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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目穷下_002

,便道:“如此便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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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之地有国名厌火,国人形貌似猿,皮肤黝黑比炭,乃因以炭石为食,能喷吐火焰。

  厌火国北,有河名绛珠。

  黄帝轩辕登昆仑丘后,归返途中,在河水之北遗落一珠。轩辕帝君派遣慧者知去寻,不果;又遣明目者离娄去寻,仍不果;且又遣明辨是否者奥诟,依旧不果。最后,乃遣糊涂者象罔,竟觅得珠返。


  “你是说象罔已找到玄珠,归还黄帝了?”

  腾云驾雾,省却了不少脚程,否则从边塞走到南地,怎可少得几个月头?

  开阳回头看向千里眼,对他刚才说的话大惑不解。

  千里眼道:“我等三人确实遍寻玄珠,终无所获,后来象罔来找,便带回一枚墨珠。”

  旁边越非凌本是羽客之身,自然懂得飞升之术,故不需开阳他们帮助,亦是站在云头,腾空而前。

  他细细一想,道:“贫道在绛珠河畔确实感觉到仙力盘踞,非寻常宝物可媲。贫道想,那象罔寻回来的,是否当真是轩辕黄帝丢失的那枚玄珠?”

  “你是说象罔欺骗轩辕?”千里眼摇头,“象罔为人正直,虽时有鲁莽糊涂,但不至有此恶举。”

  越非凌笑了:“贫道不曾见过象罔,当不如神将所知,只是猜测而已。古书曾载,象罔常有无心之举,倒不是说他有意欺骗,只是玄珠乃黄帝宝物,大概从不轻易示人。神将可曾在失珠之前见过这枚玄珠?”


  千里眼想了想,摇头道:“确实不曾见过。”

  “想必象罔也是这般。轩辕黄帝已派出三人寻珠均无果,事不过三,再有第四者仍无所获,岂非大损尊威?既是如此,象罔带回珠子,无论此珠是否当日丢失的玄珠,轩辕帝君也只当是寻到了。”


  他这么一说,千里眼便是回想起来,然后点头道:“当日寻得玄珠后,轩辕确实未曾再给我们看过,只是知会一声。若当如你所言那般,如今那玄珠仍遗落在绛珠河中?”


  越非凌道破天机,却未邀功自傲,笑意轻淡柔和:“贫道所想便是这般!”

  开阳见他两人相谈甚欢,不过才认识了两天功夫,千里眼便与这道人好是熟谂,平日里对着自己紧巴巴的脸皮就像柔了一层光线,温和了许多。

  且他二人,一个高瘦笔挺,一个也是高挑俊颀,一并站在云端处居然协调得很,心里不禁闹腾。举目看到云下一片村庄,回身手臂一伸,不由分说扯过千里眼,大声问道:“千里眼,你快看看这里是不是厌火国?”


  千里眼被抓了个莫名其妙,只是他一向迁就,便随他所指方向展开神目看去。

  然后摇头道:“不是还没到吗?这里是朱丹国。”

  “哦……”开阳咧嘴一笑,但扯住千里眼的手不肯放开,“你还是在前面指路吧!我怕跑错了方向!”

  他说得理所当然,只是,七玄星乃天空座向之标,哪可能有迷失之理?便是当日在逐鹿迷雾中,仍能为轩辕帝君指点方向的武曲星君,又岂会找不到南蛮之地一个小小的厌火国?


  虽是如此,越非凌却未道破,只看着他二人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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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便到了厌火国境。

  只见厌火国内有山岳,其实也不过是一座小小山峦,山下湾有一河,河水清澈涓涓,有村落顺水而建,村人看来也是普通凡人,倒不似古书所载那般,貌若猿猴,皮肤黑炭,喷火吐炎。


  三人降下云头,越非凌指着山麓地方,一处竹林,道:“贫道曾在此地暂居,山麓处有一间陋宅,若两位不嫌弃,可到宅中落脚。”

  千里眼想了想,开阳虽说是星君下凡,但毕竟肉身凡胎,风餐露宿了好些天,尽管他满不在乎,却比初时瘦了许多,脸色也少了红润。明知不过是一具皮囊,千里眼就是见不得他掉去一点肉去,便即刻应下。


  但开阳听得他答得爽快,只道他想跟那越非凌多是亲近,心里更是烦乱。

  上了山,进了那紫竹林。

  越非凌说是陋宅,也恁是谦虚了。眼前竹林间的宅院,亦是以竹搭建,清幽典雅,习习风来,穿过楼台窗角,即使炎炎夏日,也不见炽热,唯有清凉。

  屋畔除了摇摇竹高,还有一小片植药的田圃,虽说久不曾回,却也不会杂草丛生,一丛丛密集的淡紫色花盛开着,看来该是藿香,却比平日常见的药草更具异香,摇摇风来,丛丛摆摆,倒是雅致。


  虽说此地并非偏僻,距村落不过数里,却在竹林掩映中,多了几分遗世之幽。

  越非凌推开竹门,毕竟也离开许些年岁,屋里铺满灰尘,挂了蛛网。却见他挥动袍袖,一卷清风旋即吹入屋中,将经年霉气吹个一干二净,剩下焕然一新的屋舍。

  开阳与千里眼进了屋去,屋中有竹桌竹椅,越非凌请二人坐下,便道烧水煮茶去了。

  千里眼环顾四下,只见依窗之下置有羊脂玉瓶,插上一枝绿竹,可知这屋宅主人心境悠闲,总是自得其乐。

  又见墙上挂了一副字画,白宣之上,一个“静”字左驰右鹜,豪迈恣肆,矫健之中,无半点矫揉造作,乃见锋芒若敛,不动而静。

  字下并无提者留名,想必是越非凌所书。

  正巧此时越非凌已捧来茶具热水,看着他半弯腰低着头烹茶,千里眼不禁问道:“缘何为静?”

  越非凌始时一愣,随即会过意来,施然将壶中清茶倒入杯中,放到桌上,杯中水影晃动,不消一阵,凝停而映出倒影,越非凌遂笑道:“水静极则形象明,心静极则智慧生。”他看着千里眼,“身动而心静,乃见万物平衡。可惜神将如今却不过是表相静而心神乱。”


  茶杯轻送,推到这高瘦的男人面前。

  “心不静,焉能辨清眼前事?”

  第六章

  心不静?

  他从来不知,一棵桃树居然还有心不静的时候。

  踏入局中,早已迷了双目。除了那总是跳跃着,或近或远的星芒,哪里还记得低下头去,抚心自问,是静,还是乱。

  千里眼站在屋外,晚风徐徐,远处炊烟袅袅,听得厨房有锅碗碰撞声,不禁奇了。

  便过去一看,见越非凌挽袖撩袍,左手拿锅右手拿铲,一副娴熟派头,更是愕然。想不到这道骨仙风,绝尘脱俗的男子,居然懂得苞厨之作?!

  越非凌听到背后脚步,便回过头来,见是千里眼,便笑了:“神将可愿试试非凌手艺?”

  他身后桌子摆了几盘热菜,只见青的是春笋,白的是脆藕,红的是甘荀,金的是玉米,虽无肉腥之味,但鲜嫩雅致,看得人食指大动。

  可惜千里眼只是看了看,便作摇头:“道长好意,末将心领。”

  越非凌笑道:“神将大概是不习人间烟火之食吧?”他盖上锅盖,笑着拿过一副碗筷,夹了些春笋放在碗中,“其实一试无妨,不过是呈些口欲罢了。”

  眼前盛情难却,千里眼便顺了他意,接过来尝了一口,却觉这春笋鲜嫩不在话下,更有仙灵之气,绝非俗物,且无凡间灶火油烟味道,可说奇妙得很。

  忍不住又多尝了一口,越非凌见他再食,脸上笑意更深:“这些食材均取自瀛洲、蓬丘,玉露为雨,净土为基,纵然多食,亦不会沾染凡世污腥。”

  千里眼不禁问他:“你既有法术神通,何必多费功夫觅材自烹?”

  “虽说烦杂,可烹煮之乐,贵在过程。”

  越非凌转过身去,打开锅盖,只见里面浮了几尾小黄鱼,腾出鲜热之气。

  “治大国如烹小鲜,小鲜易碎,勺子一搅便烂,便如大国,轻易动摇,便见混乱。”凤目轻眯,掩不了眼中清锐,“三皇五帝之所谓治天下,名为治之,实乃乱之……”他手中长筷灵捷,一尾尾将那小黄鱼夹出锅来,排在盘中,“究其根由,乃以己之智逆自然之理。”


  他转过身来,将鲜香四溢的乳汤黄鱼放在桌上。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食者得味。”俊逸脸上仍是一派温文,抬眸看着千里眼,“未知神将愿否再尝一箸?”

  厨房内轻轻响起筷子触碰碗碟的声音,却不知,原来门外,年轻的星君背靠在墙上,静然而立,竟是将适才种种听在耳中。

  明明可以进去,此刻双足却如裹重砣,难移一步。

  越非凌温和适意,对千里眼礼遇周周,跟平日里他那咋咋呼呼的暴躁性子孑然不同,他甚至可以看出,千里眼在越非凌的身边,是一种放松的适意,而在自己身边……他总是紧绷着。


  或许离娄以为总是僵硬着的脸能够彻底掩饰,却不知既是半丝眼神的摇晃,都看在开阳眼里。总是在他靠近的时候,悄悄退后,总是在他走进视线的时候,撇开眼睛。


  难道说,在他的身边,就这般的难耐?

  便连与这相识不过数天的越非凌,却自在得很……

  越是想,心里越是沉闷,仿佛压上了一块磐石般,移不开,重得慌。

  淡淡的黄鱼鲜香飘出来,钻进鼻子,可平日垂涎的美味,此刻他却想将它们全部倒光!

  不就是一盆黄鱼汤吗?

  腿脚一跺,年轻的星君大步一迈,直冲出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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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渐临,却始终未见开阳,千里眼不禁奇了。

  院落附近均无影踪,屋里越非凌特地备好的饭菜也早凉透。

  千里眼与越非凌道歉,大约开阳也不会回来用饭,浪费了他一番心意,越非凌倒不计较,只笑着手腕一翻,将一桌冷掉的饭菜收拾了去。

  千里眼站在院落,展开神目,去寻开阳。

  今夜圆月中天,淡淡的月色落在院中那个高瘦的男人身上,青素长衫下,板硬不折的腰杆,越非凌站在门旁,身后的烛光摇晃不定,阴影让人看不见他的脸庞,但那双精锐的眸子,却紧紧凝视着院中的男人。


  他在百年成仙后遨游天下,见过多少美若天仙的绝代佳人,亦遇过无数英俊潇洒的青年俊士,年月洗礼,能让红颜枯老,英雄埋骨,他亦渐渐淡然而对,心如止水。然而,在旧友黑龙王的府上,他看到了这个男人。一张并非俊朗的脸,没有妖娆的容貌,也非棱角分明的硬朗,平凡的五官端正,若是一眼而过,很快便会将他忘记。然而当细细看过后,却发觉,无法将视线在他身上移开。


  若当真要究其因由,或许便是因为那双能窥五界六道的神目,明明看尽人间种种善恶,仍是清澈如水,不沾半分尘污。尘世的沧桑竟不能在他的眼中留下半点刻痕。棋局中杀戮血腥,他站在局外,冷眼旁观,那孤高的独傲,隐藏在无情的脸下。


  他知道,从来不曾有人注意到,即使与他结伴同行的武曲星君,亦未能窥破。

  他更想知道,一旦这个男人踏入局中,他又会有如何的表情?

  “找到了。”

  却闻千里眼轻斥一声,驾云而起,往东飞去。

  良久,越非凌才踏出屋外,风摇影摆,田圃中的藿香阵阵飘香,旋绕四周。明明月明星稀,天顶所在竟蔓出淡淡血红颜色,越非凌似乎亦感异动,抬头一看,乃见浮云渐聚,星月渐隐。


  他拈指算来,抬头看向千里眼消失的方向,笑中一抹温然:“我也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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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眼展云而前,很快便在绛珠河畔一个偏僻的洼谷找到了开阳。

  河畔的泥石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开阳光裸了上身,外衣被树枝撑了架在火堆旁烘烤着,半干半湿。

  千里眼落下云来,走到开阳身边。

  年轻的星君神情专著地盯着手上的两枝长树枝,削的尖锐的树枝穿透了两尾河鱼,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看他这个架势,想必是刚才跳进河里捉鱼去了,然后直接在河岸旁生火烤鱼。


  千里眼不觉奇怪,这一路下来,纵是风餐露宿,开阳也能找到供食的地方,从不曾自己动手,毕竟他是天上星君,来去千里不过等闲。千里眼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也不阻挠,静静站在他身旁,看他做活。


  可惜星君虽有无上神通,可烹烤之功非朝夕可习,上至酒楼大厨,下至村野农妇,即使是煮个菜汤炒个鸡蛋,也得会拣菜会翻锅。武曲星君平日舞起他那杆火云枪还能虎虎生风,可要烤出这两条鱼来,当真是比移山平海更是艰难。


  他见这鱼烤了许久还是湿生,便腾出一只手来,往篝火里丢进一个火球。

  这下可了不得了,瞧那熊熊烈火,跟走水失火焚屋似的,鱼肉易焦,被这猛火一燎,酥白的鱼身刹那间灸上一层焦黑,开阳眼睛只顾着盯朝上的一面,不想下面那一片早就成焦化炭。


  白烟咝咝,烧糊的味道也开始冒出来,开阳这才察觉不妥,慌忙将鱼抬起,已见大半的鱼身烧成焦炭。即便再想补救,也无济于事了。

  武曲星君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张大了眼睛瞪着两尾焦鱼。

  千里眼见状,便走过去,道:“这鱼看来吃不得了,回去吃吧!”

  他不说还好,一提越非凌,开阳顿时气炸了,他一手将串鱼的树枝丢在地上,吼道:“会做菜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只有他做的菜能吃吗?我偏不信!!”他狠一跺脚,又要往河里冲去,想再捞上几条鲜鱼,再试烹烤。


  千里眼连忙将他拉住,有些不解地皱眉:“何必为此赌气?”不过是烹菜做食,平日见了饭馆的厨子,也不见他激愤,遇到了好菜还会大加赞叹,可今日是怎么了?


  开阳甩开他的手:“你就知道吃!那家伙对你可没安好心!!”

  千里眼微有一愣,随即摇头道:“末将不过是天庭最末等的天将,法力也不高明,哪有什么可图谋的?你误会了吧?”

  开阳听他为其辩解,心中更是着恼,嘴巴更是不饶地哼道:“你那双眼睛看的是什么啊?没瞧见自打黑龙那出来,他老是盯着你瞧吗?贼眉鼠眼,没安好心!!”

  千里眼越听越是奇怪,一路上多蒙越非凌多方照顾,否则他们便是到了厌火山下,也少不得风餐露宿,哪来得片瓦遮雨?

  却听开阳仍是不肯罢休:“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从今天开始你不可离我三步之遥,须防万一,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他这般说法,千里眼渐渐听得刺耳非常,虽说两人之间天阶尚远,且力量悬殊,但这些日子来的相处,似乎渐渐消失的差距隔阂,竟在这刹那间因为这一句话全然拨开,令他不禁一阵心凉。


  沉吟片刻,在开阳以为他便要默许时,却闻千里眼冷道:“若出问题,末将自能应付,不敢有劳星君费心。星君若有闲情……”他看了看地上丢弃的两尾焦鱼,“还不如多花些力气去寻宝珠。”


  第七章 火影交缠卧河畔,桃花妖香惑星君

  “你──”

  开阳那双猫儿眼顿时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千里眼,仿佛要从他身上挖出些什么东西。

  却不知千里眼道出此言后,已生懊恼。

  纵是怒火中烧,开阳却只是拽着拳头,未曾动弹分毫。他清楚自己雷霆一怒,后果非是千里眼可以承受,前事种种,皆因自己失察错手,总是让这个男人吃尽苦头,尽管对方从来不曾因此怪他……或许当如天帝所料,五百雷鞭,虽然对武曲星君不疼不痒,但始终还是让他记下了教训。


  只是看到千里眼对那来路不明的家伙多次维护,心里熏着呛鼻的酸意,无处发泄。

  他咬着咬牙,那边的千里眼脸色也不好看。在天界院落的和睦相处,千年前那些揉在眼底的淡淡情绪,都一一浮现在开阳眼前,然而好久了,都未曾再出现过。

  开阳只觉得心里盛着火气,但身体,却像站在冰冷的湖水中,寒意难消。

  “你是不是……更喜欢跟那个越非凌待在一起?”

  开阳的话让千里眼愣了一下,不禁奇了,越非凌不过是凡间仙人,如今借他引路之便,寻找轩辕玄珠,待寻到宝珠,自然便要分开。若往后有缘,能在天庭相见,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何来喜欢之说?


  千里眼莫名其妙,但他的沉默却被开阳以为默认。

  开阳松开了拽紧的拳头,清俊的脸庞冽出一个不算成功的笑容:“果然是这样……”

  他的笑看得千里眼心中莫名刺痛。

  这张总是无忧无虑的俊脸,该笑得灿烂如阳,欢愉透过双眸感染身边的人,直接而单纯,不该不如今这种勉强得近乎难过的神情。

  千里眼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些什么?”

  “不是吗?!”开阳突然抬起头,“自下凡以来,你都不曾正眼看我,只要我走近,你就离开,根本不曾与我亲近半分,可跟那越非凌,你却满心交好!这是何意?!”


  千里眼无法作答,他怎能告诉他,在开阳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千万年不曾移开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即便是睡觉、用饭,只要能够不被发现,他那双眼睛,即便越过千山万水,汪洋深峡,也只看着那点星芒。


  他有这般心思,又怎么去亲近?只要开阳稍是靠近,他便心乱如麻,无法理清,更甚者,甚至方向不辨,昏头转向。如此,又让他如何能与之亲近?为了不让开阳察觉,他已尽量远离,不想这般行径,早落在敏锐的武曲星君眼中。


  他不能回答,开阳渐渐心灰。也真是够了,自己多番滋扰,把千里眼平静的生活搅个天翻地覆,只怕上天下地,也难有再有一位仙人如离娄这般对他纵容隐忍。

  “若你不愿随我下凡,当可回去向帝君覆命便是……不必委屈了自己……”

  千里眼却突然说道:“这非我本意。”

  猛然听他回答,开阳登时一愣,转念一想,明白过来,他看着千里眼右臂,苦笑:“都怪我做事不分轻重,硬在你臂上留下魂精……你本该好端端地坐在天庭上,如今却要下凡奔波。”走过去,抬手伸了过去。


  千里眼突然后退一步:“你要做甚?”

  “替你取出魂精,还你自由。”

  开阳走前一步,正要施法,突然被千里眼一把握住手腕,法术赫然而止。

  千里眼的脸色僵硬的有些难看:“你要我逆旨回天?”

  开阳只道他担心天帝怪罪,便道:“若是见了帝君,便说是我的主意,要罚便罚我好了。”言罢掌中红光四溢,继续往千里眼肩膀按去。

  “不可!!”

  突然手腕一紧,天地翻转,开阳尚未回神,却发现自己被摔倒在地,被千里眼压了个实实在在。

  “怎么了?之前你不是不愿与我纠缠不清吗?我如今遂你愿了!快些放开我!”

  开阳想要挣扎,却觉双手被千里眼摁实在地,抬头正要细问,却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能容千里之物的眼睛,他从来不曾如今靠近地看。黑如深墨的瞳仁,在火光的映影下,竟晃动着琉璃珠般的色彩,仿佛能迷人魂魄的深邃。

  “不。我不回去。”

  黑琉璃在闪烁着跳跃的火光,仿佛燃着了一般,蔓上一层不可思议的炽热情绪。

  他早该明白,为什么开阳不惜受罚下凡寻乐,原来走在凡间的人群中,听着市集喧哗和热闹,闻着飘散的各种味道,与高高在上,只看在眼里的感觉,截然不同。曾经体会过的人,又怎能耐得住寂寞无声的天庭千年?


  而今,他与开阳已如此地靠近,他无法想像,若自己回到缺了一抹星芒的天界,重新坐到无人的天阶上,只能用眼睛,去远远地眺望他的身影,无法触摸,无法交谈……


  他不能。

  “你怎么就不回去了?你不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琉璃珠渐转深沉,仿佛黑色的珍珠在夜中沈进了深海:“你是……这般想的吗?我怎么可能……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开阳心中一喜,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吗?这样出言相询,突然眼前一黑,双眼再度被千里眼用手掌掩上。

  如此景况,教他不禁想起在天庭巨门星君殿中那般际遇,那时他全身被天枢捆仙绳所缚,动弹不得,当时千里眼也是这般遮了他的双目。

  嘴唇处摩挲的记忆猛地复苏,他一直都忘记了去问,到底那天,千里眼对他做了什么。

  “离娄,你……”

  轻启的嘴唇没有吐出全句问话,便被吞进另一个人的腹中。

  唇上,覆上了有些干燥却也柔软的东西,慢慢地,细细地点着,仿佛怕惊醒了谁般的珍惜着,小心翼翼地。

  探求着般,力量逐渐地加深。

  开阳忽然觉得,他闻到了桃花的香气。

  很浅很浅的香气,不似百里桃花林的浓郁,就像在遍地皑雪地上遗落的一朵雪桃花,好难找到,却在无香的雪野中隐隐幽幽,引人心神。

  不知不觉间,耳朵不再听到绛珠河的流淌,旷野的虫鸣也渐渐消失了……

  麻酥的感觉从唇上渐渐蔓延下来,躯体在告诉他,沉溺的甜腻。嘴唇突然凉了凉,开阳有些不满地嘟囔着,很快便觉得温柔的抚慰落在颈脖处,嫩柔的皮肤被吮着,除了酥麻,居然还多了微微的刺痛……但是这样,甜腻却……更深了。


  开阳不知道身体能够产生这样的感觉,就像在蜜糖里泡着,沉沉浮浮,全身都粘着丝丝的甜味,不禁……让人想要更多……

  渐渐的,甜腻附着的躯体竟浮起热度,这热,却非烈火的炽热,也非温水的暖和,缠绵的热量,时而激涌,时而轻缓,却不间断。

  突然,篝火爆出一声轻响,在无声的夜间显得那般清澈,顿时将他仿若入迷的神智惊醒!

  伏在眼前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离开,背着火光的男人,按住了他的身体,头颅低埋在颈项边。

  炽热而陌生的感觉在身体深处复苏,开阳慌乱地想推开他,然而紧紧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力量如此的大,居然一时推不开。

  他的异动惊动了男人,总是挺拔的背脊僵硬了一下,但却未退开,而颈脖处啃咬的力度反而加大了。开阳只觉得脖子又疼又麻,莫名其妙的热辣着,蠢蠢的热浪开始肆虐全身,不解情欲的少年星君不禁慌乱起来。


  他可以涨火焚天,烧尽妖邪,但体内这种异样的热感,他居然无可奈何。这不习惯的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他挣扎起来,他想让身上的男人放开他,也许身边的绛珠河那冰凉的河水能够浇熄体内深处不断燃烧的热气。


  然而事与愿违,那个顽固的男人居然无视他的拒绝,继续在他身上撒下火种。

  自开天辟地以来,开阳何曾受制于人?

  如今只觉四肢乏力,全身软绵,居然无法从千里眼身下翻转挣扎。

  正是奇怪,忽然在柴火燃烧的烟火气味中,隐隐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花香虽弱,但盘旋不散,更甚者,仿佛萦绕自离娄身上。

  花香幽深,更隐约有精魅妖气!!

  开阳瞬是想起,桃花树乃春媚之花,百花中称姿浓妆锦,妖娆色艳,曾闻桃树成精,乃有花香惑人妖术,易引人魂,迷醉其中,遂以交合吸取精元,以佐本妖修为。如今看来,适才一时意乱情迷,必定是中了桃精香气,迷醉其中不能自拔。


  若非有火星爆裂之声将其惊醒……

  开阳登时恼羞成怒,他怎么也想不到离娄居然会对他施以妖法作惑!

  “你放开我!!”开阳挣扎得更厉害。然而离娄却像聋了双耳一般,腾出一只手来,猛地一扯,竟然将开阳的衣襟扯开,火光之下,袒露出大片蜜色结实的胸膛。

  凉意顺速窜进来,开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娄慢慢抬起的头颅,逆光之处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那双烁烁的眸子,竟释放出侵略的冷锐。

  干燥有些粗糙的指腹从他的脖子往下挪移,很慢很慢,似乎在彻底地感受指下皮肤的细腻,甚至带着微弱的颤抖,探入衣内。

  “你、你要干什么?……啊……”

  指头灵巧地捏住藏在衣下的小巧乳头,酥痒的刺激就像闪电般击中了开阳,从头顶窜落尾椎,让他整个人都有种软下来的感觉,开阳根本无法抑止随之而来的呻吟。


  “这样会舒服吗?”千里眼声音低沈,却带着一丝不确定。

  “滚开!!你给我滚开!!”开阳哪有心思回答,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咬牙切齿地大吼起来,“滚──啊……”

  捏住乳珠的手指居然轻轻地开始揉起来,开阳再度难以控制地叫出声来。他懊恼地发觉,自己无法抗拒这个男人施于在躯体上的酷刑……

  第八章 初悉人世情滋味,倾欲只在转念间

  他记得,自己生自上古,人神为初的时候。

  他本是夸父手中的一柄木杖,当他静默地看著巨人满怀激情地追逐天日,越是靠近越是干涸,即便喝干了黄河渭水,也难解口渴之苦,然而巨人终不肯放弃追逐那炽热,直至顶天立地的身躯庞然倒塌在追日的路上。


  被丢出的手杖,受夸父精诚所至,化出一片桃林。

  万年的海挪山移,当他有灵之时,已屹立在天峰之颠。

  在无法细数的漫长岁月中,看著日升日落,始终不曾明白,这烧得他两眼生疼的太阳,有什麽值得夸父舍命追逐。

  本以为,穷其一生,乃至那只总是不远万里飞到金刚山上磨嘴的鸟儿将那每日长高的山磨平了,也不会明白。

  却想不到……

  千里眼细细地凝视著跳跃火光照映下的青年,乌黑发鬓仍带了些水湿,眉峰紧紧纠集为陌生的情绪而困扰,即便受制於人,那双耀目的眼睛仍闪烁著不屈的倔强。手滑过蜜色的胸膛,青年的嘴唇猛地抿紧,用牙齿噬住了声音的外泻,眼中怒意更盛。


  他明明清楚知道,他这样做,後果如何。

  是滔天焚体的热火,还是穿胸而过的火云枪……反正,他力量低微,根本无从抵御武曲星君一指之力。

  知道了,仍是去做。

  僵白的脸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但眼中,是不舍的坚定。

  错,便错了。

  即已是错,再错何妨。

  身下青涩的躯体,如同方从树上择拮的青果,透著诱人的灵性。他所谓的意志,在开阳面前,脆弱得可笑。

  用身体,真实地贴近用眼睛追逐了千万年的光芒,即便是下一刻,被燃成灰烬……也都,无所谓了。

  不去看那眼中的怒意,以及难以置信的神情,千里眼翻手私下一片衣袖,慢慢探过去,第三次,将开阳的双眼蒙上。

  看不见东西,让星君的耳朵更加聪敏,男人的声音沙哑著,仿佛就靠在耳边低喃。

  “别看……”

  无法预知,让这位从来不惧天不畏地,连帝君座前亦不肯低头的年轻星君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怯意。

  他试探著问:“离娄,你要干什麽?”

  男人的声音仍在附近,只是稍微远了一些。

  手指轻柔地掠过他侧腹一个细小得几乎看不到的刀疤:“这是黑龙留下的刀疤,他的刀有虬龙神力,与你仙力同源为火,难以化去……昆仑墟有灵草菡茈,可释虬龙火气。”


  开阳心中打突,当日与黑虬一战势均力敌,险象环生,他暗地钦佩虬龙武义,瞒了腹上这伤,否则伤了星君神人,黑虬岂能只受远放之罚,故黑虬对他多有感激,只是此事连天枢亦不知晓,不想却瞒不过这双千里眼。


  正是疑惑,又听他言道:“你在长安城埋下的那坛金子,受你仙气成了精,虽未成大恶,但还是莫让帝君知晓的好,记得回头去长安收了金子,免得遗祸人间……”


  开阳更加诧异,他有意补偿受他所扰的凡人家,悄悄埋了坛金子,不想对方实在福缘浅薄,未能得富,想不到都成精了。

  但他为何一一悉数前事,那语调带著难以形容的不安,以及决然的味道。

  “离娄,你到底……”

  裤头突然一松,尚有些潮湿的裤子顿时被脱去大半。开阳不禁失声惊呼:“你脱我裤子作甚?!”

  对方竟不回答,然後,最脆弱的部位被包裹进了一个温暖潮湿的囊中。

  “啊?啊……”

  化入骨髓的舒服蔓延开来,然後回卷的是喧嚣著需要更多的快意,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麽物事将他的阳具裹住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全都往唯一一个位置冲击过去。


  受不了一丁点刺激的部位,居然感觉到慢慢的律揉,包裹著的物事在慢慢的吞吐著,偶尔,完全剥离,让湿温的阳具感受到夜风的刺冷,却马上又再度进入暖热的地方。


  “啊……这、这是干什麽?啊!疼!啊……”偶尔有些硬锐的东西会磕到嫩弱的皮肤或是顶端,划得生疼,但很快便淹没在快意当中。

  开阳知道那里硬了,平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大都会有的情况,如今竟然在夜晚出现。而且,那种不同寻常的快意,让他想大声地叫嚣。阳具渐渐地充血变大,本来可以完全吞含的囊裹似乎已无法完全将它包住,根部大部分留在了凉冷的空气中,开阳不耐地低吼著,稍微可以挪动的腰不自控地往上顶去,渴望寻找更多的舒服。


  回应他的不满,是纵容的配合。只有在第一次时稍有抵触後退的囊裹,在之後便再没有退缩,反而任由他刺入更深的地方,甚至,整根没入其中。

  敏感的顶端在极限的位置受到了阻隔,然而却更助长了它的气焰,在不知不觉中,桃花香气逐渐微弱,疲软无力的躯体在逐渐恢复著力量。

  然而陷落在初次感受的激烈情欲中,开阳并未察觉,他甚至有些神昏志乱,寄宿人体,原来有许多东西,非能以神识控制。他的腰身更加著力地向上穿刺,得到越多快意,却越不满足。


  然而伴随在粗重的鼻息间,他听到了千里眼痛苦的低吟,仿佛在受著酷刑般。

  “离、离娄?……你怎麽了?……”

  即便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做了什麽,开阳还是担心著那个总不懂得善待自己,只会隐忍的男人。身体被欲望驱使著,他还是勉力控制,挣扎起来想要扯开眼上的布条。


  但下一瞬,最脆弱的部位被深深地卡在了最柔软的囊顶,整个热暖的包裹紧紧地收缩起来,更加贴合的紧致,让开阳无法承受这般如同穿透脑髓的快意。浑身的血液一波波地剧烈起伏,冲击著下体,腰腹一阵紧绷,阳具不受控制地射出了精液。


  包裹著他的物事迅速撤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千里眼剧烈地咳嗽声。

  开阳顾不得仍是乏力的身体,爬起来扯掉布条,渡过重见光明的不适後,看到千里眼半跪在他身旁,头抵著地面狼狈不堪地猛烈咳嗽,唾液混著一些奇怪的白浊不断地呛出咽喉,甚至还沾了些血丝。


  本来伸过去要搀扶他的手顿在半空,既是再是迟钝,开阳也明白过来了。

  过了好久,像要把肺都咳出来的男人勉力爬起身,总是挺直的腰板也佝偻了,然而眼睛中,竟仍是执著的不悔。

  “该我了。”

  开阳大觉不妙,然而身体仍未恢复,一下便被千里眼重新推倒在地。

  “你想干什麽?!离娄!!你给我放开!!”

  男人低垂著头,自顾自地彻底剥掉开阳的裤子,将他两腿大大分开,架在臂弯上向前推起,露出桃子般的两片臀肉。开阳更慌了,使劲地推扯,然而又萦绕上来的桃花香气,再度让他无力招架。


  “该死的!离娄!你这个小人!给我滚开!!”

  开阳瞪大了双眼,看到男人也扯下了裤子,从暗影处探出头来的阳具原来早已粗壮硬挺,如同一柄出鞘的剑,隐浮起青筋的柱身,早已冒出晶莹的顶端,均在述说著隐忍多时的痛苦。


  男人往前挪了挪身体,阳具抵在开阳下体密穴入口。

  眼看那粗得吓人的玩意儿就要刺入体内,开阳无法想象这种恐怖的情景,他垂死挣扎地用力踢腿甩手,却如同蚍蜉撼树般无能为力。

  剧痛轰然袭击了年轻的星君,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闪电劈开两半,痛极,原来是发不出声来的。

  身体痛得不再挣扎,只弹跳了两下便软了。

  显然男人也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青年紧锁著声音的牙齿将嘴唇啃出了血,淌落腮畔,上身紧绷如弓,然而挂在男人臂上的双腿,甚至臀部,竟痛得不受控制在细细发抖。


  “开阳!”

  男人惊惶失措地抽出仍硬得生疼的阳具,然而这般做法,却仿佛抽出了插入身体的剑,加重了脆弱甬道的撕裂。随之而出的鲜血,像止不住般的可怖。

  他手忙脚乱地撕下布条,探进去按住伤口,不断濡湿的鲜血告诉他,方才的恶行对开阳身体的伤害是何其地重。他不懂,他只是看过,只是模仿,却不知道,情爱之事,绝非凭空臆测的简单。


  好不容易,血不再流了。

  他爬过去伸手想要抱起开阳,但那双不曾被痛楚击倒的眼睛,激射出滔天怒意,仿佛要在瞬间将他吞噬销杀。

  即便动弹不得,他也是天界的武曲星君,岂容人如此折辱?!

  他怎麽就忘记了,开阳的骄傲,开阳的尊威,开阳……不容他人侵犯的倨傲不驯。而自己,却因为自私的念头,让璀璨的星芒蒙污。

  真可笑,明明这般的珍稀,却用最肮脏的方法去玷污。

  他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傻瓜……

  千里眼慢慢低下身,捡起开阳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

  那里,是他元丹所在的地方。

  “你可以……让我形神俱灭。”他平静地说著,生死仿佛就是这般简单,“先毁了元丹吧……然後,不要忘了在天峰顶的桃树,那是我的本体……烧了它……记得把根也刨出来……”


  映著男人身影的瞳孔突然收缩,开阳猛地甩开他的手。

  “滚。”

  带著疲惫痛楚的怒吼,让男人浑身一震。

  弯著的背脊仿佛再也无法板直,他看了看被甩开的手,失去了曾有的温度,掌心冻得冷入心扉。

  这不是早就该料到的吗?

  只要被知道了自己藏著如此猥亵的念头,便不能再接近了。

  如今,更做了天理不容的恶行……

  刚烈如他,对自己,又岂止是厌恶?

  连亲手杀掉,也怕脏了手。

  男人最後地凝视著开阳,年轻的星君很快地撇开脸去。看到下身的血止住了,颤抖的双腿也平复下来,他站起身,去拿过已经烤得温热干燥的衣服,覆到开阳身上。


  “……”他想再说些什麽,但撇过脸去的青年显然不屑去听。

  原来万年,不过一瞬,千里眼突然觉得,他并没有活那麽久,其实,也就是刚才短短的瞬间,他,活过了。

  之後呢?

  记得凡人活过之後,便会死去。

  他无法死掉,所以,回去睡吧,直至金刚山磨平的永恒结束那一天,他还是能做著与思慕的星君在绛珠河畔相拥的梦。

  阴影在扩大,开阳注意到男人站起身来了。

  终於忍不住,侧眼瞄了瞄他,在那张仍旧木纳僵硬的脸上,映著火光,左眼,淌下一滴泪,然後是右眼。

  泪滴流过脸颊,掉入泥尘,微不足道地消失了,连流泪的男人也不曾察觉。然而,却像巨石落崖般砸在开阳心头。

  心中怒火仍未熄灭,却偏偏有些难受起来。记得这个男人虽是法力低微,却硬朗坚韧,当日毁盲双目,受鹏妖所伤,亦未曾听他一句苦言。

  这不知不觉中淌落的眼泪,仿佛在不经意间悄悄泄露了千里眼心底最深的痛楚,让他无法不去在意。

  然而此刻,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便在犹豫之间,千里眼已走到河边,招来一朵静云,腾空而去。

  开阳一时愕然,回过神来顿时大骂道:“混帐小人!!你敢跑!!”正要起身去追,却不想下身一阵裂痛,险些扑倒在地,方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狼狈,幸好四下无人否则这脸是丢大了。


  一阵咬牙切齿,察觉离了桃花香气,力量似乎也恢复了,连忙穿上衣服抬眼去找,但他没有纵观天地的神目,这茫茫天际,星月黯淡,哪里还有千里眼的行踪?

  第九章 万丛云上重一战,难消心郁讨酒蘸  

  日沈地底,天布黑幕,千里眼驾著云,漫无目的地向前飞著。

  那双能窥千里外物的眼睛,如今似离魂般黯淡无神,所幸一路过去并未有透云而伸的峰峦,否则只怕就要撞上去也是不察。

  忽然身後云涌如骤,一卷巨大布幕从侧席卷而出,仿佛是天人撒开袍袖,挡在路前,拦了千里眼去路。

  千里眼抬头来看,这法术倒似天罗地网,叫人无从透出,只得站在原地,待看来者何人。不消片刻,白袍男子从天而将,竟是那越非凌。

  他这一撒手,收回法术,原来不过是他化出的一卷衣袖。

  越非凌踏云而来,似乎对千里眼的不辞而别大感困惑:“神将不是去找武曲星君吗?怎麽一去便不复返?”

  本就僵硬惨白的脸色,听这一问更是黯淡。

  越非凌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看了他神色,大约猜了几分,便试探问道:“可是与星君吵了嘴,分开走了?”见他不答,便想了想,笑道,“我看星君也是性情中人,脾气是来时快去时也快,神将大可不必担心,回头就见好了!”


  但千里眼还是神游天外的模样,越非凌不禁皱了眉头,眼前这高瘦的男人仿佛被拍去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般,让人看了既是心疼又是心焦,可惜有许些事情,并非旁人插足施手便可解决,所谓心病需心药,解铃还是系铃人,他纵是看得通透又耐如何?


  越非凌轻轻一叹,莫说他修炼千年窥不透一个情字,眼前这位上古神人如今还不是困在自己局中,还闹得魂神四散的模样。

  他举目看向千里眼来的方向,风静云停,未有半丝波动,始终不见那位脾气火烈的少年星君带著火焰汹卷而来的身影。

  眉间皱意更深,他转目看千里眼,轻叹一声:“他若无心,你便如何纠缠也是无用。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是堪不透吗?”

  然而他的话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仙凡纵是有别,但这情字……唉,还不是如凡人一般怎也堪不透麽?越非凌垂目敛去一丝失落,道:“先回去吧,你们不是还要找玄珠吗?若你替星君找著了,说不定事情便能和著说了。”


  千里眼猛地抬头,折射出光彩的眼睛灿烂得似一对琉璃宝珠。然後,他迅速掉转身,催动云彩往回飞去。

  看著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催动云团渐渐远去的身影,越非凌立在原地,只是苦笑:“如此眼神,让贫道如何放手?唉……堪不透,堪不透啊……”

  叹罢,却仍是驾云而动,赶了上去。  

  ============================================================  

  这头却说那开阳好不容易将自己整理妥当,虽说受伤不轻,但毕竟是仙家附身,皮肉伤不比仙家法器所伤,转眼便好了大半,只是多少有些不适,叫他走起路来还是有些怪模怪样。


  武曲星君如今是郁闷至极,发火找不著人,蹲在河边跺了几十足之後,终於一脚踢垮了篝火,猛然飞腾上天,往白仁岩而去。

  白仁岩倒是不缺香火,也不知道山下的百姓从何得知此处住了位龙王,每到初一十五,贡品香火总是旺盛,方圆百里也就这比较热闹,可惜谁都不知道这位黑虬龙王是条雷火神龙,最不耐熏眼刺鼻的浓烟,每逢有人祭拜,总是悄悄躲进山後的七星泉里戏水。


  这日巧也是祭祀之日,黑龙王一大早听得敲锣打鼓,冒头出来瞧了瞧,见几十百姓抬了高香上了半山,连忙窜出洞去,化成龙形钻泉里避烟去了。正耍得欢,骤闻头顶一声暴喝,才一抬头,竟见一杆亮银长枪带著咆哮火焰兜头扎来,黑龙王连忙一个滚身,避开急袭,枪尖砸在他脑袋刚舒服搁著的地方,石裂天惊,这哪是长枪刺出来的?根本就像天外飞岩落地,威力可比天雷,就这生生砸出一个深坑来。


  若他不是躲得快,只怕脑袋就要开瓢!

  七星泉也就那麽浅,黑龙王一翻身便就上岸了,可那枪如影随形,带著呼啸的烈火直刺龙身七寸要害。黑龙王也是恼了,张嘴狂啸一声,只见龙腾九霄,一条浑身闪了黝黑鳞影的黑龙!翔天际,角长棱横,金光灿烂,鬓须怒张,凛然不可侵犯。


  “谁人胆敢袭击本龙王?!”

  龙头从云间钻出来,正要去找来袭之人,就听头顶一声大喝:“黑龙!还找什麽?!本君在这里候著哪!!”话音一落,又是一枪扎来。

  黑龙王躲得也快,只是那枪身带起的火焰实在太猛,还是将他左颊下长鬓给燎去一片。

  这回他不用去看也猜到来者何人,也只有那位曾经打败过他的武曲星君有此能耐,这下可彻底惹火这位收敛了两千年脾气的龙王。

  “武曲!你不要欺人太甚!!”

  只见龙啸九天,自有风卷云动,顷刻间风和日丽的蓝空已是密云满布,云丛间隐隐透出游动的黑鳞龙身,偶闻雷动隆隆,云中电影闪烁,以昭龙王怒意。

  可怜吓坏了山下祭拜的百姓,以为做错了什麽触怒龙王,慌忙纷纷跪倒叩拜。

  来者果然是开阳,他眼下是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手里火云枪烈火腾腾,也不给黑龙王喘息之机,枪如灵蛇出洞,疾刺而来。

  黑龙王深知厉害,修长的龙身猛地盘旋而起,万道金光骤破厚云,云上现出一名神威武将,只见他身材魁梧健壮,头戴金盔,身披黄金明光铠,手执一把九尺有余的偃月长刀,冷光闪闪,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如此好极!!”开阳尚记得两千年前黑龙王便是拿著这柄长刀,横扫五百天兵,见他动了真格,开阳非但不惧,反而更觉血液沸腾。

  他手腕翻转,长枪枪头点地,左手捻诀胸前,疾喝一声,全身当即被华彩包围,待光芒散尽,只见一名英武青年,头带银盔,身穿轻羽雁翎甲,手中长枪黝黑挂亮,枪身火焰雕纹,未见火星,已觉热炽。


  两人阵仗,俨然是千年前那场逆龙作乱的恶战重演!

  既已摆开阵势,黑龙王也不再客气,长刀展形,飞身而起往开阳劈去。开阳知他厉害,自然不敢托大,手中火云枪向上拦挡,就听“当!!”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开阳只觉手腕震痛,不禁大喝一声:“来得好!!”


  星君手腕翻转,圈枪将黑龙王长刀格开,回枪直扎,火云枪尖拖了一道火舌直向黑龙王刺来。

  “好个屁!!”黑龙王脾性本就刚猛,虽说修身养性多年,但终归是本性难移,如今被惹得火气大起,尊卑早是抛诸脑後,管你是星君还是帝君,打了再说!

  见火云枪刺来,居然躲都不躲,长刀横扫千钧,他那把刀也非俗物,加上他雷火神能,这一道扫过去,刀身竟也是扫出一卷黑焰!

  一火赤红,一火隐黑,刀枪交击,威力惊天动地!!

  两人在天上缠斗不休,黑龙王力猛刀狂,拨山削石,更有雷火助威,交手下来,开阳只觉他威力更胜当年,如今莫说是五百天兵,只怕再来一千,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反观开阳,枪法灵动狠绝,刚柔兼施,其实若论臂力他当不在黑龙王之下,只是他非欲硬碰,一手火云枪斜闪悠回,巧而不浮,精妙得很。


  两者是势均力敌,一场恶斗,只震得气浪激泻,云丛四散。

  正是难解难分,眼看不斗上个三天三夜,也没个了断,突然开阳无端脚下一个踉跄,枪失了准头,险些掉下云去。可烈斗正酣,哪容半点错失,黑龙王手中长刀砍至,眼看就要将开阳劈伤。


  黑龙王也算余了些理智,立马撤刀,但刀势狂猛,岂容撤回?!就听他暴喝一声,劲力疾吐,往刀身注力,只听“当!!”一声脆响,偃月长刀竟教他震断两截!

  危情既过,开阳此刻也收枪立定,不再攻击。

  倒是黑龙王愣愣地看著手中剩下半柄长杆,刀头掉落凡间的偃月长刀,这柄刀可是他千辛万苦从北海求来万年寒铁打造而成,当日手执长刀阻挡五百天兵,何其威风?!如今……就剩下光秃秃的一杆……


  良久,黑龙王祭出一声咆哮:“武曲星君!!赔我偃月刀来!!”

  开阳也失了斗志,收了火云枪。

  黑龙王怒火冲天,过去一把揪住开阳,正要开骂,却不想看到他苦涩的脸色。这可不是他认识的武曲星君,黑龙王不禁愣了。

  眼见武曲星君大勃寻常,脸色难看得紧,胸中再大的火气也连忙丢一边去,急急问道:“可是出什麽事了?”

  开阳垂著头,额上鬓影遮了他的眼睛,声音也是难得一现的懊丧:“黑龙,我心情不好,来跟你讨点酒喝……”

  第十章 试心石前甄心意,扪心悟情始方知

  他名唤黑虬,若是点算起辈分,多少跟南海红龙王沾点亲故,可惜自从跟随逆龙应起事,逆天反叛後,族中已与他断了关系。

  当日官拜左路先锋,上天下地,无人不知在逆龙麾下,有金甲黑面猛将一员,横扫天庭五百神将,激战武曲星君五天五夜。当年不知多少妖邪企图巴结,只是他一身凛然正气,加上凶相丑陋,故此虽常在逆龙妖帝身边,却未有妖精敢稍加放肆亲近。


  却不知,其实这位黑龙王有样不为人知的嗜好……

  酒。

  黑龙王非但贪杯,而且还极嗜藏酒,下至凡间珍酿,上至天庭甘露,只要他能弄到手的,都尽数收藏在家中酒窖。

  时至今日,尚未改得过来。

  黑龙王的宅府不见人影,前厅的桌上也没看见人。

  浓郁的酒香从地窖深处飘上来,原来黑龙王跟那开阳直接下了酒窖,连杯碗都不用,直接一人提一坛开怀畅饮。

  黑龙王乃是龙族,自然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而那开阳,别看他一副青年後生的模样,居然也是面不改色,空掉的酒坛咕噜滚了一地,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

  可惜酒入愁肠,大多是浪费。

  黑龙王并非愚钝,自然看出开阳心中有郁,灌多少酒也不过喝水一般,虽说浪费,但他也不去阻拦,珍藏千年的好酒是一坛坛拿出来,毫不吝啬任其取之。他甚至不去好奇这位法力高强的武曲星君为何神情落寞,莫名其妙地来找架打,然後窝在此处拚命灌酒,他只是坐在开阳旁边,静静陪著他海饮珍酿。


  日落月升,他们就在这酒窖子里待了将近一天,窖中珍藏的酒酿被他们一扫而光,浓烈的酒香灌满窖底,甚至连黑龙王的府邸也全是馥郁香气。

  开阳喝干了最後一滴酒,终於丢下酒坛。

  一场好架,一顿好酒,将心中郁闷扫去大半。

  他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一切随性而为,若说之前千里眼对他所为之事羞辱於他,倒不如说,他对千里眼暗地里有什麽藏著掖著不肯据实相告感到郁闷。那个高瘦的男人,相识已有千年的男人,居然从一开始,便对他有所隐瞒。


  有什麽事不可以摊开了说?非要闷在心底,宁愿埋到烂掉臭掉为止?

  若不是之前言语冲突,把他给逼急了,只怕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那一天,他还是会僵著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站在自己身後悄悄地瞧著,始终不敢发出一句声响。


  然後──居然敢逃走!!

  把苦主折腾得够呛,那家夥竟敢一脸痛得彻骨的表情,要死要活的,末了连句道歉都不曾有,便腾云跑了!!

  可最叫人光火,让开阳极度郁闷的是……自己居然为他掉落的那两滴眼泪,以及那双眼睛流露的绝望,感到心疼,甚至,想要用尽一切法力,抹去那张脸上,最绝望的哀伤。


  “啐!胆小鬼!”

  开阳一脚踏在酒坛上,使劲地拧动,几乎要将坛身踩入泥中。抬眼看到对面坐著的黑龙王抱了最後一坛酒喝得甚欢,忍不住骂道:“我喝酒是心中不畅快,你倒是好,来瞧热闹是不?”


  明明是他一大早扰了黑龙王的清静,还毁掉龙王兵器,甚至把一窖子珍藏的酒给喝个精光,如今倒怪起别人的不是。上天下地,怕也就只有这位武曲星君能够这般把歪扭成直,直掰成歪。


  黑龙王喝得痛快,也不计较,这一仰头,豪饮最後半坛清酿,“啊……”长长舒了口气,足一个小娃儿高的酒坛“咚!!”地放回足侧地上。用袖子擦了擦溢出酒水的嘴角,丑脸露出绝非赏心悦目的笑容。


  “就知道喝!……”开阳碰了个软钉子,无奈地往後一靠,半依在身後的泥壁上,叹道,“本星君碰上了些麻烦事……”

  “可要帮忙?”

  开阳瞥了他一眼,哼道:“你帮得什麽忙?”哼哼唧唧了半天,终於说道,“我大概是被人喜欢上了!”

  “大概?这喜不喜欢的也有大概啊?”黑龙王不明所以地挠挠脑袋。  

  开阳啐道:“那人也没说清楚,干了一通蠢事,就跑得没影了。” 

  “哦。”  

  黑龙王听了倒也不奇。  

  开阳可不乐意了,叫道:“我说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何奇之有?”憨直的脸更是一副莫名其妙,“这事以前天庭也没少见过,只不过後来被帝君令行禁止,众仙家便收敛了许多。七位星君各有不凡,有心生爱慕者,那有什麽可奇怪的!”他躬身翻了翻地上的酒坛,有些失望地发现果真全都空了,一丁点都不剩,“早听说皂衣仙女跟琼霄仙姑对武曲星君甚是著迷了。”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开阳也不知是恼是气:“我管她们作甚!!喜欢我的是离娄!!”

  “离娄?”黑龙王瞪大了眼睛。

  开阳见他错愕的神情,居然有了一丝後悔,若是连黑龙王这般爽直的仙家人物都鄙夷千里眼那不可明言的感情,往後在众多苛刻无比的仙人当中,他与他要如何相处……


  不想黑龙王磕巴了半天,硬是吐出一句:“离娄是谁?”

  开阳想都不想,一脚踹起一个酒坛往黑龙王脑门砸去:“滚蛋!!”

  黑龙王头也不抬,举手一捞便接下坛子,凑近耳边摇了,仍旧无声,失望地放回地上。

  这才想起知道千里眼真名的人,天界之大,也就不出三人。大概连越非凌,也绝不知晓此节吧?难怪从不曾听那道人唤他离娄。

  嘴角咧出得意的弧度,笑容满面的开阳突然变得心情大好。

  “就是千里眼!”

  “千目神将?”黑龙王终於有点吃惊,可显然神经粗放的龙王还是没有受到太大的震撼,大约也就是露出“真想不到是他”的表情。

  开阳瞄了他一眼:“你可是觉得不妥当?我们并非雌雄……”他与千里眼均是男相神仙,虽说受天璇与狼妖的影响他早就不存偏见,但旁人怎麽看待,却不好说。

  黑龙王终於放弃了翻酒坛的活儿,抬身坐直了,应道:“没啥不妥的。你我同为仙众,岂有不知是男是女,不过是阎君笔下一个字。入了轮回,脱了肉身,要真喜欢,莫说男女,就是投了猪胎也得喜欢著。”


  他倒是阔达,却不知以前天帝就曾戏言将开阳丢落凡间投胎当猪,开阳尴尬一笑,指头刮了刮鼻子,小声嘀咕:“迟早给你找头猪婆龙,看你喜不喜欢……”

  黑龙王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尘:“若千目神将当真喜欢星君,那星君可也是如他一般的心思?”

  他一语点出关键,便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劈下一道电光霹雳,开阳登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自己,可也如离娄一样的心思?

  会否,想对离娄做一样的事情?

  “我……”

  “若星君心中困惑,小神倒有一件宝物,可解困结。”

  “是何宝物?”

  黑龙王指了山上方向:“此山顶峰处,上古遗下一枚神石,上不著天,下不临地,悬於天地之间,乃名试心石。无关仙妖人神,只要站在试心石前,便可悉照魂魄,探问真心。未知星君可愿一试?”


  开阳当即点头:“一试何妨?”

  黑龙王引开阳往山顶走去。

  想不到这小小白仁岩,一路山道曲径通幽,弯曲的小径从龙王殿後直通峰顶,不过半个时辰,便渐渐行近了。

  阔然开朗的山顶,两侧峭壁巍峨耸立,山谷在夜色中幽深如潭,不见深浅,但天空如深蓝幕布,星罗缀闪,更有一派万年神秘的庄严。

  乃见突兀的峰顶,果然有一块孤独耸立的石头,菱角参差,不成形状,此石前後左右均无依傍,竟能笔直屹立,千万年的风吹雨打,不过是削去点点石屑,未曾动摇半分。


  开阳一路上山,其实心里也不甚平静。

  他要在试心石前甄别自心所念……

  不知为何,他居然紧张起来。即便遇到再厉害的顽敌妖邪,或是在殿前参见无上帝君,他也不曾有半分紧张情绪,而如今,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以及对答案的猜测,不禁让他心跳如雷。


  面前那颗巨石迎风而立,虽然不懂开言说话,却仿佛一位通观世情,窥辨真伪的上古仙人,等待著开阳的询问。

  开阳却只站在十丈开外,定定地凝视著石头。

  若试心石答了是,他便去把离娄追回来,给他来顿好教训。谁让他敢把他欺负了,然而撒腿就跑!!但……若答不是呢?

  这样的话,也是得去找到离娄,告诉他,自己对他并不喜欢,让他放弃吗?

  然而若是这般,那个高瘦得男人脸上,大概又会露出像昨晚一般绝望的神情吧?

  心中一阵莫名刺痛,早在昨晚,便像扎上了一根锥子般,不时抽疼地提醒著他,离娄不在身边的事实。

  不行,他明明可以保护得很好的离娄,怎可以三番四次地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

  他突然惊心一怵。

  对谁,他曾经如此用心?!

  便是天璇之事,他也不过是尽心而为,再听天命,也不曾像天枢那般倾尽全力,拔龙鳞,御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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