,却又满腹鬼胎的第三殿殿主宋帝王,正站在灯火之侧,微笑地看着自己。
知他三魂七魄得以修完,摇光心下大喜,却又记起阎君所言,要将他带回地府,而且凡间躯壳阳寿已尽,便难再续,如何是好?
宋帝王似乎看出他所怀担心,给了他一个暂且安心的笑容,不急不徐,转身向阎君施礼:“多谢君上。”
“理当如此,不必言谢。”阎君绷着一张黑脸,“是时候了,你也该回去了。”
摇光闻言神色一紧,死死盯住宋帝王,阎君说得不错,宋帝王并非天上那些闲散随意的仙家,他身司要职,地府第三殿,多的是需要他判决罪刑的鬼魂,若在凡间耽搁去了功夫,只怕轮回道一塞,地府大乱。然而一想到他要离去,地府之深,而自己如今又身在人间负有寻珠之责,只怕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看着宋帝王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不舍之情。
却闻宋帝王道:“余尚有事务在凡间未完,暂且不便回殿处事,还望君上明察。”
阎君皱眉:“寻珠之务,自有七元星君去办,你身负黑绳大地狱判职,如今十殿之内挤满待判恶鬼,你若不归,阻天道轮回,所作之孽,只怕你──承担不起!”
“余知道其中厉害,不敢有违。”宋帝王眉眼凝紧,“然余身在凡间二十五载,有见凡人受妖邪肆虐之苦,无可化解。余认为与其于殿中叹生灵涂炭,以册上善恶下判断生死,不若于凡间为众生谋事,尽快寻得宝珠重塑锁妖塔,方为治本之法!”
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不等阎君反驳,东海龙王便大为赞叹:“宋帝王宅心仁厚,实乃地府之福啊!”
“哪里哪里,龙君缪赞!小王惭愧,惭愧!”
“哈哈,所谓谦亦有度,过谦则近伪!宋帝王又何必太过谦虚?”龙王回过头来,又向阎君道,“阎君御下有法,本王真得向你请教一二!”
两人一唱一和,做派自然,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然而一旁的摇光却早便听过他们互相吹捧的戏词,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到这份上,阎君若是仍坚持将其强行带回地府,反而又有弃苍生于不顾的嫌疑,面前这两位,一条是慑服四海的万岁老龙,一个看遍善恶能辨真伪的老鬼,要拆他们的台,实在艰难。
阎君也是无奈,只好长叹一声:“宋帝王,既然你决意留在阳间助星君寻珠,本王亦不便阻拦。”
宋帝王垂目敛眉,一副服帖受教的态度。
不过黑脸阎君却不买账,瞥了他一眼:“不过,等此事一毕,你重归地府之后,殿内案卷必定堆积如山,大概三千年也不必休沐了。”
宋帝王无动于衷,不过眼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旁的东海龙王则是嘴角抽搐,险些笑出声来。
高,实在是高。
身在地府供职的阎罗鬼仙,本来就用不着金银财帛,俸禄于他们自是无用,罚了也是白罚。加上十八层地狱不见天日,趁着休沐之期到凡间闲逛可以说是十殿阎罗放风之日,曾听说有一殿阎罗王为了一日休沐之假甚至不惜千金来换,若是三千年都没休沐……估计就算阎罗王都得发疯了!
阎君一挥袍袖,施然转身,迈开大步,由实化虚,魁梧的身形消失在虚空之中。
此时宋帝王才着实地松了口气,三千年的休沐没了确实有些可惜,可用来换与摇光相伴人间短短数十载,他却觉得并无半点可惜。
这神魂一松,失去身躯保护的魂魄当即有些飞散之感,毕竟散魂游魄并非好事,就算是仙家,一旦魂魄离体便有如初生婴儿般脆弱,更何况曾经魂飞魄散的他?
摇光连忙上前,虽知他魂魄衰弱,可自己又不懂增补之术,一时束手无策急得如热锅蚂蚁。
“别担心,我的散魂七魄已重修复原,等以后多花些时间修补当可无恙。”宋帝王微笑着,安慰摇光,然而那笑容看上去却全然没有说服力。
摇光也是仙人,焉有不知他强逆天命,以定魂钉灌顶定魂,早就伤了那七魄之元,如今又经聚魂灯修炼还原,定是元气大伤。可他却还是笑着安慰自己……
一旁东海龙王凉凉说道:“魂元之创不比皮肉之伤,轻者失个几百年修为,重者折损天寿。”
摇光忙问:“可有修补之法?”
龙王瞥了宋帝王一眼,好像有些犹豫,见宋帝王并无表示似乎也不想说出实情。
摇光急了:“到底是何办法?快说!不然本君拆了你的水晶宫!!”
龙王也不发火,慢悠悠地说道:“这还不简单,古有双修之法,乃是借元神交合为径,互补缺损。”
“双修?!”摇光也曾听说过此法,当即拉起宋帝王,“跟我来!”言罢御水而起,带着宋帝王跑入水晶宫。
东海龙王见状哈哈一笑:“丈螭,你且吩咐下去,撤掉回龙殿中的侍从,若无吩咐,不得靠近!”
“遵令!!”丈螭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既是龙君号令,自然无有不从。
东海龙王此时看向那群剥掉鳞甲的鲲鱼,金睛中闪过一丝厉光:“爱卿,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这群不知死活的大头鱼呢?”
第十九章 尘世灭时且静听,天尽穷途待君思
摇光拉了宋帝王直入回龙殿,回到昨夜借宿的房间。
方入房去,却被宋帝王拉住。
摇光不解回头,却闻他说道:“摇光,你别听龙王乱说。须知双修之法必得二者心意相通,否则不可施展,更何况元神脱体风险极大,稍有不甚,二者同殒,风险极大,不可轻试。”他边说,边挣脱开他的手,“我虽为鬼仙,但好歹是阎罗殿主,魂魄受创,以后多花些心思修炼,便能恢复,你无需耿耿于怀。”
“真的?”摇光眼神澄清如碧。
宋帝王被他这般看着,不由得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事事隐瞒于我。”
“我并无此意。”宋帝王长叹一声,伸手过去,拉住摇光,他如今并无肉身,故此就算拉住了,其实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如此做法,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习惯,“我并非故弄玄虚,我只是……”宋帝王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不想你冒险。”
“你……”摇光瞪了他一眼,“莫非在你心目中,我与那些只图万年安逸的仙人一般,只许你为我谋事,却不让我替你排忧解难?”
宋帝王一时语塞,垂眉敛目,叹息道:“并非不愿,只是……你可知道,所谓双修,其实便是行云雨交合之术?”
摇光脸颊一红,却也没有故作不知。
“此节我自然知晓。”
“莫非你忘了?”嘴角掠过一抹苦笑,“这个就是我魂飞魄散的原因……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他抬起头,凝视摇光,“只是,即使那个时候我做的确实有过,可我一点都不后悔。种种所为,发乎于心,绝无轻辱之意。”
摇光心头一震,回想起了那一夜。
之前因为被羞辱和愤怒的怒火遮盖了双眼,根本不曾注意到宋帝王那时候,是怀着如何的心情……以他对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不清楚得罪破军的下场……然而他却义无反顾地去做,甚至为了压制失控的他施展鬼阴之力而至魂飞魄散……从来未曾有人,能如宋帝王这般不惜损耗自身,而为他做事,只求他一展宽颜……
不知不觉地,宋帝王在无声无息地布下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而他也在不知不觉间,牢牢地陷落在网中,挣不出,也不想挣……
“我都说了没有关系了!!你别老是唧唧歪歪地在那里纠缠旧事!”
摇光不再与他争辩,一把将他扯落床榻之上,喝令道:“别动,给我躺好了!!”见他还想砌辞拒绝,便直接丢下去一个定身咒,“这事由我作主了!你休要再多说其他!”
摇光不再理会宋帝王欲言又止的眼神,闭上双目,念动法诀释出魂元,溶入宋帝王魂魄之中。
破军星虽历世千万年,然而以元神脱体侵入他人魂魄亦不过是首次。
入魂之后,只觉四周一片迷雾幻想,似实而虚,当他踏出迷雾,见的竟是极为熟悉的景观!
九天云霄上,梨花香雪海!
他自然不会错认,毕竟在千年之前,只要天枢奉命下凡擒妖降魔不在天宫,他便会坐在这雪梨花树上,发着呆,看着南天门的方向,等待天枢得胜归来。
他想起了那一天。
一个向他问路的书生,如果不是满身的鬼阴之气,看那模样,还真像是个闯入了仙境的凡人……
“你不该来的……”
声音从身后传来,一棵梨花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书生那件素色的长袍上。
他看到他思念已久的星君。
元神离体,摇光不在是那干瘦的模样。少年星君肤白如乳,樱唇欲滴,雪白的霓裳随风飞扬而起,云鬓如乌飘若然飞。
九天之上,又有哪一个仙女的丽容能比得上他的破军?
少年星君闻他说话,顿时见恼:“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说怎样就怎样!!你!快些脱光衣服,找个地方给我躺平了!!”
宋帝王错愕当场,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直接大胆,不过从少年绯红的耳朵,看得出他不过是强自表现出镇定的模样,其实早就心跳如雷。
见他没有动作,摇光两步上前,也不管他愿是不愿,轻而易举就将人给放倒在地。
所幸这片梨花海经万年岁月,年年落花如雪,层层叠叠,如同铺上一层雪瓣厚缛,宋帝王摔在地上,也不觉痛。
少年一个翻身压到他身上,揪住他的衣服正要使力撕破,却被宋帝王牢牢按住:“不可如此。”
摇光想要拉开他的手,却无奈发现他的手一反以往的放松,变得异常有力。
“我已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宋帝王看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之遥,在那双深邃的瞳孔内只有少年清丽脱俗的影子。仿佛在这双眼睛里,一直不曾存在过任何人任何事,九天十地,唯有破军摇光能够在第三殿殿主的眼中留形。
“之前是我太过自以为是。心里……只想惟有此法方能得到你这颗九天之上的星子。却忽略了若非你心甘情愿,若非你当真喜欢着我,这样做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端正儒雅的脸温然一笑,没有半点阴郁,唯有释然,“不想因缘际遇,竟能与你在凡间结伴,朝夕相对,方知,何以凡人对两情相悦如此执着……摇光,你可懂我的心思?”他握着摇光肩膀,慢慢坐起身,“所以,除非你真心愿意与我相知相守,否则,我绝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
“我……我不是……”摇光欲语难言,美玉的脸憋了个大红。就算他当了几万年的星君,却也不曾在天枢面前说过一字半语的思慕便知他虽然表面上看来凶悍恐怖,可其实对情爱之事如同白纸。
“别逼自己,摇光,你是九天之上的星子,本该无忧无虑,不受世俗管束。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而令你为难。”宋帝王伸手过去,将他搂入怀中,“瞧,我们一个是星君,一个是阎罗,仙寿几与天齐,你可以慢慢想,我可以慢慢等,只要你在尘世灭,天穷途之前,想好了,告诉我,便足够了。”
天何荒,地何老?
便是仙寿再长,千年犹如弹指一瞬间,但要等到天荒地老时,却又是何等的遥遥无期?!
他却愿意等,而等的,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答复。
黑绳大地狱的主宰,本不该如此卑屈,然而被看不见的情丝所缠,第三殿的阎罗王却比普通的凡人更是不如。
凡人生命有限,匆匆数十年,得不到,总学得到放弃,然而仙寿了无期的仙人,却在动情的瞬间便开始了千万年长的相思。
“不必了。”摇光觉得心脏的位置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难于呼吸,“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两手抓前稳住宋帝王的两颊,双目一闭,按着直觉凑过唇去,印上了宋帝王的嘴唇。
独属于这个三煞中叫人闻风丧胆的破军星君的吻,有些狠,有些绝决,更多的是义无反顾。
少年闭上了眼睛,紧张得有些颤抖,所以,他没办法看见,被他牢牢印住的嘴唇,嘴角之处慢慢的,轻轻的,几乎不着痕迹地翘起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弧度……
一只手慢慢探上了少年的腰肢,霓裳单薄,天衣之轻本就犹如无物,触手处能完全感觉到那略是纤瘦却柔韧的腰背肌理,而衣服下的皮肤,想必更加细腻。
然而那手却并不着急,只是轻轻地抚慰,上下游移,隔了一层薄纱,皮肤与皮肤间摩擦带起一丝丝的悸动。
少年不悉情欲,腰上也敏感得很,只是这般的触碰,已叫他颤抖不已,紧张而至如蚌壳般紧密的嘴唇漏出一声低吟。宋帝王嘴角上的笑意加深,灵巧地以舌挑开露出破绽的嘴唇,滑过贝齿,捕获了里面惊颤的小舌,挑动着它轻舞,带了一点点的强硬,却又不失温柔,仿佛对方随时都可以将他推开拒绝这个吻。
最大限度的自由,更多的时候会造成被施予者的犹豫,便是这一时的困惑,足以让对方有机可乘。
薄裳在不知不觉间被褪去,裸露出凝脂般玉白无暇的躯体,漂亮的长鬓瀑布般披散在背上,遮挡了下面游弋的大手。不安分的手张开来,掌于腋下,么指轻点着少年胸前两颗樱色的茱萸,细细揉捻。
就算三界之大,只怕亦未曾有人胆敢如此对待这位恶煞星君,少年有些抵受不住地嘤出声来,然而那一点点的声息都被紧紧封在他唇上的男人给尽数吞去。唇舌交缠间涎液黏湿的声音在安静的梨花雪海中尤其在耳,加上不熟悉的动作,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
宋帝王终于放开了他,怀里的少年因为遭受了不习惯的对待而变得喘息不休,被蹂躏得有些红肿的嘴唇因为微微张开而让里面的小舌若隐若现。涎液濡湿唇角,情欲点染渲红,少年绝丽的容颜此时更添了几分从未露于人前的情惑。
男子的眼神更见深邃,腹下热流涌动,双臂一紧,将少年搂入怀中,不待他再行喘息,再度吻上了他的嘴唇……
第二十章 初露粘叶翠欲滴,蕊花解意随柳飞
这一回的吻,变得有些不容拒绝,甚至有些粗暴。
怀里是他心心念念的星子,既然对方已以行动诉说了心意,此时已不必再将升腾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情欲强压在安稳的表面下。
游移在身上的手渐渐往下,又是极为熟稔地化去摇光身上那身薄纱,少年乳白色的皮肤全然赤裸,坐在他的腿上,被狠狠地吻住而不得不半仰起的颈项就像白鹄般优美。男人不失时机地握住了也同样半仰起头来的少年的阳物。
玉柱与他的主人倒是不同,乖巧地带着热度落在他的掌心,因为他的触摸而羞涩地颤抖,开始探出头来,铃口点缀了一粒晶莹的腺液,也在他大么指一划之下濡湿了菇头,柔嫩的皮肤变得更是粉嫩。
“嗯……”少年受不了这上下夹攻的冲击,按在宋帝王肩上的手不由施力。
男人居然停了下来,离开了他的嘴唇,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搂住少年的腰,问:“不愿意吗?不要紧的。”他笑得如此云淡风轻,尽管情欲的颜色不曾退去,但他并没有继续,“我可以等。”
他的话依然坚决,全然无视如同弓弦般为控制欲望而紧绷的身体,以及早已一柱擎天蹭着在他腿间炽热的阳物。
摇光咬咬牙,用力地摇头,红晕在他俊美的脸上化开,如同白莲莲芯附近的一层艳红,勾魂夺魄。
“我不是拒绝……”
“那是为何?”
摇光忽然有些讨厌起这个男人的纵容和大度,他瞥开视线,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我不懂这个……”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男人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摇光虽然更是尴尬,但听了他这压抑难耐的声音,却也不得不放开面子,低头哼道:“你说吧……”
“把腿打开……”
摇光本来就跨坐在他的腿上,之前被他稍稍弄过的阳物已经抬起头直指上方,如今再若放开,更是无遮无掩,可是对方既然授意,他只好咬了牙,白玉的双足两旁再分,大大地向面前的男人打开。
无人照理的玉柱稍稍向前倾斜,一滴晶莹的体液随之滑落,带着一道粘稠的白丝自铃口半挂不落。
男人的声音更是沙哑,他引领他的手,让手指触碰到双囊之后紧密不开的穴口。
“……想进入你的身体,可是……怕你受伤,这里太紧了……你能帮帮我吗?……”
“嗯……”摇光有些为难,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接纳对方,但显然眼下的情况是不行。
充满诱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响起。
“……你可以用手指先试一试……若是不行,就算了……”
“嗯,我试试……”
手指凉了一下,不知被涂上了什么粘粘有湿稠的水液,穴口虽然紧窒,然而在水液润滑以及自己斟酌施与适当的力度后,倒是轻易地滑进了一根。
“进去了!”摇光有些欢喜,想不到这般轻易。
“还不行……”男人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底发出了,“还得再多放两根手指……否则会受伤的,我不能伤了你……”
“嗯……我知道了……”摇光有些艰难地按着他所说地去做,对方很体贴地扶住了他的腰,避免他发软地跌倒,但后面变得没有那么顺利,索性有足够的水液润滑,过了一刻钟的工夫,终于是成了。
他抬起有些湿意的眼睛:“可以了吗?”
气还没喘过来,便闻道:“摇光,你把腰抬起来好吗?……”
“嗯……”摇光只好照做。
“这里,对,轻轻地往下坐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一个硬若铁棒的物体抵住了他方才努力扩充过的穴口,他本能地想要逃开,可是对方不失温柔的声音随即续道:“若是受不了的话我马上就停……”
“别……我、我试试……”摇光吸了口气,压抑住心底抵触的本能,往下慢慢坐落,身下笔直朝上的阳具顶部被挤入穴口,随着他往下的动作而被纳入甬道,不算很疼,毕竟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速度和动作。
好不容易吞进了大半,摇光觉得自己就像被一根又热又硬的火棍子戳穿了身体,同时也牢牢与对方的身体相嵌。奇妙的感觉,让他忽略了最后的一点违和感。
“辛苦了……”叹息着热气的嘴唇凑近了他的耳垂,“难受吗?都怪我不好……”
“也还行……”摇光捏着他的肩膀,不敢去看对方的脸,“之后要如何?……”
“之后就交给我吧……”
摇光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是……
可还没回过神来,男人犹如暴风骤雨疾至的动作让他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卷入了情爱的漩涡……
初露粘叶,翠色欲滴,晨光骤现,点缀霞色。
龙宫偏殿,正有蚌女伺候东海龙王起早,龙王以青盐漱口,又接过蚌女手上的热巾洗擦脸手,方才回过头来,看了眼站在一角束手而立的上将军。丈螭今日并未戎甲披身,但即使身上并非铁甲而改滚边白裘,头顶并无头盔而换了青巾扎发,这位久经战阵的将军仍难掩盖一派刚毅的武将风姿。
“启禀陛下,鲲王及一众鲲族现正还押外海荒渊,听候陛下发落。”
龙王施然落座,蚌女马上奉上香茗,他随手拿起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方才道:“胆敢公然违逆朕者,好像也几千年不曾有过了吧?”
丈螭面无表情,答曰:“距上次螭族之乱,已有三千五百年。”
“哦……”此时又有数名鲤侍手捧金丝琉璃盏入来置于桌上,盏上放了各色精致早点,龙王接过蚌女递过来的玉筷,夹了一块碧玉颜色的饺子,尝了一口,大约是觉得味道尚可,便就吃了两只,然后放下筷子,接过方巾稍稍拭嘴,方才言道,“那么这一回,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这群胆大妄为的鲲?”
“犯我东海者,诛。”
一名美貌的蚌女本来正悄悄打量这位威武不凡的上将军,登时被他一身杀伐之气所慑,手脚一软,“嗙!!”的一声,失手将琉璃盏打碎,顿时花容失色跪倒在地。
龙王似早有所料,抬眉一笑,也不怪罪,挥手示意众侍退下。
“也无不可。”龙王半眯龙睛,无半点戏谑之色。
只怕他再抬一抬手,丈螭便会转身离殿,直奔外海荒渊,屠尽巨鲲,叫这群足以填平海渊的上古巨兽灭族!
但东海龙王复又笑了。
“不过若真杀光了,反而会惹天上那群打着好生之德旗号又爱管闲事的仙人来说事。朕实在厌烦这种不必的纠缠。也罢,就饶它们一死。”他又取来筷子夹起一块蜜色蜂巢糕,品了品,这会大概觉得不喜过甜,没有再吃,放下玉筷,皱眉,“不过,侵我东海,屠戮水族,此罪若容轻饶,他日岂不是人人都敢欺负我东海龙族?”
丈螭道:“但凭陛下吩咐!”
东海龙王以香茗漱口,放下茶盅,缓缓说道:“如此,便打碎骨头,剥光鳞甲,拔去利牙,剜尽鱼目,再遣送回北冥海去吧!”
丈螭面不改色,拱手应诺:“臣,遵命!”
龙王看着他乖顺服帖的臣子,提点道:“爱卿记得留下它们的性命,好与后代传话,让那鲲族……永世不敢再入我东海海域。”
将军浑身一抖,不敢应答。
东海龙王目中掠过一丝森然,随即敛眉转目,看向回龙殿的方向,嘴角泛起诡诈的笑意:“对了,昨夜兵荒马乱,不及查问情况。朕与宋帝王交情不浅,也不知眼下如何了,爱卿且前面引路,朕要去回龙殿走一趟。”
丈螭有些奇怪,若是当真交情不浅,昨日见宋帝王魂魄初塑而见虚弱之时,又为何不取出龙宫至宝养魂丹以助其度过难关,反而提出什么双修之法?
不过龙王摆驾,将军自当遵从,连忙起身开路,一路直往回龙殿而去。
回龙殿外寂静无声,昨夜龙王着令宫中水族不得靠近,故此一路入内并不见有鱼侍踪影。
丈螭推开院门,正巧见那宋帝王推门而出,就看他那副精神气儿,想必昨夜双修之法已得大成。只是不见破军星在旁,丈螭略觉惊讶,而龙王却是了然于心。
“余殿君起得真早!”
宋帝王见了龙王,微笑拱手:“龙王殿下您也早啊!”
“怎么不见破军星君?”
“哦,昨夜他助我修补魂元,实在是累坏了,故此我下了个安魂咒,让他好生休养。麻烦龙王吩咐宫中各位暂且莫近回龙殿,以免惊动星君。”
这家伙脸皮够厚的,在龙宫地盘,居然敢支使龙王,更为了破军星一日安眠把整个回龙殿给霸占了!
一旁丈螭脸色不愉,但龙王却不以为然,哈哈一笑:“余老弟何必客气,你我虽一在海界,一在鬼域,但心意互通,犹如孔怀兄弟,同气连枝,彼此照顾,也是理所应当的!哈哈……”
宋帝王也没有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余若是客气,倒显得小觑敖兄了!那就再麻烦吩咐宫中厨子,备好热食。昨日一场折腾,星君未入半点米水,如今肉身凡胎,不比仙身可以千日不食一粟,也劳烦敖兄多多照顾了!“
得寸进尺还这般理所当然,放眼天下,怕也就只有这个笑得斯文儒雅的鬼书生做得到了……
东海龙王居然也不气恼,一一应下。
然后,不怎么在意地提道:“对了,老弟,你如今魂离肉身,又不打算转归地府,莫非是打算以魂灵之姿跟在破军星君身后不成?”
“确实有所不便。”宋帝王若有所思,问,“我那副尸骸,应该还在敖兄那里寄存吧?”
东海龙王点头,略有错愕:“莫非你想……”
对方诡秘一笑,如今处于幽魂状态的鬼书生,没了凡间肉身的阳气,阴气更剩,那没有影子飘在水中的恍惚感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人……
“呵呵,借尸还魂,一向是我地府众鬼的拿手好戏!”
“……”
“对了,听说敖兄宝库里有一颗定颜珠!”宋帝王似乎对龙宫里的宝物如数家珍,“传闻此珠有定颜神效,能令尸身千年不腐,还好如初,已死之人看上去虽死犹生,仿若初眠。”
“那又如何?!”东海龙王神色一凛,如临大敌,这家伙突然提起这宝贝,必定是不怀好意!
不出所料……
“小弟想借之一用。”
“不借!!”
龙王斩钉截铁地拒绝,一甩袖就要走。
“敖兄且慢!”鬼书生拉住他的袖子,咧嘴一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凑到他耳边,压着只有他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有件事不知敖兄忘了没了。小弟那日在战场见了丈螭将军的龙身真形,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莫不就是三千年前螭族之乱中幸存的那尾小黄螭吧?”不理龙王神色越发黑沈,宋帝王笑得更为诡秘,“若小弟没有记错,当年敖兄就是为了他闯我阎罗殿,还逼着我帮你偷改生死册……”
“行了!!”东海龙王一声暴喝,打断他的说话,金睛中怒意勃然,然而又顾忌身后的丈螭必能发作,末了,哼了一声,大掌拍在宋帝王肩上,险些没把刚复原的三魂七魄给再拍散掉。
“不就是一颗定颜珠吗?!本王龙宫多的是,送与你就是了!!”
一旁丈螭不由大为吃惊,什么多的是,那颗定颜珠可是平日龙王最喜欢拿出来在其他三位龙王面前炫耀的宝贝,怎么就被那宋帝王三言两语就诓了去?!
宋帝王拱手称谢。
被讹了宝贝的东海龙王暗自磨牙,好像想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宋帝王满不在乎,反正他是魂非体,没皮没肉。
“承蒙敖兄盛情,我与破军星君也打扰多时了。如今塑塔之事迫在眉睫,我等不便再作拖延。就请敖兄将夜光如意珠交付我等,好让我等即刻赶往锁妖塔复命。”
本来想过来讨要彩头顺便看好戏的龙王实实在在地栽了个筋斗,眼下是巴不得这惹人厌的家伙和里面那个随时能把龙宫掀掉的煞星快快滚蛋!
先前虽是说过大开宝库任其搜找,不过那都是在阎君面前的门面话,要真把宝库打开,只怕宋帝王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将里面的东西搬个精空,如今他只是开口要夜光如意珠,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如此甚好!本王马上命人把定颜珠和夜光如意珠给你送来,你那副身子也早已修好,放在水晶冰柩中,随时可以取用!”
“多谢敖兄!对了,小弟还有一事所求!”
“又怎了?!”
水晶宫震动了一下子。
“能不能麻烦敖兄把那辆龙马车再借我一下,水晶宫离陆地甚是遥远……”
“……拿了珠子就给我快滚!!!”
尾声
摇光瞪着余靖。
照例说一个死人该是脸如白灰,眼如死鱼,四肢僵硬,浑身冰冷。
偏偏面前这个书生……
眼神清澈,脸色红润,除了体温略低一些,气色甚至比他死之前还好几分!!
天灵上的钉口经龙王施法修补早消了痕迹,除去没了呼吸没了脉搏,他跟活人是全无差别!!
余靖见他盯着自己,便笑着朝他挤了挤眼:“怎么?不喜欢这副皮囊?若是你不喜欢,大可回头再选上一副。”
“……”摇光终于怒火爆发,一脚踹过去,将那书生踩倒在地,吼道,“你是阎罗还是伥鬼?!当肉身是衣服?!随便换着穿?!”
“那……那不是图个新鲜……”书生很是委屈,“我这不是怕你往后瞧着我几千年,看着同一张脸容易生厌嘛……”
摇光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岔气。
瞪了他半晌,竟然没有继续拳打脚踢,站起身来,若有若无地丢下一句:“我喜欢的又不是你副臭皮囊!……”
书生在他背后站起身,借着拍去身上泥沙的动作掩饰了嘴角一抹得逞的笑意。
“到了!”
摇光抬头看向不远处黑沈幽深的锁妖塔。
硕大的黑塔蛰伏在夜幕之下,四周寂静无声,便连风也在这片死域中停顿,不敢声张。
粗大的铁链仍然牢牢地牵紧塔身,然而塔前那抹高大的苍色身影却已无影踪。
摇光愕然当场:“天枢呢?!”
余靖也是奇怪,只是他较于摇光更为冷静,抬头看向塔顶的方向:“塔顶上锁着的那位恐怕也不在了吧?”
“什么?!”摇光大惊,此时他才感觉到塔顶那恐怖得让人发抖的妖力早已消失殆尽,“他竟然出塔了?!那天枢……”
“且莫担心,若贪狼星君有事,其余六位星君必有所感。”他指着天顶之上北斗七元星之位,“贪狼星芒大盛,并无衰竭之相。”
摇光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但仍是有些焦急:“连那家伙都出塔了,三界岂非又要再遭大劫?!”
“也不尽然……”余靖若有所思,“那位既然能轻易挑拨北冥鲲族侵东海,便是说他即使身在塔中,颠覆三界也不过是易如反掌。”
“你的意思是,他出塔是另有旁因?”
“不知道。”
“你……”
“那位可是上古神灵,虽堕落为妖,但那看尽天数的心思却非你我能够猜透。”余靖态度施然,“既有贪狼星君在,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乱,你不必太过担心。”
不必担心?!摇光瞪了他一眼,之前东海那场鲲族大乱险些没把东海给掀了,那也不过是塔顶所镇之妖未从塔里出来便生的事!这还不担心就真是见鬼了!
余靖完全没有被从塔里跑出来了逆天妖帝的险情所影响,心情大好地提议道:“既然贪狼星君不在,那我们待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多寻几颗宝珠回来,好供贪狼星君所需。”
摇光略略犹豫,眼下天枢不知去向,诚如余靖所言,逗留此地也是浪费时日。
“好吧……”
“那先去哪里好呢?”余靖歪头想了想,忽然一笑,“听闻茅山华阳洞中有宝珠一枚,能镇邪驱魔,不知是真是假,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瞧瞧吧!”
“茅山?!”摇光盯着那个上了自己死掉了的尸体身的鬼阎罗,“那里都是些以降驱鬼魔为己任的道士,你要去那里?!”
“他们驱他们的鬼,与你我何干?”
余靖一脸坦然,翻手随意一劈,在虚空中撕开一道黑洞洞的裂痕,里面吹出阴风阵阵,更伴有鬼哭狼嚎……
然而那书生却全然无觉地大步踏入,回头朝摇光咧嘴一笑:“我们抄个近道!”
不知那群日日叫着除魔卫道的道士们看到一只大大咧咧从阴阳道里跑出来还是借尸还魂的鬼时,该是如何的鸡飞狗挑?
摇光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不再多说,随即一跃而入,落在余靖身侧。
拉起他的手,笑中,有一丝迫不及待。
“那还等什么?走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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