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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天变下_003

拧了一下,引来了男人腰部的战栗,以及磨牙的声音。被轻轻揉捏的一边,以及被牙齿啃咬的一边,截然不同的感受,让男人几乎要忍不住从喉咙溢出的呻吟。
男人不过是一头狼兽,元神野性未掩,更忠实于本能欲望,下体早就受不了这零零碎碎的折磨,热辣辣地勃起,抵在天璇腹上。
若是平常,要生了如此无礼之举,男人早先跳入水里冷静去了。但如今这里乃是自己心镜,被肆虐的又是自身元神,根本是无处可逃。
男人有些懊恼地想,反正吃便吃了,天璇在磨蹭个什么劲啊?
然而对方显然不明白他的想法,反是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他。
终于,男人被折腾得难受极了,他大吼一声:“天璇,你就不能给个痛快吗?!”
天璇被他吼得一愣,终于放开了他的身体,抬起头,盯着男人全是情欲又显然不满的双眼,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什么如此那般的?!男人莫名其妙,却见天璇低下头,解开裤腰……
“——?!”
充盈了欲望的男根探出裤外,男人眼珠子瞪得都快脱眶了,愣是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天璇将他强壮的双腿分开后抬起,挂在他的双肩上,然后肉刃准确地朝前一刺,整个没入男人体内的甬道。
“啊!!——”男人一声短呼,虽说元神不会被撕裂肌肉,但感觉却是更加敏锐,仿佛被刺穿了灵魂,直接且急速的冲击让他快要死掉一般。
可天璇非但不加停顿,反是更加激烈起来。
他从来不曾体验所谓欲望,然而此刻,当他初次感受到曼妙情欲,而且身下雌伏着的,是与他心意相通的男人。黝黑强壮的躯体,跟真实所触并无二至。饶是元神亿万年淡漠如冰,竟亦一时间无法抗拒内心强烈的欲念,以及与男人融为一体的冲动。
激烈冲撞以及摩擦的快感让男人终于锁不住咽喉的呻吟,仿佛每一下的抽插,都更深更烈地刺入灵魂深处,一直散乱着的气息在他恍惚间渐渐凝聚,集拢成团。
在情欲的混沌中,男人还是想到了一些困惑。
大概,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吧?好像,本来的位置应该是……
但当他抬眼看到上方那张淡漠脸庞此刻充满了红昏的情欲,半眯眼帘亦敛不了炽热的火焰,让这位寡情的星君露出内心真实情绪。
他可以自傲地想,是因为他一个人吗?
男人便是这样想着,不再抗拒对方的攻击,一直死死攒紧拳头的手放开了,手臂环上天璇律动不休的背,将他搂进怀中,任由他更深地进入,直至把自己的灵魂彻底贯穿。
天璇被男人双臂紧搂,身下那副躯体的炽热仿佛快要将他元神一并烧尽,但他却始终不肯挣开,动作更为迅猛,腰身冲击的幅度亦更大。
到了最后,几乎每一次的律动,他的肉刃都是全数离体,然后再狠狠地插入甬道。球囊激烈地拍击着男人的臀部,淫秽的声音在寂静的君影草谷里传荡。男人的声音更难压抑,承受的低喘响在天璇耳边。
热流在他们之间冲撞流淌,他们的元神连在一起,感受亦逐渐相同。
顷刻间,就听男人一声低吼,天璇突然将男人的双腿向他胸前一压,折下身体,用最大的力量撞进去。
情欲像冰解的瀑布般瞬间释放,眼前光影摇晃,曼妙之感难以笔墨形容。
两人互相贴合地覆在一起。
“天璇……”男人侧首,凝视着把头耷拉在他肩上的天璇,轻唤。
许久,天璇终于仰起身,稍稍离开,低下头与他对视。情欲渐渐褪却,他的双目清明一片。
天璇慢慢伏下头来,吻住了男人的唇,不是之前的激烈,那是一种温和的,珍惜的触碰。
“离契,别了。”
话音一落,天璇的元神消失了。
巨石上,徒留男人一孑身影。
“天璇?”男人突然有些不安,不过是一句道别的话,何以会让他有种神魂尽碎的痛楚?!
天璇睁开双眼,时是晨晓,天空却没有一线阳光,窗外阴霾的雨雾在飘零。
时候到了。
他低头看着仍在睡梦中的狼妖,与心镜的男人不尽相同的巨狼身躯,伏卧在床上。呼吸已平顺许多,乌黑毛发亦渐有光彩,内丹应是修复妥当。
天璇方才放下心中担忧,他轻轻抚过狼头柔软的毛发,取来那棵无忧草。
无忧,无忧,无忆便无忧。
这是他寻珠时偶得之物,想不到却在这里派上用场。
天璇稍一合掌,将无忧草捏断成截,便弯身欲喂入狼妖口中。
那狼妖身体动了动,张嘴吐出人言:“不要……天璇,不要……不要这样做……”
他虽是一愣,却见狼妖仍是双目紧闭,显然是沉睡未醒,然而那断断续续的梦呓却仿佛在苦苦哀求,求天璇莫要连他最后能够留下的记忆亦要夺去。
天璇心里苦楚,最后稍稍合目,截断思绪,片刻,待睁开双眼,竟是毫不留情地掰开狼妖嘴巴,将无忧草塞了进去。
可怜狼妖无法反抗,混沌间咕噜将那无忧草吞入肚去。
便在此时,就听外面开阳急唤:“天璇,快出来!有天兵来了!”
第十三章 断情销体废血契,再逢不过陌路人。
外面果然传来仙气,压迫之力足教万妖低头。
想必是天帝已晓其行,派兵来擒,如今不走已是不能。
天璇低头,从手腕处取下那只一直随身未离的玄铁手环,放在狼妖枕旁,复又越过床铺取来一张被褥盖在狼妖身上。
然后,站起身来,再看了一眼,转身,推门出屋。
眼见天上乌云密布,半空处神人三百,正是天帝座下擒仙兵将。为首天将金盔金甲,虎须虬髯,威武不凡,乃见天璇现身,手一翻,展出一卷黄金卷帛。帛展,光芒万道。
就听那神将声震天地:“巨门星君,逆天入妖,销杀生灵。兹旨,擒。”说罢,从旁取来一块金枷,丢到天璇面前,“本将也是奉命而为,得罪了!”
天璇未置可否,却已见开阳抢先喝道:“慢着!天璇本已打算重返天庭谢罪,但因事耽搁,并非私纵,大可不必如此对待吧?!”
神将见了是个小娃叫嚣,不禁奇怪,待神眼一开,连忙拱手道:“原来是武曲星君!”
“知道就好!”开阳瞪了他一眼,“不要以为天璇好欺负,你们就敢对他如何!我可不买你们的帐!收了你的东西,天璇跟你们回去便是!”
“但这——不合规矩,我们是奉命前来擒拿巨门星君,帝君面前不好交差啊!”
开阳一抱双臂,哼道:“什么规矩?!今日你若敢为难天璇,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神将也是恼了,一个小小星君竟敢恣意跋扈,阻拦在前,他正要发火,旁边一名天兵却扯了扯他,低声道:“将军莫恼,要知这武曲星君与那爱嚼舌根的千里眼有些交情。正所谓小人难防,我们非忌星君,而是要卖面子给那个千里眼,否则帝君座前,难保那小人会说些什么鬼话!”
神将一想也是,他们虽说是神将,但平素亦多少有些误事之举,若被那千里眼一一俱实报与天帝,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思及此处,神将手一扬,收了那副金枷,道:“好吧!既然如此,就请巨门星君随我们速返天庭!”
开阳虽是无奈,但对方有天帝意旨,他亦只有遵从,便拉了天璇,道:“我与你一同回去吧!免得你被那些狐假虎威的家伙欺负了。”
天璇只觉好笑:“怎会?”
“怎么不会?他们瞧着你不擅言辞,定会随便给你加罪名,我在一旁,也好帮你驳斥他们!”
“可是你尚有寻珠要务在身。”
“不管了!反正那只大妖还在锁妖塔里,翻不了天的!走吧!”
天璇点头,然后回首想再看一眼那小屋,却赫然发现黑色的巨狼站在门口,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
那不是忘尘的眼神,炽热却带着绝然的悲伤,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
难道无忧草对狼妖无用吗?!
开阳见他露出异状,连忙回头,亦看到了狼妖,不禁奇了:“天璇,你没把无忧草给他吃吗?”
“有……”狼妖口吐人言,但视线不离天璇,“可惜看来于我无用。”
天璇沉默了。
狼妖慢慢地步出小屋,站在雨幕中,问:“别走,可以吗?”
没有回答。
但已是回答。
片刻的沉默,狼妖突然激动起来,吼道:“你不能去!!他们是要害你!!”
“不会的。我元神入妖,回去只是受罚而已。”
青绿的狼眸猛一收缩:“天璇,别去。我知道了,你若回去,必定会忘却前尘,连我,也会一并忘记……”
天璇愕然,转念一想,他们曾元神相融,想必那一刻,离契知道了他的心思。
“不要走。”
狼妖踏近一步,缩短了与天璇的距离。雨势不知何时开始转大,雪碎般的水滴在狼妖的毛发上溅起一层薄雾,然而却无法浇熄它眼中的炽热。
“留下来,天璇。留下。”
仿佛被他的话语迷惑了,天璇居然亦向前走了一步,朝他探出手来。
“巨门星君,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随吾等速返天庭?!”半空中神将骤喝,将天璇伸出的手震住。
纵使留下,又能如何?难道要等天帝降怒,再下重旨缉擒才是罢休?若他执意留在离契身边,狼妖必然会受到牵连。看他为了自己三番四次的涉险,拼了命般的尽心竭力,甚至……兵解。
他可以想象一旦与天兵为敌,狼妖势必会挡在最前面,然而便是他有千年修为,又怎抵得了众多天兵神勇?!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不能如此,即便忘却,即便远离,即便悲伤,但狼妖还是能够好好地活着,在天地间自由地奔跑,随性地撒野。
任何代价,都值得。
天璇握掌成拳,收回了手,冷冷地看着狼妖,语是无常绝然:“你我仙妖有别,本君犯孽受法,与你无由。莫再往前,冒犯天威!”
他冷漠的言辞连开阳亦不禁愣了,但狼妖却不理会,又踏前一步:“天璇,别走。”
天上神将已不耐烦,大喝一声:“大胆狼妖!!竟敢阻挠星君,该当何罪?!”
“吼——”咆哮如雷,震得众天兵双耳生疼,只见那狼妖怒目圆瞪,仿佛随时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天将正要发怒,就听天璇一声冷喝:“狼妖!!你若再放肆,莫怪本君不念过往情谊!!”言罢,身边霜气四起,卷起冰瀑冷风。
连雨滴亦冻成冰屑,狼妖黑色的毛发上瞬间结出一层霜粒。
拒之千里的决绝,非但不能令狼妖退却,态度反是更加坚定。
狼妖抖了抖冷霜,不管寒风如刀,逆风前行,艰难地走到天璇面前,抬起前腿叼下那个玄铁手环,放回天璇足旁:“求你收回去好吗?我们一起离开,回妖域去。”
他扬起头颅,仔细地凝视着天璇:“你在骗我。既然无忧草无法使我忘却一切,你又岂会对之前种种漠视若无?”
天璇冷眼看着那手环,却不去拣:“你的意思,本君无法与你的彻底切断关系么?”他眼神冷漠,忽是冷笑,“对了,本君还忘了你与这副躯体订下了血魂契。”
狼妖闻言微愣,却瞬间恍悟地惊慌起来:“天璇,不可!!”
“既然如此,本君还你自由便是。”
言罢,突然星芒聚顶,元神脱体,而那副七皇子的躯体立现出死青颜色,冰霜骤卷其身,片刻间化成一座冰雕,随着“铿——”的一声脆响,便成冰尘飞烟。但这副躯体在服用九天玄果后,其实已与星君元神同化为一,如此一毁,天璇亦难逃创痛,若非有妖气维持,只怕这一瞬间元神便要散解。
狼妖难以置信地盯着天璇,心口处一阵烈痛,几乎软下脚来。
以血为魂,方立契约,然而在立契之时,这副躯体根本没有魂魄,不过是星君寄居之皮囊,这一消亡,血魂契便自解除。
便连开阳,亦料不到天璇如此狠绝,竟舍弃凡体,只留元神归天。
天璇元神缥缈,看着狼妖眼中凄凉,道:“你恋的,不过是一卷皮囊。如今皮囊已毁,你我再无瓜葛,今后莫再纠缠本君。”言罢,转身与开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先行一步,飞升而去。
事已至此,开阳亦是无奈,只得腾空追随而去。
星君如此决绝,无论是谁,怕亦都会黯然而退,然而在狼妖眼中,执着如昔,更添急切。
眼见天璇与开阳已离地飞空,他一介地妖不懂腾云之术,只有撒开四足,拼命追赶。
此时雨势如瀑,四野朦胧,狼妖眼中却只有那抹飞升渐远的紫影,他拼尽全力地奔跑,在急速的喘息间大声地叫唤:“天璇!!天璇!!”
他声声呼唤,换不来仙君一个回眸,两位星君的身影与三百天兵神将逐渐隐入云中,敛去金光,余下了灰朦朦的一片天地。
“不!!不!!天璇——”狼妖仍是不肯放弃地追逐,在荒野的大地上狂奔,仿佛要跑到在世界的尽头,在那儿,他恋慕的星君便在那儿。
然而他伤口初愈,元神亦重修不久,体力损耗透支,哪里经得住他如此折腾,在狂暴的雨势下看不清前路的深浅,一时不察,竟在一个小小陡坡上滚了下去。
一身的泥泞与草屑让他浑身毛发更加脏乱,狼狈不堪,但他已不顾得这些,爬起来继续奔跑,他一直仰望着天际的方向,希望能再看到星芒。可惜雨势大如瓢泼,乌云遮天蔽日,莫说星光,便连太阳亦透不下一丝光线。
狼妖突然转身,往山峦的方向跑去。
他拼尽全力地跑上山,豪雨让山路更是难行,湿滑的窄道上狼妖几次失足滚落陡坡,待他终于爬上最高峰,黑狼一身灰黄的泥土已看不出原来的毛色。他站在峰顶一块巨大突兀的岩石上,朝天际尽头的方向大声嚎叫:“天璇!天璇!天璇!!——”
回声在雨雾的群山间回荡,将他的呼唤百倍千倍地传送。
“天璇——天璇——天璇——天璇——天璇——璇——璇——璇——璇——”
然而即便再传百里又能如何,始终是无法声传天界,无法传达到星君的耳边。
狼妖仿佛不察,仍是不停的喊叫,声音渐渐嘶哑了,破碎了……却始终不肯放弃。
雨渐渐小了,云雾散去,阳光透出一道光线,落在对面的山头,狼妖惊喜地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待他喘着气跑到山头,抬起疲惫的头颅向上望去,却是什么都看不到,这道阳光,不过是乌云散开的缝隙间偶尔遗落的光芒。
地上被阳光眷顾的小草水珠晶莹,嘲笑般闪烁着漂亮的亮光。狼妖盯着那道随云而动,渐渐远离的光线,忽然明白了过来。
走了。
那个人,已经走了。
毁掉了与凡间有关的所有。契约、记忆,一切一切。
无论他再怎么追逐,无论他再怎么喊叫……
他也不会再见到那道紫色的身影。
……
天璇!天璇……
“嗷嗷嗷啊——”
凄厉的狼啸在群山回荡。
当山下的小童听到啸声,好奇地提问时,族中的老人抬起昏花的双目,眺望雨雾缭绕的群山,露出了悲凉的神色:“孩子,你知道吗?只有失去伴侣的孤狼,才会发出如此悲怆的叫声。”
小童不理解老人艰涩的话语,他侧耳倾听着,那久久不绝的狼啸,小声地自语:“那头狼,大概是在哭吧?”
第十四章 身在天界拒天音,流散无定如离魂。
天籁缈,和乐颂,天界祥和一片,拒绝了凡间一切导仙烦思的靡靡之音。
天璇坐在天阶上,面容淡漠,仿佛即将到来的审判与己无由。
听开阳说,天枢骤闻天将下凡擒拿之事,已急急上殿抢先向天帝承报,开阳话里不屑天枢作为,但天璇却知,那贪狼星君不过是为了减轻他的罪责,才急于先呈奏章。
便是因为如此,他才可暂时不必还押天牢,只暂禁在本殿内,听候传见。
身后是他所居万年,熟悉不过的星殿。
与在不周山上幻境里看过的一般无异,晶莹如镜的地面明亮如昔,棋盘上的残局亦未动分毫,他的真身,也如他离去那时一样,盘膝静坐,如同木雕。
他看过了一切,居然没有一点归属之感,这明明是他停驻了亿万年的宫殿。
狼妖凄烈的呼唤尤在耳边,无忧草居然无法抹去记忆……是如何深刻的记忆,才可能像镌刻在石头上的镂文,无论雨打风吹,只有到了石头风化成灰的那一刻,才会与石头一同碎裂。
而他却毁掉了驻留凡间的躯体,彻底断绝了与狼妖的联系,他深刻地记得,那双精绿的兽眸中,有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以及不愿放弃的坚持。
那一刻,他清楚记得自己如何地渴望回过头去……
然而,却是不能。
什么星君,什么神仙,有无上的法力又能如何?根本连能与所爱相守百年的凡人都不如!……
天璇无言地看着四周寂静的一切,自他从人间回归天庭,一身妖气让众仙侧目,便连以前总在殿外飞腾的仙鹤亦远离此处。万年寒寂的星殿,如同隔离在天界外的冷狱。
当天枢星君从帝君殿前急急赶来,便是看到那寂寞得令人心碎的影子,坐在星殿石阶上,仿佛一眨眼,便要碎裂。
“天璇。”
天枢过去,低声唤他。
天璇的视线依然空虚,只随意地点了点头。
“帝君要见你。”
天帝殿上,出乎意料地没有众多位列两旁的仙臣。帝位上,一位面貌年轻,但宝相庄严的男子坐在黄金座上。
他一身华贵皇袍,却半挨着龙椅,左肘撑在椅栏,托着下巴。便是如此随意动作,但压迫之势未减分毫,仍让人无法直视其威。
见天璇与天枢入殿,那男子凤目一眯,闪出凛然之意。
天枢等依礼叩见天帝,帝君稍一抬手,示意免罢,待二者站立,就听帝君低沉稳重的声音问道:“天璇星君,你可知罪?”
天璇默然而跪,应道:“天璇知罪。”
一旁天枢见他居然不辨一辞,顿是着急,踏前一步正要替他说项,岂料帝君袍子一拂,止他说话:“天枢,你的说辞朕听够了,无需再言。”他慢慢坐直身体,眼神一凛,赫然是天地间,惟我独尊,无可忤逆的帝君威仪。
“天璇星君,朕要听你说。你何罪之有?”
天璇亦感到从帝座上压下来的威迫,但他如今心如止水,再无惧怕,只挺直了腰杆,慢慢叙道:“天璇私得百妖之力,琅琊山下屠戮数百妖灵,自知罪犯滔天,如今到帝君面前请罚。”
天枢在一旁听得只有着急,之前他在殿上几番替天璇解释原委,但帝君总是不置可否,他更是听到不少仙家臣子议论纷纷,均是认为天璇肆虐下界,其罪之大,应受重罚。所幸天帝始终未曾表态,天枢唯有盼天璇能为自己辩解,岂料他却直言不畏,甚至不作半点解释。
如此一来,岂非全无圜转余地?!
他脸上神色却依旧冷然,只抬目看向天帝,等他下判,心里着念万一帝君责令重刑,当马上请旨代承半数。
岂料天帝却是笑了:“罪犯滔天?倒不至于。你得百妖之力本非所愿,屠戮生灵亦是情非得已。”他眼角轻抬,瞄了瞄殿外一根柱子,“天目昭昭,岂有错辨之理?”
天枢微是一愣,遂回头看去,只见殿外一根盘龙玉柱背后,站了一名高瘦的神将,他面无表情,但炯炯双目如电刺人。得遇天枢目光,那高瘦神将朝他微一拱手,闪身退回柱后,再无踪影。
“难道朕在众仙心目中,便是如此昏庸不辨事理么?”天帝挑了挑眉,不再施压,交叠了双手放在胸前,懒散地看着帝座下的两位星君。
可偏偏那两位,一位是性格冷硬,刚正不阿的贪狼星君,另一位是淡漠冷情,静如寒水的巨门星君。
两位皆是不擅言辞,更莫想让他们出言讨好。
他这一句自嘲之言居然无人接茬。
天帝自讨没趣,瞥了一眼挺拔而立的天枢星君,只想这家伙虽是战妖无数,但那死硬执扭的个性始终不改,便连替人求情也是硬邦邦的刺耳,要不是早有千里眼在前禀报,只怕他也是与众仙家一般错定了天璇罪孽。
再看那位天璇星君,记得这千万年来,他连星殿都不曾踏出,天宴亦是一坐便离,有什么赏赐了也不见到殿前请谢。当日下旨遣七位星君下凡寻珠,本想最可能惹出乱子的定是那武曲开阳,岂料如今先跪在座前的居然是这位如此淡漠寡情的巨门天璇。
天帝便道:“天璇星君,虽然责不在你,但你受妖力所侵,影响星命却是事实。星命若动,乃至影响天地六界五行,故不能轻率处之。朕如今责你以天池净水涤神,重归天命。”
天璇颔首而应:“遵旨。”
“明日午时,由天官监刑。去吧。”
谢过帝君,天枢与天璇走出天殿,在殿外早有开阳候着已久,一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前来,急急问道:“怎样了?”
天枢遂将帝君判决告诉开阳,开阳听完倒是有些意外,他自己惹祸甚多,深知帝君严苛,若非令责刑重,又岂能让天界众仙臣服殿前。本以为此番天璇犯下天条,必受重罚,他未受帝君传召不能入内,只得在殿外张望,心急如焚却始终未见二君出殿,反而是看到那千里眼从里面出来。
他与这位帝君座前天目神将早年存隙,便想他必定是刚在殿内细数天璇罪状,怒火顿生,迎面过去就是一顿排头。要是别的什么仙家,平白无故被数落一顿,必定发作,然这位瘦高个的神将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站着,青白无血色的脸未曾动容,便像僵尸一般,默然听着开阳发泄怒火。
到最后反而是开阳自己寻了没趣,不再理会他,又跑到大殿门前自张望去了。
那天目神将没怎么反应,也不去解释,只看了他一眼,便踏云离去。
这会儿听到天枢所述,天璇罪状不过罚入天池净魂,舒了口气的同时又闻幸得千里眼在帝君面前述言真相,方能免去重责,开阳不禁有些心虚。
想起刚才一顿恶骂,那千里眼倒真是冤枉了。想了想,便火烧火燎地向天璇天枢告辞去了。
天枢无意理会那个总是惹事的开阳,与天璇比起来,武曲星君即便惹了多大的乱子,总能自己收拾妥当,反而是天璇……
他回头看了看他,脸上依然是恒久的淡漠与清冷,但眼睛里,是连波澜都没有的空洞。纵是在星殿自处千万年,亦不曾出现过的寂寞,如今却出现在天璇身上。
那头狼妖,真的如此重要么?!
天枢竟然初次感到一丝奇怪的困惑,难道说,让天璇重归天庭,当真错了吗?……不。他很快地驳斥了自己的动摇,仙妖殊途,天璇与狼妖纠缠再深亦不过徒劳,早断烦思,重归星命,对天璇来说只是好事。
他断然掐熄了心底冒头的困恼,与天璇道:“天璇,你且回殿歇息,待明日午时我再来带你过去。”
“嗯。”天璇点头应了,转身默默往星殿方向走去。
天枢皱眉,看他不腾云雾,不召天骑,只徒步回去,要走到何时?想出言相唤,可偏偏,那抹身影仿佛拒绝了一切般,像游离世外的散魂渐渐走远。
他只能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天璇的背影。即便那头黑狼已不可能再出现,但星君身边的位置,却已容不下任何其他。
身边落下青鸾,灵鸟低下颀长的头蹭了蹭他的衣袖,天枢回过神,收了思绪。
他是贪狼凶星,星命孤煞,遇者生劫,怎还奢望有伴相随……
第十五章 逐星追情闯天梯,不周山上震惊雷。
亦不知走了多少时辰,待天璇回到星殿,便看到开阳着急地站在殿前张望,似乎有紧急之事。
“天璇!!”
开阳一见天璇,连忙过来将他拉住,拖入星殿,边急嘴说道,“坏事了!坏事了!你怎么才回来?!”天璇却是淡漠无言,好似便是天要塌下亦与己无关,开阳再是着急,也无法挑动他一分情绪。
“你那头死心眼的狼妖,真是找死!!”
“你说什么?!”
任由掌握的手突然一翻,擒住开阳手腕。
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此刻竟像掀起滔天巨浪。
“他闯不周山去了!”开阳皱着眉,他并未如天璇那般脱去凡胎肉体,手腕被天璇这么一拽,疼得像要断掉。
天璇难以置信地瞪着开阳,仿佛他说出的话何等的不可思议。
确实是不可思议,离契与他在月前登上不周,那些天兽何等厉害他们都非常清楚,当日能过上半山,全因入秋前乃天兽疲懒之机,时机一过,众天兽出洞守道,莫说闯山登极,便是踏入不周地界亦是万分危险!
离契,应该知晓才对!!
天璇甩开开阳,走到石桌前拿起千年未动的茶壶翻手一泼,左手捻诀,便见被泼出的清茶空中旋动成镜,化出下界不周山景象来。
曾经走过的山道上,如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条望天犼尸体,血水顺着陡峭的岩壁流下山脚,四处乱石飞尘,参天巨石上赫然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爪痕,枯萎的松树断折倒地,不周山上如遭狂妖肆虐。
水镜顺着山路而上,在山腰处,映出一群犼兽,十几头目露凶光的望天犼将一头黑狼团团围困,奇怪的是,显然双方力量悬殊,但那群犼兽居然不敢贸然扑前。再看仔细,只见那头黑狼嘴里叼了一物,那物乌七八糟,毛发滴血,竟是一颗恶犼头颅!而它足下正踩踏了一头断头的望天犼尸体。
天兽凶悍,向不惧天地万物,但如今眼前这头不要命的黑狼却撼动了它们的意志,即便以众敌寡,它们却始终不敢上前。
黑狼叼着那血淋淋的犼兽头颅,从咽喉发出低沉的呼噜声,那是兽类最后警告的威胁。
那群天兽居然在一轮对峙之后,气势减弱,纷纷低头垂尾,让开一条道来。
黑狼吐掉那犼头,以一种异样的一瘸一拐姿势往前走去。
望天犼哪里是好打发的?早在之前的恶斗中,它被咬伤后腿,尾巴也险些被一头最凶狠的犼给咬断,不过,现在那头犼已躺倒在地上成为无头兽尸。
即便它露出疲态,望天犼亦不敢追赶,它们脑海里仍浮现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血战,以及它们身后那些躺在地上同伴被撕裂的情景。
水镜映得清楚,天璇竟是恍然若定,他慢慢地伸出手,仿佛能透过这面水镜触碰到那头固执的狼妖。
“离契……”
“够了。”水镜骤然破裂,清茶化回原形泼洒一地。
在那水镜之后,天枢冷着脸看着二人。开阳自知闯祸,以水镜之术私窥凡间,乃受天令所禁,众仙不能有违,只是开阳想不到天璇想亦不想便施展此法,一时未加阻止,岂料便被最恪守天条的天枢撞破。
天璇愣了盯着地面上的水痕,许久,幽幽说道:“我要去见他。”
“胡闹!!”天枢怒喝一声,一把抓了天璇肩膀,“天璇!你难道不知道与那狼妖乃百劫之身,再纠缠下去,只有形神俱灭一途!!”
天璇抬起头来,看着天枢:“是……又如何?”
天枢微愣,随即怒火更炽:“你既早是知晓,便该离开,如此纠缠不清,只会毁了你二者修为!!”
岂料天璇却是一笑,笑中竟多了阴邪之气。
“千年孤独,不如百年同殒。”
“你——”天枢怒火虽盛,但心境清明。天帝下旨责天璇入天池净魂,已是大赦之恩,天璇若当真见了狼妖,又是藕断丝连,岂会再甘心受罚。
眼见天璇邪念已动,此去怕只有逆天一途,抓住他肩膀的手掌骤吐一道金丝纺绳,那绳头如灵蛇盘旋,瞬将天璇捆绑结实。
天璇当场愕然,他挣扎几下,却是挣脱不出。
一旁开阳见状暴跳而起:“捆仙绳?!天枢!你未免太过霸道了!天璇不过是想去见狼妖一面,你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闭嘴!!若非你在旁推波助澜,事情岂会至此!”眼见这二人一个执意逆天,一个顽劣捣乱,若他们是下界妖孽,天枢早便翻手镇压,然而他们却是天璇开阳,他纵是呵责,又怎下得手去惩戒?
开阳亲眼目睹天璇和狼妖几经磨难,却终难得善果,早是在心里骂那天意无情,偏天枢又总是百般阻挠,态度横蛮无理,武曲星君性子一火,指了天枢便骂了起来:“我看你根本就是胆小怕事!害怕天璇忤逆帝君之意,把你给拖下水去,祸及你在帝君面前的地位是吗?”
天枢瞪了他一眼,亦不加解释,手腕一翻,竟又吐出一道金光。开阳眼见不好,正要跃起避闪,可惜太迟,金丝纺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活生生地摔回地面,凡体不比真身,直摔得他龇牙咧嘴。
他正要张嘴再骂,已见天枢过来,两指一封:“禁。”
“——!!”开阳瞪圆了两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天枢,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恶毒给他下了封禁咒术。
天枢将捆成粽子又无法言语的武曲星君提了起来,随手一丢,扔到殿侧柱子下,不再管他那两管烧灼灼的杀人视线,转身拉了天璇便离开星殿。夜长梦多,反正只要入了天池,天璇便不会再忆惑前尘,他不能眼睁睁地任由他们逆天自毁。
然而此时不周山上,黑狼已蹒跚地爬到了接近峰顶的位置。
山颠之处,隐约有仙影缭绕,云雾间仿佛见天梯如玉,凌空接壤。
可惜此时它已半步难前。
只见他面前围了数头巨兽,乃见形神各异,有苍身如牛,声如婴唤者,有斑斓虎身,首是人面者,有独目如狮,却是蛇尾卷身者,其状难以细析,只是这些守道天兽皆是面相凶顽,绝非善类,但观其一已比之前那群望天犼要强上许多。
黑狼如今已成强弩之末,硬闯玄蜂阵以及犼兽群,耗尽了它全身力量,而面前这些在天梯前守道的天兽,想必是最难对付的恶兽。
即便是得道的半仙,到了这个地方,面对如此厉害的天兽,在知道不可能闯过时,亦只有退却下山。然而这头顽固得不可思议的黑狼,却死死地站在原地,不肯后退,不肯回头。
“吼——”
见它不肯离开,那几头恶兽已不耐烦,咆哮一声成群向黑狼扑去,一时间,群兽瞬将那头负伤的黑狼湮没……
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意识也渐渐稀薄地散乱。
他不懂腾云驾雾,却要追赶天上的星君,他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记得凡世唯一通往天界的道路——不周山。
他也不是不知道山上有无数天兽守道,以他一头狼妖要闯过去根本是全无可能。
他很清楚,一直都清楚。
但他也清楚知道,只有登上不周山,找到通往天界的道路,才能赶上他思慕的星君。
他想错了,不该以为自己能在君影草上看着星辰便能安抚寂寞,翻滚在心底浓烈的情意早就将他的理智一并吞噬,哪里可能忘记?哪里可能甘心?
如果真的能忘记,真的能甘心,那一开始,他便不会恋上那颗远远在天的星辰。
见不着了吗?
他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凶恶的天兽给分食掉了吗?
不,不行——!!
他要见他!!
然后,永远在一起,一起回到君影草的山谷,笑看最夜的星空!
突然,在群兽中央射出万道刺目光芒,那几头正在疯狂嘶咬的天兽竟然被弹开百步之外!顷刻间,不周山上狂风大作,黑云狂卷盘旋,只见电光四射,暴雷轰隆,仿佛要将不周山轰塌一般。
那些天兽被吓懵了,纷纷伏首低头,四蹄着地匍匐。
便在光芒之中,乃见一头强壮青狮,鬃毛流电,爪若精钢,目比铜铃,股后六尾挥之响雷,竟是一头雷兽!
只见它敛去光芒,森然看着地上几头颓靡的天兽,青绿的眸子在扫及那几只凶兽牙齿嘴角尚残留了的毛发血肉时,瞳孔猛一收缩。
它张口一声巨哮,六尾齐震,雷电瞬在山头炸起,几头天兽连逃亦不及,瞬被劈得血肉模糊,横死当场。
雷兽缓缓转身,轰天裂地般的雷电仍在它身后狂落不休,但它却无意制止,只迈开步伐往天梯方向走去。
第十六章 南天门下扫天兵,战鼓擂动惊帝君。
天界正南,有白玉石门,威武庄严,乃名南天门。
南天门乃是天庭正门所在,向来只有迎候佛圣之尊,或是守岁之夜,天帝降福凡世方是开启。
此门虽无门扉,但寻常仙众也少有在这南天门进出。
守门的几名天兵突然看见远处雷电飞骤,一头青狮踏空闯来,正是惊异,连忙上前阻止。
却见那头青狮一落门前玉阶,扫起六根尾巴,顿时电光四射,雷声隆隆。
“大胆妖孽!!竟敢私闯南天门?!”
为首神将操起长刀挡在门前,那兽见有人阻拦,咆哮起怒,瞪了铜铃大眼,口中獠牙森森极是可怖。
众天兵见它恣意狂啸,并无退意,显然是要闯门,纷纷操起各式神兵利器,围了上来。
那青狮非但不惧,反而更为凶猛,只见它六尾齐甩,一震之间射出万道电闪,直打向围攻者,电击之力犹如泰山压顶,竟将几名天兵悉数震飞丈余,均是全身麻痹难以爬起。
为首神将尚有余力,勉强撑起身子,这一抬头,竟见那巨大狮头近在眼前,血盆大口朝他狂啸一声,震得他两耳轰鸣,肝胆欲裂。
饶是那神将豪勇,摸索执起跌落地上的长剑一剑挥去,那青狮不慌不忙,抬爪一拍,利爪坚硬似刚,竟将剑身当中破断。
神将不禁错愕当场,这是什么妖孽,竟然如此厉害?!
巨兽嚣张地踩在天将身上,扫了一眼散乱倒在四周的众天兵,忽然昂首朝天大吼,宣泄兽威。
竟震得天门楼上金玉牌匾摔落地上断开两截。
而后,青狮走上白玉台阶,堂然穿过南天门。
在它身后,那位神将挣扎着爬到门楼下一口巨大皮鼓前,艰难地抓了鼓锤,举起,擂响战鼓!
就听鼓声咚咚,顷刻间云雾沸腾,从八方赶来无数天兵神将往南天门方向聚集。
青狮突然一跃而起,腾上南天门顶,傲视四方,发出一声挑衅的巨哮!——
鼓声悠远急疾,便连正在假寐的天帝亦受惊动。
他皱了眉,慢慢从舒适的龙床上坐起身,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看向鼓声传来的方向。锐利如电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天殿的玉壁檐廊。
有天奴匆匆来报:“禀告帝君,有妖兽闯入南天门!!”
“哦?”天帝似乎并不着急,仍是坐着问道,“妖兽也能登天,倒是有趣得很!”
天奴连忙回答:“是从不周山天梯上来的,守门天兵不抵其凶,众神将已调集兵力前去擒拿。”
“是何妖孽,如此厉害?连朕的天兵也抵挡不了。”
“听、听说是头雷兽!”
天帝曲了指节在床沿边上轻轻节奏敲着,若有所思:“雷兽?朕记得最后一头已在万年之前失踪,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了?”
天奴不敢搭话,他也确实不知,知曾听闻那雷兽乃是上古便生于天地的至暴之兽,便连仙界神人亦无法掌控其行,曾闻有仙家欲降为骑,但雷兽性情刚烈,不屈于奴,终未得果。而这种天兽却在万年前消声灭迹,便连天帝亦无从稽考其踪。
如今突然出现在南天门外,当真是奇之又奇。
南天门的天兵神将自然不会让它进入,那雷兽居然不管不顾,号落巨雷企图闯入。众将岂能任它在天庭撒野,南天门外震荡不断,只怕已是打得不可开交。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帝君面色,却见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当真是天威难测,正想悄悄退下,忽闻天帝问道:“天枢何在?”
天奴愕然,他哪里知道天枢星君现在何处,无法回答正是慌张,骤闻身后有一个凉凉的声音回答帝君问话:“天枢星君带了天璇星君往天池去了。”天奴抬头一看,原来天帝问的并非是他,而是不知何时站在殿上的天目神将。
“看来天枢也知事态有变,抢先而动了。可惜心之所向,却非他能左右……”帝君看着千里眼,半敛凤目,半是浅笑,“离娄,朕倒想听听这闯入南天门的雷兽是何来历。”
殿上站着的高瘦神将闻天帝唤其真名,不禁一震,遂略低头,回道:“它是雷兽烈俞与白狼霜映之子。”
然而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却逃不出天帝法眼,年轻的帝君笑意更浓:“烈俞?朕若无记错,它该已失踪万年了。”
对于雷兽,传闻甚多,但却鲜少有仙家知道当日欲擒雷兽为骑者,乃是这位天帝玉皇。当年他尚在年少气傲,巡游天河之时遇到那头青鬃雷兽,遂起意收为坐骑。岂料那雷兽性情烈傲,纵被天帝擒获,却不肯受他掌控,有人靠近即张口狂噬。凶暴难驯,更莫说为骑。无论天帝如何软硬兼施,亦始终不能折服其傲,最后被它咬断绳索,逃离天庭。
往后天帝亦渐渐淡忘此事,但雷兽之傲,倒是尚有记忆。
“是。烈俞虽为雷兽之尊,但性情孤烈,不愿在仙地为骑,遁入妖域,与白狼妖产下一子后亡故。”
天帝脸色未变,但眼神却渐有森严:“哦?原来如此,那为何之前不曾听你提及?”
“末将双目所及之事日数过千,时有遗漏,故未能尽报帝君座前。”
“哼!朕看你是有意隐瞒!”
天帝勃然大怒,一拳击在床背,吓得一旁天奴嗦嗦发抖,险些昏去,便是那一脸冷冰的千里眼亦难掩怯意,跪倒座前,叩首禀道:“帝君恕罪。末将当日有意禀承,但巧遇下界妖龙作乱,轻重缓急,便先承了后件,至于烈俞之事,过后便忘了。末将错失,还请帝君责罚。”
天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千里眼:“仙妖结合,便生百劫。烈俞怕是为了维护妻儿,故逃不过天劫破魂。离娄,你知而不报,岂不知是害了它。”
千里眼挺直的腰杆微微一抖,却道:“心之所向,非能左右。”
“你……”天帝一时被他所言噎住。
“天帝恕罪。”
“哼!你可比泥鳅还滑溜!”天帝不再施威,站落床来,挥袖道,“去吧,朕倒要看看他们心是何向?”
天池佼佼,湖映日月,乃天地间万水之源,水面澄清如镜,却不见深浅。
这天池旁只有一名仙童在临湖而铸的玉石岸台上看守,这附近少有仙家来访,通常只有犯下罪孽的神人强制到此洗涤神魂,故此这小仙童倒是无聊得打起瞌睡来。
忽然风起云动,小仙童吓得跳起身来,抬头一看,见天枢星君以绳子捆来一名神人,往此处飞落。
“见过星君!”仙童连忙颔首行礼,偷偷瞄了瞄被绳子捆个结实的神人,见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是很久以前在天宴上见过的那位不言不语的天璇星君。正是奇怪,便又想起不久前收到天帝意旨,说天璇星君受妖力所侵,需入天池净魂。
可时辰不是还没到吗?
天枢星君也不理他,只拉了天璇往天池走去。
天璇虽不能挣脱,但神色淡然,眼中微有薄怒。
天池水净纯清,映了二君身影,天枢侧目而立,不愿去看天璇神色:“只要入了净水,你便能洁魂归原,再无烦思。”
天璇却是冷然嘲笑:“复又回到万年无声之中?”
“……”天枢无言,如今再辩无益,他亦不打算让天璇及那开阳谅解,手掌一松,便要将天璇推落天池净水中。
便在此时,突然远处一阵剧烈震荡,连千年无波的天池亦遭影响,翻起阵阵涟漪。喧嚣厮杀之声渐渐传来,便见云雾之间雷电四射,光影万道,无数天兵天将旌旗挥舞,看来恶战惨烈。
天枢不禁一愣,如此阵象,到底发生何事?
天璇目光亦注视那个方向,抿唇不语,漆黑瞳孔竟渐渐染上血色。
第十七章 弃仙化妖天颜怒,百劫加身亦等闲。
祥云飘至,天帝带了天目神将降临天池,星君连忙见礼,那守湖的仙童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见到二位星君在此,天帝笑盈盈地看着天枢:“怎么回事,时辰不是还没到吗?”
天枢虽担心天璇,但天兵迎敌,来者不善,急问帝君:“敢问帝君,谁人与天兵相斗?”
天帝祥目一笑,并未细答,只是拢着袍袖看向远处的恶斗方向:“别急,一头小小天兽,岂能斗得过朕的天兵神将?”
果然,片刻后,厮杀声渐渐减弱了,天兵得胜而来,向帝君承禀。
“是何妖孽擅闯南天门?”
帝君一声喝问,便见几名天兵以长枪夹拖一头青鬃狮子上来,那青狮全身毛发带电,本该威武模样如今全身血痂,股后六尾已折其四,钢爪利甲亦断得厉害,更见它左额至脸一道深坑刀伤,延及眼窝,无法掀起的眼皮下尚留着骇人的鲜血。
领军神将向天帝禀告道:“此妖凶猛非常,爪利如钢,断了众多仙器,更悉施雷电,有不少将士被它雷电所伤,险些破了元神。”
“好厉害,果然不愧雷兽之名。”
天帝看着那青狮,完好的右眼中仍有着不屈斗志,即便败在天兵手下,这刚傲兽性亦未低头。
如此傲兽,难怪当日不肯屈就成骑。
那青狮眼中却并无这位天上至尊,如今它只余一目,艰难地扫过四周,突然在众人身后看到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天璇!!——”青狮突然口吐人言,企图挣脱天兵长枪桎梏,向前扑去。
众天兵见它袭向帝君,慌忙长枪突刺,夹它去路,压它四肢,更有两杆利枪刺透肩胛,将它钉在地上。
“放开我!!天璇!!天璇!!”青狮像发疯一般拼命冲前,竟然不顾自己身上插了长枪,挣脱着往那紫色影子爬去。
站在岸台上的天璇终于动了,他步下玉阶,慢慢走到青狮面前蹲下身来,好久好久,才吐出一句压抑过深的呼唤:“离契……”
青狮闻他低唤,顿是大喜过望,本以为已成陌路,但他原来并未忘记自己!!勉力扬起鼻头在天璇身上嗅着,嘴里不住呢喃:“天璇……天璇……我终于见到你了……天璇……”又见天璇被一条金色纺绳捆绑,顿时恼了,“他们竟敢捆你!!可恶——”张开利牙又啃又咬,欲将捆仙绳咬断,岂知这捆仙绳乃天龙筋所成,哪里是能轻易咬开?
无奈之下,青狮也不管其他,念动法咒,竟就此化出人形,伸手要来给他松绑。他一身赤裸,与五百天兵烈斗所受的累累伤痕动人心魄,脸上刀疤更是狰狞。可他却是不管不顾,一心只想解开捆绑天璇的仙绳。
天璇轻轻地摇头,搭下他伸过来的手,道:“不用了,离契,我自己可以解开。”
身后的天枢却是愕然,捆仙绳专为缚神而设,根本无解,除非……
“天璇不可!”
然而一切太迟,只见天璇身上妖气奔腾,顷刻间将他元神吞噬,现出妖仙模样,发如飞雪,目现赤红,邪魅之中,再无半分星君仙气。
天帝见状亦是愕然,回神暴喝一声:“放肆!!”众天兵连忙冲过来,兵刃向内,将天璇离契团团围困。
天璇却是轻笑。
原来他在被天枢捆仙绳所困之时,已暗自释放妖力,任由身上妖气纵横,这百妖之力本就非同小可,加上吞噬了星君亿万年的精元,更长其锋,其势之盛竟教日月易辉,天地黯然,便连天帝亦不禁皱眉。
他实在料不到天璇星君会如此选择,甘愿放弃仙身,宁入妖道。
捆仙绳再无作用,松散落地,天璇无视旁众天兵神将,弯下身来,斜手一劈,将桎梏狼妖的枪杆全数截断,妖力一震,仿佛出现一道气场般将众将士震开半丈开外。
天璇是仙是妖,对离契而言全无意义,如今仅余一只的青绿兽瞳中,只映着他朝思暮想的星君身影,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尚插了断裂的枪杆,跪在地上伸出手臂抓住天璇双肩,非常仔细地看了又看,良久,终于确定地咧嘴笑了,然后将他一把搂住,紧紧地强迫地仿佛要将他揉入身体般用力。
天璇任由他紧搂着,腾出一只手,为他掠去额前乱发,那片破碎的左眼眼皮下,曾经青绿明亮的眼珠已是碎裂难补。这口子受天将神兵所伤,乃属天罚,不比平常伤害,纵有仙药再妙,亦难以治愈了。离契这只左眼,怕是废了。
“离契,你的眼睛——”
然而离契心中思念已在眼前,他哪里还得理会自己是否废目断尾,即便是剁掉了四肢,他也无所谓了。
“天璇,我们回去了,好吗?”
再也不放开这个人。
再也不放开这只手。
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流光了所有的鲜血,他终于……摘到了那颗遥远的星辰!
天璇看着那魁梧的身体上累累血伤,虽非亲眼目睹,但与五百天兵为敌,若无百折不挠的顽勇,又如何能抗得过来?只觉此刻心里涌动情绪难以自抑。原来在这不知不觉间,那炽热如火的滴滴兽血,已将他那颗冰冷的星君元神融化。
无所谓了。
什么逆天叛道,什么百劫加身,都无所谓了。
天枢看着化妖的天璇,心中一阵恍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是阻止,是纵容,他下意识地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天帝,见他面色冷凝,不禁咯噔一惊。
是了,在天帝面前逆天化妖,岂能善了?
此时天璇站起身来,向天帝淡然道:“有负帝君深恩,天璇在此谢罪。天璇甘愿放弃仙位,望帝君成全。”他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已表明与天界斩断关系。
话音刚落,天颜震怒,地动山摇,身后天池净水沸腾奔涌,远处宫瓦摇摇欲坠,仙兽四出奔逃,这天地竟似要塌崩一般。
众仙惊惧不安,已有万年之久不曾看过帝君发怒,那些悍猛的天兵神将纷纷弃兵下跪,不敢直视天颜。
却观天帝,独自站立台上,脸带凛然:“星命在天,岂容你说弃便弃?”
眼见在低伏的众仙之中,天璇仍挺然站立。直面帝君无上天威,亦渐觉阵阵压迫之力如泰山在上,无法抵御。
忽然手掌一紧,阵阵热流从掌心传来,无需去看,已知是那狼妖。
身旁雷兽展形,青鬃毛发电影流闪,尾震雷动,全是一副待战之姿。
患难与共,唇齿相依。
纵是惹恼帝君,受尽万千劫难,直到形神俱灭,他们也在一起。
天璇会心一笑,竟是再往前迈了半步,朗声道:“我俩心意如一,求帝君成全。”
天帝半眯凤目,看着眼前化妖的星君,以及倔犟的雷兽。一个宁弃万古仙位,堕落成妖。一个明知不可为,却硬闯天庭。他们只是为了圆一个相守之愿,然而所费代价,难以丈量。
百妖之力,雷兽之能,在他眼中不过蝼蚁,若他要覆手灭杀,不过如捻烛熄灯般等闲,只是……他坐在天帝尊位上,看了千万年长。
日出月升,斗转星移,顽石再硬亦终有化灰一日,然这人世情爱,却有如甘泉,从不枯竭,纵历百世轮回,情绊难断,反复纠缠。
忽然想起不久前曾说之言,“人心所向,非能左右。”
心中叹息,虽是天地帝尊,但一个“缘”字,他终未能参透。
震荡渐渐减弱,天帝怒意渐消。
待万象复原,只见他挥袖言道:“既弃星君之位,自然不再受朕管辖,即使不走,朕亦留你不得。”嘴角一垂,敛去笑容,左手一翻现出一卷金帛,乃见他右指狂书,酱金字迹腾龙染帛。
罢,随手丢到天璇面前。
乃见帛上狂书天旨:“巨门星君,逆天为妖,破乱星命。兹旨,逐。”
想不到天帝如此宽宏,便连天枢亦不禁暗是惊奇。
“谢帝君。”天璇看得仔细,脸上顿现喜色,握着离契的手不禁收紧。离契虽是莫名其妙,但见天璇欢喜,自然也笑了。
“无须谢朕。背逆天道,与妖相合,必遭百劫之难。首劫破魂,最是不易。”
天璇仿佛早便知晓,态度坚定,无半分犹豫之色。
帝君看了片刻,遂转过身去,却见一旁站立的天枢脸上难掩黯然,转念间漏出叹息之意:“妖邪易灭,心魔难除啊……”
身旁千里眼凉凉接话:“帝君勘破世情,实在难能可贵。”
天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朕若真能参透,早登佛界净土去了,还用得着坐在帝座上听你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千年的垢事?”
“末将惶恐。”
“少耍贫嘴,要去救人便快去,否则武曲星君要等急了。”
千里眼难得呆愣当场,随即向天帝施礼先一步驾云离去。
天帝看他匆忙身影,不禁失笑,遂一拂袖,往帝宫方向腾升而去。那些天兵天将自然紧随其后,腾云追随帝君。
天池边,习习风动,恢复了一片祥和。
良久,是天璇温和的低语:“离契,我们回去了。”
第十八章 几经磨难终成眷,唯有意坚渡厄难。
曾经发生了许多往事的山麓小屋,天璇带着一身伤痕的离契回到这里。
如今天璇已弃了星君真身,在凡间又无肉体依附,剩下妖化的元神,只以妖力化出形体,仅为寄用。
眼下孑然一身,可算是贫困落魄了,加上天劫将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然在他们却感到无比轻松,天庭的桎梏曾死死钳锢天璇双足,如今一除,星君似脱笼苍鹰,展翅空中。
前事种种,历历在目,天璇看着蜷着身子窝在身边享受着他细细抚摸的青狮雷兽,收掉雷电的苍色狮毛竟然比狼毫更是柔软顺滑,摸在手上真是相当舒适,可以想象若是搂在怀里睡觉该是何其温暖。
天璇不禁笑了起来。
雷兽身上的伤口甚多,还有折断的四根响雷长尾,脸上残缺的一只眼睛虽已凝血,但伤口也不能总这么耗着。
天璇便低声与它说道:“离契,我去寻些药来,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不好。”想不到离契居然一口拒绝,青绿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惶恐,仿佛害怕他这一走,便又不回来了。
心里想着不踏实,青狮悄悄地探出爪子,拨来天璇半片衣袖叼在嘴里。
三翻四次的磨难他可以挨过,即使是伤重兵解,他亦视作等闲。然而天璇决绝的别离,那种无法言喻的痛楚,痛得……曾经让他想死掉。
但他忍耐了,强硬地将伤痛埋在心底,忘却天璇离去时的绝情,闯上不周山,要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星芒。踏过无数的天兽以及天兵,他每迈前一步,心里便更喜一分,他的星君或许已经忘记他了,但没关系,只要能死在更靠近天璇的地方,或许来世,他便能成为他身边的一株韦驮。
这点心思他不想说,也不想让天璇为此觉得难过。
如今……
青狮抬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星君,忍不住在喉咙卷过欢愉的呼噜声。
他的星君,并没有遗失对他的记忆!
当这颗璀璨的星辰从天际坠落,掉在自己怀中,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幸运。虽然为此累天璇失去了星君之位,甚至入妖,可他居然有些卑鄙地暗自庆幸,这样的话,他的星君,就再也不会离开他,飞升天际了。
只是,这样像虚幻一般的真实,与之前种种的磨难相比,让他有些惶惶不安。
早前潜藏心底的惶恐与悲伤,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磨透了他顽炼的意志。他甚至不知道,若再一次失去星芒,自己是不是还有再一次去追逐的毅力?……
天璇静静凝视着有些恍神的雷兽,把他眸中的不安与担忧看在眼里。
千万年来都不曾试图安慰别人的他,困惑地想着,该如何拂去离契眼底的惶恐。
有的时候,语言,是无法抚慰已然受伤的心灵。
天璇嘴角泛起一丝邪魅的笑意,抚摸着青狮颈脖处毛发的手掌忽然按在它天灵上,只见他念动法咒,竟强行在离契身上施下幻化法术。
离契并未察觉自己化成人形,蜷在床上的姿势仍是未变。
结实黝黑的肌理上满布着刀伤剑痕,幸好那雷兽痊愈能力极佳,血早已凝结,留下道道深疴。天璇赤红的眸中掠过一丝血色,这样满布伤痕本该很难看的身躯居然如此剧烈地挑动了他平寂的情绪。
他缓缓伸手,小心的抚摸那一道道因他而受的伤口。离契虽说皮粗肉厚,但这毕竟是破皮裂肉的伤口,怎会不疼?被他手指触碰,伤处一阵酥麻的钝痛,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很疼吗?”
天璇低下头,轻轻吻过离契脸上由额至颌的刀口,再也不能睁开的眼皮微弱地跳了跳,离契带些迷糊的声音回答:“也不是很疼……”后面还有弱得几乎难闻的呢喃,“比不上心里的痛……”
没由来的,天璇痛恨起自己的寡情。
早是知晓狼妖的心意,却始终为了别的理由,总是将他推拒千里。如果没有狼妖的坚持,或许二人,便已永世相忘,天隔一方……他的狼妖啊!
手指抚过强壮的腰际,有些错愕地看着尚残余在离契股间的两条雷兽狮尾,也是他初次使用妖术法咒,也不知是哪里弄错了,化形不尽完美。
身上有天璇手指的抚慰,离契正舒服地轻眯着眼睛,结实光滑的臀丘因为蜷缩的姿势更显圆翘,而那两根狮尾居然在后面甩啊甩的,仿佛很是享受的样子。
纤长光滑的指尖掠过脊椎,轻轻拨开两尾,竟弯了一指直接闯入股间柔软的洞口。全身疲惫与来自思慕之人的温柔轻抚,让狼妖的神经全然放松近乎昏沉,离契竟然完全不加防备,一点点的不适很快便忽略掉了。
天璇听他只是不满地哼哼了几声,又嘬嘬嘴往自己身边蹭了蹭。
放肆的手指挤开了紧窒的甬道,往内深入,炽热的触感让天璇觉得手指都要被融化了般。他慢慢地抽出手指,又复往里送,紧迫的窄穴居然开始习惯的松了一丁点,天璇顺势又放进去第二根手指。
然而这回狼妖可实在是感到不舒服了,毕竟男人的身体并不习惯接受,他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困惑地问:“天璇?你在干吗?”
天璇方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抽出手指,狼妖一身是伤,自己却对他生了欲望,若非狼妖及时醒来,难道自己便要强行为之,让他伤口崩裂不成?
但甬道处的紧压与炽热,不停地撩拨着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如此地沉溺情欲?!
还是因为,是狼妖的关系?……
便在此时,门外由远及近极快而来的叫声:“天璇!!你们在这里吗?”
被打扰的不悦让天璇皱眉,他从床铺上下来,翻手一扬化出一件长袍盖在离契身上,走出屋外一看,果然是那开阳。
开阳看到天璇,顿时开心地跳下云端,跑了过来。
对于天璇白发红目的模样,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早是听那千里眼说天璇化妖弃了星位,心里也只有佩服,说实了,自己虽然时常闯祸,但尚且没有挑衅天帝怒火的勇气,毕竟刚才连在遥远的星殿也能感觉到强烈震荡。
然而天璇却愿意为了那头狼妖,面对帝君怒意,他实在是从心底佩服这个看上去平淡如水的家伙。
“对了,这个玩意儿还给你。”
开阳从腰间掏出乾坤袋,丢给天璇,“以后这东西不要随便丢弃,里面随便一个东西都能叫草木成精。”
天璇笑而不语,当日他弃去凡体,哪里还顾得上这乾坤袋?倒是开阳心细,帮他捡了去,如今当是派上用场了。便从里面捡出仙药,转身进屋欲替离契疗伤。
身后那个开阳也跟了进来,边是说着:“听说那头狼妖其实是头雷兽啊!我从来没见过雷兽模样,今日可要见识见识!”
这一推门,天璇是站住了,把跟在后面的开阳给碰疼了鼻子。
却见床铺上离契已坐起身来,有些粗豪地竖起一条腿,另一腿盘坐,散乱的长发披散在宽阔的肩膀上,呼吸间,结实的块块肌肉有力地起伏,他正抬手抓了抓头发似乎试图把自己弄清醒一点。这本来并无不妥,然而他全然不觉自己身上不着片缕,只有刚才天璇丢过来的长袍随意地滑落在胯间,无力地半掩下体傲人的阳具。
“出去。”
天璇近乎压抑的命令,开阳虽然很是好奇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可听到天璇有些恐怖的声音,只好缩了缩脑袋,转身先出去了。
“天璇?”
狼妖有些不安地看着天璇,眼中始终有着患得患失的犹豫。
天璇顺手掩上门扉,也不言语,迈步上前一把揪住狼妖后脑勺的头发,强制他抬起脸来。
离契吃疼更是奇怪:“怎么了,天——唔——”
后面的问话被天璇吃下去了,嘴唇在最原始的交缠中,释放了所有的思慕。
开阳仍是坐在小舍门外同一个地方,有些不满地看着天,他好心送东西过来,居然被赶出门外,天璇那个家伙,化妖之后虽然性格没什么变化,但感觉上好像更邪气了。
不过比起千万年都不变的冷情,现在的他,更要让人舒心一些。
只是……千里眼提过的天劫,如今近在眼前,听说连离契的父亲也不曾躲过的破魂天劫,天璇又该如何承受?
若他真的被天劫破魂散神,只怕那狼妖……唉!真是烦人。
正在他苦苦思索之时,门开了,天璇走出门廊,身后跟了那个精神奕奕的离契,虽然仙药已替他止血治愈,但天兵利器在他脸上留下的狰狞疤痕却始终无法消除,而曾经青绿如碧的左眼,已无法复明。
第十九章 强渡天劫揭龙鳞,此手不放纵一生。
“天璇,你让离契化出雷兽原形给我看嘛!”
几天下来,虽说百劫将至,但天璇离契二人却坦然待之,未有半点恐慌,更在小舍住下,又恢复了隐居的生活。
天璇业已成妖,发色眼瞳带了异常色调,不过他也不常出门,只在屋里不时捣弄药物为狼妖调理身子,毕竟经历种种,再强健的体魄亦难免有亏,而且因天兵所降的脸上和身上的疤痕始终无法去除,狼妖自己不甚在意,照他的话说,男人有几条疤痕不算什么,更何况他是一头恶妖,脸孔狰狞些也好吓吓人。
天璇也知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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