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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天异_002

:"待遍山竹花开时,我许也可以离开了......"
云枭不及反应过来,竹君已经消失无踪。此时天权已走到他身旁,急步赶来教他略是有些呼吸不畅:"为师来迟了。"看着云枭似乎神色恍然,不禁轻身唤道:"云枭?"

云枭闻声抬头:"师傅......你来了。"
歉意地拉起云枭的手,冰凉的小手冻得扎手,天权忍不住皱眉,用自己大掌合拢成团为他取暖:"在朝堂上那西夏使节多有刁难,耽搁了时辰,教云枭等久了。"
云枭用力地摇头,天权又问:"适才见竹君隐去,可是有你父亲的消息了么?"
"不曾有。"听得天权如此关心,云枭忽然升起个荒唐的念头,他居然觉得不是很想听到父亲的消息......自己无父无母时,师傅待自己如似珍宝,若一旦找到了亲人,师傅会不会便让父亲将他带走?只一想到要这双温厚有力的大手舍弃自己,云枭便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了?可是站在雪地太久冷着了?"天权看着徒儿发白的面色,伸手摸了摸他冰凉凉的脸颊。
云枭仍是摇头。
天权只当他担心父亲安危,便柔声劝道:"虽然暂时没有消息,但既是你父亲,想必也是有能之人,也许是有事耽搁了......若你实在挂心,为师到地府替你查查生死簿。"

"不用了。"云枭连忙拉住天权衣袖,虽知师傅神通广大,但这地府阴曹也不是随意来去的,师傅能为他做到如此,他已是铭感五内。
云枭露出笑颜:"师傅,我们回去吧!"
天空一片灰蒙,雪越下越大了。
皑皑雪地上,延伸了并排的两行脚印。
高大的男人将少年半搂在身畔,为了不让半片雪碎落在少年身上,展开斗篷笼罩在少年头顶,遮去冰冷的雨雪。
而他自己宽厚的肩膀以及隐有银丝的发鬓,却早已被雪霜沾湿......
※※※z※※y※※c※※c※※※
第六章 官家少爷闹府门,赶来黄羊饲猛兽
不知不觉过了隆冬,冰雪未融,便渐近年。
京城里是热闹非凡,岁晚将近,卖年货的摊子自是兴旺,集市熙来攘往,老百姓谁不想过个好年?更莫说那些平日里争斗不休的朝中百官,也看在过年的份儿上,少了争吵,天权也难得落个舒坦。

这日天权从朝上回来,便见府上众人上下劳碌,热闹得很,他却不记得有吩咐过什么,便问那韩安。
韩安愣了愣,随即回道:"老爷莫非忘了,今日是祭灶!"
天权恍然大悟道:"送灶王爷上天。他不是二十五才去吗?"
"老爷......"韩安苦着脸,"您又忘了。官三、民四、邓家五。只有水上谋生的人家才会等到二十五祭灶。"
"原来如此!"天权点头,"本君不司此职,也不知凡间有如此多的规矩。"
韩安听得莫名其妙,便在此时云枭来了,自从独孤一方撒手不管离开相府,天权还是为他找了不少武师,可惜若说武功,比藏剑门门主独孤一方更胜一筹的人,江湖上实在是少之又少。请来武师一看他使出藏天剑法,已目瞪口呆,权衡自身修为,只有羞愧拜退。云枭倒无所谓,只继续照那路子去练,藏天剑法乃是倾独孤一方穷半生心思创下的剑法,自然非同反响,他这般一路研习,专精一门,反而令他武功大有进境。

今日听说有祭祀,一大早府里便热闹起来,少年却未见好奇,稳立心神,在后院练剑。只听得师傅回来,才几个跳跃奔出来迎接。
天权笑看着少年,总是见着倒不觉他有什么变化,然而在不知不觉中,云枭挺拔的身体已像雨后春笋般蹿高,比起初见时轻而易举地摸他的头,如今已要抬起手肘。
"师傅,你回来了!"
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欢喜,总是让一旁的仆从看个目瞪口呆,这位对人不假辞色,冷目以待的云少爷,也只有在老爷面前才会露出宽松表情。
天权点头,笑了:"今日有祭祀之事,你怎不出来看看?"
云枭环视四周忙碌的仆人,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祭谁,看了也无聊。"
"怎么会?"天权不禁皱眉,他这徒儿好学刻苦,武功法术倒是从不曾让他费心,只是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想他这般年龄的少年,正是年少轻狂时,呼朋引伴,四处游玩,偏云枭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一身似渡上一层冰霜,旁人被他那凌厉的眼神一剐,哪里还敢凑近?

他也是问过云枭,可得了回答却是没有兴趣,与其浪费时间与无聊之人结交,不如练武习法,再有空闲,便与师傅泡澡聊天还更有意思。
当师傅的听了这话当然该高兴,可天权又暗自担心他太过孤立,没有朋友总是不好。
正是在想,忽然门口传来吵闹声,便见云枭神色一敛,微有怒气。见他这般表情,天权便也好奇起来:"何人喧哗?"
马上有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报告:"禀告老爷,有几名少年闯门,侍卫阻拦,被他们打翻在地......"
旁边云枭眼中怒意更盛,攥紧拳头气得发抖。
天权迈步往门口走去:"本相倒要看看,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府前滋事。"
"师傅!"云枭连忙拉住天权,"师傅莫去,那些无聊的人,我去打发了便是!"
"哦?"难得少年着急遮掩,天权笑意更深,更想知道门口叫闹的是何许人也,拍拍他的肩膀,"无妨,为师今日回来早了,闲来无事,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云枭见无法拦住师傅,只好跟在他后面往大门走去。

这相府已非当日奢华极至的府邸。楣上牌匾"相府"二字如铁画银勾,苍劲有力,门前一对青石大狮怒目张牙,栩栩如生,朱漆大门更显官家威仪。
然如今这门口却有如集市般混乱,横七竖八地躺了被揍倒在地的侍卫,几名未及弱冠的少年得意洋洋地站在门槛上,其中一名高壮结实,面色黝黑的少年大声叫道:"云枭!!云枭快些出来!"

尽管他们如此放肆,但旁边的侍卫还是不敢对他们如何,一来这些少年虽是年少,却皆是武功高强的好手,适才一番打斗可让侍卫们吃了不少亏,二来少年身上均是衣着光鲜,华衫锦袍,只怕都是些官家子弟,自然更不敢得罪。

于是乎,天权出来时便见到这般可笑的景况,而身后跟着的云枭,更是气得双眼青光大盛。
为首的少年一见云枭出来,咧嘴笑了,回头跟身后几名少年道:"我说吧!这么一闹,他肯定得出来见我们!"
一名绿袍白脸的少年嘻嘻一笑:"也就你这愣头青想得出如此莽撞的法子!"
"嗤!管他哪!"
天权抬步上前,朗声问道:"未知几位在本相府前喧闹所为何事?"
他这一出现,几个少年登时愣住了,比起他们尚在长高的个头,天权实在高大,且一身官袍在身气度不凡,眉宇间不怒而威的气势甚至教人不敢直视,听他适才一句问话,便是上位者的威严。不用多作猜想,眼前这位,必定是这府中正主──韩君仲,韩相爷。

他们可没想到会把韩相招出来,本以为早朝没那么快结束,岂料便正好碰上了刚刚回府的天权。
"我、我......"为首的少年虽是胆大,但面见韩相,居然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他身后那名绿袍少年马上镇定下来,上前拱手行礼,道:"小侄姬无映,乃是兵部尚书姬兴之子,见过韩相爷。"言罢脚后跟不着意地踹了那高个少年一脚,为首那少年尚算并不愚钝,也拱手自介道:"在下霍步,乃马军司指挥使霍力之子。"

天权越过他二人,看到一名少年背手而立,正抬头看着门楣上的牌匾,嘴里嘟囔着什么,连姬无映丢去的眼神也视若无睹,姬无映无奈,只好替他介绍道:"他叫李旭,是礼步侍郎李奇之侄。"他瞄了一眼站在天权身后怒目相向的云枭,咕噜咽了口唾沫,稍微后半一步,这半步退的也巧,让霍步那略为魁梧的身躯挡了云枭刺剌剌的视线,才与天权道:"我等冒昧前来打扰,是想邀云枭同游踏青,一时心急冒犯,韩相爷宰相肚里能撑船,当不会跟我等小辈计较!"

他几句话说来简单明了,表明了身份也道明目的,顺便堵了问罪的路,教人实在难以挑剔教训。天权只是一笑,看这姬无映眼神清澈也非恶徒,但心思多诡,便有意刹他锐气,厉目一凝,只道:"既是官家公子,其行当为百姓表率,如今却在相府门前撒野,视我朝官威如无物,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本相是否计较只在其次。可知几位如此做法,看在百姓眼中,当作何想?"

他义正词严,每辞铿锵,匝地有声,那三名少年平素心高气傲,竟亦不禁被训得垂手低头。
天权看他们模样,大约也是知错,想他们也不过是自持身份而倨傲不驯,便不再呵斥,缓下声来:"既是云枭的朋友,便请入府稍坐。闹了一通,几位公子也该饿了。韩安,吩咐下去,在偏厅多备三副碗筷。"

几位少年当下面面相觑,他们怎也料不到韩相会招呼他们进府款待,而且态度强硬根本不容拒绝,姬无双更是想到了个相当莫名其妙的比喻,便像......猎户将一群肥羊赶进笼中,饲养里面关着的猛兽......

※※※z※※y※※c※※c※※※
第七章 少年心性在切磋,结友何须有因由
偏厅圆桌上摆了不算丰盛的饭菜,霍步等人惊讶于韩相用餐的朴素,传闻这位当朝权相极尽奢侈,一顿饭用的多是什么鸭舌,肚尖之类,更莫说是碗筷以金银雕花等等说法。可如今一看,虽是肉食偏多了些,但还是蛮正常的,传说的金银碗筷连影儿都没有,至多是青花瓷碗雅致些罢了。

当中坐着位极人臣的韩相爷,论谁都不会有好胃口吧?虽然对方笑容可掬,没有半分官架,可霍步还是有些食不下咽,抱着青花大瓷碗,偷眼瞟了瞟云枭。云枭对他们简直视若无睹,就像席上只坐了他与天权二人,照常一般只吃肉食,眼睛也只看天权。

正是有些委屈,霍步在桌下踹了一脚姬无双,平日都是姬无双给他拿主意,现在陷入困局自然得找这个狗头军师了。岂料今日姬无双却老实得很,目不斜视,只一个劲地用饭吃菜,对他的暗示全不理会。无可奈何,他只好转去瞅李旭,想不到这嗜文如痴的家伙端了饭碗,直直看着堂上挂着的一幅字,眼神就像饿狗看到骨头般......这家伙怕也是指望不上了。

他正是沮丧,忽闻醇厚的男声问道:"不知几位公子是如何与云枭相识?"
"啊?"霍步连忙咽下口中米饭,抬头对上一双温文的眼睛,不自觉地被掏出实话来。

原来霍步、姬无双、李旭三人喜武好文各有不同,因自幼相识,渐渐成了好友。有日结伴出城赛马,巧是遇到从杞山回来的云枭,本是擦肩而过各不相干,偏偏那日李旭胯下骏马突然发狂,那李旭不曾习武乃是文弱书生一个,哪里控得了疯马,眼见就要撞上路旁走着的云枭,霍步与姬无双连叫都不及,便见云枭如灵猿跃空,踏风飞起,以极为精妙的身法骑上疯马,一捞便顺便将李旭带落地上,动作干脆利落,稳如泰山,连气也不见喘一口。

霍步见这少年救了自己朋友,又见他身手不凡,自然生了结识之意。岂料云枭全不领情,还不曾听完他们自我介绍,便转身离去。霍步等人贵为官家公子,平日巴结的人多的是,一时不甘,竟上前拦了云枭,非要与他结识。一来二去,云枭不耐,霍步这火爆脾气也是一点便着,三言两语,居然就打起来了。

霍步是马军司都指挥使之子,平日在禁军马队中练得一身好武功,硬桥硬马,少遇敌手,然在云枭面前却施展不出,不到三十招便被打趴在地。换上姬无双,他那武功花招虽多,却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二十招内,也是落败。云枭将他二人打败,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所谓不打不相识,梁子结下了,他们自然得找到云枭,几翻打探,终于打听到云枭乃是相府中人,几次投贴求访,云枭均拒而不见,最后无可奈何,霍步只好想出在府前闹上一闹,引出云枭,便有了之前一幕。


"原来如此。"
天权听霍步说完,笑咪咪地看向云枭,见他仍是低头猛吃,但耳畔处略现绯红,不禁笑意更深。
倔强的少年从来不曾有过朋友,自然不懂得相处之道,突然冒出几个热情的少年,当是不知如何应付。
"几位既与云枭投缘,以后多来府上走动也是无妨。"
得天权首肯,霍步是大喜过望。
"师傅!"云枭猛地抬头,"我要习武,无闲招待。"
霍步连忙道:"正好我们可以切磋一下!上次见识过你的拳法,有空我们再比上一场兵器如何?"
云枭眼中锐光闪过,他一直独自练习,总不曾有过对手,之前交手也知霍步功夫厉害,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跃跃欲试。
天权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便道:"也好也好,少年人互相切磋,比试交流总是好事。云枭,为师替你应了几位公子之邀可好?" 
云枭小声地应了:"好。"
席间气氛正是不错,忽然那一直沉默的李旭说话了:"请问相爷,堂上挂的这幅字是何人所提?"
天权抬头一看,便笑道:"正是本相所提。"
李旭登时眼神发亮:"风骨狂放,却又温润闲雅,自成一格,异于各派,却又凌于其上......在下实在嘴拙,难寻言辞形容。"他站起身来,对天权一鞠到底,恭敬说道:"适才闻云公子唤相爷为师,李旭冒昧,毛遂自荐,望相爷能收李旭为徒,研习书法!"

云枭脸色一变,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碗碟乒乓作响,他面上冷厉,青眸中尽是霜寒。
天权只是微笑,伸手按了云枭拳头,温言道:"抱歉,本相公务繁忙,无意授徒开班,有云枭一徒已是足够。若李旭公子喜欢这副字画,本相便赠与公子,收徒一事,恕本相不能答应。"说罢抬手示意韩安将墙上字画取下卷好,送到李旭手中。

李旭露出可惜的神色,倒也不纠缠,叹息一声收下字幅,呢喃着:"可惜啊可惜......"
云枭看得恼火,也不再管他三人,站起身来一把拉了天权便往外走了。

席上剩下的三人,相视一眼便与那韩安交代一声离开相府。
走在青石道上,姬无双眼中露出一抹深沉:"想不到韩相居然是如此人物。"
霍步点头,面上稚气全无,神色凝重:"嗯。坊间传闻虽不能作实,却也想不到连爹他说的好像也对不上号。若非众臣为证,我当真要以为他是有人假冒。"
李旭也是点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实在看不出个究竟。"
"眼下只有静观其变。"姬无双叹道,"至于云枭......"
霍步道:"我是真心与他结识!!我们要交的是云枭这个朋友,与他是何人弟子并无关系!!"
姬无双一改适才凝重,咧嘴笑了:"知道知道!只怕你是热脸贴着个冷屁股,没瞧见他由始至终臭了一张脸么?适才李旭几句求师,那眼神......呵呵,像要咬人般狠!"

李旭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看着手中那卷字画:"可惜啊可惜,放着我这样才华横溢的徒弟不纳,韩相的眼光大有问题!大有问题啊!"
姬无双受不了这家伙的自恋,一拳打在他肩膀上。
"得了吧你!"
此时所谓"眼光大有问题"的韩相,正在后院安抚他的小徒弟......
"云枭,生气了?"
云枭面无表情,但眼中少不得是怒波汹涌,过了片刻,却突然收敛凶意,透出自省:"师傅......其实师傅最得意的是琴棋书画......云枭却没那天份,无法继承师傅衣钵......师傅不妨多收几个好似李旭那般的弟子......我......"

"哈哈哈......"
天权突然捧腹大笑,云枭愣了一下,旋即恼了:"师傅!"
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天权摸了摸他的脑袋,呵道:"傻孩子,能承我笔法者,天下未有一人。收你为徒,乃是因缘际遇,而非要你传承什么琴棋书画。世人总以为徒习师之所长,却未知师当择徒之所专,而后施教。比若说家中有匹千里良驹,因主人擅驭车,便让它拉车为骡,弃其健足不纳,只逞微末之功,岂非可惜?"

云枭想了片刻,道:"师傅,我总是说不过你。"心中郁结释然,又道,"师傅为何应了那三人?"
天权笑问:"为何不应?"
云枭直言道:"不知道。反正,总觉得有些不妥。"
"呵呵......云枭倒是敏锐!"天权拉了云枭坐落庭院边巨石上,"为师看他们三人目光清澈,行品非劣,便是有什么目的,但与你相交却是发自真心。"
云枭皱眉:"他们说自己的父伯都是朝中大臣,若我与他们相交,会否对师傅不利?"
"无妨。"
天权手掌一张,一股旋风从掌心旋起,竟将树上三只小雀卷落,小雀在他掌中扑腾挣扎,始终无法离开盘旋四周的风卷。
"不过是三只唧唧喳喳的小雀儿,嘴儿再利,也啄不破为师半分皮肉。你大可放心与他们玩儿去。"

第八章 青铜胎内藏神器,只笑凡人看不穿
之后那霍步等人便经常来访,特别是那霍步,头一天便抗了一把三尺余长,镡有尺余的斩马刀过来。他父亲乃是都指挥使,辖下禁军马军司,云骑、武骑有四千人众,平日驻京城近郊操练,护卫王城。霍步自幼在军中长大,不到五岁便懂得策骑,与骑军中各部指挥使及士兵玩在一起,习了一身马上功夫,加上天生神力,一把斩马刀无人能挡。

两个嗜武之人碰在一起,当即有如烈火干柴,一触即烧。常常是打个半天也不歇手,看得旁边姬无双无可奈何,但他可不敢跳进去阻止,自问武功比不上这二人,随便给那斩马刀砍上一下,被长剑划上一道,保不准就要缺个手断条腿......

反而是李旭悠然自得,品茶看戏偶尔打个瞌睡什么的,乐得消遥。
相处下来,几名少年年龄相仿,又意气相投,渐渐熟络起来。其实云枭虽总是面带冷意,但其实并不难相处,不犯他忌畏,便什么都无所谓。至于他最大的忌畏,就是他的师傅,当朝权相韩君仲。之前李旭曾扬言拜师,云枭便到现在都不愿多搭理他,在姬无双眼中,他便像个讨厌别人碰自己心爱之物的娃儿。


岁晚当日,霍步与云枭又是一场大战,岂料正是打得痛快,突然"!!!"一声脆响,云枭手中长剑居然断开两截飞了出去。
霍步连忙收刀,云枭看着断剑皱眉。
霍步一脸歉意,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姬无双连忙过去,敲了敲那断剑,回头又看看厚重的斩马到,叹道:"你这把刀连马腿都能斩断,寻常长剑怕是抗不住!"又问云枭,"云枭,你还有没有其他宝剑?"

却不知云枭手上这把青锋剑不过是独孤一方带过来,给入门弟子所用的剑,若是与斩马刀这般的重兵硬碰,早该折断。也算云枭剑法精妙,且剑锋中蕴藏气劲,方能撑得如此之久,可惜剑身铁薄脆弱,非是什么神兵利器,几日下来便断了个干脆。

"没有。"云枭面无表情,丢去手上断剑。
倒是霍步适才正在兴头上却遭遏止,未免无趣得很,小声嘀咕不满:"怎会没有剑啊?"
姬无双一拍他肩膀,道:"你道此处是云骑军营啊?随便走几步都能踩到方天画戟?!相府是舞文弄磨的地方,摆上两排刀剑架像话吗?"
"说得也是,呵呵......"霍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要不这样,云枭你随我去军营看看,那里刀枪剑戟样样齐全,只要你看中,随便挑走便是!"
"霍步,你这便不够意思了!"姬无双抱臂胸前,倒给云枭抱不平起来,"军营那些刀剑也都是些普通货色,再怎么找也不见得有把称手的吧?"
"那你要如何?"
姬无双道:"要不这样得了,咱们去六安堂看看安老板有没有藏着好货,给云枭挑一把,便当是我们送给云枭的见面礼!"
霍步大为赞同:"对!对!我这把斩马也是从他那弄来的,好使得很!走走走!我们去六安堂!"
云枭略一犹豫,手中没了兵器也是麻烦,也不想为了这等小事麻烦到师傅,便就点头应了。
三人正是聊得兴起,忽然旁边传来幽幽地说道:"你们聊得好欢。 
霍步等人连忙回头一看,见李旭仍稳稳坐在原位面色不变,在他身边的石桌上,倒插着那半截断掉的剑尖,入石半分,可见力猛,若是稍微偏左些,只怕便要剁掉他几根手指头......

李旭抽动嘴角,皮笑肉不笑:"还请你们快些去找柄好兵器,否则下次我坐这得穿盔甲。" 

六安堂,乃是京城闻名的古玩店,之所以闻名,全因这里有一个规矩,便是说只要谁人从这里买到假货,六安堂即以原价百倍奉还。如此一来,这金漆招牌是擦亮了。在这京城百官聚地,多是送礼的机会,岁纳朝贡,最怕是买到假货,但在六安堂里挑,凭着安老板一双甄辨真假的眼睛,从不曾漏出过一件赝品。纵然价钱不菲,却仍是门庭若市。

适逢年关,铺里的伙计也早散了个七七八八,关铺前来了三名华衣少年,伙计认得霍步,连忙上前招呼,又急忙遣人叫来老板。
安老板是个大富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见贵客临门,笑得是一脸皱纹:"几位公子大驾光临,小堂真是蓬荜生辉......"
姬无双挥挥手,截住他往后下来的恭维话:"安老板,今日我们来,是想挑把称手的剑。"
"行行行!几位公子这边请!"安老板将他们引入后堂,转头吆喝手下伙计:"快快奉上参茶,去把我放在里库的几把宝剑拿过来!"
云枭看着皱眉,他向来不喜这种虚伪之人,身边姬无双似乎也察觉到他脸色不悦,凑到他耳边轻道:"别急嘛,他这人是不怎么样,不过手上的货都是好东西!"
既然他如此说,云枭便耐了性子坐下等候。果然如姬无双所言,伙计很快将几把古朴的宝剑捧上堂来,一一放好,果然是宝剑,每把均是华光四溢,隐隐有剑鸣之势。云枭慢慢看来,却在其中一把身上停住。

这柄剑全身幽青,青铜剑身,玉石为柄,剑锋颇钝,若说是把随身剑,倒不如说是件摆设玩物。
安老板一见,却瞥了一眼伙计,骂道:"你拿这个出来作什么?"
云枭却走到这把剑旁,伸手拿起,并不挥舞,只是静静凝视片刻,随即道:"这剑我要了。"
安老板虽不认识云枭,但见霍步等官家公子陪同前来,只怕来头不小,连忙陪笑道:"这位公子您是好眼光,不过这剑只是古时打造用作祭祀的青铜剑器,不经摔打,若公子想买把利剑,不妨看看这把龙泉......"

姬无双心中虽亦奇怪,但并无阻止,只是站起身问拿安老板:"这青铜剑是什么价钱?"
安老板本想劝他们买把贵些的剑,岂料对方看中这把不算值钱的青铜剑,只好道:"这剑......呃,三百两。"
"好!"
姬无双正要掏出钱袋,那边已有一个蓝色的口袋丢在桌面,回头一看,却是云枭。安老板拿在手上掂了掂,便收进里袋笑着点头:"多谢公子!"
霍步却是不愿了:"云枭!我们说好送你嘛!"
"我的剑,自然是我付银两,为何要你来给钱?"
他认的死理,姬无双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云枭也不管他,低头看去,将手中剑翻手一震,便闻一声裂碎之声,青铜剑身受他劲力所震,竟就崩裂!但见青铜裂碎后,一道寒光破体而出。
"咦?"众人定睛一看,原来青铜粗厚的剑身之中,藏了一把锋利无比、寒光闪闪的长剑!
"这、这是......"安老板难以置信地等着那剑。他虽然辨古无数,然剑藏剑身之事却是初次见到,要知道三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他收下此货时辨了真伪便放入库房,古旧的青铜器脆弱得很,哪敢随意磕碰,但若青铜不碎,却又终不能见到里面的宝物。

云枭也不管他们是惊是愕,横剑眼前,手指轻轻拭过修长剑身,但闻嗡声大作,宝剑似是通灵。
看得安老板悔不当初,此等宝物,莫说千两,便是万两也是奇货可居啊!......

"哈哈......你有没有瞧见刚才他的脸,都快变成猪肝色了!"
霍步搭了云枭肩膀,边走边笑,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云枭身上。若是平时,云枭早将他一脚踹开,可今日得了宝剑,心情也是不错,便也不去计较,任他胡来。
姬无双也是心情大利,笑道:"那是云枭砸了他的金字招牌!想不到号称博古通今的六安居老板居然看不出物中藏宝!哈哈......"他瞄了瞄云枭腰间,那剑原来是把软剑,可盘在腰间,倒是方便得很。"今日得了宝剑,要不要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云枭却抬头看了天色,道:"时候不早,师傅该回来了。"
"啧!真没意思......"
正要打道回府,却忽闻不远处骚乱声起,更隐有刀剑碰击之声。几人连忙过去查看,时近黄昏,又是大年三十,街上的店铺早是关了大片,余下的也是三三两两在收拾,路上行人不多,便见一群黑衣人围着另一群灰服侍卫打在一团。那群黑衣人显然是武林高手,且精通刺杀,招式狠辣非常,侍卫们渐渐不是对手,一有空隙出现被撂倒。那群侍卫中央护着一名白衣少年,看他弱冠年龄,面对刀光剑影竟未露出半分惊惧。

护卫们尽忠拚死护他,然而对手实在厉害,眼看便要落败。
霍步与姬无双一见那少年身影,不禁"咦"的一声,当即神色一沈,霍步不由分说,举起砍马刀大喝一声跳入圈中,横刀一扫,逼开几名黑衣人。
姬无双亦不怠慢,他手上并无兵刃,但见他身法如影,摄到一名黑衣人身后,以瞬雷之势夺下对方手中长剑,反手一划,已割破黑衣人咽喉。
他二人一加入战团,战局立时扭转,侍卫们见有强援加入,当即抖擞精神奋起护卫,而那群黑衣人胆敢在京城重地围杀,便是自持行动快捷突然,杀其措手不及,若时间一长无法拿下,引来城内卫兵,行动便告失败。

眼见就要拿下,岂料突然冒出两名少年高手,一个手持斩马,横扫千军豪勇万分,一个挥舞龙泉,剑招精妙神出鬼没,如今要取那白衣少年人头已是无望。为首者当机立断,一声长啸,引黑衣人往东撤去。

然这往东的方向,正巧站了一名少年。
这少年神色漠然,冰冷的绿眸看着往他奔来的黑衣人,一动不动。
黑衣人也不管善恶,亮刀冲前就要将挡路之人劈开两段。
"云枭!!""小心!!"霍步与姬无双忍不住失声惊呼,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云枭纵然剑法不俗,只怕也抵挡不了这一群恶狼。
云枭如松笔挺,未见稍移,兽瞳中青光一现,缠腰的绿绸带诡异地无风自起。黑衣人的刀来得快,眼见就要斩到云枭。
突然平地跋风狂飙,吹得人眼目混乱,黑衣人不禁吓了一跳,刀亦慢了半分。跋风之中,只见一袭寒光如灵蛇吐信从云枭腰间飞射而出,光芒飞卷回环,画出一圈邪光。

来势汹汹的钢刀凝住了,在离云枭头顶不到三寸的地方。
风凝,尘沙落地。
云枭仍是站在那儿。
也不知是何缘故,那群黑衣人跟为首者一般,定在原地,目瞪口呆地茫然看着云枭。
霍步与姬无双更是心惊。
云枭眼中青光已隐,但手腕上那只蓝光琉璃的手镯却暗流异彩。一滴血,从为首那名黑衣人颈项上滑落,然后,以极为诡异的角度从脖子处斜裂出一道剑痕,血润了伤口,脑袋一个咕噜滚落在地,鲜血立即似喷泉般从断脖咕噜咕噜冒出来。便像开启始端,所有黑衣人不同位置被切裂两截,当场毙命。

一地教人毛骨悚然的断肢,一地让人战栗心惊的血腥。便连那些身经百战的侍卫亦不禁露出恐惧神情。
云枭却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霍步等人,道:"你们若是有事要留,我先走一步了。"也不等霍步姬无双回答,直直踏过一地腥血,又越过这群侍卫身跟,如同吃饱的猛兽随意将剩下的猎物残骸丢弃般,扬长而去。

一直站在侍卫身后的那名白衣少年,深邃的眼神一直看着他,直到姬无双上前,低声道:"太子殿下,这里不安全。"
白衣少年不置可否,只看向云枭背影:"他是谁?"

第九章
云枭匆匆回府,却见府上灯火浑黑,比之平日安静不少。
他心中迥然,越过廊道,也不见半个仆人。
黑暗于他而言是如此熟悉,黑塔中永远看不到阳光的封闭,仿佛只有娘亲的手是真实的。失去了娘亲,即使在烈日普照的温暖中,他的眼前,仿佛仍是漆黑一片。
待走入偏厅,便见高大的男人背手而立,站在灯火光亮的厅中。
便像归家的游子,看到为他永远点亮的一盏油灯。
"师傅......"
他轻轻地呼唤,男人回过头来,露出笑容:"云枭,你回来了。"他身后的桌上,放着团圆的年夜饭,怕是等久了,早没了热气。
云枭虽然不曾沾染半星血迹,但天权已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尚未消散的戮气。视线停留在少年腰间的那把陌生却泛着寒光的软剑,深墨眸中精光一闪即逝。
"云枭,你在何处觅得此剑?"
云枭答:"在六安铺。"
"寻常店铺?"
"是。此剑藏于青铜之中,我听到低鸣......"
"天意如此。"天权叹息,拉过云枭,让他坐到桌盘。灯光下剑体流华,寒光闪闪,云枭看到师傅神色紧凝,不禁道:"师傅若是不喜,云枭把剑扔了便是。"
天权摇头,道:"也不是扔了可以了事,此剑出世,生灵必遭灾劫,留在你身边,为师或许还能化解一二。"他手一伸,抽出此剑,指腹掠过时,未触其锋竟就被割破皮肉,指尖开口出血。

"师傅!!"云枭大惊。
天权却笑了:"看来这剑已认了你是主人,旁人若是碰了,只怕连脑袋都要被割掉。"却见他五指大张,掌中溢出青蓝仙气,缓缓按在剑身之上,那剑猛然发出刺耳啸声,仿佛剧烈顽抗地烈震不已,偏那天权仍笑得轻松自在,仿佛自语地与那剑道:"泰阿啊泰阿,当日你现世初露,便教楚晋两国兵戎厮杀,死伤过万,莫非还不满足?"

剑仿佛抗议般惊啸挣扎,但无奈那青蓝颜色的仙气将它牢牢包裹,啸声渐敛,末了,似被强压下去,回复平静。
天权收回手,将剑交给云枭。
"师傅,这是怎么了?"
"昔日欧冶子、干将凿茨山,以铁英铸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你且看它剑身流影,可有‘泰阿'二字?"
云枭拿起剑,在火下一照,果然看到剑身上隐约有"泰阿"二字,字体古朴,却不似镌刻,仿佛藏在剑身之中,时隐时现。
又闻天权道:"‘泰阿'之名并非人手雕琢,而是天命自定。如此神剑,却铸于楚国,便叫强晋郑王生嫉,欲求之不得,遂起兵戎。围楚都三年,仓谷粟索,库无兵革。城破当日,楚王誓与剑共存,登城麾之,泰阿剑气披靡,城外三军破败,流血千里,猛兽欧瞻,江水折扬。"

云枭忍不住道:"好厉害!"
天权笑了:"是很厉害。此剑本是领受天命的宝剑,可惜杀性太强。瞧,它才在你手上不过半日,便教你手染血腥,背负人命。"
"对不起,师傅,我......"
"为师并非责备于你,你命中带煞,有没有这剑,只怕为师也阻不了你。"天权叹息一声,抬头看向天际,没有云的夜,三十无月,唯有星辉万颗,烁烁耀目。
他悠远的眼神,仿佛越过万千星光,看彻九霄云外。
云枭忽然一阵心惊,他的师傅,明明便坐在眼前,然而却让人觉得他并不在这凡间。
"师傅!!"云枭提声大呼,伸手扯住天权手袖。
天权回过头来,笑问:"怎么了?"
"师傅莫要担心,云枭答应你以后不杀一人!"
天权知他挂心自己,心中也是温暖,得徒如此,他又还有何顾虑?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不必如此,有些事不可为,却也不可不为......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他执起云枭手腕,那只蓝幽的镯子隐隐渗着流光,仿佛掺入了一丝黑彩,"记住,这只镯子,不可离身。"

"云枭记下了。"
片刻的沉寂,阴郁却很快便被天权和煦的笑容驱散。
"瞧师傅唠叨的,都把年夜饭给耽误了!"他指尖一弹,原来这桌上施下了法障,将热气保在障中,这一撤下,便见一桌的饭菜腾起热热的烟雾,银元宝儿似的白面饺子,洒了碎葱的长寿面,当然少不得是云枭最喜的鸡鸭猪牛等荤菜。天权搬过桌子与云枭并排坐了,道:"年夜团圆,本该是与家中父老共席,可惜未寻到你父亲,便只好委屈云枭与师傅同过了。"

云枭并非不知这年夜之意,看着乡间的孩子们玩耍放起热闹的爆竹,他们的娘亲在厨房忙碌,一街上都是砧板!!!地忙着剁肉切菜的声音,高昂快乐的说笑声,此起彼伏,洋洋盈耳,可自己与娘亲只能栖身在林间破庙,连裹腹之食也没有......

忽然,他的手被温暖地包裹起来,忍不住抬起头,对上那双慈爱的眼睛。
一切悲伤和寒冷的记忆瞬间离他远去。
"云枭只愿以后每年,都能与师傅一起渡年!"
无半分虚伪,少年的真诚如蜜沁入天权心田。
天权笑容更深,这样的徒弟儿,教他如何不倾尽心力去保护,即便他日毁尽修为......

第二日,惹事的朋友又来了。
云枭有些不耐烦。
今日是大年当头,难得师傅不用上朝,府中仆役也都回去了,本想两人相处得个安静,云枭早早抱来博棋,不想却被霍步等人打扰。
看他面色不善,霍步几乎想转身逃跑,姬无双连忙将他拉住,凑耳说:"是那位作东,云枭若是不能带去,我看你怎么交代?"
前狼后虎,霍步只好硬着头皮,邀云枭到重鹤楼饮宴。
"饮宴?没兴趣。"
云枭想也不想便就拒绝,对这些朋友视若无睹,径自在阳光洒到的廊道上找了个好位置,搬来两张椅子一张茶桌,然后将棋具摆放妥当,末了,还泡了壶清茶。
他师傅最喜欢在闲时博棋,然而鲜有对手,试问这天下,哪有人敢与这位权倾一时的当朝相辅作博,便是有,也得再让三分。可以天权的棋艺,他让七分对方还不一定能赢,更何况心有旁骛?故此天权时常都是独自下棋,偶尔云枭也来凑兴,不过与天权相比,实在弱得可怜,更多时候,天权是在指点,而非博戏。

但云枭却极为喜欢,在博棋时,他便与师傅独处,仿佛身在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插足的地方。
这巧天权施然从里堂出来,见了几位少年,便笑问道:"云枭,怎不请几位公子到内堂用茶?"
不等云枭作答,姬无双连忙抢前,将想邀请云枭出游的事一一禀告。
天权听完,便摸着云枭的脑袋,温言道:"既有朋友相邀,为何不去?"
云枭却倔强摇头:"我想在家中陪师傅。"
"傻徒儿。"天权作势敲他脑壳,"与同龄友伴外出游玩,总好过在府里陪我这个老头子!去吧去吧!"
云枭仍是一副不甘愿的模样,但既然师傅有令,他便点头,侧目看了看桌上的香茗棋盘:"师傅等我,云枭一定早去早回!"

重鹤楼上,四位翩翩公子的出现几乎让所有客人看呆了眼,可惜他们的身影一闪便过,直上重鹤顶楼的厢房去了,须知这厢房专为贵客而设,整一层唯独一房,虽然所费极高,但只要包下了,便不会有任何滋扰。

一桌早已布好的丰盛酒席,一名白衣少年端坐正中,而他身后站有三名男子,此些人眼神精光内敛,呼吸绵长沉稳,武功应是不俗,却作侍卫打扮,对这名白衣少年极为恭谨。

霍步等人见了少年,亦连忙上前行礼。 
唯有云枭略有不悦,他隐隐知道,自己被硬抓来此处赴宴,就是这名少年的授意。
见他并未行礼,少年也未介怀,反而起身上前,拱手道:"昨日得阁下相助,今日赵舒特备薄酒一席,以作薄酬!"
云枭不懂他说的意思,瞟了一眼桌上为了装点而铺在红烧肘子上精致却也显得有点多余的萝卜雕花,还有被一整个冬瓜泡着的碎肉虾米粒,胃口尽失。
姬无双拉他入席,各自坐下后,霍步便为那少年介绍了云枭。
自成赵舒的少年笑道:"原来是韩相的高徒!"
他语气对韩君仲颇为尊重,云枭听在耳中,不悦的感觉缓和了许多,对这赵舒也顺眼不少。
见他神色略缓,而那名尊贵的少年也是适意,霍步等人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席间相谈甚欢,那赵姓少年虽然并不多话,但总是在节骨之处抛出妙语巧见。毕竟是同龄易与,气氛渐是轻松愉快,便连一开始不愿入席的云枭,也忍不住偶尔搭话。

这些性情爽朗的少年很快成了朋友。
赵舒说起年岁,原来是以他最大,之后是霍步、姬无双、李旭,最小的自然便是云枭。
席间霍步说起云枭偶觅得一把好剑,来龙去脉颇有传奇色彩,赵舒一时兴起便请他展剑一看。云枭也不推辞,将剑从腰间拿出放在桌上。
此剑经由天权制衡,已无骄横杀戮之气,但天命之剑,自有其非凡之处,不出剑鞘,已教人感觉到森森寒意。
赵舒正要伸手去取,突然身后一名侍卫抢前而出,飞身跃起,手臂暴长丈余,竟在众目睽睽下夺走宝剑!
"放肆!!"赵舒怒喝一声,身后两名侍卫似乎也料不到他竟然出手,连忙拔出长剑护在赵舒身前。
那名夺剑的侍卫却全不看他们一眼,一双渐渐显出紫色的眼瞳满是贪婪,细细打量那把宝剑,啧啧称赞:"泰阿......竟然是泰阿......可惜被强制封住了杀气......"

云枭皱了眉头,他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兽类腥气,而且还未得他许可,擅自拿走他的剑。
"把剑放下。"霍步一跃而起,扑上去便要抢剑。
但那人咧嘴一笑,一双手臂竟然锐长半丈,似铁棍般重重扫开霍步。
姬无双与李旭大吃一惊,眼前这个家伙简直不似常人,哪有人可以手臂伸缩,而且那双眼睛闪烁邪光,姬无双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桀桀桀......"那侍卫发出尖锐古怪的笑声,"我可不是人,小少爷!桀桀......"
却见云枭不管不顾,慢慢走向那人,朝他伸手:"把剑还给我。师傅说过,这剑已经认了我是主人,旁人若碰了,连脑袋都要割掉。"
"是吗?我却不信,像泰阿这样的天剑竟然会认主?桀桀......小娃娃,我可看不出你有多少道行可以制住泰阿杀性。"
他边说,边握住剑柄横一抽出,只听金刃裂空之声清脆利落,不带半分凝滞。
似乎感受到异样的波动,出鞘的泰阿剑微微震动,嗡声大作。
"好锐利的杀气......果然是杀人无数的剑......"那侍卫得意地伸指去触剑身,岂料手指尚未触及,却一根根断裂,掉落。那切口整齐无比,连血都未及渗出一滴。他似乎也没有料到竟会如此,愕然地瞪着出鞘的泰阿剑。

云枭轻叹一声,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上取回剑,重新入鞘。
"你、你......"那人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切在崩裂,血红染成一片......转眼间,身上裂出无数锋利切口,不知何时已被撕裂成块。
尸块落地,血并不喷涌,却只是慢慢地流淌。
赵舒等人均是目瞪口呆,虽知那怪物并非好人,但在顷刻间似被五马分尸的死法,确实太过骇人。
那把杀人无形的剑,如今却稳稳地握在云枭手中。
侍卫的尸块渐渐散出黑烟,黑烟过后,竟是一头被斩成碎块的山羊尸体!!
"这、这......"霍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羊尸,适才明明是人身,怎么转眼间就变化了?!
反而是赵舒比较镇定,给那两名侍卫丢去一个眼神,两名侍卫会意,连忙上前将羊尸收拾,扯下帘帐包裹,其中一人便背着从后窗跃出去。
云枭有些诧异地看着赵舒,问:"你不怕?"
赵舒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哪能不怕?但也是见怪不怪了。早前七哥是怎么的死而复生,李贵妃又是如何暴毙宫中,浑身爬满毒蝎......若比起这些,一头羊妖便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殿下......"姬无双有些意外。
赵舒过来,拉了云枭的手,道:"我无意瞒你,身在宫门,总有无奈之处,只想着你若是知得越少也越安全......"
云枭摇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过师傅。"
"你说的是韩相吗?"赵舒眼中闪过一丝锐华,"若有机缘,必定到府拜访一下韩相。"
云枭回到府上,已是日近黄昏。
适才下过一场轻雪,回来的路铺上了雪毯子。
少了来往仆役的相府,如今显得幽静非常,让他走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分外明显。
他穿过走廊,来到后院,在摆放了椅子茶桌的廊道,他的师傅,那个高大文雅的男人半靠着椅背,一手捻著书卷,一手托着腮,贵重的毛裘裹在他身上,居然没有半分豪奢的俗气,反而像天人羽衣般高贵。

在黄昏的阴影中,男人眯了眼睛,似乎正在假寐。
风轻轻卷起地上碎屑,飘散空中,不敢打扰男人的安宁,从他身边轻轻掠过。
只要他在的地方,仿佛已不是尘世。
云枭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男人面前的棋盘只子未动,也许从他离开后便一直在等。
压著书卷的手指弹动了一下,天权睁开了双眼。
"你回来了。"稳重的声音因为初醒而显得略是沙哑。
云枭连忙为他倒水,可是茶壶里的香茗早便凉透,若现在才去烧水却嫌太迟,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捧着茶杯。
天权回过神,将他拉过来,任他坐在自己腿上,从云枭手中取过茶杯,喝下清冷如冰的茶。
"师傅!水太冷了!"
"无妨。"天权宠溺地将茶杯递还,示意他再斟一杯,"只要是云枭斟给为师的,是凉是热,也都好喝。"
这些话从师傅嘴里说出来本不过是对徒弟的纵容,然而云枭听了,却不觉两颊飞红,怕给天权看到,他慌忙别开脸去,将今日遇到的怪事一一细说。
常人听了或许会惊诧恐慌的怪事,天权却无动于衷,只是摸了摸那把噬人的泰阿剑,泰阿似有感觉,反抗地震动起来。然而天权并不是那些无能的小妖,怎容它反抗,掌中溢出青蓝仙气镇压下去,泰阿立即声息尽收。

"泰阿虽是凶暴,却也算忠心不二。"
天权松手,看向遥远的天际。
"如今看来,锁妖塔一毁,世间妖物横行,已让人间大乱了......"
"师傅......"
"别怕,"天权低下头来,牵起他的手腕,碗上流光镯子隐有幽蓝颜色,"有这镯子,如今还有泰阿,寻常妖物近不得你。"
"师傅!!"少年难得打断他师傅的话,抬起了倔强的小脸,"云枭不是害怕!!我是担心师傅......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师傅说的事情,但你说妖怪横行,想必数量有许多。师傅法力高强,但是总归只有一人,我是担心......"

"傻徒儿。"
天权摸着他可爱的徒弟儿,忍不住伸手将他搂入怀中,"你说的为师如何不知?无需担心,为师尚不至如此鲁莽。更况且杀多少妖怪,也不过治标,最重要的,是寻到镇塔宝珠,重塑宝塔,如此才是治本之法。"

云枭其实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用力点头,握紧泰阿剑柄:"我一定要快些学好法术和武功,帮助师傅降妖除魔,寻珠塑塔!!"
"呵呵,云枭真是我的乖徒儿......"

第十章 岁月流水炼情思,清雅君子长成人
时夏,杞山竹林茂密,葱郁翠绿,比起烈日酷晒的山下栈道,坡上显得阴凉清爽。
没有人看到的青衣男子,一如以往地站在山头上,眺望着远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在看着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竹君。"
男子回过头来,朝过来的人笑了笑。
他是竹君,成精的竹子,化形不过皮相,不会变化,而眼前的人,却已经长大了许多。
刚过弱冠的年龄,有着界乎于成人男子和少年稚气之间的青涩,然而常年习武的身姿却又显出勃勃英气。岁月如流,洗去了稚嫩,雕琢出一张清秀俊雅的面庞,唯有那双青碧流光的绿瞳,不曾改变,如今更显锋芒。

记忆中那个瘦小虚弱的少年,已长成了修颀俊秀的青年。
"云枭......你来早了。"
青年走到竹君身边站定,这六年来,他每月均会来此地一次,探问竹君有否他父亲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从未改变,然他,也不曾放弃。
"可有我父的消息?"
"不曾有。"
"谢谢。"
果然如此。云枭叹息着,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叹息,到底是无奈,还是松了口气。
慢慢走下山岗,牵出留在山下的马匹。竹君不喜马踏竹林,便是骑马来了,他还是会尊重这位异族的朋友。
青年矫健地飞身跃起,轻飘如絮般落在马背上,手中缰绳一牵,马儿会意,欢鸣一声,撒开四蹄飞速往前奔去。
那一人一马的影子在奔跑,速度飞快。
在无人的旷野上带起了一股旋风,渐渐地,那马蹄所踏竟离开了地面上的影子,御风凌空......

重鹤楼的伙计听到马匹嘶鸣声,回头一看,连忙迎了上去。
只见蓝衣青年从马背上轻松跃下,将缰绳递与他,不需多问,便直接上楼去了。
楼顶的厢房,依然是备好了酒菜,而桌旁坐着的人,如今也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六年之中,霍步凭借一身武功,在马军司任副指挥使,在其父霍力部下干事,没少挨他老子的排头,自练得一身铮铮铁骨,高大伟岸。

相比之下,兵部尚书姬兴对儿子的选择是捶胸跺脚,怒其不争。三年前,一枝妙笔一张利嘴,殿前钦点状元,却只讨了个户部的闲差,照他的话,在家里已被老父看得严实,如今供职朝廷,可不想在他手下干活了。

倒是李旭两袖清风,他显然无心官职,反而在京城内凭借几位朋友的势力,做起生意,有军马司和户部的支持,他是如鱼得水,自在得很。而如今这座重鹤楼,也早已易主,正是李旭名下产业。

故此楼上厢房,也不再招呼外客,专留给他们几个。
至于赵舒,在两年前领军二十万,御外敌于国门外,如今深得皇上器重,封为静王,朝上势力渐兴,且致力肃清吏治,民间朝上声名雀起,天下无人不知中原有静王,可安已。

"让你们久等了。"
云枭坦然坐落,纵然面前坐的是王爷,他也不见半分唯诺。
霍步大概也来了些时候,哈哈笑道:"云枭,迟了可要罚酒三杯!"
若是旁人被这位司马副指挥使邀酒,别说三杯,三缸也不敢推却,偏就是云枭不卖他面子,眉峰一挑,冷道:"才过午时,不宜饮酒。"
霍步虽然气得跳脚,但相处日久,早也习惯了云枭待人以淡的性情,姬无双连忙岔开话题:"说起来,最近那独孤老头的弟子有没有来缠你?"
说起藏剑门主独孤一方,倒也是滑稽。
自离开相府后始终对云枭这个无名无份的弟子念念不忘,在其七十大寿之时与门下弟子发下宏愿,谁能让云枭自愿拜入他门下,下任掌门便是谁人。他那些徒弟个个是有来头有名望之人,虽说藏剑门主之位不过虚衔,但为掌门,多少是把其他师兄给压下去,江湖地位自然有所提升,更何况藏剑门至高武学,唯有历代门主得窥。故此他那五名徒弟对云枭是出尽法宝,威逼利诱不在话下。

可惜对于身在相府之中,拜入韩君仲门下的云枭来说,威逼?谁敢公然与韩相作对?!利诱?府里金砖可以砌墙。
云枭闻言摇头,半月前终于有人脑筋动到他师傅身上去了,半夜三更来劫人,虽然后来被他发现将之驱逐,那些人没有一年半载是起不了身,可还是惊扰了师傅休息。他撂下狠话,谁人再敢来扰,便见一个杀一个,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动静。

思及此处,不禁更厌恶那个纠缠不休的独孤一方。
他却不知武林中人极是惜才,特别像他这般只教了三个月,已将对方毕生所学全部学去,更将藏天剑法挥洒自如,怎不教人艳羡。
赵舒捻杯慢品,戏言道:"我们的云枭就像个香馍馍,谁都想从韩相手里夺过来啃上一口!"
霍步几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云枭皱眉,哼了一声,并未发作。
赵舒知道见好要收,否则激怒了这位,可要难看,便笑道:"好了,我们来说正事。"
姬无双神色沈凝,道:"三日前李御史弹劾吏部卖官猖獗,虽然并未点名幕后主脑,但举朝上下,无不知晓背后操纵者正是贾辛。昨夜李府中失火,李御史一家五十七口鸡犬不留,看来这贾辛终于是动了。"

赵舒叹息着点头:"李御史不失忠臣,可惜过于刚正,遇了贾辛这般佞臣,得此下场,实在可惜,可惜......"
云枭并未说话,他却是知道贾辛此人,他位居副相,时常与韩君仲作对,只是表面里阿谀奉承,其实背地里暗结势力,甚至在手下养有大批江湖人物,这些人大多是犯了命案或是被官府缉捕之徒,只要投了副相,以他权势自然能抹去以往麻烦,故此那些江湖人物虽然武功高强,但对贾辛也是惟命是从。

霍步一向耿直,听了此话不禁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上:"该杀的恶贼!!待我领三百马军踏平他的相府!!"
姬无双不屑嗤笑:"就你?要真给你踏平了,回头你爹就该把你吊上营门示众三天!"
"呃......"霍步一脸窘相,谁叫他总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对着他那位都指挥使的爹,像老鼠见猫一般。
赵舒也知他不过一时意气,并未责备,倒是旁边李旭开口了:"皇上对贾辛早有不满,如今发生李御史一事,举朝震动,想必不日便会下令撤查此事。而王爷当是其中主事人选。如此一来,贾辛必会作垂死反扑,我们不可不防。"

"不错。"姬无双道,"这条毒蛇,在府里养了不少江湖人物,若一发难,也是麻烦。"
赵舒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云枭:"云枭,此番恐怕又要麻烦你了。"
在外人眼中,这位韩相高足平日里只留在府中勤习武艺,并不曾参政从商,与他几位位高权重的朋友相比,实在是无足轻重。
然而事实上,自从六年前重鹤楼云枭斩杀妖邪后,赵舒便对云枭非常倚重,毕竟宫廷中钩心斗角,少不得有妖孽作祟,云枭手中那把泰阿,又是斩妖除魔的灵物,除此之外,云枭一身武艺非比常人,连霍步也难在他手下走过百招。当真遇了险情,有云枭在,堪比百兵护身。

一直不曾插话的青年微微点头,并无应话,但霍步他们都知道,他已应下。

丞相府,仍是巍峨庄严,门前青狮依旧,"韩府"二字,铁画银钩,让京城仕子趋之若骛,临摹仿笔。
然而比起以前的门庭若市,如今的韩相府,却是沉寂了许多。
这六年里,韩君仲收敛了过往所做重重恶行,更刻意平反曾受他陷害的官员,对方或许并不买帐,但他仍是吃力不讨好地去解这如同缠成死结的线团。在朝中各派势力将其孤立的同时,不知不觉间,他也在瓦解自己早年暗藏的势力。

至三年前极受皇宠的韩贵妃因病香销玉殒,韩君仲虽仍有宰相头衔,但事实上已是大权旁落。如今朝上,百官看的,已是那位权倾朝野的静王爷,以及对丞相之位虎视眈眈的副相贾辛。


廊道上,云枭看到了早上离去前摆好的舒服躺椅上,躺着的那个熟悉背影。
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男人从躺椅上慢慢站起身来,身上随意披着的薄衫随风摇摆,岁月无情,却无法在他的脸上留下更深的痕迹,唯有鬓边两抹斑白,告诉不再是少年的他,他的师傅,也老了。

但那一份泰山不动的沉稳,依旧让云枭发自内心的尊崇,每次见到他,他便完全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个锐剑般的青年,仍像那个在寒冷的雪夜,窝在温暖怀抱中不愿动弹的少年。

"师傅。"
已过不惑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卷羊皮卷,上面有些奇怪的文字,云枭想起昨日搜集来的物件,看了师傅略带倦容的眼睛,不禁皱眉:"师傅,你又不眠不休去看那些东西吗?"他知道师傅有一件必须做的事情,但却不代表可以不顾身体地乱来。

对于这徒弟越来越霸道和管得宽,男人只是纵容一笑,并无气恼。
"为师怎敢不睡?若是不睡,便要让云枭骂了。"
云枭不以为然:"那师傅到底睡了多久?"
男人稳重的表相有些凝滞,终于吞吐道:"呃,约莫,两个时辰吧......"
被那双精亮的眸子盯住,男人不禁心中感叹,不愧是泰阿剑选择的主人,而将徒儿培养成如此厉害的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师傅应该还记得答应了云枭,纵要寻找宝珠下落,也要吃睡定时,不可让自己过于操劳。"
"是,为师记得......"
"可刚刚师傅说,今日只睡了两个时辰对吗?"
"......"
在无数次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对于这个在某些事情上异常固执的徒弟,他这个师傅一直是无计可施。
最终,他妥协地将羊皮卷放在桌上。
云枭笑了,清秀的面庞不再世故,剩下年轻人简单的清朗。
他转身急步先入了卧房,手脚利落地铺好床铺被褥,拉下竹帘遮去刺目光线,回身在床边调好宁神的药香。当天权进来时,昏暗的房间,宁神的幽香,让本来了无睡意的他也感到积累多时疲惫感侵袭而来。

看着天权坐上床,云枭伺候他脱去外衫,然后单膝跪下,替他脱去鞋袜,服侍他趟好。又去净手,端来一盏清茶放在床头。
"云枭......"
躺在床上的男人业已昏昏欲睡,半闭着眼,微弱的阴影中,眼角和额际显露出淡淡岁月的纹路。
"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若遇险,不可莽撞,待为师来援......"
云枭错愕,抬头去看,男人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去。
※※※z※※y※※c※※c※※※
第十一章 银丝舞天鬼蛛凶,风涌涛起伏妖邪
之后在赵舒归府途中被百数亡命之徒围攻,云枭再度想起了几日前师傅临睡前的话。
这些亡命之徒都是武林中人,赵舒带着的侍卫虽说也是勇武之人,但却绝不是这些武林人的对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只剩下十几个围在赵舒身边的侍卫。
云枭站在赵舒身边,始终不愿放秦阿出鞘,因为他知道,秦阿一出,无人能活。这些年来赵舒几次涉险,生死关头,他无奈祭出秦阿,到最后总是尸横遍野,站着的唯有他与赵舒二人而已。

如今眼前百人,要杀,简单得很。
但他眼前,却浮现出天权日渐憔悴的面容。
每次,尽管他洗净腥污,却总是瞒不过师傅。
天权从不责备他,仿佛一开始便知道他的不得已,不需要砌辞的解释,只是从他腰间取走那把被腥血挑起杀性的秦阿剑,施展法力,重新压制。每次这般做法后,天权必定身体衰弱,需闭门修养多日,才能复原。

云枭隐隐知道,他的杀孽,是会给师傅带来负担。
他侧目去看赵舒坚毅的侧脸,相交多年,这些朋友总是容忍他的冷漠,在云枭心中,他们,或许不是必须,但也是重要的。
不愿失去他们之中的任一人,故此,他才会三番四次地抽出秦阿。
"云枭,你先走。"
赵舒盯着前方渐渐涌近的敌人,他们手中各式武器寒光闪烁,其中不少仍滴着鲜血。
云枭微是一愕,又听他道:"此事本不该将你卷入,快些离去!"
"我走了,你必死无疑。"
赵舒摇头:"我还能撑上半个时辰,你去马军驻营找霍步,让他领兵来援。"云枭看着他左肩上几乎见骨的剑伤,草草包扎尚未止血,殷红颜色极为刺目。莫说半个时辰,只怕他前脚离去,后脚这家伙便要被外面围着的恶狗撕成碎片。

正在此时,忽然那群恶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顶八人大轿辟道而出,在人群前停下,轿帘掀起,从里面走出一人,看此人尖嘴猴腮,一颗大痣站在脑门突兀非常,但一身紫袍官服,腰间配有唯三品以上可戴之金鱼袋。

"贾辛!!"赵舒恨极,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其碎尸万段。
"见过静王爷!"
那人朝赵舒施礼,然其得意洋洋的模样不见半分尊重。
"贾辛!你勾结乱党,截杀王族,该当何罪?!"
"何罪?呵呵......"贾辛笑得奸诈,"自然是诛九族的死罪。"
赵舒喝道:"既是知晓,你居然还敢犯难!!"
"若是教旁人知晓了,自然是死罪,不过相信今晚的事,恐怕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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