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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asukaalina(双A) 之 Alina.K.
(序)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进藤每每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看着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谦逊有礼的态度,他微微低头时拂过面颊的柔软墨发,恍惚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已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呢?会与现在有多大不同呢?如果当初没有去度假,如果自己没有粗心地弄丢扇子,如果在那个岔路口走右边那条路的是自己而不是塔矢,更早一点的,如果没有遇到佐为,如果……没有遇到你,现在的我,又会在做什么呢?但世上是没有“如果”的,一旦发生的事,就无法改变。从出生开始,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回头看看,最终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在午休的间隙靠上棋院的玻璃窗,不经意地转头看看外面,又到红叶纷飞的季节了。曾听谁说,秋天是回忆的季节。那一年的秋天,也是这样高爽的青空,也是这样些微的凉意,也是这样美丽的落叶……自己永远都记得,那一年的秋天。
(1)
汽车颠簸在山间公路上,看看手表,进藤光终于不耐烦地叫了起来:“社,到底还有多远?上汽车都两个小时了,我们怎么还在路上啊?再走,都走到京都了。”
社还没来得及回答,仓田那浑厚的嗓音就插了进来:“进藤你别抱怨了,我找这地方找得很辛苦哎。虽然是大阪的远郊,路也难走了点,不过空气很好嘛,休假就是要来这样的地方。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鬼,本来我是打算去赌马场的呢!你看看,这一车子的人都没叫苦,你吵什么啊!?”
“哼!”光不满地向仓田撇了撇嘴,说什么“小鬼”,自己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环顾车厢内,旁边的社和和谷在打牌,不知为了什么争了起来。后排的伊角好像和负责接待的几位关西棋院的棋士处得不错,正听他们介绍着周围的环境呢。前排的塔矢和绪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管他呢,反正自己也没兴趣去听。无聊啊,光打了个哈欠,又把头转向窗外。
“小亮,棋院这次的休假,硬把你叫来,你很为难的吧?”袅袅的烟雾从绪方指间腾起,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和心不在焉。
“没关系。”亮静静地答道。成为职业棋士以来,无止尽的指导棋、采访、大盘解说的邀请等等,这样的应酬还少吗?这次说是休假,也是先到关西棋院完成了他们安排的那些工作,然后利用两天的自由时间到郊外透透气,就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东京了。
“说起来,离本因坊战的决赛不到二十天了吧,你本来应该在东京好好地养精蓄锐不是吗?毕竟获得最终的挑战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什么,赛前陪陪自己的对手也是件有意义的事。”亮说着,看了绪方一眼。
“呵,彼此彼此吧。”绪方向后仰靠在椅座上,微笑道:“看你的眼神,好像在说:‘这次我一定要打败你,拿到本因坊头衔’。可是小亮,你不认为才16岁就想拿头衔还太早了点吗?”
“那要到棋盘前才知道。”亮顿了一顿,“而且,我马上就17岁了。”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从这山间的公路上眺望出去,大半个大阪城的景色都能够尽收眼底。“啊,空气真好。”和谷满足地吸了一大口。
“从这里可以通往好几处景点,你们要去的地方顺着山路再往上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不过都是没什么人走的小路,当心路面。仓田先生那里有地图。这里还算热闹点,再往上就僻静了,一般也不会有多少人去。很抱歉,车子只能开到这里,两天后我们会按时来这里接各位,祝你们玩得愉快。”
“不会吧,还要走啊?”而且还有一个多小时!?光已经觉得有点眩晕了。
“走吧,进藤。”亮经过他的身边,“这样的机会也不是经常有。你看,来这里的也不是只有我们,看来这里还是有点名气的。”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亮说的是停在他们旁边的一辆汽车,从车上下来一群人,分成好几批,看样子是分别要去向不同的景点。
“切。”光嘀咕了一声,正准备抓起背包走人,视线突然被所看到的一幕粘住了。
刚刚从车上下来的其中四个人,看起来是一路的。他们小声地说了两句后,其中一人跟在另一人的身后,向前走去。经过一名年轻女子的身边时,借着同伴的身形,后面那人迅速地拉开了女子的挎包,将手伸了进去,动作轻巧熟练,似乎是老于此道,而那女子,显然并未察觉这一切。
你的手指也算灵活了,光略带嘲讽地想,不过今天碰上我进藤光,算你倒霉。要知道,棋士可是靠手吃饭的。
心想着要给他们一点教训,不过怎么做呢?如果喊起来,那人可能很快地将手抽回,到时候没有证据,说不定还会被他反咬一口。余光瞥到路边的小石子,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轻轻捡起那块碎石,抬手的瞬间有0.1秒的时光恍惚,以前尝试这样做的时候,是带着玩笑的成分,当时离遇上那个人,不过才几天时间,自己还是个连棋子也不会拿的小孩子呢。
沉甸甸的石子划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飞出去,正正地打在那人的指关节上,痛得他当场“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周围的人都回头看去,此时那只罪恶的手还留在女子的挎包内呢。
接下来什么都不用说了,抓了个人赃俱获,社说进藤你这小子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拍动作片,光就大咧咧地笑起来说要是那样那岂不是围棋界的损失?不意外地看到那四个人恼羞成怒,好像准备扑上来和自己拼命,光一把推开社,正想上前,冷不防肩头被一只手压住了,亮和绪方越过他向那群人走去,绪方还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怎么回事?”喧闹声惊动了已开始登山的几人,仓田的大嗓门立刻传了过来。
光紧闭着嘴不答,只是盯着塔矢他们和对方说了几句,距离远了点听不太清,最后对方似乎是看到这边人多,推搡了几把悻悻地走开了,临走前还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
等亮走回来的时候,光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随便骂两句而已。”亮依旧是冷淡的语气,没有停下脚步,不过最后他加了句:“进藤,你不要老是惹事。”
“什么!?”光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们是小偷,你倒说我惹事!?塔矢亮!你怎么能……”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伊角打断了。光本来要说的是你怎么能这么冷血,这么无动于衷,如果……如果是佐为的话,他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吧。光又想起了那个善良单纯的人,想起他揭发御器曾七段和庆长花器事件时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一辈子都记得,并将永远铭记和感激的朋友与恩师。可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
光忘记了,亮对这种骚乱向来是看也不看的,这一次,他却第一个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光也忘记了,自己和佐为闹别扭的那些时候,孩子气地说着“虎次郎比我要好吧,反正都是我不对”,气愤佐为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却没想过自己又何尝理解佐为呢?真正能相互理解的人,这世上是没有的。
进藤,我知道你会生气,也知道自己又冷漠又任性,对别人的事从来都不感兴趣。只是,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而已。
当然,以亮的个性,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所以光,也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事是除自己外谁也不知道的,还有些事,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
These are the facts, which you’ll never know.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插手去管这件事的话……许久后的今天,进藤光又想起了这一幕,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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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na的话:
写文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不仅长,而且没有尽头。
光和亮,没有倾向于任何一边的感觉呢,他们两人,本来就是平衡的。
(2)
山间的景致的确是很好,让光一度觉得坐了那么久的车又爬了半天的坡也许算是值得,只是他嘴硬的不愿意承认。
“哇,有溪啊,我们来抓鱼吧抓鱼!”
“和谷你这混蛋,那明明是我抓到的,还给我!”
“喂,你们两个,小心脚……”伊角的叮嘱还没机会说完,“嘭”的银白色水花溅起,宣告了下面的话没必要再说了,因为争斗的主角们都已落了水。
“小亮,你不跟他们一起去玩吗?”
“不用了。”亮回答。自己还是在这里看看就好。挽起裤脚在水中捉鱼,相互泼得满身满脸都是水这种事,自己还是有些做不来啊。虽然,心里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地,想参与其中吧。
摇摇头,绪方心想,真是个无趣的孩子。
两天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了,这真是成为职业棋士以来难得的轻松时刻,以至于光在下山的路上,慢腾腾地走在队伍的后面,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三四次,并为究竟是三次还是四次的问题和亮吵了一场。
“我说三次就是三次啦!塔矢你竟连这个都数不无聊吗?”
“谁叫你走在我前面!?你一回头我就觉得是盯着我看,很不舒服啊!”
“那你就别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啊!总之就是三次啦,你想怎样!?”
“……算了,懒得跟你吵。”亮稍稍加快了脚步,撇下一时呆住的进藤。
他,他平常不都会反驳自己到底的吗?每次都是自己被他气走,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这么轻易就吵赢了他?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光愣愣地盯着塔矢,对了,这家伙刚才一路都在咳嗽,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紧走几步赶上塔矢,“喂,我说你啊,不舒服吗?你不至于出来玩都会感冒的吧?”
“我才没有不舒服,多谢你关心。”
结果,两个人还是一路吵着下了山。
“啊——!!!”公路旁,在日本棋院早就出了名的——进藤三段高分贝的叫声,使得路旁的树叶都抖动了。
“怎么了?”伊角问。
“我的……我的扇子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肯定是丢在山上了!”光又是着急又是沮丧,情绪坏到了极点。
“我以为什么呢?不就一把扇子吗?”仓田大度地拍拍光的肩,“棋院小卖部里多的是。”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竟然……我要回去找!”光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别急啊。”社一把拉住他,“车很快就要来了,现在上去找的话,等回到大阪城恐怕是夜里了,你们不是还要坐明天一早的新干线回东京吗?伊角你明天还有棋赛吧。”
“是,循环赛第二场,社君明天好像也要比赛的吧?”
“那你们先回去,我可以自己走的,不用等我了。”光说着,挣脱社的手。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一直沉默的亮突然说话了,不容光反驳,又接着说:“不然,你可能把自己也丢在山里了。”
“我才不会!”光立刻回击,却有点底气不足。山间错综复杂的小路,确实已经让他抓狂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会尽快的。进藤,走吧。”亮向仓田和绪方点点头。光跟在他身后,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和谷瞪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生气,他本来是想陪光上去找的,却让塔矢抢了先。那家伙老是这么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看着就不爽!光干嘛要和他交朋友啊?害我都不好说要同去——我和谷义高才不要和这种人走在一起!不甘心地瞪了半天,和谷冲着进藤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光,早点回来啊!”
光抬起手挥了挥,头也没回,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这笨蛋!和谷在心里骂道,既然不情愿和塔矢一起,干嘛还要跟着他走啊!?
绪方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它,不紧不慢地说:“车来了。”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半天,光终于忍不住了:“喂,你真的没事吗?怎么脸上通红的?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要紧,找到东西赶快下山吧,要是太阳落山看不见路就麻烦了。”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虽然现在阳光还算明亮,但以秋天的季节来讲,离日落也就两个多小时了。
“真是的,玩都能玩出病来?你的生活能力还真让人担心。”光心想,早知道就不该让他陪自己上来的,回去休息好了,刚刚下山时好像还没这么严重的。
“总是丢三落四的人没资格说我。”亮简短地回击。他不想多说,嗓子有点哑,脸上略有些烫估计是发烧了,还有轻微的眩晕,好在似乎还不是很严重。今天回去吃了药睡一觉,应该就能减轻许多。
一个小时后,终于到岔路口了,光抹了把汗:“呼,累死我了。”
道路在眼前分成两条,左边是一片小树林和一个很小的湖,右边是溪流和一幢矮矮的两层木质老房子——就是他们这两天住的那幢房子。这房子原本是一间小旅馆,因为游客逐渐稀少,也就荒废了。旅馆的主人搬去大阪市里居住了,一年当中不过回来两次打扫一下。仓田在一次旧友聚会中,发现他昔日的一位朋友居然开过这么一家别有情调的旅馆,觉得实在是休假的好地方。这次棋院的活动,他就一力地推荐了这里,向老朋友要了房子的钥匙,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住了进来。为找到这样优美的环境,他还得意了好一阵子呢。
“应该是在这附近掉的了,我们分头找吧。”亮说。得快点了,否则很可能来不及。
“哦。”
“找到了的话就打电话通知一下。你带手机了吧?要是迷路就打我电话,我过去找你。”亮有点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别老把我想得那么没用好不好?”光几乎是有些气恼地答道。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进藤向左,塔矢向右。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完全随机和无意的选择,却可以改变很多。而在变故发生前,谁也不会预料得到。
绪方看着车窗外后退的景物,还有两个月啊,小亮就要满17岁了。想想真是很快,第一次见到亮时,他才刚满月。明子抱着他,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那时参加满月宴的棋坛前辈们,很多都已经退役,有几位已经不在人世了。客人们逗着襁褓中的亮,而他只是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过每一个人,没有小孩子常见的浮躁,也没有一丝畏惧地观察着这个世界。他的眼神,从小就是那样的呢。亮很少哭闹,大人们下棋,把他放在旁边,他就静静地看。明子说这孩子带起来特别省心,几乎没见过他像别的孩子一样撒娇要这要那的,印象中亮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愿望是在一个春日的早晨,那天明子没有惊动熟睡中的亮,悄悄起身去准备茶点,给在和室中下棋的行洋送去,放下托盘,说了两句话,明子一回身,却见刚学会走路不久的亮蹒跚着从门外进来。明子吃了一惊,又怕他会摔倒,急急地想赶去扶他,亮却已走到棋盘边,拉住行洋的衣袖,扬起脸,认真地说道:“父亲,您能教我围棋吗?我想学下棋。”
稚嫩的童音清晰地回荡在清晨的和室里,行洋抬起手抚摩亮柔柔短短的碎发。
呵,还真是令人怀念呢,绪方想起明子说起这些时幸福而自豪的表情,想起数年后当自己偶尔恶作剧地想翻出亮小时候的尴尬事拿他寻寻开心时,却因搜索枯肠也找不到几件这样的事而产生深深的挫败感,当时自己就认定,这是个无趣的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位少年,成为了围棋界所有人眼中日本棋坛今日的希望和明日的领袖。18天后,自己将和他在幽玄棋室争夺日本棋坛上历史最悠久、影响力最大的三大头衔之一——本因坊。
怀着爱护和期待的心情看着他成长,当这个眼神凌厉的孩子终于站到自己面前时,那种兴奋的感觉,是局外之人无法体会的。
小亮,我不会把本因坊头衔让给你。这是我,作为棋士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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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不是过于平淡了?但是,淡淡的茶香,幽幽的棋韵,波澜不惊的日子里,那些细小的温馨和感动,却也有着最热血激扬的梦想和拼搏。棋士的生活是寂寞枯燥的,没有多少浪漫可言。但是因为喜爱围棋,才留在这一方天地里。在Alina的心中,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偶所理解的棋魂,这就是偶所理解的生活。
by:Alina.K.
(3)
亮沿着溪流走着,澄澈的溪水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风吹过树丛有沙沙的声音,偶尔有落叶飘零在水中,随着水流缓缓地漂向山林深处。亮的薄风衣敞开着,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衬衣上有暖暖的温度,连空气里都透着安静的气息。亮把手插进薄风衣的口袋,悠闲地走着。头部的晕眩有加重的趋势,亮却不想去管。
那个时候亮真的以为可以一辈子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每一天每一天,和关心着自己的人一起,下自己最爱的围棋。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棋盘以外的世界。
顺着溪流来到了那座房子跟前,一路走来也没找到扇子。这么看来,进藤八成是把它丢在了屋子里,亮想着,走上台阶。
奇怪,房子的大门怎么没锁?回想一下,今天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似乎是进藤。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只是,他也太粗心了吧,看来棋局以外的他,总是不能叫人放心呢。亮有点无奈地想,轻轻推开面前的木门。进藤住的房间在二楼,多半是放在了那里,先上楼去看看吧。
登上楼梯,刚要转过拐角,却突然听到一阵悉索的好似纸张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个人讨论着什么的声音。
“这次来可真是值了,干成了一桩大买卖。只这一笔,少说也有去年的两倍进账了。”
“真他妈的河间那混蛋!居然想透风给那死老头!呸,以前咋没见他这么良心发现呢?毙了他真是对了!省得跟到这来碍事,还可以少一个分票子的人头!”
“还有那老骨头也是!瞧他蹬腿时那样!留个全尸是老子看得起他!没把肠子挖出来喂他娘的B!”
“哎我说,他俩儿子那边不会有事儿吧?”
“放你妈的屁!京都的兄弟早把他们做掉了!”
“不过二哥,我们在这谈话真的没事吗?万一有人来……”
“你怎么就跟耗子似的?我打听过了,今天那帮人走后三个月内这里都会连鬼也没有一个!真他娘的!那些人是哪里来的混蛋偏跑这来住两天?算了让他滚蛋,我们看看下一步怎么做,今天先在这住一晚,然后……”
讨论声继续着,亮的手用力地握紧,短短几十秒间他已明白了一切。并不是完全东京口音的关东腔,表明他们是瞄准了猎物后直扑关西而来,而且是团伙作案,还是重案。先是绑票或抢劫,再杀人灭口,同伴中有人一不服从的也难逃毒手。与此相比,那天的偷窃行为根本就是顺便为之、不值一提的小事。思考这些几乎没有花费亮的时间,而在他们谈话中目光悄悄越过余下的楼梯,可以看到二楼厅中那三个人,正围着桌子看什么东西,周围堆着散乱的杂物,好像还有刀子和枪……没人发现亮的存在。亮微吃了一惊,因为发觉他们竟然就是两天前在公路上与进藤发生纠纷的那伙人。不过那是其次,现在对亮而言最首要的是不打草惊蛇地赶快从这里出去。轻手轻脚地从楼梯转角处退下来,亮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间怔住了。
门口处站着一个人,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因为看到亮的突然出现而有一瞬的呆滞,连脚步也停在原地。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一边叫起“有人!”一边伸手向怀里去掏什么。
还没等他掏出来,亮已几步从楼梯上跨下冲出了门外。撞开那人的同时,亮狠狠的一拳挥过去,对方的身体应声飞起摔向了墙角。亮冲向了门外的树林。
“站住!”楼上的三人紧跟着追了出来,随即林子里响起杂乱的枪声。
林间的小路疏疏密密,陌生的地形对亮来说只会增加自己的危险。房子以左的溪流和树林都是两天中他们未曾到过的地方,走这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亮却不能走右边,因为光在那里。
当子弹穿透左肩的时候亮感到一阵剧痛,身体踉跄了一下,只是那么一刹那间的速度放缓就让自己现在落到了如此困境。
他被四个人围住,尽管由于一直持续的发烧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炙人的热度,以及枪伤处的失血使得眩晕感渐渐地加重,亮感到体力和意识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被抽走。不动声色地靠立在一棵树干上,亮凌厉的眼神挨个看过眼前的四人。
正对面的是个体格强壮的男人——虽然这里的其他几个也不弱,他却显得格外突出。眼睛里流露出残忍的神色,这家伙的下巴方而宽阔,下颌有着强健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臼齿特别发达的种类,据说这样的人头脑多少都有些像野兽。
方下巴的手里把玩着一支枪,亮对武器不是很懂,却能感觉出那支枪似乎并不是平常混混们用的那种普通家伙,也许是把好枪。他的动作很熟练,可能干这行已经有很久了,看样子好像是这里几个人的头儿。刚才打伤自己的也是他吧?
方下巴的右手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细长的吊梢眼里闪着捉摸不定的寒光,皮肤倒是白净,左手拿着一把匕首,似乎是心不在焉地用右手的指尖抚摸着匕首闪光的刃。
在自己左右两侧离开几步开外各有一人,两人面貌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一个长着一副八字眉,另一个虽然已是秋天却还穿着短袖,露出身上紫红色的纹身。
“你小子不错嘛,看到这种场面居然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够胆量!不过你还真不赖,拖着我们跑了这么远居然只中了一枪!啧啧!要知道老子当年还是县里的射击冠军呢。”方下巴的称赞让同伴不禁以为他想拉亮入伙。
亮没有答话,他又接着说。
“看你年纪轻轻的本不想跟你过不去,不过你小子既然听到了我们的事情,大哥我也只好对不起你了!”那男人一脸残忍地笑着,缓缓举起枪扣动了扳机。亮看到旁边那个长着八字眉的家伙好像比自己还紧张似的咽了下口水。
“卡”的一声。
“妈的怎么就没子弹了?”男人骂了一句后回身,“我记得多着呢。”
“你忘了?昨天事儿办完了不是把剩下的都借给那边的弟兄了嘛?等我们过去再拿呢。枪也就只留了这两把,现在都打光了。”吊梢眼慢条斯理地答道。
“老大,先等一下。”紫红色纹身那人插道,“你们忘了?这小子就是前天我们在公路旁借钱时打扰我们的那家伙,刚才我在湖边还看到一个人影晃过去,太远了看不清,不过可能是他的同伴。”
他看到进藤了?亮有点紧张,不过听到“没看清”时又松了口气,以进藤来讲,应该找不到这里来。
“就一个人吗?”方下巴问。
“是的,这个肯定没问题。”
吊梢眼突然使了个眼色,亮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手腕一阵生疼,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被猛地拉了出来。那个纹了身的家伙攥着他的手腕,眼睛盯住亮握在掌中的手机。
“快速拨号啊?你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你的朋友是吧?”吊梢眼微微一笑,眼里的寒光更深了,“幸好我发现得早。”
“你还有这一套?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方下巴声音一沉,“说!老三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同伴?”
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以为我会说吗?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亮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你就肯放了我吗?”
“哈哈!”方下巴笑起来,“原来你也怕死啊?为了救自己而牺牲朋友。哎,不过这也没错,够坦率的。好吧告诉你,我们弟兄现在要下山,但是手头只有支票,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你借我们几个钱,我就放了你。”
说话间,吊梢眼已示意放开亮的手,八字眉走上来,扯下亮的风衣在所有的口袋中细细翻找起来,而后将检查结果报上,“大哥,这小子身上根本没钱。”
方下巴皱起眉,“穿这么体面居然出门不带钱?算了,把你朋友叫来吧,他总有钱吧?借我们点就放了你们。”
“你说真的吗?”亮认真地问了一句,心里清楚傻瓜也知道是骗人的。
“当然。”对方似乎就是个傻瓜,还真以为有人会相信。
吊梢眼示意八字眉用匕首抵住亮的脖颈,“你可以打电话了,记住别想耍花样。”
亮看看他,低头按下手机的键。
“进藤,是我。”亮的声音清晰地传过去,对方似乎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现在在小溪的旁边,就是从我们住的地方再往下走四百米的样子吧。这里有家小店,正好有我想买的东西,可是我没带钱。我记得你身上有带的吧?现在过来好不好?……哎,你问那么多干嘛?总之快点过来就是了,我等你啊!”说完挂断了电话。整个过程非常自然。
尽管面前这伙人已经没有子弹,但人数比他们少的一方是没有胜算的。所以我只有拜托你了,请你赶快来吧。
“这样可以了吗?”亮抬头问。
“不错。”吊梢眼满意地笑笑,他看起来像是军师一样的人物。“你很听话。不过为以防万一,在你朋友来之前请把手机交给我保管吧,他来了再还你。”
不行!亮的手猛地握紧,只要翻查通话记录马上就能发现自己并不是打给进藤!而且,如果他们查到手机里的号码打电话或者发短讯给进藤,那笨蛋找来的话,就更糟糕了。
面前这伙人是杀多少人也无所谓的亡命之徒。绝不能把进藤也卷进来!
这样想着,亮突然撞开了身边的八字眉,在那个纹了身的家伙接到示意扑过来想抢下手机的时候,猛地横起一肘打在他脸上,手机也在同时被远远地扔了出去,砸在溪间的大石上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落进水中溅起一片银白。
这样就完了吧。亮想起那部手机还是去年冬天母亲从韩国带回来的,是徐彰元老师送给自己的16岁生日礼物。
虽然知道形势变成这样会对自己很不利,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一股强大的冲力袭过来,将还没来得及回身的亮狠狠地撞在树上,左肩处伤口受到猛烈撞击产生的剧痛使亮几乎要昏过去,眼前现出一张没有丝毫笑意的面容。
合上手机,绪方精次果断地对司机说:“现在马上开回去!赶快!那两个孩子——出事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大致也能猜到一点。小亮打电话给自己,却称呼“进藤”,这是有意的,在暗示什么呢?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异常。现在可以知道的就是进藤并不跟他在一起,这么说遇到危险的,只有小亮一个人吗?
绪方的心焦躁起来,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
还是先打个电话问问进藤吧。
与此同时。
“佐为……”随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光跪在了落叶满覆的地面上。手指抚过熟悉的扇面,心中涌上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直以来深深的歉疚和满满的思念。
真正在意的人和事,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褪色,而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鲜明。
“佐为你现在……还好吗?”说出心中一直想问的话,伴随而出的是一滴一滴滚落于地的泪水。
“啊,对了,要通知塔矢!”猛然想起这件事,光慌乱地擦了擦眼睛,摸出手机。
“可恶!怎么都打不通!那家伙在干什么?”光越想越气,“明明叫我联系他的。耍我吗?”
比起这个,更让光不爽的是他发现自己走入了山林深处,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塔矢你在哪?出口在哪?乱转中的光渐渐有些着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悦耳的铃声响起,光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接起来。
“塔矢你个混蛋!我打你八次电话了!你怎么……”话还没说完,光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啊,绪方老师!”
“进藤!小亮没和你在一起吗?我一直打你手机但总是占线。你在哪?”绪方的声音听上去不似平常冷冷的沉静,而是有些焦急。
“……”
又交谈了几句,光挂了电话,在大致描述了周围的景况后,绪方让自己按他所说的路线到半山的路口等,说他们马上赶过来。
光沿路走着,心情很不好。绪方不肯告诉他塔矢的情况,不清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贸然寻找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又不认识路。自己难道只能在这里等待吗?
光恨恨地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头。
(4)
(Alina:下面的镜头就有损亮的清白了,且在皮肉伤方面有点暴力倾向,不能接受的人请跳过,看了的话就别说我没提醒。但是看下来的人会发现从心里来讲亮还是很干净而且很强势的。)
“你敢耍我`!?刚才到底打电话给谁?”大块头男人的手掌紧紧地压着亮的左肩,亮似乎觉得他的手指都要插进伤口里去了,疼痛使他根本说不出话。
将树干都染红的鲜血,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意识似乎正逐渐离自己而去,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哼!不说是吧?让你看看胆敢反抗我的下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作为一个规模不小、拥有三个分支、在关东关西都还算颇有影响的黑道集团的老大,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对自己说“不”。
生不如死……亮在后来才真正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这场黄昏时分的噩梦,一直伴随了他很久很久……
在事过境迁的时候再想起来,才感到和纷杂的社会、肮脏的黑道比起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棋士生活,干净美好得像是一个遥远瑰丽的梦,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梦……
潮湿的嘴唇、厚实的舌头,恶心到极点的触感让亮的意识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瞬间紧绷到清醒,可完全惊呆了的头脑却一片空白。和人一直淡漠而有礼的保持距离的他,恋爱经验几乎还是空白的他,除了围棋再也没有任何爱好的他,反应过来之后极端的厌恶感,让亮拼命反抗起来。对方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摸索,混乱中亮的手臂上感到了一阵刺痛,他凭着本能做了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事。
“唔……”对方猛地退开一步,用手擦着唇上汩汩的鲜血,强健的下颌抖动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真是热情。”
亮瞪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好恶心,恶心到想吐,要不是对方逃得快,自己早已把他的舌头也咬了下来。从没想过的举动让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别用那种要杀人的眼神看我。”男人轻笑一下,“就知道你不好对付,幸好有准备。”他举起一个针筒晃动着。
亮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前身体已毫无预兆地软软地倒了下去,正被对方接住。
“你……做了什么?”呼吸有些困难,亮突然发现全身都没了力气。
“给你打了点肌肉松弛剂而已,只是叫你不要乱动。清醒地看好戏吧!”男人说着,手缓缓地低下,打算抚上亮柔软的发丝。
抢在身体的力量全部消失之前,亮突然劈手夺过了对方手上的针筒,尖细的针尖向着面前男人的眼睛直直地刺了过去!
“大哥当心!”一只大手突然间插了进来,针尖划破了男人的面部,亮的颈间也顿时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想杀你,老大!干掉他吧!”锋利的匕首陷入颈部的肌肤,那个有着一身古怪纹身的家伙咆哮着。
那里是颈动脉,一刀下去,我就死了……亮有些意识不清地想。被猛然推开撞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之后,他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死掉的话,或许也好吧……
“……你要一直顽抗到最后吗?”劫后余生的男人恼怒地看着亮,明明看上去是个漂亮清秀的男孩子,明明已经没有丝毫的胜算,他怎么竟还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他应该知道放乖点的话还能少吃些苦头。面对这种充满愤怒、不屈、鄙夷和蔑视的眼神,这个混迹黑道多年的男人也没来由地焦躁了起来。
“我 要 杀 了 你!!”亮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近17年的生命中,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憎恨和厌恶,从不曾知道,自己也有这样的一面。
摆了摆手叫气得发疯的手下退下,男人俯下身看着亮的脸,慢慢地说:“我会让你收回这句话的。”
蹭地站起来,光咬紧了牙,不管了!不能再等下去了!我都等六分钟了!(?)其间又打过塔矢和绪方的电话,却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那家伙……并不是无缘无故会放人鸽子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光的脚步渐渐急促,由走变为跑,终于在林间飞奔了起来。
问不出塔矢到底在哪,光只能凭着感觉找。但是四下的路少说也有几十条,也就是说,光只有几十分之一的概率选择到正确的那条路。
塔矢,这次找到之后,看我怎么对付你!
光把这个念头翻来覆去想了好多遍,从心理学角度讲,这是人们对“万一找不到”这种想法下意识的排斥。
其实如果光总结一下他17年来买彩票的经历,就知道在这种随机性选择中,自己向来就没有运气。即使概率从买彩票的千万分之一提高到几十分之一,也还是不行。
这只能说,现实中是没有那么多巧合和奇迹发生的。
转身走开到留着八字眉的家伙旁边,男人跟他说了些什么,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瓶子,瓶里的液体不多,却莹蓝剔透闪着魅惑的光泽。
“大哥,那该不会是……”那个纹了身的在刚才被喝退到一旁时有些愤愤不平,此时却只注意着那漂亮的液体了。
“啊,没错,是现在最好的情药,市面上没有的。比你给女人用的那种好多了,不愧是老七啊,收藏真不少!”男人随意地答道,亮的心却猛地紧了起来。
拔下瓶塞,把液体送到亮的唇边,“虽然很好喝,可是一点就足够了,这很贵的。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想多喝一点也无妨。”
亮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似乎料到会这样,男人突然一把抓起亮,硬将瓶口对上了亮的唇。
双眼紧闭着,亮的脸色惨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出于巨大的愤怒和屈辱。从他毫无血色的唇边,缓缓流下莹蓝色如宝石一般美艳的液体,夹杂着鲜红的颜色。
硬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唇,亮的坚强不容许任何人践踏他的尊严。
“咬这么紧干什么?”男人气极地咆哮起来,突然伸手抚上亮的下颌,冷不防加大力道,亮立刻觉得下颌的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不松口吗?”他问。
夹杂着鲜红的宝蓝色继续慢慢地流下。
那是亮仅有的力气,那是他仅剩的自尊。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男人转过头不满地说:“你又在干这种无聊事了。”
“哎呀,你知道我喜欢漂亮的东西嘛,这么醉人的景象当然不能错过了。我也很喜欢他的眼睛呢,真是有个性。”那人若无其事地笑笑,一双吊梢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要是你能叫他主动点就更好了,不知道娇媚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呵呵,不过恐怕你没这个本事。”说着又端起了相机。
一群变态……亮没有办法想更多,他能保持清醒就已经是极限了。
“你说我没这个本事?”吊梢眼的激将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男人恶狠狠地回过头。亮正盯着他,冰冷的眼神更刺激了他的神经。
“老子不信叫你开不了口!不准用这种眼神看我!”男人恼羞成怒地嚷起来。
“啪!!”粗暴凶狠的一巴掌打在了亮的脸上,用力之大,使得亮顿时感到喉间有一大股甜腥翻涌了上来,直直地冲到口中,亮几乎因为顶不住而险些将满口的鲜血一下子喷出。颅腔里有很大的嗡嗡的声响,持续不断像是发生了共鸣,震得他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已经看不清楚,舌头和牙齿浸润在甜腥中的感觉非常难受。亮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聚集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再一次发狠地用劲咬紧下唇,齿尖深入唇上破碎的伤口引起一阵疼痛。神志有略微的清醒,亮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有丝毫的倦怠和放松,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他也绝不可以抛弃自己的尊严!!!
一小股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溢出,顺着亮的嘴角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他白皙的脖颈上。
闪光灯,一旁的高个男子不惜时机地拍下了这一幕。
落日已大半地没入山脊,山林中只余下一抹血红昏黄的色彩。傍晚的秋风加重了凛冽的寒意,偶尔的鸟鸣使这一切越加显得萧瑟和凄凉。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了,路有些看不清,光不知已奔跑了多久,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累。好几次他被树根和石头绊倒在地,又马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连疼痛和擦伤都没有发觉到。他匆忙地向前追赶着,即使并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错,他还是固执地相信要找的人一定就在前面不远处。
因为没有别的希望,也因为不敢想象不是这样的结局。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光接通,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绪方的责骂劈头就砸了过来:“进藤!你跑去哪里了?不是叫你在这等的吗!?”
仓田在绪方身后喘着气,臃肿的体格实在无法负荷这样的运动量。不只是他,其他人也一样。一个小时的上山路程,他们居然用18分钟就到了这里。
7分钟后,依靠手机的帮忙,光终于和大部队汇合了。没人再多说一句废话,大家都跟着绪方的脚步匆匆而行,近乎使体力透支的程途,每个人的心里却都只有快些再快些的急促。
这种时候,才知道关心着的人,原来是这么重要。
步履匆匆中,绪方看向光满是汗水的侧脸和眼中坚决的目光。“进藤是小亮的起爆剂呢。”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从很早开始,就凭直觉感到这两人也许会成为对方不一般的存在。小亮的言谈中经常明确地显露出对光的信心,或许他一直不自觉地在保护着你。绪方叹了口气,可是进藤,这一次,你欠小亮太多了。
好难受……
亮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只是凭着惯性的意志支持着,至于能支持多久,到什么程度,他并不知道。
随着一声脆响,已经空掉的瓶子跌落在地面上,刻着花纹的瓶壁碎裂开来。男人松开手瞪着亮,他最终还是没能使他屈服。
被松开的一刻,亮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地上瓶子的残片深深地扎了进去,他却没有动一下。力气全数被用完,周围的声音变得缥缈,眼前的景物好像都罩上了一层白雾,那雾越来越浓,渐渐地什么也看不清了。人体的触感、湿热的气息、身上的疼痛……,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唯一可以解释的,这就是一场噩梦。
在人的心里,有三样东西是最重要的:自由、尊严和希望。没有这些的话,就不能作为一个人而生存。
而他的骄傲,就那么轻易地被人踩在脚下,玻璃般碎了一地,拼都拼不起来。
“老大,好像有人来了。”放风的家伙来做报告。远处的脚步声和人声已隐约可闻。
站起身,抓过地上的衣服,男人吐出一个字:“走。”
“不解决了他吗?他听到我们的事情了啊。”
“不用了……看样子,他也活不了了。”看着昏迷过去的人,有些艰难地说,转过身,一行人迅速地离开。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他真的为亮感到惋惜,再没有第二个如此倔强之人。这样的人,无论做助手还是做情人,都是相当不错的吧。
轻微的树丛抖动的声音传来,光第一个捕捉到了这几乎低不可闻的声响。“在那边!”他冲了过去。
绪方紧随其后,立时将还来不及反应的其他人抛在了后面。
散落的衣物、凌乱的墨发、苍白的肌肤、肩上的伤口、身下的殷红。光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轰”地一声理智全部飞散,脚步竟不能再挪动分毫。绪方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小亮!小亮!你醒醒!小亮!”手指触到没有温度的躯体,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迅速脱下外衣盖在亮的身上,绪方吼向一旁呆怔住的光。“把你的外套给我!快点!!”
光回过神来,慌忙从身上扯下外套。绪方几乎是一把抢过来,抱起亮,将衣服覆上他已冰冷的双腿,那一瞬间光看到鲜血流过亮的双腿,顺着脚踝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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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na:我不行了……亮,对不起……
看文的各位,对不起,我知道刺激到大家的神经了,但是我已经提醒过了,坚持要看的话不能怪我。遵守规则,大家应该有这样的自觉……
这应该说是全文里最过激的一章,包括后面在内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形。可是后面的局面会变得更复杂,亮要怎样面对这场灾难?光又要怎样面对亮?对他们的描写,将是后文的主体。
重申一遍,“亮还是很干净而且很强势的”,我心里是这样认为的。激烈的镜头我已经减到最少(其实就是没有),在那种情况下能有那样的反应,亮的坚强应该是留给每个人最深的印象。不仅没有被玷污,而且越发纯净,如果你不这样认为,我实在会觉得奇怪。
后文里的亮,也仍然是非常坚强的。他的强势、他的气魄,是刻在血液里的东西。只要活着,就不会改变。
(5)
黑暗幽深的走道,只有“手術中”的提示灯散发着冰冷刺目的红光,反射在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层薄薄的膜。深夜的医院,静得可怕。
光觉得好冷,搁在腿上的双手无法停止地颤抖。怕坐在身边的社发现自己的窘境,他站起来想走两步。可是一站起身,却发现两条腿也软得几乎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走了。光只好又坐回椅子上,他死死盯住那道红光,觉得再看上一秒钟自己就会疯掉,可是视线仿佛胶着了似的怎样都无法移开。
绪方几乎是恨恨地瞪了光一眼,只是光没有发现,光的眼里只有那间手术室。
除了绪方和光以外,其他的人第二天都有棋赛或者是指导棋之类的工作,所以一知道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后,绪方就再三地让他们都走了。
“我们还是留下来照顾塔矢吧,指导棋可以找人代的。”
“不用了,照顾的话这里有护士。小亮一定也不希望给棋院造成不便,他并不是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孩子。”绪方顿了一下接着说,“可以的话,请各位不要把看到的情况说出去。”
虽然最后一句话用了敬语,却是凛冽的口吻,不容辩驳,也没有人想反对,大家心照不宣。他们赶去的时候,只看到绪方抱着奄奄一息的亮,虽然亮的身上被衣服遮住,但只要看看狼藉的地面,任谁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人说破,那是因为面对这样悲惨的情景谁都会产生的不忍,也因为他们还没有无聊到长舌的地步。将这种事说出去,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那一刻知情的人达成了共识,这件事当做抢劫案就好了,除非亮醒来后自己有个表示,否则不会有人多嘴。
医院方面,也要去关照一下。还好凭他们在上层社会广泛的人脉,想瞒住一件事也还不算太难。目前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比赛完再来看塔矢。”社说。
拍拍光的肩,伊角和和谷不放心地离开了。他们担心塔矢,也担心进藤。
无比的懊悔和担心,同样心情的还有一个仓田,作为带队,却出了这样的事。自己无法面对小亮,也无法给名人夫妇一个交代。
但事实就是事实,发生了,就无法改变。无论用怎样的心情去追悔,也没有用了。
那样凄清的秋夜过后,转天的中午,秋高气爽的天气却真的不禁要让人以为昨晚的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世间的痛苦和罪恶,是不是都这样隐藏在平静美好的假象下呢?
光把用凉水浸透的毛巾拧干,再拿回病房。亮还没有醒过来,而且仍然在发高烧。手术虽然成功,但那处理的只是皮肉伤,谁都知道那不是重点。转过走廊拐角的一刻,光看到虽然只见过几面却印象深刻的身影匆匆从廊上跑过去,全然没有贯常的沉稳,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是行洋和明子!
光一下愣在原地,神经从昨晚起一直紧绷,却也一直恍惚,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根本就没有想过除亮以外的人。眼看他们赶去病房,自己甚至都没有勇气跟过去。
见到的话,要说什么?
他们不会原谅自己,亮不会原谅自己,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和佐为消失时同样的,深切到痛入骨髓的自责,光再一次体会到。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声音大得有点突兀。坐在床边的绪方转过身子,青黑的眼圈明显透着疲惫。打电话给老师的时候,已是夜里,亮的手术正在进行,还不知道结果。不过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都必须尽快告诉老师他们,而且现在的小亮,也需要有至亲的人陪在身边。
对局时候以外的他,仍然只是个孩子。
虽然在电话里只是相当含糊地说了一下小亮现在受了伤在医院,实质的部分都没有提到,但老师他们显然是连夜乘飞机赶回了日本,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人最初的,也是永远的依赖。
但是面对的时刻,绪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动了动嘴唇,勉强挤出一丝干涩的声音。
“老师……”
光坐在花坛边的地上,浑浑噩噩的五天,他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过的。是不是给家里打了电话,是不是翘掉了一或两场还算是比较重要的棋赛,吃过一点什么,睡了多长时间,都不记得,也不在意。五天来,今天是第一次,听清了旁边人所说的话。
亮醒了。
这几天,来看望的人很多,有的还是乘飞机东京大阪一天两趟地跑,比如仓田。但是光在行洋和明子来了之后,就基本没有再去过亮的病房。非常想去,想到无法抑制,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去敲那扇门。
但是怎样的逃避,都有个限度不是吗?
想不了更多,只想看到关心的人仍然平安,用自己的双眼去确定他的现况。
现在想来,一直都是你在纵容我,这一次,我想为你做我能做到的一切。
如果像佐为消失时那样,仍然只会在事后自责,只会疯狂地祈求让时光倒流,即使那样,现实也已经无法改变。
如果我从这里逃开,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我们初相识时一样,孤独的一个人。
所以我绝不离开,即使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要留在这里就够了。我要看你重新微笑。现在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从前的进藤光了。我不想留下遗憾。我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至少,佐为走了,而你还在。
后悔,一次就够了……
站在病房的门前,伸手,也许你再也不愿见到我,但是我,必须跨出这一步。
有点意外地,门竟然没关,只是稍稍掩了一下。
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因为熟悉的丝绒一般的声音撞进了鼓膜。
“父亲,母亲,我想回东京,我想……回家。”
门轻轻撞了一下弹开去,光出现在门口。
他曾经设想过许多种情况,再次相见的时候亮会用怎样的态度对他呢?是鄙弃?怨恨?冷漠?还是逃避?无论他愿不愿意再看自己,也无论他怎样看自己,光都决定了要留在他身边,要带给他微笑,要看他重新微笑。可是现在他呆住了,他设想了那么多的情况,却惟独没有预见到成为现实的那一种。
听到房门发出的轻响,亮回过头来。墨发在晨曦里划过柔软的弧度,澄澈的眼哞里有一瞬间的讶异,紧接着漾起温暖的气息。
“早上好,进藤。”
沉静温和的,亮的声音。
亮在微笑。光从来没有发觉到的,如此柔和、如此美丽的微笑。
光的眼睛猛然间酸涩。你,竟还愿意对我露出笑容?竟还愿意,当我是朋友?
刚才自己还在祈求上天的,唯一的愿望,你简简单单就让它实现了。
我要看你重新微笑……
塔矢……
亮……
绪方在一旁看着他们,微微地摇了摇头。进藤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小亮的笑容来得太轻易了,这,并不见得是好事。
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微笑,那背后要背负多少辛酸,承担多少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6)
亮回到了东京,但并没有回家。医生最多只能同意他转院,却绝不能答应他出院。
亮执意要离开大阪的原因很清楚,毕竟在这里留下了那样的回忆,也许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来了吧,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种梦魇是无法忘却的。
听说亮要回东京,仓田马上联系了东京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病房,然后飞去大阪接亮和名人夫妇。仓田这几天瘦了很多,以前大家再怎么打趣也仍然是日渐飙升的体重现在一下子降了下去,脸色憔悴得令人不安。亮很想对他说这不是他的错,但看到他的眼神里都是深深的歉疚和不安,反而让亮开不了口。或许自己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连想说句“我没事”让周围的人放心都做不到。其实亮心里知道,说没事当然是假的,但幸好出事的不是别人。再怎么痛苦,自己能够承受到多大限度自己最清楚。因为清楚,所以不那么担心。如果换做别人,因为无法揣测他人内心的想法,反而会更不知所措。
如果出事的是别人,如果在那个岔路口进藤和自己选了与现在不同的方向……亮不敢想象,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自己,再痛苦也要坚持下去,因为不能再让身边的人担心。那么所有的艰辛,就让自己一力来承担吧。
仓田选的是服务最好的病房,环境优雅还配有单独的浴室、盥洗室和卫生间。亮刚到没一会儿,有一个人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俏丽的面庞上写满了担忧。
“市河小姐。”亮有点疲惫地微笑,回到东京,虽然好像是逃开了,但结果却是要面对更多熟悉的人和事。
“我本来想去大阪看你的,可是绪方老师就是不让我去,不知道为什么呢。”市河急切的音容里透出的忧虑和关切,在明子和行洋的眼里也是一览无遗。她一直犹如姐姐般地照顾、关心着小亮,幸好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简单地以为亮遇上了劫匪而已。
“小亮!你瘦了好多呢,脸色也好差,吃太少了吗?这样怎么行,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啊,快些养好身体,大家可都是很支持你的呢。”
市河明显是因为不知情才这么说的。可是明子的心里一阵痛楚,如果只是身体的创伤,还不太要紧,但心里的阴影,又要怎样才能走出?
吃太少了吗?不是啊,小亮他根本就……
明子这样想着,突然间看到市河拿起一旁的盒子,她赶紧想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定是关西的菜不合你的口味,来,小亮,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牛奶蛋糕,我花了三个小时才完成的呢。”市河的语气里透着些许的自豪,她打开盒盖,期待地看着亮:“尝尝吧。”
那种期待的目光,那种关切的神情,生生让亮把就要说出口的“不”咽了回去。面对这么善良的人,他没有办法拒绝。
亮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小口地吃着。尽管蛋糕的色泽非常诱人,也相当美味,亮却全然感觉不到,每一口,他都是费尽了力气在往下咽,尽力不想显得太过勉强,胃里作呕的感觉却一阵一阵翻涌上来,越来越难受了。
看着亮已经慢慢咽下了小半个蛋糕,一旁注视着的两个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市河是由期待变为高兴,而明子则是从心痛转为欣喜。小亮你终于肯吃东西了吗?明子一瞬间有些哽咽,可是紧接着便发现亮的脸色不对。
“小亮!小亮!你怎么了?很难受吗?”眼看亮的脸色变得苍白,明子禁不住惊叫起来。
银匙“叮”的一声掉落,亮猛然捂住嘴冲进了盥洗室,市河被撞得踉跄了一下,紧接着盥洗室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明子冲了过去,拼命拍打盥洗室的门,可是亮从里面锁上了。
“小亮!你开门哪!要不要紧?开开门啊!”她几乎哭喊起来。
“……对不起……”半晌,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是在向谁道歉,向明子,还是向市河。
市河睁大了眼睛,泪水已经在里面滚动,她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小亮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自己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颤抖着双手收起吃剩的蛋糕,眼前模糊得看不清东西,市河好半天才找到盒子把它装了进去。
声音哽咽着说道:“我……做的次数不多……所以,不好……那个,我下次再来……我先走了,老师。”
已然是语无伦次,市河转身想要逃离。
行洋的声音在此时传来,和平常一样沉沉的,却搀杂着很复杂的感情,他说:“真的很抱歉,市河,小亮不是有意的。但是从他醒来开始,那孩子……就一点东西也没吃过了。”
脚步停顿了一下,市河背对着行洋,没有转过身来,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走出去的时候带上了房门。
亮无力地滑倒在水池边,胃里的东西已全数吐尽——实际上也没多少。冰冷的手指捂住了眼睛,要怎么办?自己的举动太失礼了,现在再怎么道歉也无法挽回了吧?可是他没想到结果会这样,他本以为自己能坚持下来,至少坚持到吃过之后说声“很好吃啊,谢谢你”。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现在,竟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吗?
他怎么能说现在只要一吃东西就会作呕?怎么能说只要一想起口中曾经接触过怎样污秽的东西,恶心的感觉就不停地从胃中翻涌?怎么能说牛奶的颜色让自己想起男人的体液?怎么能说那样污浊的感觉已经死死地缠住自己,几近窒息?
所有这些,他怎么能说?
因为不能再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心,所以不管有多难受,都不可以说出口。
只是,这种噩梦般的感觉不受自己控制,无论怎样也摆脱不掉,我,到底要怎么办?
扶过哭泣的明子,行洋敲了敲盥洗室的门,轻声唤亮的名字。
迟了一会儿,门开了,亮低垂着头站在门口,盥洗室内,已收拾得干净整洁。
行洋说不出话,好一会儿,他才说:“小亮,到时间……打吊水了呢。”
“嗯。”亮轻声地答。行洋便叫了护士进来。
细细的针头插进亮的手臂,亮转头避开了行洋脸上的沧桑和明子眼中的泪水。
其实从亮发现了心里存在的抗拒后,由于吃不进东西,只能靠输特配的营养液暂时维持体力。亮也知道这样撑不了多久,但他不知道除此以外,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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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na:写在前面:
看这文的时候(尤其从第五章开始),觉得听着仓木麻衣的《明日へ架ける橋》会挺适合的吧。一直很喜欢麻衣JJ的歌,无论是快节奏的还是抒情的都很棒。麻衣的声音不是小女生那种柔柔细细的,听着她的歌,总能给人带来勇气和力量呢。这首歌的歌词也很符合这篇文的意境,很符合我的心情。唱到最后一句,“辛くても今
君がいる...”,即使是辛苦的现在,有你在身边……真的是,痛苦中淡淡的幸福的感觉,满满的感动涌上心头。不想放弃,就是因为有让自己无法放弃的人和事存在。不管过去发生了怎样悲惨的事,哭过之后,都要看向明天。通向明天的桥梁,走过去,才能再次微笑。
明日へ架ける橋 作詞:倉木麻衣
誰(だれ)かが 手(て)を差(さ)し伸(の)べてる
だけど今(いま)は傷(きず)つく 勇気持(ゆうきも)ち
そう昨日(きのう)よりも少(すこ)しだけ強(つ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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