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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来得正好。”长鞭横扫而过,陆天昊连忙回剑挡格,可那长鞭力度仿有千钧,打在剑上震得他虎口开裂,连剑都抓不住。
陆天昊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登时愣在原地。欧阳无咎见状连忙以剑气荡出,弹开血煞钩向陆天昊咽喉要害的鞭钩,但可惜陆天昊急於进攻太过逼近血煞,他虽阻挡了夺命的招数,却无法阻拦血煞骷髅般的手臂一掌砍昏陆天昊,将其虏走。
“放开他!!”欧阳无咎不再稳守,剑出如长鸿贯日,直取血煞。
可血煞此时已不与他相斗,冷笑著将陆天昊软倒的身躯往前一带,竟以他阻挡欧阳无咎剑势,欧阳无咎连忙回招,翻身飞旋,但无形剑势凌厉,破空削过,轻而无声地断了陆天昊几根碎发。
碎发落地,血煞得意大笑起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急速枯瘦的手指捏住陆天昊的脸颊,幽蓝钩子的鞭身极为危险地一下下磨蹭他白嫩的脸颊,“欧阳无咎,放下剑!!”
欧阳无咎略一皱眉,倒也干脆,反手将手中纯钧倒插入地。纯钧何等锋利,当即插入半身之深。
血煞眼中邪光骤现,铁鞭闪电般抽向欧阳无咎,眼见就要将之毙於鞭下,千钧一发,一个影子比鞭子更快地蹿近,“铿!!”的脆响,只见凤三错身挡在欧阳无咎身前,似乎是以手臂徒手挡住了那鞭子,可定睛再看,却见凤三手腕之下执了他那把扇子,然而受钢鞭力度所震,竹片纸屑寸寸剥落,然露出的,竟是镔铁扇骨。
几乎就在同时,欧阳无咎以极快的身法飙前,他根本没有去取剑,半空之中使出藏剑门秘技无式空剑,剑气石破天惊,如蛟龙出水噬向血煞,血煞牵了鞭子的半边身受制於凤三铁骨扇,而欧阳无咎极为巧妙的剑招就是往他受制的手臂削去,若他不撒手必定遭断臂之苦,欧阳无咎赌的是他舍不得那只手臂,就算懂得妖法,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不见得能像蝎虎一般断尾重生。
果然不出他所料,血煞当即试图将陆天昊脱过去挡格。
欧阳无咎的剑落空了。
血煞正是得意,就觉胸口一下闷痛,低头一看,难以置信地看到一把并不锋锐的扇骨穿胸而过。
凤三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身後出现,松开手,甩了甩沾到血的手掌:“抱歉,我跟欧阳不同,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血煞惊恐地发现真气从胸前的伤口无法控制地泄出,像装满了水却突然破掉穿孔的羊皮袋般,不过转眼之间,就连握住兵刃都觉得异常沈重。
自从得了妖怪的帮助,他的武功可谓一日千里,但之後每隔数日便要饱噬生人血肉方能保持,但为了一统中原的野心,以及不需修炼数十年可一蹴而就的功力,他并不吝啬人命。可他从未料到,居然有散功的一天!
他惶恐地转身,脚底一软跌在地上,仍是不死心地向那个黑袍男人爬过去,一路爬,身上的皮肤渐渐变得更加枯槁,甚至裂开,深陷的眼眶,干瘪的嘴唇,青灰面色已是一个死人模样。
“救……救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後语:因为是玄幻加武侠风的文,其实某程度上来说是有点冲突的,不过live尽量写得合理化,希望各位大人能够喜欢并指教,我也是初次尝试这种写法,毕竟江湖建立在武功的基础上,而玄幻则建立在法术的高度,两者其实不是很相融,我有的时候就觉得粉矛盾,其实我看徐克导演的那个蜀山时就有那种比较诡异的困惑,那些没有法力的凡人在会法术的仙人面前就象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般脆弱,但是我想,人定胜天,就算是凡人也不一定就只能依靠会法术的道士和仙人……至少象欧阳和凤三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屈服才对。
故此在写到武功和仙术,武侠和玄幻两个界限的时候感觉就有点……恩,怎麽说呢?矛盾。不易糅合的矛盾。
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些什麽了…………8过各位大人继续看吧,不用理会live常规性地发神经~~~~
第五章
第五章 剑气纵横御妖风,螭玉化形战恶妖
欧阳无咎退回王玑身旁,凤三也扛起陆天昊跳开,看到堂堂魔教教主,如今却像个不愿死去的怨鬼般在地上挣扎,不由得相视一眼,心底怅然。
江湖上多少人为了求武功进展而不择手段,可得到了又如何?有的抛弃妻子,有的背叛师门,更有甚者,不惜大兴杀戮。人世匆匆不过百年,武功再高,也逃不过年华逝去,恍然一生,不过如镜花水月。血煞在绝望中化作枯骨,高举的手跌落地上竟然断开两截。早已枯槁的尸体,不过是借妖力支撑至今。
那黑袍的男子看了一眼,似乎早有所料般嘲道:“老子的血可不是能随便当水喝的。”
欧阳无咎与凤三虽然多少有点猜到眼前这个黑袍男人绝非善类,但想不到他就是供给血煞妖血的妖怪。
此时王玑忽然说道:“他是上古凶兽,好食人肉,血中有孽,喝了他的血,自如承其罪孽。一碗血,如杀千人。除非福泽深厚,否则作孽太深,到头来只有自断阳寿。”
西北有兽,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谓之穷奇。
“你倒有些眼力!”被识破真身的妖怪不见半分惊诧,“不过老子最讨厌混了天界味道的肉,又清又寡,不合胃口。另外一个嘛,看上去不错,可一身的脂粉味道,太薰鼻了!”他转头对向欧阳无咎,吸了吸口水,“好香好香……香的老子闻著味儿就能找过来了!”
欧阳无咎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他身上能有什麽味儿?他自问从来不用熏香,要知道若弄得满身香气,夜里行走还能不被人发现?
就听那黑袍的妖怪舔了舔嘴唇:“老子从锁妖塔出来这麽久,也吃过不少人,不过现在看来那些都是垃圾……最合老子口味的就算是你了!”
话音一落,从他脚下地面骤然卷起一阵暴烈的黑色风沙,旋即吹了开来。
这黑风沙绝非寻常,铺天盖地,强劲的风势夹杂著碎石飞沙,飞沙好像要填满口鼻,眼睛难以睁开,三尺之内难辨人踪。欧阳无咎早有戒备,当即紧闭双目凭了记忆伸手过去一把将王玑捞了过来,然後左前一步,反手抽起曾经被他倒插入地的纯钧剑。
只见他不顾风沙吹袭,手中剑势大开,藏天剑法全无保留施展开来,只见长剑挥舞,剑光过处宏大的剑气荡开大片风沙。
欧阳无咎边舞动纯钧,边是用身体护住怀中的王玑,不让他损伤分毫,但自己□在外的脸庞和脖子被剑锋溅起的石片渐渐割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此时他无暇顾及,剑招急似浪啸咆哮,狂风之中竟让他造出一道剑气纵横的墙壁,在他剑气所及方圆一丈之内,阻挡了狂猛的黑沙吹袭。
这片风沙一减,凤三背了昏迷不醒的陆天昊从风沙中钻了出来,欧阳无咎朝他略一侧首,两人当即有了默契,欧阳无咎在前面开路,他在後面紧随,同时向别院大门方向撤去。
王玑抬头见四周风沙遮天蔽日,仿佛一头妖兽疯狂叫嚣,心想那穷奇的妖术果然厉害。看了看身旁护著他挥舞长剑的人,欧阳无咎不过是凡人之身,面前铺天盖地喧嚣著让人胆寒心裂的妖法,若换了旁人,说不定已经害怕得两腿发软惨叫哀嚎。然他非但并未退缩,而且竭尽所能与之抗衡。刚毅的面上混著汗水与血丝,眼神依旧坚定,王玑亦不禁暗自叹服这个男人微笑下总是容易让人忽视的刚劲。
只可惜他始终不过是个凡人,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没有终止的内息消耗,不过走了三十步之遥,已见汗流浃背,气息也渐闻紊乱,但他的手依然紧紧握住纯钧剑柄,剑招依然急速迅猛,然王玑知道,他已是在苦苦支撑。
那头凶兽好吃人肉,常借风沙蔽人眼目,趁机猎杀,他虽是天上星君,可本身法术就颇为蹩足,除了运财之法,用以降妖伏魔的法术是半点不会,更何况如今肉眼凡胎,法力更是难以施展,心中难免焦急。
正在此时,忽然感觉到一丝仙气从紧贴著的欧阳无咎胸前衣衫内透出,王玑一时愕然,此时也管不得其他,伸手猛地扒开欧阳无咎的衣襟,正凝神聚气施展剑式的欧阳无咎登时吓了一跳,剑势一慢,剑气所成的墙壁当即露了破绽,风沙铺天盖地往他们罩了下来。
欧阳无咎管不得其他,当即俯身将王玑护在身下,尽量让他避免被风沙所噬。逆风中忽然听到怀中传来清脆的玉器破碎声,骤然间只见眼前金光大作,胸口处爆出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掀起,待他的眼睛缓过刺目的金光,抬头便见风沙之上,一尾黄龙盘旋半空,正与另外一头硕大如牛的妖怪缠斗不休。
长身的黄龙似龙非龙,头上无角,黄澄鳞片,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另一只却是凶猛的飞兽,毛发如钢针倒竖,翅长於胁,似虎非虎。
欧阳无咎当了武林盟主这麽些年,也可以说是见惯世面,什麽大场面不曾经历?可这……会飞的老虎和没角的黄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连他都不禁愣在原地,张口结舌地看著半空中的恶斗。
此时地面上的黑风沙明显减弱,王玑也被震开一旁,缓缓坐起身来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转过见号令武林的盟主大人难得的一副呆愣模样,不由好笑。说实在的这也真真怪不得欧阳无咎,他不过是一个凡人,怎能像王玑那般,在天宫见惯的都是些奇形古怪的异兽?
王玑过来拍了拍他的脸,逆著风沙喊道:“醒醒!现在不是叹为观止的时候!那黄螭不过是玉佩所化,撑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欧阳无咎回过神,低头一看,被扒开的胸口露出了他一直贴身佩戴的螭纹玉佩,然而已经被强行掰成两半,慌忙间伸手揣下塞进怀里。他虽是尴尬,可眼下却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他一边招呼凤三,一边带了王玑施展轻功跃上院墙。
凤三虽然也被风沙弄了个昏头转向,但始终未曾将背上的陆天昊甩掉,听了欧阳无咎的声音便半闭著眼睛跟了上去。
两人各自带了身上的人,也不知道後面的情况如何,埋头一阵疾奔,奔过了两个山头,钻进一个密林之中,确定无人跟随,欧阳无咎与凤三才顿足,稍稍歇息。
凤三边喘气,边是苦中作乐:“想不到你我还有如此狼狈脱逃的一天……”
欧阳无咎倒是豁达,并不为此觉得难堪:“技不如人,避其锋芒,乃是权宜之策,总不见得一定要玉石俱焚吧?”
帐房先生毕竟不是仙身,被他颠了一顿王玑也不由有点脸色发青。
“呵呵……说得也是。”一路狂奔还不觉什麽,现在停下来了凤三才觉得背上那位陆公子还真是睡得舒服,他堂堂国舅爷,就给他当马骑!“喂!”他晃了晃背上的人,“你倒舒服,我可是累死了!快些醒来!咦?……”
一股血腥的味道钻入鼻孔,凤三感觉到後背的衣服黏湿大片,那绝对不是他的汗水!!欧阳无咎听他声音有异,连忙过来查看,所见情形连他这个老江湖也不禁骇然。就见在凤三背上的陆天昊,全身安然无恙,然而却独独不见了头颅。颈脖断裂部位仍留有深刻的野兽牙痕,显然……是被活生生地咬去脑袋!!
想必是那妖怪一直混在风沙中伺机而动,趁剑气障壁消失那一刻,咬掉了陆天昊的脑袋。陆天昊在凤三背上并无遮掩,加上昏迷不醒无从反抗,竟是未吭一声便就送命。
欧阳无咎愣愣看著那具无头尸体,心中一阵发冷。
若他没有将王玑护在身下,说不好被要掉头颅的……
浑身一阵冷意,握住王玑的手不由收紧。
他如今脑海里的,不是对陆天昊的愧疚,也不是对陆英浩的交待,只有一个非常自私的想法。幸好,幸好不是先生。
王玑也是有些意想不到,虽早有耳闻四凶之兽凶残嗜血,但此次遇上,方觉绝非谬传。若非及时放出玉中黄螭,只怕他们三个都要成为穷奇腹中餐。
此时感觉到欧阳无咎略略收紧的手掌,抬头,那个浑身盗汗的男人正看著他,在漆黑的瞳孔里,映著自己青色的身影,而包裹住这抹人间青色的,是这个男人因为担心失去的恐惧而忘记了隐藏,深如蔚海的情念。
凤三将陆天昊的尸身放回地上,虽然这个陆家公子老是莽撞坏事,但毕竟不是什麽恶人,遭此横祸实在令人惋惜。
只不过江湖人刀口舔血,总会有这麽一天。他也没怎麽难过,看向欧阳无咎,问:“欧阳,要不要把尸体带回去?若说他被妖怪吃掉脑袋,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且陆天昊跟在欧阳无咎身边,却惨遭杀害,若被武林中人知晓,定会以为欧阳无咎见死不救,有损声誉。
若照他的意思,就该就地埋了,等风声过後,再找个好点的山头重新安葬。届时再找个人假扮陆天昊的模样到别处出现一下,反正武林世家的公子最是向往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出去一年半载不回来也是很正常的,之後是生是死,自然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欧阳无咎闻言回过神,看著地上尸体,坚定地说道:“带回去。”
“带回去?会惹来很多麻烦吧?”凤三不赞成,特别是陆天昊那个爹,死了个儿子,能善罢甘休吗?
“陆世兄为保武林安危,不惜以身涉险,力战血煞,终於将其毙於剑下,可惜不幸遭血煞教徒暗算身亡。我等赶到之时,只及抢回尸身,至於首级遭血煞教掳去,实属不幸。”欧阳无咎的声音沈稳而不容置疑,让人听著就会慢慢觉得他所言必就是事实,“我想陆师叔知道陆世兄为武林除害,必感安慰。”
凤三听了不由愣住,半晌,才叫道:“就凭那小子的剑,别说击杀血煞,连他根头发都碰不到!!把功劳都推到他身上,你这当武林盟主岂不是颜面全无?!”
“陆天昊也曾出剑相助。不过最後一击,还是你的功劳,此事确实需要你来点头。”
凤三心里明白,若非欧阳无咎之前力战血煞,消耗他大量功力,再利用杀招引开他的注意,便任他凤三轻功再好,也是近不了身的。不过要他去领那功劳,他却又不干了,他习惯了消遥自在,才不要为了领那点小功劳,惹来大堆的武林苍蝇。
“那小子就会找麻烦……”他瞅了瞅地上的尸体,说死人的坏话实在不好,便也就住嘴不再反驳。
“确实是我顾虑不周,害陆天昊丢了性命。人既已死,怎可让他不得安乐?”
欧阳无咎神色凝重,凤三的想法他也知晓,可是他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要陆英浩老来牵挂,子游他方不知所踪。倒不如还他一个为武林除害牺牲性命的好儿子。
王玑站在一旁并未言语,他的眼睛一直看著欧阳无咎身旁的位置。
在那里本来应该什麽也没有。
然而事实上,欧阳无咎和凤三都看不到,地府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正向禄存星君施礼,他们手里的镣铐牵著陆天昊的魂魄,而那俊美的青年有些恍惚,看著欧阳无咎的神情无比凄迷,在听了他的话之後,混沌的双目稍稍露出了绽亮,伸过手去,想要触碰欧阳无咎的脸。
王玑一眨眼,忽然一拽手腕,把正和凤三说话的欧阳无咎拉了开来。
欧阳无咎退了半步,回过头来,正好避开了魂魄的触碰。
“先生,有事?”
“……没什麽。”
陆天昊的魂魄有些怨愤地盯著他,王玑则不著痕迹地朝黑白无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些离去。黑白无常行了个礼,一扯手中勾魂锁链,带著不甘的陆天昊渐渐消失。
人死了谁能没有几分不甘?地府之中,自少不奈何桥,孟婆汤。
王玑垂下眼帘,其实阴阳相隔,陆天昊的阴魂再大本事也触碰不了阳间的欧阳无咎,更何况有黑白无常在旁,他根本做不了什麽。可偏偏心里却不愿看到欧阳无咎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抚摸,就像……
不喜欢别人随便触碰属於他的银两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後语:欧阳应该说已经尽力了,凡人做到这样也不容易,毕竟不是修仙文,他真的是个凡人啊……
第六章
第六章 洞悉真相皆不理,仙凡虽别未可知
陆天昊的尸身被安放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内。陆英浩看到儿子的尸身,当即抚尸痛哭,之後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虽然儿子不肖,但陆英浩对他颇有冀望,然而如今却是白头人送黑头人,让他如何不痛?
陆莺莺听到消息当即昏了过去,吓得府里的仆人连忙去请大夫,後来掐了人中幽幽醒来,却哭得似个泪人儿。她与陆天昊同母所生,自小为伴,对这个弟弟总是多有纵容,想不到之前的纵容和暗地的帮助,却实实地送了弟弟的性命。
欧阳无咎将诛灭血煞一事与陆英浩说出,陆英浩沈吟片刻,苍白了一头黑发的老人徐徐苦笑:“此事劳你费心了……”
他乃是前任盟主,自有非同一般的阅历和眼光,自己的儿子是个什麽样的人更不可能不晓得,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莽撞的儿子必定是半夜里违背自己的吩咐悄悄出府去了别庄,碰巧遇上血煞与欧阳无咎的决斗,便不顾性命冲入战团……他心里没有责怪欧阳无咎的意思,血煞的功夫有多厉害他也曾亲身经历,欧阳无咎要自保杀敌已属勉强,高手过招之中也不可能顾全其他。所谓生死有命,陆天昊执意行走江湖时,他其实早有预感。
欧阳无咎能为陆天昊保存颜面,其实他是心存感激的。
陆英浩不想儿子客死异乡,便与欧阳无咎商量返乡安葬的事宜,欧阳无咎自然应诺,安排人手车队,将陆天昊的尸身放入柳州木棺里,再放上防腐的香料。陆莺莺虽然病体虚弱,可也坚持著扶棺归去。
第二日阴雨绵绵,欧阳无咎将陆英浩一路送出了杭州城。
欧阳无咎站在雨中一动不动,薄薄的雨屑粘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袍,待那一队车队渐渐在雨幕中失去了踪影,他才缓缓终於收回视线,略叹息,然後转身。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伤感,那只恶妖尚在人间肆虐,本来诛邪灭妖之事怎也轮不到他的头上,可那妖怪凶残无道,又嗜食人肉,若放任不得,只怕会祸及无辜。
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单论武功他当有自信,可说到飞天遁地,移山倒海,吐火喷水,他是全然没辙了。凤三说去找个法师来降妖,可问题是得道高人大多隐居山林,不易寻找,也不知道要找到何日何时。那妖怪却不知何时会找上门来,他心里虽然万分焦急,但一时亦无可奈何。
他寻思著该如何对付,不知不觉间已走回了欧阳府。
仆从见他埋头思索,也不敢打扰,欧阳无咎走到自己房门前才稍微回神,苦思无果,只有叹了口气,这一推门,却见房内烟雾弥漫,仔细一看,却见房中央摆了极大的木澡桶,虽说他一身雨湿确实需要洗澡,可府里的仆人没有他的吩咐,又怎会径自安排?
正是奇怪,忽然房内转出个人来,竟是王玑!
王玑将两只袖子卷在肘上,袍摆也掀起系在腰间,手里拿著一些药草,抬头见欧阳无咎回来,便道:“回来得正是时候,快些把衣服脱了,进去泡一下。”
“啊?”欧阳无咎完全无法理解过来,愣在原地。
王玑把药草丢入桶中,探手入水搅拌了一下,试了水温,回头见他无动於衷,皱眉道:“还不快些?水要凉了!”
欧阳无咎这才回神,连忙摇头道:“先生,现在时候还早,还不需沐浴更衣……”开玩笑吧?就算他再有自信,再能控制自己的意志,可要在心上人面前宽衣解带而面不改容,他自问是做不到……
“这不是给你沐浴用的。”王玑闻了闻热水中冉冉升起的水气,弥漫的药香正如他所想那般,“穷奇乃四凶之兽,此妖恶癖诡怪,好食忠信之人,襄助奸邪之辈,我看你八成是被它给盯上了。”
欧阳无咎哭笑不得,那是不是称赞他是个忠信之人?还是说,他应该当个恶人,至少不用被凶兽相中?
“穷奇鼻子灵敏,能嗅千里之外。他不是说你身上有香味吗?”
“我哪有什麽香味……”
王玑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一只刚从烤炉出来挂上门面的烤乳猪:“我的意思不是说熏香,是指肉香。”
欧阳无咎彻底无语。
“我在热汤里放了腐尸草、槁骨叶,你泡了之後虽然旁人无所觉,但猫狗却能闻到腐尸气味,我想这样应该可以稍微遮掩一下不被穷奇发现。”
“腐、腐尸?!”欧阳无咎瞪著那桶看上去倒不觉得颜色有异,可听著名字都有问题的热汤,往後退了半步。能让武林盟主後退的人,想必天下之大不出五人……
“放心。”王玑毋庸置疑地一把抓住意欲逃遁的男人,将他拖到桶边,“我还放了些天芳艾,会盖过腐尸草的味道。”
“可不可以不洗?”
垂死挣扎的武林盟主被帐房先生盯著,显然,这桶花了他不少功夫捣弄出来的热汤就算欧阳无咎再不愿意,也得进去泡了!
“……我知道了,先生可否先行退避?”
王玑抱臂一旁:“不行,这热汤必须泡上半个时辰方得见效,我得在旁边看著是否需要补充热水。”
“不必有劳先生,我叫仆人来做就好!”
“好了,别浪费时间,热汤若凉药效就小了。”
欧阳无咎极其无奈,可说到这份上,再磨磨蹭蹭未免让人生疑,於是只好背过身来,然後极快地脱掉身上的衣物,也就一晃眼的功夫,然後像阵风般跃入澡桶,高壮结实的身躯没有溅起很多水花地沈入热汤之中。
轻功用到这份上,算是没白练了。
被雨水沾得湿凉的皮肤被热气蒸腾的药汤包裹,淡淡的艾草香,倒也真没有什麽腐败恶心的气味。
泡在热汤里的男人其实并不怎麽放松,反而因为一旁站著随时用手探入汤中探温度的手臂而感到全身紧绷,鼻孔以下的部位都全部沈入水底,要不是还得呼吸,估计他就得没顶了。澄清的热汤却无法完全将他隐蔽起来,当王玑探近水面时,仍能在晃动的水波下,看到武人特有的强壮躯体,宽厚的肩膀,肌块结实的背,匀称修长的手臂抱了竖立而坐的腿部,阴影中隐约可见飘荡水中的黑色毛发,以及密丛中羞涩遮掩的□。
“很热吗?”
王玑看到欧阳无咎露在水外的耳根发红,可探了探水,却并不觉得太热。
欧阳无咎无言以对,他是拼尽全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免得在王玑看出端倪,可那个人却完全没有自觉地不时靠过来,澡桶本身就不算太大,加上他身形魁梧,一坐进去就占了大半地方,探水温的手总是会难免碰到他,只是细微的触碰,已让他不可自持地兴奋起来。
有好几次,看到那只非常适合抚琴弄弦却偏偏只弹得算盘嘀哒的手探过身旁,他就难以压抑地想要猛地拽住那只手,然後将人拉入水中,狠狠地抱在怀里蹂躏……
他从来没有觉得半个时辰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
为了转移注意,欧阳无咎只好试图拿出话题:“我之前听那妖怪曾提过‘锁妖塔’一词,不知先生是否知晓?”
王玑知道他迟早要问,便也无意隐瞒:“锁妖塔乃天宫为囚禁恶妖所铸之囚牢,只是数十年前有飞星从天而降,塔上镇塔宝珠骤毁,妖邪四出,凡间自此多事。”
“那麽先生要找那个珠子,为的就是要重塑锁妖塔是吗?”
“不错。”
“哦……原来如此……”欧阳无咎却沈默了,没有再说下去。
过了半晌,倒是王玑先忍不住问他:“你难道不好奇我真正的身份吗?”
欧阳无咎仍是没有回答,又过了一阵,他才慢慢说道:“古时有个叫谢端的男子,少丧父母,躬耕力作。一日於邑下捡得个大螺,一时好奇贮於甕中。之後数日每日归来皆有饭饮汤火。谢端心中有疑,於是早潜归家,於篱外窃窥家中,见一少女从甕中步出,至灶下燃火。谢端即入门至甕,见只余空壳,心中生奇,便至灶前问那女子来历。女子惶惑,欲还而不得,只有告诉谢端,其乃天汉中白水素女,天帝哀其少孤,恭慎自守,遂令之权为守舍炊烹。本定十年之期,可惜谢端窃相窥掩,见其真形,故不能复留。谢端请留素女,可惜仙女不肯,天降风雨,翕然而去。”
他说完了故事,转过身来,扶了桶沿缓缓站起身,水滴从他肌线分明的躯体纷纷滑落,古铜色的皮肤挂著晶莹的水渍,湿发耷在肩上,犹如出水的野兽。细长泛著不动流光的眼瞳在近乎与王玑同高的位置静静凝视对方的眼睛:“如果我是那谢端,我便不会去理会那些真相……”
王玑愣住了,这个男人,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敏锐,甚至可能早就觉察到他并非凡人的身份,尽管不一定完全知晓,可还是能够模糊意识到。
然而他却选择忽视,只为了能继续保持彼此间微妙的平衡。
欧阳无咎知道凡人纵然武功高强,也不可能飞仙入圣西上天庭。可是,只要不闻,不问,不知,不解,自己便仍旧是坐在他府里敲算盘的帐房先生,不会像那个被窥穿真形的螺女,离开凡尘俗世。
难以想象这个做事沈稳,遇事冷静的男人会做出这般自欺欺人的举动。
忍不住,伸过双臂,扶住那张逐渐镂刻入心的面容:“笨蛋,那个故事完全是杜撰之说,天帝在上面忙著哪,岂有那些闲功夫去管一个凡人吃饭睡觉?”话说得轻松,可嘴里却像噬有苦味,这个男人,明明比谁人都要坚强,却总是在他面前不经意地流露脆弱……
虽然被骂,可欧阳无咎还是笑了:“先生说得好像跟天上的帝君很稔熟似的!”
“不熟。几百年都见不到一面,等出了大事才把我们几个找去。再说天宫也没有俸银,简直就是白干活……”
听著王玑的埋怨,欧阳无咎却没有再露出迷惘的神色,他温柔地笑著,重新坐回热汤之中:“那是当然的,天庭上的仙人无欲无求,不像我们凡间的人争权夺利。”
“什麽你们我们,我现在还不是跟你一样是个凡人?得吃饭得睡觉,逃不过生老病死。”王玑靠在桶沿,手臂半探入水中拨弄,他没有想过会有这麽一天,会跟一个凡人说著闲话聊起天庭的种种,甚至抱怨天帝的吝啬。欧阳无咎并不像他曾经遇到过的人,一听到他是仙人便忘乎所以地露出贪念,或求长生不老,或求金银财宝。
倒影在水面上的男人依旧笑得温柔,眼睛澄清如昔,不见半丝隐晦贪欲,好像他说的那些并非世人崇敬的天庭神宫,而不过是遥远的异国他方。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欧阳无机并没有刻意探问王玑真正的身份,只是问了一些不怎麽相干的问题。
半个时辰很快便消磨去了,王玑从里面拿出毛巾递给欧阳无咎,看到他□地从桶中站起来的身躯,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咳嗽两声,转过脸去。
欧阳无咎笑了笑,快速地擦干身子穿上衣物。
末了,抬手嗅了嗅:“幸好,还真没有什麽尸臭的味道,否则那只妖怪还没来吃我,怕要把我先给熏死了!”
王玑瞪了这个不识抬举的大少爷一眼:“你以为腐尸草和槁骨叶便宜啊?那可是道家做法时千金难求的宝贝,若是被那些道士知道你把这些珍草捣了泡汤洗澡,定要招雷把你给劈了!”
想不到先生为了他居然舍得出动如此贵重的草药,欧阳无咎听著心里不由略略感到欢喜,便试探著问他:“既然如此厉害,那还要不要再多泡两个时辰?”
“药效应该足够应付三日之长,时间一长怕也会被那穷奇识破机关。”
“先生。”欧阳无咎忽然拉住王玑。
王玑见他神色凝重,便问:“何事?”
“先生能否答应我,暂时离开杭州。其实我已吩咐凤三,明日即安排先生乘船前往苏州……”
“不可!那穷奇不是普通妖怪,乃是上古四凶之一,当年天庭为了擒捕此兽,动用了八百天兵,方将它强行关入锁妖塔中。如今它逃出锁妖塔,为祸人间,本君焉能坐视不理?”王玑言时,身上隐隐泛出天人神采,他虽然法力不济,但好歹是天上七元星君,当守天道,诛妖邪,岂能垂手一旁,只看凡人受妖兽蹂躏?!
更何况,他怎麽能任由欧阳无咎被穷奇拆骨入腹!!
欧阳无咎却道:“先生请听无咎一言,你此来为的是寻神珠塑宝塔,为的是把逃出去的为祸人间的妖怪重新关回去,怎可仅仅为了降服一只妖怪而断送性命,坏了大事?”
“你话虽不错,但看这杭州城内却也只有我一人懂得些法术,若是走了,还有谁能阻拦那妖怪肆虐?”
欧阳无咎抬眉道:“敢问先生可有良策?”
“没有。”王玑有些尴尬,毕竟是天上的仙人,居然对付一只妖怪都苦无办法。
然而对方并无嘲弄之意,相反却籍此劝他:“这便是了。既然没有,先生何不先策万全,离开险地,再寻他法将那妖怪降服?”
王玑叹气,他倒不是不曾想过去找帮手,但如今其他星君天各一方,相距甚远,且不清楚去向,他那衣卜星象不是太拿手,又不怎麽懂缩行之法,实在没法随便找武曲或者贪狼来。
他看向欧阳无咎,并不是不懂此中维护之意,他的这位大少爷,就算知道他是懂得法术的仙人,却还是当他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帐房先生,不涉武林中事,更不必去对付那些妖魔鬼怪。
王玑有些哭笑不得,或许有些无奈,可心底深处,还是隐约有些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後语:为了无比怨念的欧阳出浴被窥事件,决定让小玑毫不吃亏地看回去~~~
第七章
第七章 惊风岗上兽逞凶,妖凡悬殊终不逮
“我不是纸糊的,碰一碰就得破皮。”王玑笑了,“要不是我的玉佩,你们还不都得进了穷奇肚子?”
他话一说完,欧阳无咎登时心虚地瞥开了眼去,有些言不由衷地赔笑道:“诚如先生所言,此次又是先生救我一命。”
“也不算是吧?对了,那玉佩不是给凤三当酬金了吗?怎麽会在你身上?”
“呃……”欧阳无咎连忙解释,“大约是凤三後来觉得不过举手之劳,不好意思收先生这麽贵重的谢礼,便托我还给先生……後来,一时事忙,也就,也就忘记了。”
王玑非常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托他送还的东西还能那麽仔细地用红绳穿起,贴身佩戴?要不是知道库房里多的是玉佩环饰,而欧阳无咎从未取之一二,他还真要以为大少爷有中饱私囊的嫌疑。
欧阳大少爷咳嗽两声:“先生不必担心,我已寻来城里的能工巧匠,必能将那破开的玉佩修复归原。”
“这倒不必,玉中黄螭乃是螭成天龙前元精留形所化,放了便收不回来了,玉佩已是寻常之物,不必再浪费银两修复。”
欧阳无咎心中暗喜,他已吩咐赵管家去找人称鬼斧匠的修玉高手,绝对能把那块碎玉修得毫无瑕疵,既然王玑无意收回,那玉扔掉了也怪可惜的,所以,他自然是光明正大地接收了!
王玑偷偷看了那个喜不自胜的大少爷一眼,转过身去,遮去脸上微微笑意。
欧阳无咎出去吩咐仆人进来收拾,待收拾干净了,又命人送上茶水,请王玑落座。
王玑喝了口茶,捣鼓了一上午的药汤,此时清茶入喉才觉口渴,然後又觉得腹中饥饿,欧阳无咎实在细心,早前已吩咐仆人送上一桌精美的糕饼点心,不待王玑抬手,已挽起袖子挟了一块丹桂糕放到帐房先生面前的小碟子上。
待气氛不错,他方才继续之前的话题:“先生当真不考虑离开杭州一段时日?”
王玑正好把糕放入口中,嚼著不好说话,便瞪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因为这麽一个眼神让欧阳无咎心脏咯!一跳。
“呃……”一向行事正派的欧阳盟主最近似乎常常处於心虚状态,“若是先生当真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不过先生要知道,如果那妖怪找上门来,一旦交手必定非常危险。凤三的武功不在我之下,那妖怪却能轻而易举从他背上咬掉陆天昊的头颅,所以我……”他顿了一顿,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更何况是位及至尊的男人,但欧阳无咎此时却并未计较自尊,据实而说,“我没有自信能够保护先生安全。”
王玑吞下那块糕点,喝了口茶,才道:“要出动天兵天将才得拿下的妖怪,你要对付得了才是怪事。”
欧阳无咎有些著急:“我的意思是,到时候一定非常危险,先生就算不走,也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不可贸然涉险!”
“我看到时候找地方暂避的人应该是你吧?”
王玑用筷子戳了戳欧阳无咎的肩膀,筋肉扎实想必口感不错:“穷奇好食人肉,而且关在锁妖塔中千年之久,怕是都饿疯了。你想想看,一个刚从监牢里放出来的犯人看到一盘上好的红烧肉,能轻易放过吗?”
想象了一下欧阳无咎被剥光下锅,然後捞起上盘,任人宰割的模样,王玑不由又是一阵好笑。
欧阳无咎被扎了一下胳膊其实倒没什麽感觉,只是感觉怪怪,只是叹气道:“先生难道不能听无咎一回吗?”
被他三番四次地提议避走,倒好像只有他软弱无为,王玑不由有些恼了:“其实你大可不必理会我的意见,真想让我走,大可敲昏了直接送走便是了,何必在此浪费唇舌?”
“只要是先生不愿之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勉强……莫非在先生眼中,无咎不过是个不讲道理的武夫?!”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这些江湖人就算披著多光鲜的外衣,自称些什麽响亮的名号,但在普通人的眼中,也不过是些持武行凶的莽夫。
从他十五岁走进欧阳府的大门,便知道他在这个与武林毫无瓜葛的商贾世家格格不入。家里的仆人,爹的妻妾,甚至是他的亲爹,是如何看待他,他一直都知道,看到他习武,与武林人士交往,他们一直抱著鄙夷及不以为然的态度,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到他力压群雄成为武林盟主,才稍稍有些好转,他们看他的眼神渐渐也变化了,从一开始的不屑到豔羡,从一开始的嘲弄到器重。
不过这些他早就不怎麽在意。
可是惟有王玑,那双眼睛不该,也不能这样看他!
欧阳无咎语气颇重,若换了旁人早是吓得低头不敢对视,偏是王玑从不惧他,坦然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虽然帐房先生不识舞刀弄剑,飞檐走壁,可也还是有别的御敌之法!”
欧阳无咎一时也被自己内心忽然而生戾气吓到,觉察到适才的语气确实不妥,连忙站起身来,赔礼道:“无咎并无轻视先生之意,适才一时失言,先生莫要见怪。”他忽略掉心中迷惑,只言目前,“其实我已让凤三广寻懂得降妖伏魔的道家高人。”
王玑摇头:“要找真懂得降妖的人,只怕还得上天……”
“不必了!!”
见王玑奇怪的眼神,欧阳无咎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凡间其实也有些得道高人,只不过平日隐居不出,若是能够找到,然後再集合众人之力,想必能降伏那妖怪。”
王玑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眼下也只好如此。”
等王玑告辞走後,欧阳无咎缓缓抬起一直按在桌上的手,只见坚硬的云石桌面竟现出几个深深地指痕。
欧阳无咎看著无缘无故多了几个凹孔的桌子,不由苦笑,坏了,弄坏了桌子,估计先生又要生气了……可就在刚才,不过是听到他说上天,他便觉得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失控。
他一直清楚自己在在想些什麽。
就算王玑不说,他也多少知道这个帐房先生绝非常人,只不过当他亲口说出时,感觉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令自己心绪不宁。
无数凄美动人的传说,少不得都是凡人与仙子相恋而不得善终的结果……皆因仙凡有别,仙人与天同寿,自由自在,又怎会与一个眨眼之间便会老朽死去的凡人相恋?就算是一世有幸得遇,那百年之後的轮回呢?
他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或许会再喜欢上别的凡人,然後将过去的曾经忘记,再叹一句造物弄人。
可是他没有自信,没有自信能够知道他以後会爱上别人,自己不会发狂……或许不过是多余的臆想,可他害怕潜藏在内心深处模糊的记忆,犹如前世的烙印,血流百里,生灵涂炭的景象……
他在想什麽?!
欧阳无咎一拳捶在脑门上,足够大的力度让两耳嗡嗡作响,好像这般就能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砸出去。
王玑不是什麽因为一时之情而惑於情爱的仙女,他是一名男子,这本来就是忤逆纲常的情感,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说过喜欢自己。
欧阳无咎在他的眼中,不过是欧阳府的主事大少爷罢了,还遑论什麽仙凡之别,生死相随……他什麽时候,变得如此地自欺欺人?
凤三的鸽子没有送来找到仙家道士的好消息,却带来了更让人震惊莫名的噩耗。扶灵返乡的陆氏父女以及一众弟子仆从於距杭州城外百里的惊风岗一夜失踪!
武林中少不得血雨腥风,恩怨仇杀,陆英浩虽然早已卸任盟主之位,但仍有不少急欲成名的武功高手试图借击败藏剑门人、前任盟主而得名声,更有可能是以前得罪的仇家找上门来,於是接到消息後欧阳无咎当即快马出城往陆英浩离开的方向赶去。
他担心陆英浩经受丧子之痛,被恶人有机可乘,若当真因已之故而累及陆师叔一家,他如何能够无愧无咎?
惊风岗不过是个小土岗,附近人烟稀少,一年四季时有无常风故而得名。欧阳无咎一路策马疾奔而至,到岗口附近,凝神听去,却始终未闻金刃交锋之声,甚至是连半点声响都没有,近乎死寂。
欧阳无咎心叫不好,莫非要来迟一步?!
□一向乖巧听话的骏马忽然噅噅低头不愿再前,任欧阳无咎催促亦只是顿蹄绕圈。马匹噅鸣惊起岗上树丛间的老鸦,成群灰黑色的老鸦嘶哑惊叫,在荒凉的旷野山岗中听得人毛骨悚然。老鸦喜啄食腐肉,看它们在半空徘徊不去,欧阳无咎心中更是有不祥预感,当即下马弃骑,施展轻功往岗上掠去。
林影斑驳,无声中带著阴森。
未等他踏上岗顶,已闻得浓重的血腥味道。
林间有片较为开阳的空地,想必陆英浩与一众弟子入夜便於此地安歇,篝火已灭只要冉冉升起的一缕青烟,欧阳无咎拨开乱绿丛生的杂树,入目之景让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四处一片死寂,因为这里除了他,再没有一个活人!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全部没了头颅,地上七零八落的刀剑,应该是在遭受袭击的时候抵抗过,可显然徒劳无功。
欧阳无咎踏过横留一地的鲜血,就算他经历再多,眼前的情景也是无法习惯,忍不住稍稍闭目,稳住心神。恍惚间,仿佛曾经看过这片血红,但却又觉陌生。
他四处查看并未发现活口,而後注意到马车边上有具半靠车身的尸体,衣饰正是陆英浩当日离开时的打扮,连忙过去查看,看到此人手掌生有厚茧,腰间长剑尚未及出鞘……欧阳无咎猛地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想不到武功高强的陆师叔连剑亦未及出鞘便遭杀害,到底是何方高手?!
却见断头处并非遭利刃切割的齐整,并不平整的咬痕,更是他曾经见过!!
穷奇!!
欧阳无咎旋即站起身,长剑出鞘。
“呵呵……你虽是个凡人,可也非常敏锐!”
在他身後不远处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袍男子,像兽般弓了身躯半蹲在破烂的车轴上,厚而蓬乱的头发遮了他半张脸,但仍是可以看到他下半张脸裂开近乎至腮的嘴巴,锋利的尖牙,垂涎滴下的口水,足够让欧阳无咎了解面前这个男人绝对是只妖怪!
然而他并未因此退缩,横剑胸前:“为何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黑袍男人探下上半身,居然是以双臂为足落到地上,眨眼间黑袍被爆长的肌肉撑破,蓬乱的长发倒竖成针化作及背的鬃毛,面目兽化,顷刻间已现出妖形真身!穷奇不愧是上古四凶,其貌凶悍狰狞,爪若利钢,躯壮如牛,血盘大口要咬掉一颗人颅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妖兽慢慢踱著步,四周犹如血池地狱,然而它却似在信步闲庭,铜铃大的眼瞳一直盯在欧阳无咎身上:“凡人亦吃猪吃羊,又岂有无辜之说?”
欧阳无咎怒道:“六畜为食,人却有灵,岂能混为一谈?!”
“六道轮回,还不是有畜生道、人道?上世为人,今世为畜。畜亦有灵,吃人和吃畜又有何分别?”它突然猛一低头,一口咬断一截手臂,利齿咬合咀嚼人骨血肉,就像吃甘蔗般利落,末了,吐出一个手镯,“不过你说得也不算全错,毕竟畜不似人迷於表相,更不会往蹄子上拴这些没用的金银珠宝!”
盯著这个站得笔直如松,正气凛然的男人,那妖怪舔了舔舌头,碧绿带幽的瞳子闪烁噬人精光:“还是第一次有凡人看到老子真身而不吓得发抖的……不错,真的不错!像你这样的人,一定非常好吃!!”
“我并不打算当妖怪的食粮。”
欧阳无咎剑锋抖动,一招抢攻直指穷奇硕大的脑袋。他知道这妖兽非常厉害,一旦出手必要全力以赴,不能让它有机会施展妖法,故这一式剑招他是顷尽全力,剑身发出无形剑气呼啸而起,加上手中纯钧有千古名剑之利,顿时只见地面被狂猛的剑气拉出一道深坑,直往穷奇而去。
穷奇确实亦未料到对方不过区区凡人,竟敢直迎其锋,甚至出手攻击!一时不及防备被抢了先机,但那妖怪也确实厉害,眼见剑锋刺至面门,突然张口一声咆哮,一股恶风从它口中疾喷而出,那恶风劲力十足,犹如铜锤砸来,只震得欧阳无咎手臂发麻,胸腹作痛,然而他并未退开,更催动全身内功尽数化作剑息迎风刺入,一时间,剑气犹如巨剑破风,虚空中穿透障阻!
穷奇大吼一声,恶风旋即飞散无踪,就见巨兽往後翻滚两圈,倒地不动。
一汪鲜血在地上化开。
欧阳无咎喘了口气,胸口一阵痛楚,低头,看到握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整只手掌已在适才犹如巨石碾压的烈风之中骨头寸断,他咬紧牙关,忍痛以左手挖开紧扣剑柄的右手手指,取过剑来握紧,这才抬头,慢慢走近伏在地上的妖兽。
适才一剑,他有九成把握刺中对方,若是一般兽类必能击杀,可这妖怪不同一般,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踩踏在从妖怪身下化开的鲜血。
然而就在此刻,那妖怪突然一跃而起,那速度骤如闪电,两者之间不过半丈之距,欧阳无咎根本无从躲避,当即被扑倒在地,肩膀一痛,锋利的钩爪如钢锥深深扎入肉中,将他钉在地上。
狰狞硕大的兽首,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横在面门。
想不那妖怪的皮肉如此坚厚,在它面前,能断金的纯钧不过像把剪刀,欧阳无咎不由大失所望。
然剑伤的疼痛惹起穷奇兽性大发,大吼一声收紧五指,陷入欧阳无咎肩肉的钩爪攥紧伤口,其痛难以笔墨形容,就连铁打的汉子亦难不动容。锋利的牙齿近乎凑到欧阳无咎鼻尖,粗重带著腥气的兽息喷在痛得扭曲的面上。
“嘀哒──嘀哒──”曾经让血煞趋之若骛的妖血滴在欧阳无咎额头,滑落发际,仿佛热火炽烧。
就在欧阳无咎以为它便要咬掉他脑袋,穷奇突然以前爪钩抓他肩膀,後肢蹬足,长翅展开,霎时间风沙四起,竟将人带上半空。
欧阳无咎再是坚强,也受不了这般折磨,整个人凌空的重量集中在肩膀被利爪钩挂的部位,疼得几乎让人发狂,然而在这烈痛之中,他听到了穷奇的低语。
“老子忽然觉得,一口吃了你未免可惜了!”
随即啸声大作,穷奇带著他腾空上天,往云端深处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後语:唉,我该说什麽呢?与其担心先生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盟主大人,现在被穷奇盯上的是你,该逃走的也是你吧?
不过你已经尽力了,身为凡人而且还不是修仙类,所以真没办法,绝对不是弱的关系啊~~
第八章
第八章 四裔边陲追凶兽,重云见龙风生虎
“是什麽时候的事?!他一个人出去了?!”
王玑知道欧阳无咎独自一人出府的时候,已近傍晚时分,凤三来找欧阳无咎商量陆英浩的事,谁想欧阳无咎却已不在府中。
没有想到自己三令五申让他尽量避免在外走动,他居然转头就给跑出去溜达了。像穷奇这种妖怪对食物非常执著,若是遇了饕餮还好,那恶兽什麽都吃,也不挑剔,可穷奇喜吃好人,越是忠信良善之人,便越是对他胃口。吃不到欧阳无咎想必它决不甘休,眼下必定在城外蛰伏寻找时机。欧阳无咎身上虽然有药草味道以作遮掩,但若真要遇上了,立即会被识破。
凤三将之前派人送过来的消息告诉王玑:“大概是担心他师叔遇上仇家,所以骑了快马出城没来得及交代。”
王玑却道:“我不知道你们武林中的事情,只是想问问,如果要拦途截下陆老爷一行人,需要多少人手?”
凤三仔细想了想,便道:“陆英浩是藏剑门人,又是前任盟主,武功不弱,加上门中弟子随行,要把他们一并截下,至少需要二十个一流高手。”他说到这里,也觉察不妥,“他们昨天才决定回乡,今早扶灵离城,若是要安排高手伏击做好一切安排,时间如此仓促是绝无可能!若不是武林中人所为……那难道?!”
“我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凤三心中渐渐升起不安:“不,出事了。不然这个时辰欧阳也该回来了。”他站起身急忙往外走,“我马上带人去惊风岗查看究竟,先生你且在府中静候消息!”话留下,人便连影儿都不见了。
可王玑又怎会听他所言乖乖在府中等待消息?
待那凤三走後,他立即转回房间,关严了房门,口中念动法诀,只见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门帘被风吹动,一个小老头从墙脚钻了出来,见了王玑连忙叩拜:“拜见星君!不知星君召见小神有何要事?”
这小老头正是杭州城里的土地,先前得了禄存星君护荫,如今石头庙前香火鼎盛,还有富户打算集资为其塑雕像,筑庙宇,故此他现在的打扮也光鲜不少。
王玑问:“土地,可知近日城外来了一只穷奇妖兽?”
“城外非小神辖地,小神也不是很清楚,可自从锁妖塔坍塌之後,天下妖气日盛,听闻中原大地四处妖孽横行……”土地公见王玑神色焦急,便连忙又道,“星君莫急,待小神前去问问各路同僚!”言罢往地里一钻便消失了踪影。
不过须臾之间,又见他冒出头来:“星君大事不妙了!听惊风岗的土地说,昨夜有一队扶灵返乡的车队在岗上渡夜,半夜里突然来了只妖怪,把他们都给吃了!後些时候又有一个上山岗查看的人,也被那妖怪掳走!”
“那妖怪是何模样?”
土地道:“好像是虎面兽身,胁上还有一双翅膀。”
果然是穷奇无疑。
“可知被带走的人是谁?”
“巧得很哪!正是当初星君问过我的那个欧阳府少爷!”
穷奇凶悍残忍,欧阳无咎被其掳走,王玑心中一阵踏空之感。焦急之下一把扯住那土地公:“你可有打听到穷奇如今何在?!”
连那土地公也被吓了一跳,想不到面前这位主天运之财,司人贵爵的禄存星君居然还有像凡人一般的焦急担心的时候,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星君见谅,非是小神不愿打探,实则那妖怪有翅能飞,日行千里,我等小神法力低微,哪能追得上去?故而不知那妖怪如今身所在何方……”
王玑索问无果,心里更是焦急,但眼下急也无用,反而需要冷静应对,否则多拖一个时辰,欧阳无咎的生机便更是渺茫。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土地公,声音已恢复平静:“可知它飞往何方?”
“好像是北面。”
“北?”王玑略一犹豫,“当年舜帝流放混沌、穷奇、檮杌、饕餮四大凶族於四方边裔,以镇魑魅。穷奇族置於幽州……那只穷奇关在锁妖塔数千年,无处可去必定会重返故巢,加上幽州战祸连绵,民不聊生,藏身此地反而不易被天人察觉。”
土地连忙问道:“星君莫非想走一趟幽州?”当下不由担心,“星君如今乃是凡人之身,如何能与那凶兽抗衡?”
王玑缓缓站起身来,推开窗,看向西湖的方向:“会降妖的仙人,其实凡间也有不少。”
他一直睁开眼睛,徒劳地看著和闭上眼睛之後没有任何差别的黑暗。
他知道自己被妖怪俘获,带到了一座极为偏远的山中。
有多远?
他苦笑,远得相信连凤三也得找上半年才能发现自己的尸体。当然,如果骨头还有剩下的话。
他尽量不动,保持平稳的呼吸,因为就算稍微大一点的呼吸,也能让他浑身痛得发抖。
庆幸著黑暗,让他看不到自己的惨状。
灵台一点清明,不至於在这漫长得近乎没有尽头的折磨中丧失尊严,甚至发疯。
黑暗中唯有耳力能让他辩明一切,此时忽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唏嗦的声响。
又来了。
他不由得苦笑,该是希望自己不要如此清醒地感受折磨,可同时也知道,此时若是意志动摇,那便如同死了。
妖怪钝重的呼吸在靠近,凑到了近处,野兽就像粘湿了的绒布般柔软湿润的鼻头在蹭著他的胸口,嗅著,可他并未被这一前奏所迷惑,相反的,他甚至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嗷──”虎啸在耳旁骤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在同时,只觉得肩膀被利齿咬噬,像火烧又似活剐的痛楚再次激起近乎麻木的神经,他拼命咬紧牙关,亦难制止顶上喉咙的闷哼。好想大声地咆哮,痛快地惨叫,可是他更清楚,这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让那妖怪胃口更好。
妖怪满足地转身,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他深深地吸气,勉强挣扎著爬起身,四周虽然一片黑暗,但毕竟留了这些日子他趁著前时还能动弹的时候摸清了洞内的情况,在身後有个尖石,他咬紧牙,往後使力一靠,石尖准确地戳入穴道,勉强止住了泊泊的鲜血。
只不过是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也耗费了他全身气力。他软软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甚至连倒下的力气都缺乏,只能任由身体的重量带动著倒下,然而随之而来的痛楚,让他再次落入了真正的黑暗中。
自己或许,不能活著走出这个山洞了。
但是至少能够留下一根骨头,即使是小小的指骨也好,这样的话,或许就能最後地触碰一下那个青衣的仙人……
硕大如牛的凶兽叼著一块新鲜的血肉走出了山洞,拍动胁上双翅,飞到山顶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卧下身来,将肉块放到石上,伸出血红的舌头舔著肉块上湿润鲜亮的腥血,仿佛这是天下间最为美味的食物般,从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满足的声音。
等舔食干净之後,才小小地咬上了一口,细细咀嚼,一副舍不得大口大口吃的模样。
此处乃太行山一脉,位处深山之中,本已是荒无人烟,加上最近来了这麽一头恶兽,山中鸟雀不敢归巢,走兽争相离穴,整座山犹如空去一般,连虫鸣之声亦然消失。
然那凶兽却似习以为常,坐在峰顶石上仔细啃著美味。
它一向不屑饕餮那种什麽都吃的胃口,要吃当然得挑好的,特别是忠信之人的肉,鲜美多汁,不似那些恶毒之人肉酸如腐极难入口,也不知道饕餮怎麽就能够下得了口?瞧它这回,虽然损伤了点,可得到的却是极鲜美的肉食,他可舍不得一下子都吃光了!他要留著慢慢享受,吃到最後,等那个人断气了,才咬掉他的脑袋。
正打著如意算盘,突然耳朵一动,听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风动,抬头只见空中重云叠涌,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围在这片山岳之上,
只见厚重云层之中,有硕大的暗影如蛇游弋飞舞,时而从云间露出铺满鳞片的长躯,或是云端上冒出锋利长鳍,云雾间啸声震宇,惊得方圆百里野兽出山,飞鸟禁啼。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穷奇本能地察觉不妙,顿即四爪刨地,沈腰抬头,仰天咆哮,狂风拔地而起,大有抗衡之势。
但重云非但未被驱散,反而越堆越重,仿佛随时要塌下来般。
“穷奇,你私出锁妖塔,为祸人间,如今还敢放肆?!”
半空中朗声诵耳,就见云雾中一尾青龙腾出硕大龙身,盘旋半空,其首之上,站了一位青衣仙人。
穷奇看得眼熟,想起正是当日在杭州城外见过的小仙,当时只是觉得他身上隐有仙家气息,它素来不喜仙家清寡味道,故而未曾留意,当他是天上一个普通的小仙人。如今所见,显是不然。
龙族乃鳞虫之长,异兽至尊,俯仰天地不受规限,然而这仙人居然能坐在龙首之上,其尊不言而喻。
“你到底是谁?!”
另一片云团上冒出另外一条赤鳞天龙,他只比青龙稍稍小了些,然而气势威武凛不可侵:“大胆穷奇!见了禄存星君,还不下跪行礼?!”在它之後,又再见一尾金鳞天龙及一尾素白天龙冒头,就听那金龙道:“大哥,你还跟这只妖怪闲话什麽?快些将他擒住,交由星君发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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