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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目穷下_003

 然而离娄……

  离娄。离娄。离娄。

  他念叨著这个名字。

  天庭府邸那几日毫无戒心的相处,茶水清淡,仙果飘香,傍著那男人眼中轻轻的愉悦,若不是那一遭多手的打破,这样的和睦大概能延续个千百年……

  同下凡来搜擒大鹏,久违的喧闹集市,美味菜肴,却只记得听到离娄被鹏妖擒去,血染闹市的那一刻,心底的懊恼与惊怕,仿佛下一刻便要失去的恐慌,让他不顾天界规条召唤妖物差使……


  堂皇的星殿里,初次看到老是遮掩著情绪的男人,失控的眼神,最後消失在殿门处的背影,竟教人有种痛得心裂难补的错觉,因此,不惜耍了诡计,扰乱凡间众仙安宁,换来离娄三百年的近身监督,甚至不放心的,在他身上种下魂精……


  而在昨夜,他加诸己身的种种……

  堂堂武曲星君,若当真要著心反抗,难道区区桃香妖法,能够将他彻底震住麽?身体纵是再不能动,也是能魂神离体,没了束缚,将对方烧成灰烬也非难事。但他却始终不曾做,甚至在恢复之後,没有兴起半分报复的念头,盘衡在脑海里的,只有那个男人转身前脸上淌落的泪水,以及因无知而生的懊恼……


  如是种种,他又是对离娄怀了怎样的心思?!

  不言而明!

  他果然是个笨蛋!如此简单的事情,居然看不透!

  兜兜转转,磨磨蹭蹭,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大概是沾得离娄太久,给他唧唧歪歪的个性给弄糊涂了。  

  心中阔然开朗,不知不觉中,天边微亮,晨雾渐升,山岳澄清的空气教人心明意清。薄光散碎洒在他飘扬的衣袍上,风姿英卓。

  他猛然转身,只留下一句:“黑龙,谢谢你的酒!告辞了!”便一个飞身,连云也不召,直接踏空而去。  

  黑龙王也不阻拦,只看著星君渐远的背影,黝黑的丑脸上难得露出欢畅笑容。

  他眼神甚好,虽是晨光微亮,但仍是看到武曲星君年轻的脸上再现出了故有的直率,藏在眉间的阴霾亦已驱散。

  以星君的聪慧,昨夜的闷郁,不过是一时蒙蔽,如今必是想通了。

  黑龙王慢慢回头,看向那颗默然无声的顽石。

  上古神石?甄别心意的明镜?透视魂灵的神物?难道天地间真有这麽一颗称量世道人心的大秤砣吗?呵,哈哈哈……不过是他造府邸时嫌碍事随手丢在此处的一块石头罢了。


  若开阳真过去问了,这石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答案早存心中,只在悟与不悟。

  晨阳渐升,黑龙王一身玄色金丝龙袍,魁梧高大,神威凛凛。只见他身形一动,在阳光亮芒窜出天脚,射落山头的瞬间化出一尾乌身矫龙,盘游入山。

  清风中,留下一句低吟。

  “但使扪心常自问,直教坦步上云阶。”

  第十一章 上古玄珠天汉藏,纵目万里纳星辉

  话分两头,且说那千里眼与越非凌驾云飞抵绛珠河,在河谷落下。

  时已近早,河畔上残留了篝火烧尽的焦炭,灰烬随风或起或散,昨夜在篝火边生火的人早已不见所踪。

  千里眼走过去,低头看著地上遗落的那两尾烧得一半焦黑,一半不熟的烤鱼,弯腰拣起来。越非凌从他身後过来,却见他定定地凝视手里半生不熟的鱼,末了,突然一口啃了上去。


  不用去尝也知道这黑呼呼的鱼肉定是又腥又苦,加上又是从泥地捡起来,沾满了泥沙,丢给猫狗也不屑一顾。

  越非凌吓了一跳,只当他是饿了,连忙过去想要阻止:“若是饿了,先吃些糕饼吧!”看他袍袖一动,已挽出一篮子热气腾腾的糕饼。

  比起那两尾生腥夹沙又冷又硬的鱼,这热呼呼、香喷喷的糕饼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然而千里眼却未加理会,三口两口,连骨头都不剩地全咽下肚去。

  尘世烟火烧灸的焦苦,凡间河中游鱼的腥臭,却因为曾经由开阳的手,变得温暖。如若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昨夜,他大概就会与开阳一起坐在篝火旁,看著他从河里再抓来鲜鱼烧烤,看著他因为烤焦而咋呼的神情……


  虽然没有彼此身躯密合的炽热,但至少,能够相伴,不似如今形单影只。往後……只怕连见著的机会也没有了。

  越非凌看他神色恍然,虽不知原因为何,但多少也猜到,他又是想起那位年轻的星君了。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篮,不禁苦笑,珍馐百味,有的时候也比不上思慕之人亲手而作的粗茶淡饭。垂目时,小心地敛去眼中的怅意。然後将食篮收去,过去拍了拍千里眼的肩膀,提醒道:“我们还是快些去寻玄珠吧!”


  一语惊醒,千里眼连忙聚敛心神,展开神目,搜找这方圆五百里的绛珠河流域。可惜当如几千年前那般,全无玄珠影踪。

  千里眼收目闭眼,皱起眉头。 

  “寻不到麽?”越非凌轻声问道,见他摇头,便又道,“几千年前找不到,如今要寻也是难。轩辕黄帝是在哪里丢掉宝珠的,你可还记得?”  

  千里眼想了想,道:“只记得在轩辕登昆仑丘後,与素女同游时遗下玄珠。”  

  “黄帝为何要带著玄珠外游?带回去还有什麽作用吗?” 

  千里眼再想了片刻,才道:“轩辕本意要赠此珠与神後嫘祖,所以找的时候也是著急。”  

  “原来如此!”越非凌抬头看向天空方向,“素女乃是天汉中白水神女,这玄珠,恐怕千年前便不在凡间河中,悬到天上去了。”  

  千里眼不解:“这与素女有何关系?” 

  越非凌却是失笑:“神将曾在轩辕黄帝身边,怎会不知?嫘祖贵为轩辕皇後,自有人人称羡的地位,而素女,乃因与玄女一道授黄帝房中之术,方成侧妃。看得黄帝要赐宝珠与嫘祖,焉有不妒之理?”他本就是从人修成的仙,世情种种早是看得通透,关节处一想便通,怎是千里眼这种蜗居天峰万年的桃树仙可比。说白了道理也是简单,不过是女子善妒之故。


  当初去找珠的使者,知与奥诟,均是懂察言观色之人,虽也看出个中隐匿,但又不愿得罪素女,便借故寻不著宝珠。至於离娄跟象罔,却是不懂世故之人,老实去看去找,可惜玄珠早就不在河中,又哪里找得到?  


  最後还是糊里糊涂的象罔,给随便找了颗珠子回来对付了。  

  如今这玄珠,大概仍藏在天河繁星当中。  

  二人便在河边待至天黑,乃见星河烁烁,亿万光辉中,要细辩其中玄珠所在,简直跟大海捞针一般不可能。  

  便连越非凌这般聪慧敏捷的人也一时技穷,当真要找,便是招来三千天兵,全数扑进这天河繁星中每颗翻著来看,也至少得花个百年,更何况如今只有他二人,且看千里眼的意思,是要赶在开阳回来之前把珠子找出来。  


  千里眼一直仰著头,不言不语。 

  夜风吹得他一袭衣袍飞扬,颀长的身躯屹止如松,一缕缕未及盘起的鬓发凌乱散在肩上,有些落魄,却因那双眼中的刚毅而教人注目难离。越非凌便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著这个男人。 


  没有任何姿色可言,若只是匆匆一督,绝对会忽略掉这张毫无特色的脸。比起天上众多法力高深,亦是风采飞扬的仙家神人,只有一技异能的他,显得如此渺小。然而却不知,这皮囊下,藏著一颗顽韧的魂魄。也是只有靠近了,才会被他逐渐地吸引了去,再也无法拔足。  


  可惜,他的眼睛,始终看著最遥远的地方,追随著那位高高在上的星辰。  

  如今他站在那里,仿佛要飞升而去,追赶星芒再也不回那般,越非凌突然不能自已,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千里眼的手臂。  

  千里眼回过头来,有些错愕:“越道长?” 

  越非凌自知失态,慌乱间只得以苦笑掩饰,松开了手,轻道:“神将若不嫌弃,直唤非凌名字便可。你我虽然相交不深,相识也是有缘,其实不必如此生疏。”  


  千里眼虽是不解,但眼下急著去找玄珠,也便应了下来。  

  越非凌又问:“不知神将有何打算?”  

  看著万丈星河,千里眼似乎有了打算,他垂下头,看向越非凌,道:“我来找,若是找到了,便要烦劳非凌道长跑一趟,将那玄珠从天上摘下来。”  

  越非凌马上会过意来:“莫非你打算耗尽眼力去找玄珠?”连亲自上天一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怕千里眼这般施展眼力也颇有风险。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千里眼只是摇头,他没有调动天兵的能耐,更没有翻天倒河的本事,有的只是一双眼睛,一双可观千里,可透天地的眼睛。只是这目力张展之後,何处才是极限,他从不曾试过,自然是不得而知。


  今日,他便要一试,用这双神目,去探天河深浅!  

  只见他跃升而起,腾在半空之中,风声猎猎,刮面而过。待那神目一张,只见千里眼浑身漫出一层淡淡银光,双目中,更隐隐闪烁金耀。  

  他静静挺立在半空中,一眼过去,双目纳下万颗星辰,斗转在眸。  

  只是这般寻找,实在耗费心力。  

  就是这样过了两个时辰,他身上的银芒开始若隐若现,黯淡下来。下面越非凌看得心里也是著急,可惜此刻纵有再高深的法力,他也是无力相帮。  

  千里眼觉得眼前有些昏花,颗颗星辰不断闪动,仿佛在左右挪移,双目开始疲惫,但他却知道,如今是休息不得,若稍是耽搁,错过时机待那天亮日出,星芒隐去,便会前功尽弃。  


  他催动身上微薄的法力,集中在双目上,便见附身的银光又现璀璨,却比之前更亮。越非凌知他动了魂神真力,已下了破釜沈舟的打算,不禁踏前一步,心念有动,是担心他无力负荷,更是怕他伤了元神。  


  千里眼眼中金光越灿,纳入目内的星点亦越多,这万丈天河,顷刻间,竟教他尽入眼底,而他那身银芒,亦渐化为金。  

  越非凌见状,心知他已突破己身极限,入了另一境界,正要为他高兴,猛然看到一滴鲜红的泪点从他眼角滑落。 

  不!那绝非眼泪! 

  却见千里眼双目迸裂,鲜红的血液如泪般淌落两腮。脆弱的双目根本无法承受过於集中的力量,千里眼纵是突破了极限,但身体仍未习惯,焉有不伤之理? 

  只是那高瘦的男人仍是不管不顾,任由血线淌过腮,嘀哒嘀哒地洒落地上,甚至顾不上稍微伸手去擦。  

  眼睛越来越疼,那种像千根针扎的异痛,让他想起了那次食下墨矐草毒时的剧烈痛楚,这越来越厉害的疼痛,似乎在预兆著什麽。千里眼相当清楚,他其实已无法负荷再多,该是立即收了法眼,方能保住平安。然而,如今在他心中,更重要的,是寻到玄珠,求得开阳原谅,只要能回到之前平静相处的日子,他便是再瞎掉,也是值得了。  


  故此他始终不愿放弃,从眼眶涌出的血越流越多,濡湿了衣领,鲜红颜色入衣後转得深沈暗黑,触目惊心,两边眼角处的皮肤甚至开始像老朽的树皮般逐渐枯萎龟裂,往脸颊处蔓延。  


  越非凌终於看不下去了。只见他手袍一展,如同幕布一般席卷上天,挡在千里眼面前,试要挡他视线。随即腾空而动,跃至千里眼身跟,低声劝道:“别找了。”  


  然而此刻千里眼双目已浸满血水,瞳仁却惨白缺焦,似盲了一般。他终於闭上了眼睛,抬起手臂,指向最南的方向:“在那里……有劳道长……”话不及说完,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向後倒去。  


  越非凌将他牢牢接在怀中,扶好了,方朝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里有一颗硕亮的星辰,在星辰背後,隐隐有点阴影,只是天星太过光亮,那影子不过是恍惚之间,极难察觉。  


  素女乃天汉神女,要在星河中收纳一颗珠子何其简单,即便当日轩辕黄帝明辨此节,恐怕亦未必能够从茫茫天河中寻回玄珠。更何况是千里眼……  

  越非凌低下头,细细凝看著侧头歪靠在肩膀上的男人,惨白的脸上全是干涸的血线,眼角下的一片脸竟像年迈的老人般枯皱,落到如此狼狈的田地,却只是为了武曲的一句原谅。这个男人,当真是傻得可以了。  


  然而这样的心,才更为珍贵。  

  越非凌带著千里眼回到地上,将他轻放在一块石下躺好,随手脱下外袍覆在他身上。遂转身,招来云,飞上天际,未几,便带了一枚漆黑如墨的乌色玄珠降落地上。 


  这枚玄珠有拳头大小,珠身墨黑,却透亮晶莹,内里隐约有亮影闪烁,似乎蕴含极大力量,在越非凌手中隐隐渗出仙气。此珠本就是轩辕黄帝所有,更浸在星河多年,吸取星华之聚,非比寻常。 


  越非凌虽亦见惯宝物,但如今这颗上古玄珠却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珍宝。若借此珠修炼,修为绝对是日以作年,事半功倍。  

  然而越非凌只是扯了一卷帛布,将这玄珠裹好了,带到千里眼身边放好。转身走去河边,取出一方静帕洗湿了,复又回去,扶好千里眼,替他细细擦去脸上血痕。待帕子擦得全是污血,便又再往河边清洗,如是者循环了好几趟,终於让千里眼的脸干净了。  


  他收了手帕,看了看天色,天仍未亮,至少还有大半时辰。  

  越非凌坐到千里眼身侧,那双锐利的眸子已经闭上了,便也无法知晓他做了什麽。他可以在自己面前安心的闭上眼睛,是对自己的信任吗?  

  儒雅脸上露出温柔笑纹,越非凌伸手挽起男人鬓边的一缕碎发,慢慢揉著。  

  “你尚且不知,我对你的心思吧?……若是知晓,大概就算眼珠子碎掉,你也不会闭上眼睛了。”他轻笑著,抬头看向已经不再漆黑一团的天际,“你既有交付,非凌自然不能辜负了……瞧,我们便等到日出之时,若之前武曲星君出现,我便把你还给他。但,若是日出了仍不见他,那麽……” 


  凤目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欲念,“你便是我的了。”

  第十二章 唯见玄珠失踪迹,鄱阳湖底访四渎  

  日上三杆,开阳离开白仁岩後急往绛珠河而回。

  日出离开时他曾感觉到离娄身上的魂精有所回应,心里念著他不是离去了吗?怎又回去了?回去,是不是在找自己?

  心中不禁微微生甜,那个木纳的男人,终究是舍不下。

  岂料日出之後,竟突然再感觉不到魂精所在位置!

  开阳虽不知发生何事,但隐隐觉得不妥,便更加快速度往厌火国方向飞去。

  在绛珠河谷降下云头,除了那堆早已熄灭的篝火,并未看到千里眼的身影。

  开阳皱了眉头,抬头四下张望,却见不远处一块石头下,放了一个布包。他连忙过去捡起,未曾打开,已察觉了里面散出的阵阵仙气。

  这是何物?

  便掀开了帛布,只见里面藏了一颗通体漆黑的宝珠,珠中烁烁亮影。

  莫非是轩辕玄珠?!

  开阳心中大喜,可转念一想,这宝贝岂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必定是千里眼寻到此物,心中不禁有些气堵,好啊你个千里眼,把我气跑了也不来找找,偏还急著去寻什麽宝珠……回头再给你算帐!


  他将宝珠收入乾坤袋中,遂再四下张望,倒想看看那个木纳的家夥是不是想玩什麽把戏。可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影出现,却是奇了。

  既是寻到玄珠,怎不亲手交与,却独独留在此地……

  莫非?

  有什麽不测?!

  开阳登时大惊失色,他负气而去害千里眼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如今连他臂上的魂精也失了联系,只怕掳走千里眼的,绝非等闲人物。

  到底是谁?!

  竟有能力封了他的魂精,将离娄不声不响地带离此处?

  心乱如麻,只一想到千里眼不知在何处,也不知会否受伤,便静不下心来。但他亦知急躁於事无补,突然他抬掌化出一团烈火,猛然一把抓灭,硬生生地将掌心片肉烧伤大片,痛得他双眼微敛,皱了眉头。


  但多少,教他冷静了下来。

  带走了千里眼,却留下了玄珠,这显然是知道这珠他正在寻找,留给他,便像作个交易那般,用珠,换离娄。

  而眼下,知道此事的,除了黑龙王,便是……

  “越非凌!”

  开阳咬牙切齿大吼一声,直奔厌火山上越非凌的宅院,然而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摇摇摆摆的翠竹和飘散清香的藿香,任开阳找遍了竹楼,仍是一无所获。

  那越非凌到底将离娄带至何处?!

  开阳站在竹楼下,瞪著这摇曳生姿的紫竹林。

  怒火中烧的武曲星君猛然跃起,骤然间,身後烈火腾空,整片紫竹林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不过半炷香时间即化成飞灰。

  开阳在空中盘旋半天,终未能找到越非凌与千里眼的踪影。

  寥寥碧空,只见云踪。

  开阳踏著火红云团,瞪著下界起伏的山岳,忍不住咆哮大吼:“千里眼!!你给我回来!!”

  吼声震彻天际,如同暴雷骤起……可惜,始终无人应答……  

  ===========================================================  

  如是者,光阴匆匆,斗转星移间,时过一年。

  期间开阳也管不了其他,将轩辕玄珠交给天枢,便是走遍五湖四海去找千里眼,然而始终遍寻不获。

  与越非凌交好的黑龙王可是遭殃了。

  他与越非凌虽说相交千年,但仙家之间,因不受天寿所限,故彼此之间极少互通往来,说起那越非凌,黑龙王也只是知道他自青丘得道,时常云游四海,偶尔来白仁岩拜访。故越非凌在其他地方有藏身之处,实在未得而知。


  只恼得开阳险些一把火烧掉黑龙王府邸,但他也知道,黑龙王不过一片好心,举荐越非凌为其向导。黑龙王性情耿直,又岂会料到出现如此状况。究其根本,也是因自己鲁莽,任他走了去,总想不起那个男人法力微弱,也就只懂得一星半点的法术。


  虽然开阳并未多有责怪,黑龙王却觉难辞其疚,遂这年内亦多方访寻。

  这日他离开白仁岩,到鄱阳湖求见四渎龙神。这四渎龙神原是东海太子,因镇妖有功,遂受天帝加封为王,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大水脉,若说这大海汪洋是四海龙王掌管,那中原大地的水系便是在这位四渎龙神手中。


  黑龙王在鄱阳湖龙宫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传令的龟丞才慢慢悠悠地爬出来,抬起蒙眼,回复道:“黑龙王,我家龙王正在午睡,可容再稍候片刻……”

  黑龙王皱起眉头,但他还是耐了性子,道:“有劳龟丞再去通报,便说本王有要事求见。”

  龟丞有点不耐烦地缩了缩脖子,哼道:“黑龙王,小臣也就给您说句实话吧,我家龙王在龙宫後院跟龙妃戏棋呢!您还是回去吧!”说罢,转身便往回走。

  黑龙王瞪著金壁辉煌的玉雕龙宫,黝黑的脸庞渗出一阵森意,大眼微敛,突然身形爆长,现出黑龙真身来!!

  只见一条漆黑亮鳞的巨龙在龙宫上盘旋,猛然发出一声高啸,顷刻间水底潮浪汹涌,地动宫摇,仿佛要崩塌一般,吓得水底那些虾兵蟹将四下奔逃,一出来却又目睹龙王神威,全都吓得魂飞魄散,动弹不得。


  矫健修长的黑龙翻游水中,乌黑鳞片间隐隐透出红光,龙身四周水温爆升,咕噜咕噜冒出气泡,仿是在烧开水一般。

  湖中水族哪里敢靠近,只怕一近了便要被烧熟作汤。

  正是不知所措,忽然听到凉凉的声音从龙宫慢腾腾地飘出。

  “怎麽?二叔当我这鄱阳湖是汤锅麽?”

  便见一名身著白底金线龙袍的俊秀青年踏水而来。看著黑龙矫长的躯体,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流光。

  黑龙王收了真身,现出铁塔般的人形,这位白龙袍的青年虽亦是修长高大,但比之黑龙王那魁梧个头,却仍是矮了大半颗脑袋。

  看著跟修美龙身全然不搭配的丑脸,青年飞剑般的俊眉皱了起来。

  他拢了拢袖子,似笑非笑地说:“难得二叔来看小侄,倒是不知小侄有什麽得罪了二叔,要在这湖里闹得跟翻江倒海似的。”

  黑龙王自知一时冲动,既身在四渎龙神的地盘,却以龙身搅乱湖水,已是对湖中龙神的羞辱,更何况此来有求於他。黑龙王只得诧笑道:“我这暴躁脾气总是改不了,方才是急著见你……”


  “哦?”俊逸的脸现出笑容,四周的虾兵蟹将都给看呆了,他们伺候这位四渎龙神多年,除了一张冷酷淡漠的俊脸,就没见他笑过。

  如今青年笑如春风,眼角扫到被适才龙王神威吓得缩在壳里的龟丞:“莫非是下臣有什麽怠慢之处?”

  黑龙王眨了眨眼,他无意怪罪,便也没有作答。倒是那龟丞怕四渎龙神怪罪,慌忙钻出个头来,意欲辩解:“冤……”话不及说,只见青年手指一拨,一道耀目白光炽过龟丞,登时将他打回原形,变成一只绿背大龟。


  明著是他指使龟丞拒他於门外,如今却将罪过丢给龟丞,还将它打回原形,黑龙王忍不住道:“敖殷,你──”

  “二叔!”青年亲热地拉了黑龙王,往里殿走去,“别管它们,咱们有好几千年没见面了,得好好叙叙才是!快进来坐,小侄给你备了鄱阳湖最好的谷雨尖茶!”

  黑龙王只是一脸苦笑,刚才不是又是午睡又是戏棋的吗?须知要泡谷雨尖,须山泉水、砂壶、粟炭烧的沸水,哪是一会儿功夫能做得好的?

  “那龟丞……”

  青年显然对他过於关心那只绿龟感到不满,笑脸顿时拉了下来,瞥了一眼外面可怜巴巴的绿背大龟,哼道:“行了,我回头给它恢复过来便是了。”

  对著这个少年得志,贵为一方龙神的侄儿,黑龙王实在是莫可奈何,只得任由他将自己牵进内殿。殿中茶桌上果然摆了一壶方泡好的谷雨尖,青年拉了黑龙王坐下,亲自给他上了茶水,自己却是不喝,只托了腮坐在一旁。


  黑龙王早是习惯了这侄儿看人直勾勾的眼神,也不计较,喝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

  青年见他心不在焉,便问:“不好喝吗?”

  黑龙王摇头,道:“敖殷,本王此番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他道明来意,却不见那青年脸色从悦转冷,末了待他说完,青年已收掉笑容,冷冷笑道:“原来是替武曲找人,侄儿真是自作多情,还道二叔尚惦记著小侄前来探望,哼……”他撩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道,“若其他人来求尚且好说,不过武曲星君前些日子到我鄱阳湖底大脚一踏,硬是震塌了半座龙宫。湖漫河堤,又淹了我的龙王庙。二叔,小侄并非狭隘之辈,只是这公道,总得要先还吧?”


  黑龙王闻言大觉头疼,心道这武曲星君谁不好得罪,偏要得罪这个睚眦必报的东海小太子,当初在东海龙宫,这位小太子便没少给四海龙王找麻烦,若非如此,岂会将他遣出海界,到这鄱阳湖为王。


  见黑龙王欲言又止,青年眉峰一转,却又笑了:“不过既然是二叔来求,小侄也不好驳了二叔的面子。这样吧,人我可以找,不过得有条件!”

  “什麽条件?”

  青年半眯著眼,遮了眼底滑过的狡意:“小侄与二叔多年不见,惦记得很,就请二叔在小侄龙宫内多留几日再走如何?”

  黑龙王还以为他要提什麽难办的请求,这一听,便连连点头答应:“自然可以。”

  “好!”青年绽出璀璨笑容,自椅上一跃而起,“二叔你且稍坐,待侄儿去去就来!”言罢,连步而出,才是两步竟就耐不住性子浑身银芒乍现,刹那间只见一条通体银鳞的巨龙盘过内殿走廊,游出龙宫。这条银龙实在漂亮,湖底绿幽波光之中,这银色鳞片竟似宝石一般闪烁点点蓝影。


  黑龙王呵呵笑起来,看著银龙远游而去的身影,不禁轻叹这小侄儿怎都当上四渎龙神了,脾性还是毛躁得很。虽是如此,不过这世间似乎没有这小侄儿办不到的事,既是答应了,总会办得妥当。


  他打量了一下这琉璃柱珊瑚壁的华丽龙宫,实在是自己那简陋的白仁岩府邸没法比较。

  不就是住几天麽?这有什麽?

  但黑龙王大概还没想清楚,这几天,到底是多少天……

  ===========================================================

  过了三日,开阳突然遇到一条额头有鲜红圆点的鲥鱼精,便说是黑龙王带来口信,道已经找到越非凌,他与千里眼,正藏身於河洛之地,伏牛山中。另又附赠一枚辟水珠,说是四渎龙神的谢礼,至於之前闹鄱阳,毁龙宫之事就此一笔勾销。


  开阳虽有些莫名其妙,但既得知千里眼下落,也不顾得其他,收下辟水珠,便急急往伏牛山赶去。

  第十三章 辟水宝珠分飞瀑,幻境自在伏牛山

  且说开阳赶到河洛之地。伏牛山西接熊耳,南达南阳,东至桐柏,在淮河与汉江分水,此处八百里山,层峦起伏,有见是祥云飘飘,飞泉流瀑,青霭踏云雨,缭绕枫香林,如似人间仙境一般。


  开阳却是奇了,这年来他他踏遍三山五岳,伏牛山也曾来过,但并未找到越非凌的踪迹。如今既有四渎龙神指点,他又再来此,在空中搜看一遍,却仍是看不出一点痕迹。


  莫非是四渎龙神有意捉弄?

  但转念一想,既是黑龙王授意,他应该不会随意糊弄,便压下云头,取步而上,一步步攀了山岩往里山走去。

  伏牛山山势起伏,自然有不少凌空坠落的瀑布。开阳正路过一帘瀑布,突然怀中辟水珠震动起来。这宝珠遇水见灵,不需催动,竟自发将面前水瀑分开两边。

  开阳不禁失笑,四渎龙神送这东西给他有何用处,他又不必下海落湖,再说他也懂得水中避水之法,没有这辟水珠,照样是来往自得。

  他也没有理会,这一路过去,辟水珠总是遇水即分,连山泉溪水也不放过。

  他爬了半个时辰,面前又出现了一帘飞瀑,骤一看去并无异样,开阳便要走过,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回头一看,见这白瀑哗然而落,气势不凡,只是……怀中辟水珠却毫无动静,并未像之前那般将瀑布撕开。开阳心生疑窦,遂转过脚步,慢慢走过去。


  便是走得如此贴近,耳中听到轰鸣瀑坠,但这仿佛倾泄而来的瀑布水流,连半点都不曾溅落在他身上。

  幻术!!

  开阳左手一扬,火舌卷腾,烧了过去,乃见火影掠过,焦味传来,瀑布骤然消失无踪。半空中只见有一幅烧了大半的画卷打著旋儿缓缓飘落,烧焦大半的画面上,画的是栩栩如生的山中飞瀑!


  难怪他遍寻不获,原来此地施下障目幻术,以蔽双眼。

  如今幻术既破,顷刻露出真实景象。面前哪里是什麽高山飞瀑,不过是一个平缓的山坡,坡上一片紫竹林,林中飘出来藿香的香气,还有隐约在林间的竹楼,居然跟厌火山上被他烧掉的紫竹林一模一样。


  开阳暗自吃惊。

  迈步走上山坡,穿过紫竹林,竹楼筑在林中,竹影摇曳,附近不见什麽人影。开阳正是疑惑,忽然听到竹门吱呀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出来。

  离娄!

  声音居然咽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开阳张大了眼睛死死瞪著那个男人,怕一眨眼,他便像刚才的幻术般消失无踪。

  相隔一年,这个本来就薄削的男人更是清减了。

  男人的动作有点缓,他慢慢走下竹楼,走到藿香田前,他手上挽了一个水桶,桶里插了长瓢,似乎打算为藿香浇水。他径自绕著田边,细细地将水洒进田里。

  藿香素紫的花随风而摇,像打著旋儿在跳舞,讨人欢心。

  开阳突然觉得,原来这个总是孤独而坐的男人,没有了自己,却也能活得相当自在。心中不免升起一阵苦涩,千里眼失踪的这一年里,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想起很多事情。


  阻挡在二人之间的薄纱霍然挑开後,方才察觉,离娄,总是在包容著他。而原来自己的任性,却无时无刻都在伤害著这个总是隐忍不语的男人。

  若非到了临界的极限,只怕即使到了天荒地老,千里眼都不会让他知道,而自己,也仍旧会是一无所知。

  多少有点埋怨男人的自以为是,但更多的,是心疼这个男人坚忍的自控。

  想过很多情况,也猜测过最坏的可能,他甚至跑落地府,寻了阎君问他千里眼是否仍在人世,得到的回答,是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上古异人,甚至比阎王爷还要老,这生死簿上根本便没有记载。见开阳一脸担忧,阎君倒是难得开恩,告诉他地府暂时未收留上古魂魄。


  知道千里眼还活著,他便不曾放弃去寻找,腰间乾坤袋里放满了从天璇殿中搜刮的仙草仙药,担心找到千里眼时,若是生命垂危,便将这些能增万年功力的仙药塞进他嘴里,然後带回天界求帝君救治,总能缓过命来吧?


  可这些,显然根本并不需要。

  千里眼过得相当好。

  一剪贴身的青苍丝袍,越发衬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段,整齐的发髻插上一支木簪,不是很矜贵,但雕纹细致,别见心思。

  开阳干涩地想著,那人似乎待千里眼相当不错,自己一直跟千里眼在一起,却从来不曾想过为他做些什麽,只是一昧地跑在前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有过。

  或许,他们相处起来,要比与自己更是适意。

  如今,寻遍千山万水终於找到的男人就近在咫尺,他竟然没有勇气去唤他,怕看过来的眼神,再也不是过往的专著,而是烧尽一切後的冷漠。

  千里眼似乎并未察觉站在不远处的开阳,待一罐水浇完了,方才放下活计,抬起头来。而他的眼睛,恰恰朝向了开阳的方向。

  开阳只觉心脏咯!一跳,他看到他了!

  攥紧的手心不觉出汗,要、要说些什麽吗?明明来时早想了许多话来,可如今却连半句都吐不出来。

  正是踌躇,却见那男人对他视而不见,转身回屋。

  即使是看到了,他也不愿理睬?!

  心脏的部位又苦又涩,抽紧著疼痛。

  是吧?像他这般任性傲慢的家夥,莫说是喜欢,便是相伴也该让人无可奈何地头疼,离娄他,也终於是厌烦了吧?

  连话也不愿跟自己再多说一句……

  看著男人渐渐离远的背影,开阳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

  如今离娄跟越非凌过著世外隐居的生活,比起跟著自己受灾受累,不知要好多少倍。难怪连见都不想见了。

  可……他不甘心。

  他尚且未对离娄说明自己的心意,这一切,便已要结束了吗?!

  武曲星君忍不住迈前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田边的枯枝,响起突兀的断裂声。

  正准备进屋的千里眼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向开阳的方向,有些疑惑地唤道:“是非凌道长吗?”

  开阳大为错愕,两人相隔不过一片藿香田,如今天色明朗,眼神再是不济,怎也不可能将他跟越非凌两人错辨才是。

  这是怎麽回事?

  却见千里眼未得回应,有些犹豫地摸索了两步:“道长才去半天便回,可是漏了什麽东西吗?”

  此刻开阳已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曾经锋锐逼人的黑眸,如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灰,摇曳的翠竹,紫缤的药草,亦无法在他的眼中留下半分剪影。

  离娄他……双目已盲!!

  开阳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他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可以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映照著火光的跳跃,如今不过是隔了片息之间,居然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为何如此?!

  怎会如此?!

  当即不顾上什麽愁肠婉转,开阳一跃而起,落到千里眼身跟,一把拉住他肩膀:“离娄,你的眼睛怎麽了?!”

  千里眼骤闻他的声音,整个人仿佛中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良久,那肩膀上熟悉的,炽热的温度传入心中,方才似自梦中惊醒。只是,仍还是不确定地问:“是开阳吗?”总是生硬话音,已带了一丝颤抖,便像踏出了沙漠的旅人,当看到辽阔在前的绿洲,不敢置信的狂喜,还有莫名的恐惧,怕眼前的一切,不过又是海市蜃楼。


  开阳也是难耐心底的撼动,他有些狼狈地咬咬嘴唇,伸出手,小心翼翼凑近千里眼的双目。

  不能看到眼前之物的眼睛,既是他的手如此地贴近,仍未有半点反应,只是徒劳的睁开著,当开阳的手指触碰到脆弱的眼帘,才敏感地眨了眨。

  这双眼睛可以说是千里眼最引以为傲的法器,即使天上众仙,法力再高强,也无法拥有能视千里的能力。

  可如今,却连张在眼前不过半寸之地的手掌,都看不到了……

  男人木纳的脸并没有哀伤,然而开阳却觉得眼睛鼻子又酸又涩。

  千里眼只听得开阳一句问话,却再听不到他的声音,除了臂膀上搭著的手,他什麽都不知道。这一年来一直都是漆黑一片,尚以为习惯了,然而如今,却因为无法看到眼前的星君,千里眼初次感到懊恼。


  “开阳……你原谅我了吗?”

  他肯来见自己,想必该是原谅了吧?然而他还是不确定地问开阳。

  开阳瞪圆了双眼,尽管知道男人看不见,他还是瞪著他,恶狠狠地咬牙。他是否原谅,难道比盲掉双眼更重要吗?这个本末倒置的男人,实在让人气得牙痒!

  “开阳?”

  虽是气恼,但听著男人语气中流露的不安,开阳还是软了心,哼道:“本星君岂会那般小气!哼!”

  正要多说几句调侃他,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男人从来都是僵硬木纳的脸上,就像瑞雪初融般,出现了柔和的笑意。平怏的眼角变得生动,两颊浮出笑纹,嘴仍是闭合著,但翘起的弧度足以说明他的愉悦,没有半分作伪,也没有半点勉强,温柔得……让人可以溺死其中的笑容。


  明明知道那双眼睛看不到自己,然而在虚无的视线凝视下,开阳只觉得口干舌燥,两颊生热。若是有面镜子在旁,他大概便能看到一张红至耳朵的苹果脸了。心有些慌乱,想移开视线,却又舍不得这难得一现的笑容。


  开阳收了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有点意乱地摸挲手指,低喃著:“笨蛋……眼睛都看不到了,还计较这些作甚……”猛地回过神来,开阳提声问道,“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是不是越非凌搞的鬼?!”


  千里眼却是摇头,道:“是我自己一时失察,耗眼过度,销尽神力,至令双目失明。”

  “那你怎麽不来找我?”

  千里眼哑然失笑,只是摇头:“都看不见了,哪里找得著你。也不知你气过了没,便只好留在此地等你了……”

  “你待在这种地方让我怎麽找啊?!”

  想起这一年来寻寻觅觅的焦急,开阳咆哮大吼,千里眼却是不解:“不好找吗?半山紫竹林,你也来过一次。”

  开阳听得皱起眉头,只觉千里眼话中隐有不妥之处,遂疑问道:“离娄,你知道这是哪吗?”

  “此处不是厌火山吗?”

  开阳只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越非凌,居然敢欺离娄双目失明,难辨真伪,将他困在虚境之中,安得是什麽心肠?!若非得四渎龙王相助,哪怕再过百年,也未必能找到离娄。


  眼下也不多做解释,先离开此地再说,便拉了千里眼,往山下走去。

  尚才走出紫竹林,突然温儒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星君留步。”

  便见那青衫道人飘然踏云而落,拦在他二人面前。

  第十四章 林前拒助携手去,云上诉听千年情

  从云上下来的青衫道人正是越非凌,瞄过开阳牵着千里眼的手,凤目中隐约透出一丝愠色,只在眨眼间便已隐去。

  “未知星君意欲何为?”

  “哼!你来得正好!”

  一年的思念,千里眼失明的震惊,开阳心里全是闷燥恼火,他深恶越非凌欺骗离娄,将他藏在幻境之中。

  然而越非凌却只是微笑,未见半分心虚,朝开阳拱手道:“一年不见,星君的脾气倒还见长了!”

  开阳嗤鼻不理他语中调侃,哼道:“牛鼻子老道!你强将千里眼困在此地,是何居心?!”

  “困?”越非凌闻言却笑,“星君此言差已。神将一无囚锁加身,二无固壁阻拦,何来囚困之说?”

  “说得好听,你在这伏牛山中布下幻术,骗他在此地等我,又施法封了千里眼臂上魂精,让我找不到他!居心叵测!!如今我倒要听听,你作何解释?”开阳身上隐隐升起红芒,只要这越非凌道不出个所以为然,便要动手教训。


  越非凌却未惊惧,亦未即刻作答,似乎全不在意面前气势汹汹的开阳,一双凤目却越过武曲星君,落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

  千里眼身上那身苍青的袍子看似朴素,却是雪蚕天丝,经云中仙子剪裁而成,天衣无缝。而那发髻上的木簪,虽非金非银,状似普通,其实乃乌沈地底四千年的金丝楠木为基,珍贵无比,可谓是段金段木。而这一年来的吃穿用度,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巧。


  然而,却始终无法让这男人安下心来。他无时无刻在等待着,每逢有风吹草动,即便是正在用饭,他都会放下碗筷侧耳去听,是不是那年轻的星君终于回来了。

  今日,他如愿以偿。

  这一年来积沈在眉间淡淡的忧郁,无论如何开解,还是寻些事情转移注意,却始终无法让他展颜。但如今,只是牵着开阳的手,他眉角已是悦意流露。

  此刻千里眼因为开阳的质问而皱起了眉头,不能映入光影的眸子看向他站立的地方,即使如此近了,他仍旧看不透这男人的半分情绪。

  没有回答开阳,越非凌定定看着千里眼,问:“神将莫非不相信贫道?”

  千里眼无神的瞳孔仿佛有锐光流过,声音是冷静的睿智:“道长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越非凌心中叹息,只是武曲星君的一句话,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便如同海边的沙堡般被浪潮轻而易举地冲塌。

  “星君误会了。”

  越非凌道:“贫道实有苦衷。此举,全为治愈他失明的双目。”

  开阳一听,连忙问道:“他的双眼可还能治吗?”

  “贫道不敢托大,虽说不易,但还是多少有些希望。”

  “如何医治?”

  越非凌不紧不慢,说道:“当日神将为寻轩辕玄珠耗尽法力,双目亦因用功过渡乃至失明,究其根本,乃是元神受创所致,固药石无惘,唯有休养生息,待元神复原后再图修补。”


  开阳闻他所言心中一紧,之前未及细问,如今方知那颗墨黑的珠子,竟是用千里眼一双神目换来。早知如此,莫说是轩辕玄珠,便是天帝玉玺他也不让千里眼用眼去找……然而事已至此,却是多想无益了。唯今之计,便是快些寻法子让他重获光明。


  又闻那越非凌说道:“神将本就是木属仙人,火能烧木,要休养生息,自然不能太近火源。厌火国地火极盛,神将不宜逗留,故贫道选址伏牛山,此地近水有木,集日月精华,更能培正固元。”他顿了顿,看向开阳,“此外,星君也擅长用火,为了避免不必情况,贫道设了迷障,隔绝世外。”


  开阳有些着急,慌忙想撒开千里眼的手。

  却听越非凌道:“经这一年休养,大体业已复原,近火无恙,星君不必担心。”再看向千里眼那方,“贫道也知神将挂心星君,却又恐神将奔波劳累,动了心神,加重伤势,故未将实情告知,望请见谅。”


  他说得合情合理,开阳脸色渐见缓和,想了想便问:“那还要如何做,才能教他恢复从前目力?”

  “贫道确有一法……”

  他话不及说完,却听千里眼骤然插话:“越道长费心了。这年来多谢道长照顾,末将铭感五内。”

  开阳听他话头,似乎是打算拒绝越非凌帮助,反而急了:“可是……”

  但千里眼手掌一紧,示意他莫要多言,然后走前半步,向越非凌略一施礼:“就此别过,道长日后若能修仙飞升,到天庭西侧广房宫,末将定当再作酬谢。”

  越非凌定定看着他,莫名不语。

  千里眼也不再等他回答,反手拉了开阳,错开越非凌身侧往山坡下走去。

  开阳深感疑惑,本想细问,此时千里眼却稍稍低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开阳,我法力尽失,驾不得云,你可否召云带我一程?”

  “好。”开阳也就不再多想,随手招来一朵祥云,与那千里眼驾云离开这伏牛山。

  这山头再次恢复寂静,青袍道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方才抬手掩面,片刻间,骤然失笑,手掌遮不住翘起诡异弧度的唇角,尚有一句句低吟荡漾四周。

  “千里眼,千里眼……贫道怎么忘了,你是个悉辨天下,目纵千年的神仙……便是一时蒙蔽,只要揭开一角,便瞒不过你了是吗?……”

  指缝间,透出一只浸满邪魅的凤瞳。

  “呵呵,可惜如今,贫道已难放手……”  

  ============================================================  

  “离娄,为何不听听越非凌的办法?”

  伏牛山早在身后隐去,开阳虽是如此问,但心里却因离了那越非凌大觉放松。

  “不过那个家伙也真是过分,将你隐藏在山中不说,还封住我留在你臂上的魂精,让我好生难找,要不是得了黑龙王一臂之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他话中多少带了抱怨,然而在旁人听来却似犬儿撒娇一般。

  千里眼略敛眼帘,眉心只是皱了皱,忽然问道:“开阳,你来找我,可是已原谅那日之事了?”

  开阳一听,脸轰地刹那间红了个透,那夜肌肤相亲,身体交缠的记忆即刻复苏,当下大为困扃,若比平时,早就一脚将这男人踹下云去,然而又立马想起他如今双目失明,法力尽褪,踢不得,打不得。


  奈何不了他,只得背过身去,红着脸大吼:“要不是看你瞎了眼的份上,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混帐家伙!我、我那可疼了足足两天!!想如今我是凡体肉胎,会疼会痛!你还把我往死里折腾!!当真可恶!!……”


  突然两条臂膀寻着声音圈了过来,将他环进暖暖的怀里,抱怨或者怒吼都被全数收纳进来。开阳感觉到后背靠着一片硬实的胸膛,耳边传来细细地话声。

  是在这天地间,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

  “那天……有些匆忙。我忘记说……开阳,我喜欢你……”

  “砰咚!!”

  心脏猛地一跳,就像被砸到了,瞬间紧绷。

  “是几时开始的我已经忘记了。只还记得,你在轩辕车前指引方向……之后,忍不住去看,大概,也就看了几千年吧?”

  话音起伏送来了时断时续的微风,吹进他耳朵里痒痒的,教脊梁下去有遍酥麻。想起即使是神仙,也会觉得漫长的数千年岁月,开阳忍不住闷声道:“你……你就懂偷看,怎也不找我说说话……”


  环抱着的手臂突然紧了紧,低沈的声音有些压抑:“那时你好像满讨厌我。”

  那你岂知我现在便是喜欢你了吗?到嘴边的调侃没有说出来。不知是收紧的手臂挤压,还是别的原因,开阳觉得胸口一阵窒闷的痛楚。

  “哦……”

  确实有段时间他甚是排斥这个总是向帝君告状的男人,一想到那时的他,只能隐藏着心思任由自己责骂欺负的情景,开阳便忍不住想揍自己一顿。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开阳,如今我双目已盲,再也看不到你,寻不着你……”

  开阳猛地跳起转身,瞪着千里眼:“嗤!谁说要你寻要你看了?我就待在你身边,哪还用得着去寻着看?再说了,你眼睛也不见得就瞎掉了!”他伸手摸着被风吹得生冷的脸颊,那双灰白的眼睛无意识地眨了眨,“上次你能重获目力,这次也定能恢复!我们再寻其他法子,不非得越非凌不可!”


  “开阳……”

  千里眼慢慢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青年星君的额,他看不见,只能非常慢地向下凑去,却不是很成功地碰到了开阳的鼻尖。

  嘴唇在鼻上轻点而过有些挠心的搔痒,开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开阳噗哧一笑,千里眼终于找到了目标的源头,印上去,封住了再多的笑声。

  第十五章 蛇妖引路访妖帝,妖域再遇前星君

  离开伏牛山,自然要找个地方落脚。开阳提议到黑龙王府叨扰一段时日,千里眼下界不久,也没有可居宿之处,便也附议。不料二人驾云来到白仁岩,却不见黑龙王,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府邸。


  开阳却觉奇了,黑龙王受罚落守边塞之地,已两千年未曾离过,就听说他去了鄱阳湖,怎不见回来了呢?

  虽是奇怪,但既然府中无人,他们也不好停留。

  眼下当真苦恼,虽说那越非凌话中真假难辨,但既然千里眼确实伤了元神,自得多加休息才是。

  虽说他经常下凡,只是多四处游历,而今托付的这具身躯也是个孤儿,没有家府可归,更别说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给千里眼好生休养,而且还要寻法治愈他的双目。

  开阳几乎是想破了脑袋,突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笑了:“我怎没想到他们呢!”

  只见他捻动法诀,手中亮银甲片一焚,不过一拄香时间,便见远处野地白光飞骤,来到此地突然跃起,一名白衣公子空中幻化人形,原来是那白帝城的蛇妖。

  白蛇妖见了开阳连忙拱手行礼:“小妖见过星君。此番召小妖有何吩咐?”

  开阳也不含糊,道:“本君欲取道妖域,你且带路。”

  “啊?星君想入妖域?”白蛇妖有些不敢置信,这位星君做事总是出人意表,且也不似天上众多仙家那般见妖就灭,但总归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进去那群妖属地要做什么?


  白蛇妖既是为妖,妖域可说是他本家地盘,自然知道厉害,不禁有些担心:“星君当真要去?人间锁妖塔破,群妖乱舞,妖域动乱得很。虽然近年有新任妖帝即位,妖域也算太平了些,但毕竟是危机四伏,星君三思啊!”


  看他神态恭谨,开阳不禁笑了:“你别担心,本君找的就是妖帝。”

  “啊?!”

  ===========================================================

  漫天红血颜色,遍野荒芜,石髓形兀,风迎烈烈。

  妖怪居域,在凡间而非凡间。

  白蛇虽是不解,但既然星君有令,他自然不敢违背。自入妖域开阳便有意隐去身上仙气,免得惹来不必麻烦,他倒没什么,只是身边带了失明的千里眼,便得顾着些。


  幸好那白蛇有千年修为,一路上虽有不少好奇的妖怪,但在妖域向来是实力说话,小妖掂量了斤两,也不敢骚扰。

  白蛇妖在前引路,便将他二人带到妖城之外。

  妖城虽说为城,却不似人界那般城墙高耸,护河深挖。此地是一片岩熔火地,上面荡有片片浮岛,许些岛上都建了屋舍,一座巍峨的宫殿屹立正中。

  但这些屋舍显然有些破落,白蛇妖便解释道:“年前妖城曾遭大劫,在这里住的妖怪都被尽数屠戮。之后虽有不少妖怪趁机入城,但后来新妖帝即位,时常有大妖不服,率众来犯,妖怪们怕殃及池鱼,便又搬走了。如今是十室九空,只余了些真有能耐的敢在妖城居住。”


  开阳举目看去,便见妖宫盘旋了一团淡红霞雾,妖气大盛,不禁奇了。

  白蛇妖却是见怪不怪,叹道:“又来了。怎么总是有些不知死活的傻瓜?好端端的也不修炼,总想着篡位夺权……”他回头与开阳道,“星君可愿先等会?眼下那帝宫前必是血流成河,怕污了星君法眼。”


  开阳哪能错过热闹,当下兴致勃勃地拉了千里眼,道:“我们走近些看看!”

  白蛇妖无奈,只得引了两位上仙直往帝宫飞去。

  宫殿离地十丈,有一条由地面通达宫门的玉石台阶,但如今雪白的台阶已溅满黑浆般的鲜血。

  阶下围了大群的妖怪,个个虎视眈眈,妖力也是不弱。而阶上,却只站了一名高大的玄衣男人,看他手中执一把阔大的长剑,黝黑见亮,隐隐渗出青蓝光幽,叫看者心寒。


  本来占有绝大优势,便是数量上也是致胜的妖群,始终不敢上一步台阶。因为他们亲眼所见,刚才迈上了第一阶的数十只妖怪,连脚底都不曾碰到梯级,便已被拦腰斩成两段,伏尸阶下。


  过分的宁静,引来一股带了血腥的凉风。

  玄衣男子缓抬起头,露出脸来。只见墨色发下,是一张刚毅英伟的脸庞,可惜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拉至下颚,横过左目,应是瞎了。余下的右眼烁烁有青绿锐光,似黑夜中静待猎物的恶狼,森然可怖。


  低沈的声音,蕴藏不可忤逆的威武:“若还想活,滚。”

  不过一句说话,竟教群妖慑威而退半步。

  但既已立了叛乱之念,岂能回头?短暂的对峙后,众妖渐有不耐。

  只听有妖怪大吼道:“别怕他!大伙一起上!!”

  就像壮了胆般,众妖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扑向那玄衣男人。

  男人身上肃杀之意骤盛,妖气爆长,手中阔剑横出,一道弧光飞骤斩出,第一排妖怪未及近身,已被斩中,或断手足,或断身首,滚落阶下。

  但那群妖怪已露狂态,哪里还管同伴死活,拚命想要冲过面前男人,闯进帝宫!

  “哼。不自量力。”

  玄衣男人也不去追,猛然旋剑回拢,翻转往地阶一插,大喝一声:“雷破!!”

  只闻九天之上雷动隆隆,顷刻间霹雳从天而降,帝宫前雷霆万钧,电光四射。可怜那些修炼数百年的妖怪,哪里抵得住天雷狂击?

  顷刻间被砸得血肉横飞,更有被直接打中天灵,魂飞魄散,直入轮回。

  待雷声渐收,这阶梯上,便只剩下那玄衣男子,仍在原地屹立不动。

  他看了一地现出原形的妖怪尸体,慢慢拔起倒插在地的阔剑,然后回身,抬步上阶。

  在帝宫门前玉柱下,一名男子白发如霜,容貌俊秀,修长身体只裹了素色长袍,风中袍摆随动,那气质,竟是出尘的清冷。岂知这万妖之域,竟有如此仙灵人物?!


  男人走近那白发男子,低头时,眼中哪里还有杀伐凶意,直如水漾温和。

  “天璇,你怎么出来了?”

  那白发男子并未回答,只越过他,看了看阶梯上的残局。

  一地尸骸,竟未教这清冷脸孔有半分动容。

  他伸手向前,在男人肩膀上挑掉一根狸兽毛,道:“你还记得我们立下的赌局吗?”

  男人始时一愕,随即恍然悟到什么:“你是说……”

  “嗯。”男子点点头,“一月为期,二十阶为界,若有妖能过,你便输了,若无,便是我输。赢者可任意驱使败者一日一夜。”

  看着男人有些激动的眼神,男子悠然地说道:“一月之期已到。”

  “那么说……我赢了?!哈哈……”男人疾步上前,一把将男子抱起,喜形于色,“天璇!今夜,你可就得听我的了!”

  那白发男子只任他抱着,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是吗?只怕未必。”

  男人错愕,怀中人手指一动,地阶上突然寒冰尖棱拔地而出,如同刀山,锋利无比,只见其中一根冰棱上,插起一头硕大无比的鲮鲤。鲮鲤擅长土行之术,大概是想避开男人耳目,悄悄闯关,不想却被识破。


  男子笑意不改,拍拍僵住的男人:“你且数数,那鲮鲤怪大概就在第二十一阶的位置。”

  好不容易,男人才回过神来,右面的单眼露出危险的绿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磨砺两排尖牙,嘴角裂上两颊,现出兽容:“天璇,你是故意的……”

  然而他恫吓的姿容并未吓住对方,白发男子只是抬手拍他的脸颊,稍稍凑近,低声吩咐道:“愿赌服输。今夜你到我房间里,记得,带上赤阖送来的玩意儿。”

  这回反而是玄衣男人被吓住了,他瞪大了两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人,说语都有些结巴了:“你、你怎么知道……”

  男子不以为然:“上回赤阖将他从人间搜刮来的古怪玩意儿用到他那虎娘子身上了,挨了一顿好揍。我便想,他与你向来是交好的兄弟,好东西,自然少不得你那份对吧?”一双漂亮的眼睛半敛,闪过赤红的邪光,“你将东西藏起来,是不是打算用在我身上?”


  “乱说!”男人有些心虚地咬牙,“我哪有这门心思!”

  他虽说对他动了心思,但对这清冷高洁的人,他又怎舍得用上那种下作的器具?!呃,当然,也就是幻想过一丁点儿……

  “既然没有,那便将东西带过来,证明你的清白。”

  白发男子好整以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完全石化的男人怀里站出来,走落石阶,背手说道:“热闹看完了,还不快点出来。”

  “呵呵,天璇,离契,好久不见!”

  从宫檐上探出个脑袋,开阳咧嘴一笑,拉了千里眼从上面跃落,紧随之后便是那白蛇妖。蛇妖本也不敢靠近帝宫,然而被星君一手掐了七寸,也不管他挣扎直接便飞上宫檐。


  而如今行迹败露,面前站的这位雪发银丝,清冷淡漠的男子,俨然便是众妖口中传述的新任妖帝!而后面那位,抬手间灭百数妖怪,如今却似发呆未醒的玄衣男子,应当就是追随妖帝身边的黑狼妖离契!


  第十六章 妖帝借言暗点破,青果坠枝落君怀

  妖帝天璇与那离契以前历劫时受开阳多方相帮,而千里眼亦曾替天璇在帝君面前说项,如今见了二仙,自然是好自招待,腾出宫中偏殿安顿,此处也不细表。

  只是那千里眼双目失明,天璇替他看过,所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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