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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acts You'll Never Know 02

)くなれる   
oh yes 熱(あつ)く
      
明日(あした)へ 架(か)ける橋(はし) 
どこまでも 築(きず)けるよ
たとえつまづいても きっとたどり着(つ)く
 
何度(なんど)も 夢(ゆめ)がやぶれても       
瞳(め)を開(あ)ければ そこには君(きみ)がいる
昨日よりも鮮(あざ)やかに描(えが)き出(だ)せる
oh yes 強く

明日へ架ける橋 
虹色(にじいろ) に 染(そ)めかえて
歩(ある)けば必(かなら)ずきっとたどり着く

求(もと)める心(こころ) あれば出(で)逢(あ)うはず
失(うしな)っていた 光(ひかり) 輝(かがや)くよ

明日へ架ける橋 どこまでも 築けるよ
たとえつまずいても きっとたどり着く

明日へ架ける橋 虹色に染めかえて
歩けば必ずきっとたどり着く

辛(つら)くても今 君がいる...


以下是歌词翻译,Alina自己做了点小改动,因为觉得这样读起来感觉更好。

有谁 正伸出双手
但是我现在已拥有了承受伤害的勇气
这样就能比昨天更坚强一点
oh 是的 燃烧地

通向明天的桥梁
任何地方都能够到达哦
即使受挫 也一定可以的

不论梦想被摧毁多俅?只要睁开眼 你在那儿
我就能画出比昨天更鲜明的色彩
oh 是的 强烈地

通向明天的桥梁
染上了彩虹的颜色
只要走下去 一定能到达的

只要有互相渴求的心 就一定可以相逢
曾经失去的光芒 正闪耀着啊

即使是痛苦的现在,有你在身边......


(7)

抓起外套,绪方看看一天天越来越薄的日历,意味着本因坊决赛日的迫近。但是今年的比赛里,有些东西让他无法像从前那样以平常心面对。


护士小姐熟练地拔下针头,说“半小时后我会再来,请好好休息”,然后退了出去。亮拿过棉签按住手臂,房间里只剩下塔矢一家人。
“小亮,”行洋开了口,“绪方说他已向棋院申请将本因坊战推迟一个星期进行,但这要比赛双方都同意才行。”
“好的。”亮回答。虽然不一定将关怀的话说出口,但身边的人都以各自的方式照顾着自己。有这样的师长和朋友,现在才意识到,这是怎样深刻的一份幸福。

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对于棋赛能有多大把握,亮根本不敢说。即使能在紧迫的时间中稍微多一丝舔舐伤口的机会,也是好的。
谢谢你,绪方先生……

“不能……再多延迟一些时候吗?”明子有些犹豫地问。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小亮你难道非得参加不可吗,但她知道亮绝对不愿放弃这个辛苦得来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作为母亲,她希望她的孩子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远离痛苦,得到世间所有的幸福。

“棋赛的安排是很紧的,本因坊之后还有其他比赛,绪方和小亮也没有时间。推迟一个星期,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行洋说。推迟这种级别高、影响大的比赛,对日本棋院来说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棋院本来是不可能答应的。

这是亮第一次打进头衔战的决赛,这是他一直渴盼并为之付出一切努力的一天。现在这一天就要来了……而此时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心情。


光走进亮的房间,夜风习习,将洁白柔软的窗帘吹起一角。亮坐在窗台上,背靠着窗框在看夜景。

光险些一步抢过去将亮拉下窗台,那一刻他的心跳差点停止,他简直以为亮就要跳下去了——事实上,只要亮往旁边侧一侧,的确马上就会掉下去。
而这里是12层。

亮在这时转头看见了光,招手叫光过去,他看起来很轻松,光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我在看星星。”亮说,“进藤你也一起来吧?”
“你不该坐在这里。”光劈头就说,“太危险了。”
“可是你也这样坐过的,我看到过。”亮回答。光马上没了言语,任何时候亮总能一针见血,让对方无法反驳。
亮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掉下去的。”他抬起头看向夜空,声音幽远而深沉,“进藤,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天边的星光,其实很多年前就从那个星球上发出了,只是我们看不见。即使它们毁灭了,我们也要到很久以后才会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讽刺呢?原来我们一直是,看着过去而生活的吗?”

光顺着他的眼神看向星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这就是事实。
我们一直是看着过去而生活的。

离本因坊决赛,还有最后15天。


(8)

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干净整洁的被褥上,房间里空无一人。

少年置身于幽玄之室静谧而肃穆的氛围中,清亮的双哞中倒映的只有眼前的棋局。紧绷的神经,在棋战进行之中,不做他想。

冷静地思索,巧妙地应对,周旋于381个黑白交叉点的广博迷宫内,每一手都在对局双方的心中反复盘算。这是位于棋界顶点的赛事,在这里,只有对围棋怀有无限崇敬和热爱之心的人才有资格停留,任何的心中旁骛,都是对棋的亵渎。


这一局非常的精彩,所有的媒体都在第一时间用大量的篇幅报导了这场打破了有史以来比赛双方最年轻纪录的本因坊决赛首场战。终盘数目的结果,亮以一目半惜败。但他沉稳的棋风,敏捷的思路,丝毫不逊于绪方十段的矫健棋力,给所有的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局中高潮迭起,双方的出色发挥,注定将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成为棋界人士谈论的焦点。


在亮低下头认输的一刻,绪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亮的墨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即使看见了,恐怕也看不出任何异于平常的表现。他在棋局中究竟想了些什么,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绪方知道的只是,直到对局结束后的采访时,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冰凉一片被汗水浸湿。



光是在休息室看完的比赛,亮应对杀招时的棋步,亮落子时铿然有力的坚定。“佐为……”光在心里默默地想,“今天,我再一次认识了塔矢亮。他和你一样,身上,有着围棋真正的魂。”

那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相遇的原因,然后,将成为彼此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亮在棋局结束后很快从媒体的视线中消失了,这其实多亏了绪方有意的自我牺牲。轿车迅速开回医院,每天早上的例行检查由于今天比赛的关系被拖延到了现在,检测显示亮的血糖有些偏低。“我这就吃饭。”亮微笑着说,他从几天前已开始吃东西,虽然不太多,却已让明子和行洋放心了不少。亮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面容已经呈现出大病初愈后的神态。晚上和行洋就今天这一局的复盘,讨论中又碰撞出许多新的解法。


夜已深沉,明子在进来确认亮已睡着后,轻轻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如果小亮能重新振作就好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
“嗯,如果那样就好了。”行洋的手环过明子的肩头。因重新燃起希望而变得幸福的妻子并没有意识到丈夫话语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和沧桑。

你是我的孩子,虽然你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会说,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的棋,却透露出你的一切。
这一点,你是否知道?

亮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然后他坐起身子,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来,倒出两粒。“吃安眠药对身体非常不好。”亮想起上次在围棋会所广濑先生偶尔说起前一天因为睡不着而吃了一点安眠药时,市河小姐马上一脸严厉地告诫他下次再不可以这样了。当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有些东西却不一样了。


无疑他把药藏得很好,明子和护士一点也没有发现。而若是可以,亮也不想用这种方法。但比起整夜只能大睁着眼数星星,他宁愿这样睡着,尽管并不能做个好梦。


近来他常常感到深夜里的寒冷,不是身体的寒冷,那种感觉,来自心灵的最深处。亮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他无法摆脱。
睡着的话,就会好了。

药要过一会才会见效,这期间亮便坐到窗台上去看星空。他觉得自己近来添了许多奇怪的毛病,不过也许并没有什么关系。

或明或暗的星光在遥远的距离外闪闪烁烁,亮想起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那句话,光说他也曾对另一个人说过。

“棋盘仿佛宇宙,棋子就好像宇宙里的星辰。我把棋子一个一个地摆上去,于是宇宙就形成了。在这棋盘之上,我就是全能的神。”光说着这话时的眼神,亮想也许自己永远都会记得。


这种话,也只有进藤光才能说出来。

而亮也猜到,光提到的那另一个人是谁,只是他不说。

对于今天的棋局,亮已经感到满意了。但是他知道那下面还隐藏了一些东西,在那凌厉如常的棋风之后,暗涌着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这东西的存在令亮有些不安,于是他强令自己不再去想。


只要下一场可以赢就好了,亮想。安眠药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亮离开窗台钻进了被窝。

只要下一场可以赢……这是亮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两天后的本因坊第二战。

亮果然以两目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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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的构想和情节都已经定型,现在只是慢慢的把它写出来而已。但说的简单,把思想转成文字果然还是要花大气力的。Alina也决定先写了再说,至于觉得不够完善的地方,以后再加以修改吧。


by:Alina.K.


(9)

光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走在去医院的路上。今天是来庆祝亮赢了本因坊第二战的,或者说明白点,是借着庆祝的名义来看看他的。
因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那么让人放心。

光到的时候是下午,房间里只有亮一个人。然后光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因为桌上的水果、甜点还有鲜花等等之类的礼物已经多到堆不下了,很多精美的包装盒还根本没有拆开过。亮看到光时倒是有点高兴,向他介绍哪种甜品好吃然后让他拿回去分给朋友,光都觉得他简直像在倾销。

“你不吃吗?或者,你分给朋友也行啊。”
“我不喜欢甜的东西……而且,绪方先生他们也都不喜欢。”亮的声音,到后面有点微微地沉了下去。

光意识到了,亮没有说“朋友们也不喜欢”,而是说“绪方先生他们也都不喜欢”。和一群同龄的朋友打打闹闹,吃甜点,开party,去游乐场,逛马路,这种种对十六七岁的少年们来说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聚会,那家伙,也许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吧。

其实塔矢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是一个人呢。

两人不再说话,静默了几秒。光觉得该做点什么来打破这寂静的空气。
“啊,塔矢,要不要吃个苹果?这个是刚上市的新品种,很难买到的呢。”
“嗯?”亮有点诧异地看着光,光这才注意到他正在打点滴。
“每天必修的功课呢,”亮笑笑,“其实我早就说不用了,这里的医生尽职得有些过分了。”
“你好好待着别动,我来削给你吃——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能削得好吗?”
“……不相信。”亮还是说了实话。

事实证明,亮的感觉完全正确。看着光根本是不得要领地忙乱了一阵后,亮终于忍不住插手。
“算了,还是我来吧,点滴都打完了你还没弄好,这个苹果也太可怜了。”光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亮瞪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水果刀。
“你吃苹果是不是从来也不削的?去那边自己找绷纱把手指包扎一下——你刚才划破了吧?”亮说着,转身开始削苹果。
光心里一动,自己吃苹果的确向来是洗洗就吃的。低头看看手指,是有一条淡淡的血痕。还以为刚才把那轻微的刺痛掩饰得很好,还是被发现了吗?明明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的。

那个家伙——什么都瞒不过他吗?

很快地包好伤口,光转身,看到亮坐在床边,细心地削苹果的样子。他纤长的手指滑过苹果泛着光泽的表面,光洁的果皮打着圈垂落下来。亮的侧面,是很专注的美丽。


塔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说起来,自己和他认识这么久了,却连他喜欢什么都不是很清楚。所以来这里看他的时候,连可以给他买些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朋友之间,就只是这样的吗?


人要忘掉自己所犯的错和所有不愉快的事才能再朝前走。可你一直就不是这样,你记得自己失利的每一局,记得自己犯过的每一个错误——你,你记那么清楚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很累的吗?


很累的啊……你不觉得吗,塔矢亮?

“来,削好了,一人一个。”亮的声音突然传进耳膜,打断了光的出神。
光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却又并不吃。他转头看向窗外,慢慢地说:“塔矢,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好一会,才听到亮的回应。
“进藤……”
“什么?”光回头,一桢一桢地像电影里的慢镜头。空气里,缓缓流动着平和幸福的气息。
“你……真是个笨蛋呢。”
光笑起来,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很好吃呢,老板果然没有骗我。”

清晨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转乘两趟车顶着秋天的寒风排队买这种苹果,进藤光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这些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你是不是也有许多这样的事,永远也不会让我知道呢?

那些不曾说出口的关心,砌成了心里最温暖的一角。
Those are the facts,which you’ll never know.

进藤——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能遇见你……很高兴。



“塔矢你……笑得比以前多了。”
有一次,在明亮的房间里复了两个小时的盘后,光突然这样说。
亮微怔了一下:“是吗?”有些落寞的声音。
“其实你还是微笑的样子,比较好看。”光又加了一句。

因为我想看你,开心的样子啊。
想永远看你开心的样子……

进藤,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吗?从我醒来后,你们每一个人,在我的面前都小心翼翼。我有一点点的低落,你们就紧张异常。我只有常常地微笑,来告诉你们我没事,希望你们可以为我少操点心。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们担心的样子。

请每一天都快乐……
请永远幸福……
因为你们都是我关心的人,我爱的人。

“说到这里,进藤,我有句话想问你。”光回头看着他,亮停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两年前,你说不再下棋,若狮战也连续不战败的时候……”
“怎么了吗?”光打断他,“你在担心什么?我后来不是又回来了吗?”
“是的,可是从那之后,你好像……笑得没有以前多了。我也……很少看到你笑过了。为什么,进藤?”

光的心猛地一缩,因为想起了那个永远也无法忘怀的优雅身影,也因为面前向他提出问题的这个人。

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我;第一次,有人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连妈妈、甚至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小地方,竟然……会有人为我这样在意?塔矢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两年吗?


“进藤还是适合笑着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亮说,一边低头看向手中的茶杯。

进藤还是适合笑着的……
进藤,还是适合笑着的……

光忽然就觉得一阵哽咽。急忙忍住,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既然这样,我们以后都要经常微笑,好吗,塔矢?”他的声音充满活力。

亮微微地一愣,就这样抬头看着他。看着光靠着窗户站着,身后是澄澈的天空。光的脸上带着令人眩目的明亮笑容,阳光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这是他两年来,最灿烂的一个笑。


“……好。”亮答道,不知不觉唇角上扬。微笑使得眉眼都带上柔和的温度,流落一室的清芬。

从今天起,一起微笑……

我们都长大了,遇到越来越多的人,发生越来越多的事,很多东西已经改变。当年少成为回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年华如流水,时间的海岸线上,没有逆向的航船。



(10)

天气不错。
东京一栋普普通通的二层住房里,七点不到,只听从楼上传来一阵略显“迅猛”的收拾东西的声音,紧跟着是咚咚下楼的脚步声,进藤光从桌边冲过的时候顺手抓过一片面包,“妈妈我中午不回来了!”然后冲出了门。

“啊,阿光,你今天不是没有棋赛……”话没说完,就被关门声生生打断了。
“大概是去观战吧,今天不是本因坊战第四场吗?”埋首于《读卖新闻》中的男人淡淡地说道。
“唉,真是的,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人?”美津子叹了口气。
“已经不错了。这孩子,现在已经长大许多了啊。”依旧没有抬头。
“啊?哪里长大了?”美津子还没反应过来。
“眼神啊……”
“眼神?”
“我说,”终于从报纸中解脱出来,“今天你不是说要去商场抢购的吗?该赶紧收拾了吧。”

淡淡的微风,难得的有些和煦的阳光,这是秋冬时节少见的好天气了。光的脚步匆匆,想着如果心情也能如此般轻快就好了。

那个约定吗?光挤上了地铁。约定不是魔咒,它并不能保证事情的发展就会如希望的那样顺利。定下约定,只是让我们多了一个努力下去的理由。心灵的契约,亦只是精神的安慰。


无论怎样说,现在的塔矢太辛苦了,所以就算一点也好,光希望自己可以帮到他。

“光!”还没踏进棋院的大门,进藤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和谷?”进藤走过去,“来得很早啊。伊角没来吗?”
“他今天有事没办法看现场——要说来得早,你不也是?以前这个时候,根本看不到你呢。”和谷说。
光愣了一下,“啊。”他敷衍地答道。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和谷也沉默下来。两人朝楼上走去。

“那个……塔矢他,最近怎么样了?”和谷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以前并不喜欢他,但只要是善良的人,都会担心的吧。
“看上去……还好。”光说。可是实际上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啊。

本因坊第三战绪方胜,虽然再度是以微弱的优势。前三场双方的差距并不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对局时的心理就显得尤为重要。客观地讲,目前亮的棋力仍然稍逊于绪方,在落后的局面下,如果心里稍有闪失,差距就将拉大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高手间的较量,就是这般残酷。凭实力说话,没有别的原则。

“老实讲,”和谷突然说,“就算塔矢后面输得一塌糊涂,我都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光转头看他,他知道和谷也是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也知道和谷对亮的印象一直不好。是亮的优秀,让他心服口服地说出了这句话。
即使这样,光还是要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家伙不是会甘心认输的人。”他的倔强,有时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
“可是光,”和谷急急地说道,“那件事真的可以就这样过去吗?你知道的,那并不是单纯的抢劫——我是说,那种事,真的应该就这样承受吗?真的可以承受吗?”

光不语。

应该吗?可以吗?如果有答案的话,我也想知道啊。

可是谁来告诉我那个答案?

塔矢,你的心里,有答案吗?

“不知道啊。”光已经被这种令人沮丧的问题折磨得快要疯掉,那是怎么想也不会有结果、而只能越陷越深的漩涡。还是暂时不要去想了吧。光甩甩头,“快点走吧,去晚了休息室就没位子了。——啊,对不起!”

加快脚步的光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人,他赶紧道歉,抬起头却看到一张令人嫌恶的面孔。

“呦,进藤君啊,今天怎么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真柴三段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什么。”光不想跟他多话,转身走掉了。
真柴比他们早进入职业棋坛,却到现在还在三段徘徊,果然没有实力的人,越是往上越是困难。所以他看谁都不爽,只能在日常小事上挑衅撒气,想想真是可怜的家伙。

和谷跟上光,他也不想跟这个讨厌的人碰面。

“就那么急吗?”真柴摸摸下巴,“不过,不是单纯的抢劫啊?那么看来是真的了?”他微微一笑,也离去了。

“中午休息时间到,请绪方棋士于这一手封盘。”
亮站起身,却被绪方叫住了。“小亮,中午出去走走吧?即使不吃饭,散散心也好。”
“谢谢您,我还是在棋院里休息一会就好。”
这样吗?绪方也就不再勉强。看着亮走出棋室,突然想对他说声“加油”,奇怪,自己从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因为并不需要说吧,他会全力以赴的。合格的对手呢,一直都是。


光匆忙地咽着面条,一碗面很快就见底了。是想去找塔矢吧?和谷心想,只能陪着他风卷残云地吃。

“今早的棋形并不是很好,”休息室里亮对光说,“太紧了。52手不该用“跳”,87手也应该下得再沉稳些。”
的确,如果那样下,确实更能够稳固棋形和扩大盘面。平心而论,塔矢在上午的布局以他的性格来讲似乎显得略需斟酌,他应该能够下得更好。不知为什么,光觉得亮的棋中似乎透出些不安的情绪。也许是错觉吧,眼前的他,依然是那个严谨的棋士。


“啊,果然在呢。”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真柴出现在门口,他有些得意地看看站在身后的和谷:“你怎么说他们不在?”
不等和谷回答,真柴径自走到桌边,看看桌上的棋局。“也指导指导我吧,塔矢君。低段棋士并不是只有进藤一个人啊。”
“你来干嘛?”光没好气地说。
真柴没看他,只是盯着亮。“可以吗?”
“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下午的棋局也快开始了,可以的话下次吧,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亮说着,对光点了点头,起身想走。
“等一下!”真柴突然抓住亮的手臂,“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本因坊战之后吧,我会找时间的。”真柴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亮吃了一惊,一阵没来由的恐惧随着身体的接触袭上心头,眼前掠过那梦魇般的一幕。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请你先放手好吗?”

“怎么了这么害怕?”真柴上前一步,当看到亮又不自主地往后退时,他笑起来:“好吧,那我就等着了。”
真柴松开手的一刻,亮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去。
“果然是真的呢,‘不是单纯的抢劫’。”真柴慢条斯理地说,“那个晚上的感觉怎么样?还是说,”他看向光和和谷,“你们都看到了那美妙的一幕了呢?”

“……”光瞬间愣住,紧跟着他愤怒地吼起来:“你说什么!?”
而真柴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亮的背影。

如预想的一样,亮的身体瞬间震了一下,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可是还没等真柴为成功地羞辱到了他而感到高兴,亮却猛地转过了身。真柴不由一怔,亮碧绿的眸里似要喷出火一样,却又冰冷异常。那种眼神仿佛看进人的灵魂深处,真柴不禁觉得连心里也瑟缩起来。亮还没有说一个字,却已将人压迫到无法呼吸的地步。真柴一阵心虚,嘴却不顾大脑的警告企图负隅顽抗:“你干什么?我不过……”没等他说完,亮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砰!”火辣辣的痛感传来,真柴的左脸挨了非常结实的一记拳,身体整个飞起来,摔到了墙上,感觉到牙齿似乎都被震得有些松动了。下一秒,真柴被揪着领口提了起来,进藤光愤怒的脸近在咫尺,第二记拳眼看又要落下。


光抢在了亮的前面,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混蛋,不可原谅!!!

“住手,光!不可以!”反应过来的和谷连忙叫道。看光的架势,搞不好要出人命。而且这里是棋院,尽管是中午休息时间,人不是很多,但如此大的声响还是很容易把经过的人吸引过来,到时不但光可能会被抓起来,一旦问起事情的起因,塔矢的事也不可避免地会暴露出来。


可是光似乎并没有听到和谷的声音,就在扬起的拳头将要砸到真柴的头上时,一个人拦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用力地抓住了光的手。

“你放开,塔矢!”光暴怒地转头吼道。亮看了他一眼,光突然就不说话了。亮的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深重到令人难以看透。是极端的愤怒、强迫的隐忍,还有,别的一些什么。


亮不是光,尽管已经愤怒到忍无可忍,但冲上去的一刻他也想到了与和谷所想相同的事。头脑还有一丝的冷静,他知道绝不能在这里闹起来,不能把进藤也牵扯进去,绝对——不容许!


被亮握住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光明白亮的意思。亮一直以来所作的努力,不能在这里毁于一旦。光可以当作没有听到和谷的阻拦,可以不理会棋院的处分,可是他不能无视亮的眼神。亮的眼眸里,有一种让自己无法拒绝的东西。


这场事件里,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是亮。

亮拽起光向门外走去,临走前,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真柴有些抽搐的面部,一起过来的,还有低沉而具有强大迫力的嗓音。
“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下一次,就不是这样了。”

直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真柴才好不容易重新挺直了身子。和谷一直看着他,然后他走过去,直看进真柴的眼睛道:“你再怎么笨,也该知道如何去做了吧。”


塔矢亮是什么样的人物,真柴当然也很清楚。那个事件,自己其实也只是猜测,没有什么根据,原也并不想怎样,只是一时气盛想羞辱他一下,看看他惊恐无措的样子。冷静下来才想起,塔矢和其他人不一样。回想刚才的情形,真柴不禁感到后怕,如果硬斗起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和谷走出休息室的门,他在心里发誓,这真的是唯一一次,自己因为塔矢亮而有了想扁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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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A的文里,想表现的是那种心情,在不寻常的事件发生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性格的时候。说句实话,有些细节方面我们就没有太花心思去考证,比如本因坊战是不是在秋冬季节(其实在Alina的印象中不是),是不是中午的时候会有封盘,这些地方对文章的影响不大。所以各位千万别把这些细节当真啊。


by:Alina.K.



(11)

“我认输了。”

塔矢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本因坊第四战,从下午开盘,塔矢就一直下得不好。中腹在第127手被攻入一子后,盘面已经明显地对亮不利。光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然而亮还是在中盘投子告负。这是进入决赛以来第一次在中盘结束的棋局。光想拆了真柴的骨头,可惜他没有再看见他。

隔天的《棋周刊》,用一句话的标题概括了这一战——动摇的棋局。

已经是三负的亮,没有再见任何人,包括绪方和光。一直到第五场开局前的最后一刻,他才出现在棋室的门口。
“我想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亮对棋盘前的绪方说。
“没有什么所谓最后的。”绪方注视着川端康成“深奥幽玄”的题字,“其实,老师他们只是希望你快乐就好。”
“开局时间到。”旁边的工作人员开始提醒。亮低下头去,“请多多指教。”他的声音里,有一瞬间低不可闻的哽咽。
“……”绪方的手握住棋子,“请多指教。”

你有过一个人舔舐伤口的经历吗?那是很寂寞、很悲伤的感觉。有些事必须要自己承担,但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

沉默的、强大的,那就是面前少年的生命力。对胜利的渴求,对围棋的挚爱,他付出的比谁都多,那些日日夜夜,自己都看在眼里。而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与他一战。


观棋室里突然一阵骚动,“为什么塔矢要这样下?”棋士们议论纷纷。“用‘断’的话不是比较好吗?”“是想制造连劫吗?劫材似乎不够呢。”
光的心紧了起来,相当冒险的走法呢,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如果处理得好,的确有可能从此奠定胜局,但若是应对不当,那就是满盘皆输的危险。对方可是绪方精次啊,如今日本棋坛领军的人物。这局棋的难度,会变得相当大吧。塔矢,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下这样的一子呢?

第69手,问题手。

盘旋在眸中的黑白,缠绕住灵魂的心结。不论输赢,我想追寻一个答案。到底可以走到怎样的地步?如果不能跨越的话……我将再也无法前进。
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还是输了。”亮掷下手中的棋子,“绪方先生,恭喜您。”笑了笑,苦涩的感觉却涌上心头。终将止步于此了吗?这就是我的答案吗?一个人的力量,果真——无法穿越吧。


绪方精次,以四胜一负的战绩卫冕本因坊成功。镁光灯瞬间齐刷刷地打了过来。

塔矢,终是跟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头衔擦身而过了。

镁光灯的焦点中绪方抬起头:“小亮,老师他们只是希望你快乐就好……我也是。”
“……谢谢,绪方先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只是,那也无法改变结果。

但还是谢谢你。


“塔矢快要出院了吧。” 光的手撑在膝上,他注视着面前的人干净的睡颜。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淡淡地弥散在空气里。
“是的,再过三天就出院。”明子伸手轻轻抚了抚亮的额头,“进藤君,谢谢你一直来看小亮。”
“……对不起!”光猛地垂下了头,自己害一切变成了这样,这位温柔的母亲,居然还对自己说“谢谢”!?
“对不起!!对不起!!!”苦涩席卷了每一个细胞,我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
“……不要哭。”轻柔地,明子摸了摸进藤的头,那是母亲的手。“和你成为朋友后,这孩子一直很开心。小亮他,从来也没有责怪过你。”


光想起上一次,塔矢对自己说:“每一天,战争、疾病、灾难,都使很多人离开了他们的家人。比起那些顽强地活下去的人,我们已经要幸运太多了。”

战火纷飞的土地上,多少人生离死别,多少人流离失所。幸福,原来是如此脆弱。


“他大概还要再睡一会。我先下去买点东西。”房门轻轻地带上。光点点头,没有回身。

“小亮他从来也没有责怪过你啊……”
明子温和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却令自己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是的,塔矢,他只会为围棋的事和我吵架。还记得那年的五月,当我在图书馆告诉他我不再下棋的时候,当我说我没有下棋的实力的时候,他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不这样认为”,那时的情景我永远都记得。会这样说的人,只有他一个。


“你为什么要成为职业棋士呢?不是为了和我下棋吗!?”
“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所以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在你的里面,有另一个人存在。我们初相识时的进藤光,他就是SAI。”
“算了,没有关系了。你所下的棋,就是你的全部。”

既然这样,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虽然你看起来与过去没有太大改变,但我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好害怕,一直以来的生活,会这样终结吗?我不想那样啊。

我想看你恢复从前的样子,你为什么不骂我呢?最好再狠狠揍我一顿。你这混蛋,说点什么啊!算我求你,随便你说什么,都不会比现在这样更让我难受。

光把头埋在了亮的颈间,无声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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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压抑的一章,这篇文,Alina是要写尽心中的犹豫、动摇、痛苦和坚定,所以大家一定要做好反反复复的准备的说。说实话,最近写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压抑,沉重的、无法收拾的心情。说了要坚强——坚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另外声明:这篇不是BL文,也不是暧昧文,这篇是百分之百的清水文!!!不相信吗?是真的,除了第四章中没法改变的局面以外,《The
Facts You’ll Never
Know》是一篇彻头彻尾的清水文。就是想要表现如果是原作中的亮和光,在已成定局的情况面前会有怎样的表现。“原作中的他们”,这就是我写文的出发点。


所以他们的关系,还是会像原作中一样吧。让很多人失望了呢,非常的对不起。但一早就说过了,双A是任性的人。

by:Alina.K.


(12)

日子按照一贯的节奏流驶着,棋赛既定的日程也不会因为个别的人和事而改变。本因坊战的同时,其余各大头衔战循环圈的比赛也进行地如火如荼。

亮打入了王座战三轮预选,同时光也进入天元战二轮预选。棋院楼下绪方火红色的跑车异常醒目,白色西装的男人斜靠在车门上,香烟的雾气氤氲在指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是。”进藤的拳微微地握紧,刺痛了神经有一瞬间的发麻,“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这该问你自己吧。”平淡的语调下掩藏着隐隐的怒气,“没人教过你自己造成的失误就该自己去挽回吗?”
“……”进藤有一瞬的沉默,还以为他会感到气愤,可是再开口时,他的话有点出乎绪方的意料,“绪方先生也认为……是由于我的错吗?”他抬起头正视着面前的男子,微微颤抖的声音。年轻的面庞上,是绪方从没见过的失落和悲伤。


是谁的错?如果进藤没有多管闲事地打抱不平,如果不是他粗心地丢了扇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这并不是他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习惯,让我们归咎于此。


说到底……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普通人罢了。


“小亮有这样说过吗?——说是你的错什么的?”瞟了进藤一眼,绪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没有。”光闷声地回答。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自己才更不安心。
“那不就行了?”绪方冷哼了一声,将香烟揿灭在烟缸里,“没有任何人怪你。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光愣了一下,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他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地冲到车窗边,“塔矢他……今天对松山九段的棋会赢吧?他已经进了三轮预选,状态应该还不错……绪方先生怎么认为?”

绪方回过头,冷峻的目光隔于镜片之后:“你这是在求证吗?”伸手抽出几份棋谱丢给光,“他会赢到现在,是因为迄今为止的对手都太弱。可三轮之后的比赛,就不是那么轻松了。你真的以为凭他现在的状态,还能撑得过循环赛吗?”踩下油门,红色的跑车绝尘而去,光的耳边只留下绪方最后的一句话:“围棋,从来就不只是水平的较量。”



东京的繁华在车窗外如流水般掠过,绪方烦躁地摸出香烟,燃起、深吸,本因坊最后一战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仿佛抛弃一切般的,求证着自己的存在,也求证着自己的围棋生命。投子的一刻,颤抖的手指、苍白的面容,那个时候的塔矢亮——强大得令人动容。


职业棋士的世界,是很残酷的。只要有一点的犹豫,就注定不可能登上棋界的顶端。

近日的几场比赛,只不过是那动摇的一局的后续。赢得如此惊险,这不是你的实力。越是往后的比赛,心态就变得越重要。而现在,你心底的自我嫌恶,那就是一切的症结所在。只要你还有一刻没能跨过这条鸿沟,你就无法再往前走。这种负面的情绪,它会蚕食你,拖垮你——直至让你粉身碎骨。


彻底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


光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棋谱,都是塔矢近几次比赛时的。不够沉着的开局,不算稳固的中盘,稍欠准确的收官,这真的是——你下的棋吗?陷于自责中的自己,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你棋中的变化。以前在棋会所,你总是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可现在的你,根本就不会再跟我争这些。动摇和混乱的心境,暴露在棋盘之上,那是谁都看得出的痛苦。我只是一直不知道,当你不在身边,我会这么难过。



“塔矢君?”电话那头的男人在听清对方的名字后微怔了一下,“啊,你好。”
“您好,很抱歉现在还来打搅您。”亮想着该怎么说,“关于安排我周四在大阪的指导棋,可不可以改到下周?那个……因为我那天有点不方便。”
“大阪的指导棋?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不是进藤三段说由他去了吗?咦?他没跟你说吗?”负责人惊奇地问道。
“……?没有啊。他说他去吗?”
“是啊,而且不只是周四那场,他看了你已经安排的三个月内全部的指导棋和交流活动,说凡是在关西的他都有空,所以都由他去——他说他会告诉你的啊,没有说吗?”

“全部?你说全部?可是他周五还有天元战的比赛啊。”
“他说只要能赶上最后一班新干线就回得来的,所以没关系。很坚决地要去呢,不知道为什么……塔矢君?你在听吗?”
“啊,在……不好意思打搅您了,谢谢。”亮放下电话,沉默的背影静止在话机旁,良久,才低低地吐出一句,“……进藤光,你这个笨蛋……”


(13)

桑原在迈下车门的一瞬间微微地皱起眉头,今天的阳光太明亮,对于秋冬季节来说这样的天气晴好得有些过分了,一旦寒流来袭,温度的剧变会让人措手不及。


“这不是桑原老师吗?”踏入棋院的第一步就听到一个并不年轻的声音,虽然并不甚熟悉,桑原看上去还是颇为好心情地跟他打了招呼。对于这个叫御器曾的棋士,自己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印象。胜负的赛场上,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被记住。

“桑原老师自从退出棋坛后就很少到棋院来了,现在谁想见你一面都变成难事了。”一年前,桑原的本因坊头衔被绪方夺走,两个月后,他就宣布引退。
“哈哈,谁想见我呢。”桑原枯木一般的脸上锐利的眼神却依旧没变,那是优秀的棋士都有的、可以看透本质的双眼。“现在的棋界是年轻人的天下啊,——还有你们这些留在这里打拼的人。留下来的人,才有希望啊。”

最后的一句不过是客气之辞罢了。有希望?段位并不是实力的标准,谁有怎样的水平,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御器曾老师今天是有王座战的比赛吧?对手是谁?”来棋院之前,桑原其实已看过排分表,对于目前留在比赛中的人也大概有个数,心里清楚无论对手是谁,对御器曾来说都是不可再输的一局,这是他时隔八年之后再次跻身于此,真是不容易呐,桑原眯起眼睛想,却也岌岌可危,再输一局,他就可以回家喝茶去了。

“是塔矢亮。”御器曾揿下电梯按钮,“桑原老师,请。”
“呵呵。”微笑起来,“塔矢亮……五段吗?”
“就是他,今年已经挑战本因坊了。——桑原老师怎么看他?”
“以前倒是很让我期待,也许会成为比塔矢行洋还要难缠的对手。不过,”话锋一转,“最近他的状况很糟糕呢。”
“你也注意到了?”
御器曾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兴奋,“到底是得意过度昏了头吧,真是小孩子呢。”他笑起来,有点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不知道我这局能不能赢?”
不知道昏了头的是谁,桑原想,在电梯停下的时候缓缓地开口,“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塔矢亮了。”
“……”一愣,有几分高兴地接口,“啊,我也这么想。”

亮进了对局室第一眼就看到御器曾颇有些开心的样子,还跟自己打招呼,“塔矢君,早啊。”
“御器曾老师早。”这是见到高段棋士应有的礼节,亮不禁想幸亏看了一下对局表,不然连对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离开局还有几分钟,亮在棋盘对面跪坐下来。
“塔矢君,令尊最近身体可好?”
“托您的福,尚可。”
“我听说塔矢君一直以令尊为目标是吧?”
“是的。”
“唔……”若有所思,“年轻人可不能骄傲啊。”
“……?是,谢谢您的教诲。”

后来据在场的松本棋士回忆说,他只是离开了两分钟而已,可当他回来时,却已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又怎样!?”塔矢的手用力地按在棋盘上,看得出他在克制,低沉的声音有一丝发颤,却透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我是输了……那又怎样!?你怎样侮辱我都无所谓——但在这棋盘之前,请以实力说话吧!”

只有这个……我绝不放弃。

开局的铃声就在这时响起。

棋石敲击,铿然有力。阡陌纹枰,谁为王者?

白棋靠,左下成空,黑棋扳,白棋再靠,黑棋长,抢到绝好的一点,一手断……对方大飞,立刻补上,百步不到,已将对手逼入绝境。

………冷汗从脸上流下。“我认输。”低声说出这句话时,是满心的不甘。

那一刻塔矢昂起头,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松动。


桑原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怒气冲冲的御器曾,对方劈头就质问他。
“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样!棋局!”八年来好不容易才挤进来一次,却被如此干脆利落地扫地出门,叫人颜面何存。“你不是说我会赢的吗!?”
哎呀哎呀,桑原想,看来气得很厉害呢,也不想想,自己输棋与我何干呐。
“我有那样说过吗?”桑原挑挑眉毛,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你就是那个意思!”
“哦?我是怎么说的?”桑原饶有兴味地问。
“你说: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塔矢亮了。”
“没错。——可他还是塔矢亮,不是吗?”面带微笑,桑原缓缓踱出棋院大门,一面自言自语地说:“这一点,不会改变啊。”

不管遭遇怎样的打击和变故,伤痕累累,会绝望,会彷徨,但总有些人,能够重新站起来,甚至,变得比过去更强。

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塔矢亮吗……桑原抬头看看天边的流云,你能一直坚持下去吗?毕竟这个年纪,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微微地眯起眼睛,不过,今天天气不错呢。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可以就这样渐渐坚强起来,慢慢走出回忆,只要给我时间,只要不再去想。时间会抚去所有的痕迹,当一切都淡去,我还会是从前的我。


其实一直都是抱着这样自我安慰的想法——如果不是见到了那个叫川崎瞳的女子。


东京开始下雨了,气温骤然降下不少,好天气终是结束了呢。

比起东京,京都的天要显得温润一些,就像面前这名女子的眼睛。有着漆黑的湿润,只是少了一些神采、多了几分黯然。

“请用茶。”软语哄走了缠绕膝前的一双年幼儿女,女子在对面坐下。点滴间依稀透露出往日生活的丰美,眉目如黛,眉眼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悲伤,若是在以前,想是个美丽而幸福的少妇吧。


亮是一个人来京都的,没有对其他人说,不过他们早晚会知道。对这名女子,他也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姓名和身份,而推说是报社的记者。他只是来确认一些事情。而这个女人温驯善良得过分了,单纯到都没有想过要他的记者证来看看。不过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倾听她的遭遇。

她的丈夫川崎贵志,不久前去世了,是被杀的。在一个飘着细雨的秋夜,死于黑帮之手。

因为他们想要钱,她说,话音间有低低的抽泣。贵志的父亲很有钱,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他一个人住在别处。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只是因为有钱,就招来这样的祸事。他们杀了父亲,又怕儿子们会寻仇,就………


叙述中断了一会,讲述者轻轻地擦眼,却怎么也擦不完不停涌出的泪水。

亮没有说话。

良久,女子才再度说下去。

失去了男主人的家庭,是很辛苦的。父亲的财产,已全被洗劫一空。而自己家里虽然投资了一项生意,可是才刚刚启动。生意上的事,我是不太懂。不过律师说,为做这个项目借了不少钱,本来以为赚回来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现在………催还款的人来说这个月内再不还清就要把这栋房子作为抵押。嫂嫂承受不起,检查说是精神崩溃了。我想把她的孩子接过来……可是这样就有三个孩子要养,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就算这些大概也总会过去的吧。但是现在警方抓到了凶手却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起诉,怎么会……难道我只能看着他们逍遥法外……哪怕再有一个人愿意作证,哪怕再有一句证言……我只是,不想看我丈夫死得不明不白……


哭泣声逐渐大起来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辛苦的一面。

零星的谈话细节,还有很多。亮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犯下如此罪行的那些人是谁……

他看向门外,不知何时,京都也开始下雨了。


绪方跪坐在和室里,老师又消瘦了一些啊,他想。明子端了点心进来放下,却并不退出去,而是坐到了行洋的身边。绪方第一次注意到,憔悴得最厉害的人其实是师母呐,要担心两个亲人,实在太辛苦了。


大阪府的石田警官打来电话给绪方,他是绪方以前的同窗好友,忠厚而负责的男人。他说大阪警方一直在抓的人落网了,绪方听到这话却顿时头痛起来。怎么办?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想了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小亮的事,要瞒过媒体还不是不可能,但警方却是一定得知道的。其实媒体算什么呢?说白了不过是大众的口舌。除了为国家效力的几家媒体之外,其它的再大也不过是以盈利为目的。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和关系,就可以遮住真相——世上有多少事不都是这样吗?但是警视厅……这个就完全不一样。他们有责任,也有权力。


总还是报过警的,是登记在案的,虽然是找了熟人,案卷上到底是怎样记录的绪方也还是不清楚。这件事情,最终会走向哪里呢?


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老师,却谁也没想到亮会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去京都见过了那个女子。在棋院见到刚刚归来的亮时,他的面色单薄,一如他的声音。


许是淋到了雨吧……


因为有点轻微的感冒,亮向棋院请了一天假休息。进藤听说后,表示今天的比赛一结束就会过来看他,亮摇头说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可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昏倒了,绪方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一想到进藤,绪方的手又微微攥紧了些。的确是有些话要对他说,不过如果他不问,自己也不是那么想说。

宽敞的和室里三人静静坐着的身影。行洋的声音响起来,像庭院里打在叶上的雨滴。

“作证的事……小亮跟你说他决定了吗?”

明子的目光灼灼地射过来,绪方低下头,“是的,如果有必要,他愿意出庭……在那之前,他说他要先去见见现在被拘留的嫌疑人。”

眼角,瞥见明子扶着茶杯的手猛然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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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本因坊战,是在每年4月上旬赛出挑战者,然后开始与卫冕者的七番棋胜负,每场棋赛两天,历时三个月,至七月决出本因坊。这才是实际的情况。本文为情节所需,改动了部分时间。我说过对这些细节看文的各位不必较真。文中的全部事情,都发生在两个多月的时间内,从秋到冬,结束。也就是说,《Facts》连载已经大半。


12章的最后一段,光代替亮的指导棋,那是进藤默默的关心,为了尽量让塔矢远离那个留下了噩梦般回忆的地方。亮其实是太过为别人着想的孩子,对于棋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给他在关西的指导棋,他本可以拒绝。而光,也已经长大。人总是遭遇些什么,然后成长。痛苦,但却是必然的规律。


可能不少人会有疑问,御器曾和真柴都曾在战前挑衅过亮,为什么亮在这两局时的状态截然不同?其实很简单,首先,真柴指责的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这对亮来说是致命伤,而御器曾并不知晓这些。更重要的一点,两局棋的对手不同,正如绪方所说,“会赢到现在,是因为迄今为止的对手都太弱。”


本因坊一战,聪明如对局的双方,都已经看到亮心里的症结。绪方对光说的话全是事实。亮在13章开头的重新振作,是由于当时的愤怒,也是他想就此遗忘的一种表现——而他也知道这种想法的自欺欺人。如果只是想忘记,而始终不敢直接去面对的话,是治标不治本的。


可能很多人会骂我心狠,那我也只有承受。“虐”吗?双A从不会故意地为写悲而写悲,我们只不过是想借着情节来写自己对生活的理解、自己的心。单纯蓄谋地制造悲剧,有什么意思?发展到怎样就是怎样。这篇文我想写的重点是事件发生后他们的态度,所以只有安排前面的情节。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们。(默……)



(14)

进藤从没觉得数百米的距离有这么漫长,每走一步,心脏都在狂跳,掌心中冷汗涔涔。他几乎已经丧失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看向身边的塔矢,看似平静的神色可能是最好也最坏的征兆,泛白的指节却泄漏了心里的不安。默默地叹了口气,塔矢,终究我还是不了解你。可是你,又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一行五人跟在石田警官的身后走在长长的通道里,谁也没有说话。

绪方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本来就打算告诉进藤,但看到进藤来探望小亮时,还是鬼使神差地暗示了一下。只是暗示,也许当时潜意识里是在想要是他没有发现也就不说了吧。可是进藤却嗅出了苗头,不停地追问,很是执著。也许是心情不定的关系,不知是哪句话没有留神,绪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幽暗的走道的尽头,一扇铁门,栅栏一般隔断了视线,只依稀可见门后似乎是独自垂头坐着的人影。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光觉得那扇门把天地生生地切成了两块,门的那边,是他从不曾知道过的世界。一旦打开,有什么东西将不复存在。


石田掏出了钥匙,光一直看着塔矢。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我来开门,可以吗?”
石田讶异地转头,注视到亮的眼神迟疑了片刻,看了看行洋和明子,把钥匙交给了亮。

塔矢在接下钥匙之后迅速地扭头看了光一眼,太快了,快到光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眼里的复杂。那里面是不是有不安、彷徨?那样的眼神蕴藏了怎样的心情?没有答案。这转瞬即逝的一瞥,就此成为进藤光一生也无法知晓的谜。


钥匙插进锁孔,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进藤上前一步,然而听到塔矢低低的声音:“对不起……请让我一个人进去。”

光无言地停下脚步。

“至少让我陪你进去,”石田说,“这是规定。”
亮点点头,手中转过数圈,门锁应声而开。沉钝的声响,像陈年的锤头发出的敲击。

门的里面孤零零摆着一张长桌。桌后数步之遥,是另外隔断的一个带了铁窗和栅栏式铁门的小房间。隔间里一个男人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在门开的时候抬起了头,看到石田,又看到亮,疲惫无神的眼中突然有了某种异样。


“……是……你?”惊愕了好一阵之后,喃喃不清的声音。

亮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真正到了自己面对的时刻,才发现所有的准备全都没有用。石田转眼看到亮紧抿双唇的样子,担心地想是不是应该扶住他。

“……你还活着?”男人颇有些吃惊。“……到这里来干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突然自嘲似的轻笑了一下,“算我蠢,我早该料到的。”

亮眼里散落的光芒重新聚集了起来,“……阪井……是吧?……是你指使手下杀了川崎父子三人吧?——十月初在京都。”冷然、却并不平静的声音。

男子沉默了一下,“那么久以前的事……谁还记得?”

目光却有些闪烁。一句“是你”,你说我记不记得?——那些被我推入地狱的家庭。

“砰”的一声,亮的拳重重地砸在桌上,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海中闪过川崎那一双年幼天真的儿女、女子柔顺而黯淡的目光、遗像上年轻男子温和的微笑的面庞,那本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家庭。好一会,亮的手慢慢收回,他转过身向门外走去:“你不记得……但是,你会想起来的。”


我会让你想起来。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


男人就在这时开了口:“你打算起诉我吗?用你知道的事实——来作证?”

……………亮没有停步。

略带嘲讽的笑。“你果然是很恨我……”话锋陡然一转,“告诉你,你并不是最倒霉的!看看桌子上的东西吧,要是你真想弄死我,翻翻那个会对你有很大帮助。”


背影蓦然停住,持续着静默。也许不该去碰他所说的东西,心里虽然清楚……

脚步终还是不自主地走了过去。

厚厚的卷宗,在冰凉微颤的手指下打开。沉重无法克止映入双眼,满目、满手,触及都是血淋淋的罪恶。

怎么竟然能够……伤害这么多人至此而无动于衷?

血液冰冷。手猛地一颤,一沓……照片。

空气凝滞。


男人隔着铁窗看着这一切。你知道我看到你痛苦不堪的样子有多开心吗?我父母因贩毒很早就被抓了,一个处死一个判刑,从小我就衣食无着,冻死也没人管。也许我生来就是走这条道的。知道你为什么没见到那个拍下这些照片的喜欢漂亮东西的家伙吗?因为他被我干掉了。他竟然从很久以前就想要取代我,哈——做梦去吧!!我跟他那可是小孩子时就混在一起的问题儿童,我为他挨过刀,他为我坐过牢,还以为是世界上最信得过的人。到头来呢?他连我都可以背叛,我连他都可以杀。什么人与人间的信任!?我呸!!!凭什么别人可以有安和的家庭而我生来就该受罪?我心里不平衡啊你懂吗!?渐渐就想毁灭所有比我幸福的人,直到陷入其中才发现原来并不如我想象般快乐,但是——却已经没有退路。倒也不是我恨你……要怪,就怪自己以前太好命了。


疾病并不是最可怕。世界上只有扭曲的心灵,真正无药可医。


“啪”!!卷宗被塔矢重重掷在了地上,他眼里的怒火森然而冷冽。“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些只是原始材料?只要当事人不起诉、不立案就会被永远尘封?你想凭这个让我闭嘴?”他冷笑,“你太小看我了。”


进藤的拳攥得可以滴出血来,亮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可以想见塔矢夫妇此时的心情,然而就因为亮之前的那个请求,他们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动步。


男人愣住了半分钟,慢慢地,他蹲下身去艰难地从铁门下镂空的缝隙中用指头够到了几张飘落的照片。一句喃喃的低语:“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人?”


腾地站起身,他把手中的东西向塔矢砸过来:“我怕什么!?我一无所有,毫无留恋!将会失去一切的人,是你!是你啊!”他突然开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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