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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天变上_003

他头昏眼花。
他勉强地挪动躯体,慢慢向洞口爬去。他记得在洞口附近曾看到一些止血野蔓藤。
得快点疗伤,否则若再有妖来袭,只怕独力难撑。
可他显然错估了自己的伤势,便只爬到洞边,背后一阵烈痛,眼前猛然漆黑,昏死过去。
第十二章
晨至,日芒照亮了山洞。
天璇尸身上的星芒渐渐融入体内,应是功德圆满。
紧闭的双目慢慢睁开,却在洞内看不到那狼妖,不禁皱眉。
他感觉到身侧有强力的妖力障壁,大约是离契施以保护自己,但他却不知所踪。此刻想起在脱出元神前听到他说过绝不离开的说话,妖怪的契约,当真不可信吗?
心中不禁产生了些异样感觉,似酸涩,又似气恼,不能定论。
未及他细想,他看到地上趟满了浓稠的污血,寻迹看去,竟见到被劈开两半的蛛身女人!
顿时明白过来,天璇连忙回身寻找,便在离洞不远处找到离契。
天璇将他扶起,却赫然看到他一身血痕,浑身点点瘀青红肿,后背处更被扎穿,蛛毒让那些伤口都黑肿起来,凄惨状况不足言道。
偏是奇怪,狼妖此刻虽在昏迷,但浑体火热,全身盗汗。似乎感觉到天璇身体的冰冷,竟自贴了上去。
"离契?"
天璇在他额上施下冰清术。离契终于睁开眼睛,但双目混沌,瞳孔无焦,看来醒是醒了,尚未恢复神智。
身体犹如烈火焚烧,下体处更似意欲爆炸却终未得缓解,痛苦非常。覆盖在额头上的手如此冰凉,混沌意识中,他只知道需要舒解自己的炽热。
天璇正要再度施法,不料手掌忽然被离契一手擒住,未及挣脱,便被塞进离契裤内,握到了他的性器。
"啊--呃......"便像一枚冰珠落到烧炽的火棒上,离契禁不住发出叹息。
天璇自是错愕不解,天上星君从无欲求,岂会明白热血兽性,只是此举太过突兀,他正要抽回手去,离契却不愿让这舒服的冰冷手掌离开,死死按住。挣扎间那根硕大的性器跳出裤头,冒出身来。
被蛛娘的魅药所害,粗硕的柱状物已涨至极限,颜呈紫红,青筋绷露,被天璇的手掌稍是刺激,屹立的柱顶溢出了些许的清液。
天璇倒真没见过这种勃发的物事,不禁好奇,便像平素拿了玉如意般把玩了一下,离契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登时伸手过去用力包住天璇手掌,腰部一阵剧烈抽动,在冰冷而紧窒的手掌中迅速地释放了欲望。
天璇这下可明白了他这副模样大约是中了魅毒,想必拜里面蛛妖所赐,又见离契赤裸的上身布满欢爱痕迹,强壮的身躯到处是割伤,刚刚释放过的躯体有些疲惫的虚软,然而尚未卸去的药效却让他始终无法清醒地喘息着,他便是侧卧在那里,居然存了一种惨遭肆虐的脆弱。
翻涨的怒潮忽然掀起,天璇盯着离契颈脖处大片瘀红痕迹,更觉刺目。
禁不住伸手去擦,可这些痕迹岂能轻易擦掉,反是越抹越显眼。天璇皱起眉头,不及细想,低头便一口咬了过去。
"啊......不!......滚开......老妖婆......"离契脖子吃疼,酥麻的啃咬叫本来稍得缓解的欲望再度抬头,伸手要推开在身上点火的人,"热......啊!!--"
离契突然一声惨叫,本来炽热非常的部位突然被生生冻在冰中,便是妖怪也受不了这酷刑,两眼一翻,便又昏了过去。
天璇坐起身,看着被冻成冰条的部位,以及痛昏过去的狼妖,不禁错愕自己居然下此重手。他该是施法解开他的魅毒,并为他疗伤,毕竟狼妖为了护他吃了如此多的苦头。但便是如此,他仍是无法控制升腾上心的怒气,而下了重手。
他居然错认了自己?!
即便是头脑不甚清醒,这头狼妖居然不能分辨出他与妖物?!
"奇怪......"
天璇半垂眼帘,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琉璃小瓶,将瓶内晶莹玉液倒入掌心,催动冷霜气息,将这玉液化成霜体裹住狼妖身体,不消一会,狼妖身上的伤口痕迹全数化去,仿如无伤。
天璇复又伸手解去他要害处寒冰,将昏迷过去的离契抱到洞壁背风处,想了想,又脱掉身上外袍覆了他赤裸的身体。
一切完后,他走回洞内,站到那分成两半的天蛛妖旁。
那蛛妖虽被劈成两半,但元丹尚在,未曾死绝,但已再难维持幻化出来的美女模样,现出了巨蛛原形。斑斓外表,背甲前端的八个单眼,触足长达八尺,如今已蜷缩成团,流了一地内脏与污血的蛛身不时垂死地蠢动,恶臭与腥气非常恶心。
天璇才刚靠近,一根尖锐触脚突然抽起向他刺来。
蛛娘是打算吸了这凡人精元,好多少恢复些妖力逃回洞穴,岂料对方随手一扬,那条袭击的触腿便被冻结成冰,段段碎落。
蛛娘大惊失色,她睁开曾经的天眼,竟见这凡人身上散出的是星晨精气,便是离开天界已久,她还是认出了天璇!
"饶......饶命......星君......饶命......"
蛛娘剩下的半颗脑袋蠕动着嘴唇向天璇求饶。
天璇不语,脸上不带半分喜恶神色,那蛛娘自知性命堪舆,只得哀哀求道:"是......是......老怪......让奴家......来......饶命......"
"谁是老怪?"
"奴家......不知......奴家......躲在洞里......黑色......老怪......突然......出现......先要去......蛛丝......而后......让奴家......追杀......星君......求......饶命......"
黑色老怪?
天璇想起鑫鬃背后的黑色怪物,想来当时他并无追来,大概已打算派这天蛛妖前来追截。
那蛛娘还在絮絮叨叨不住求饶,天璇却不再言语,从乾坤袋里掏出灰色古朴小瓮。
"这......这是......什么......?"
蛛娘看到天璇眼中一泛而过的残戾,背光的脸没有了光明的清晰,隐入黑暗的是截然不同的阴郁,不敢相信一位清心寡欲的星君身上居然会出现这种邪气。
"鬼骷粉。"
天璇淡淡叙述,不理会蛛娘的尖叫嘶鸣,随手一甩,灰瓮飞落在半空中破裂成粉,那些天蛛最畏忌的鬼物,腐蚀力极强的鬼骷粉便尽数洒在天蛛妖上。
就听"滋--滋--"肉血腐蚀,毛骨悚然的声音,蛛娘巨大的身躯像丢进焚炉里的肉块般快速融化。
"啊!!--你......一介......星君......啊啊啊--居然生有......杀心......啊啊啊......"
她话不及说完,已被鬼骷粉生生融成血沫,便连元丹亦不能幸免,只在血浆间冒了泡沫,彻底消亡。
天璇不屑再看,转身走出洞去。
离契在一片君影草幽香中醒来。
脑袋里尚有些混沌,但到底知道自己在山洞受伤昏去,之后冷热煎熬如堕噩梦,记不大真切,连忙翻身坐起,不及查看自己伤口,便四下张望那凡人身影。
"别找了,我在此处。"
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离契连忙转身,便见天璇背手在他身后,仰头观星。
离契看他气色如常,受伤的身体也已恢复,换上了一套素白长衫,天人之姿更是飘然出尘。
知他已大功告成,离契这才翻看了一下自己,发觉伤口尽数痊愈,虽说那些不是什么致命伤口,但能在一时半刻治得完好如初,天璇想必浪费了天上仙药。
心里感激,也有些莫名的高兴,离契跳起身走到天璇身边,道:"天璇,谢谢。"
天璇并未搭理,只是微一点头,以指掐算着。
离契倒是奇怪了,眼前的天璇看来与往常并无不同,仍是淡漠清冷,但他却觉得多了一点从不曾存在过的尴尬?
怎么会?
狼妖不明所以。
尴尬的气氛让他不大习惯,离契抓了抓脑袋,好不容易咳出句话:"天璇,你饿吗?"说完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边天璇听到他这样问,终是回过头来,虽然面上并无表情,但眼睛里却有了笑意。
"我若是饿了,你待如何?"
离契道:"赤阖之前说这附近的小镇开了家新酒楼,听说那里的红烧牛肉做得不错。"
"牛肉?"天璇挑眉,想起一堆像小山包般的牛肉片,"除此之外可有其它?"
"其它?"离契想了很久,才嘟囔道,"他说了很多,但我只记得红烧牛肉。"
天璇凝视着不好意思的狼妖,许久,在离契想要大声咆哮"我便爱吃牛肉又怎样?!"的时候,轻轻说道:"那便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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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妖域相比,人间的小镇要热闹许多。
妖怪不喜与同类交往,大多是些孤僻性子,不会有串门或者聊天的闲暇时间,它们都在为提升修为,脱离畜生道,早日修仙成人而努力。
相较之下,凡人自然无此烦恼。他们平凡自乐,虽显得俗了,但总是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少有强求。
妖求的是飞升,而凡人,求的不过是四、五十年的平安。
天璇走在这青石所铺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热闹非常,从来只是从天界眺瞰,擦肩而过时的真实,却非身在九天之外可以比拟。
一个街头的小挑担子旁,坐了个六旬老汉,一头白发,衣服倒也干净,他正抓了一团糯米粗面,细细捏着,虽他看来老迈,但手法灵巧,这一捏一揉一搓之间,小小面团竟已成形,又看他拿起竹片小刀精活地点切刻划,塑出人身、手、头,甚至头发,顷刻间,便跃然一个女子模样。然后竹简一插,便挂在担子上。
此时担上已有不少成型的面人儿,虽有些粗糙,但还是相当有趣。
天璇站在摊前,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老汉见有人捧场,便抬头看了看,低头又捏了几下,塑出一个与天璇有七八分相似的面人儿。
"咦?"离契连忙接过这面人儿,翻来看去,回头又看了看天璇,高兴笑道,"好像!"
天璇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张开大嘴"噢呜--"一声将面人给啃了个半去。
"好吃!"甜糯的口感在狼嘴里黏蠕,离契大呼好吃。
天璇盯了那个没了脑袋,剩下半身的残破面人,回头指了离契对那老汉道:"照他的模样塑出来。"言罢便拿了一两碎银放到担上。
老汉见他出手大方,连忙收拾面团,照了离契模样细细捏出形状,更调了色彩涂好,这看上去更有九分相似,特别是那黝黑肤色及刚毅面容,当真是栩栩如生。
天璇自老汉手上接过面人儿,就着竹简让它在手上转了个圈。
离契一手拿着吃掉一半的"天璇"面人,一边有些冷汗地看着天璇不怀好意地转着"离契"面人,咽了口唾沫,问道:"天璇,你又不吃,要这个干嘛?"
"虽说不吃,不过拿在手里也是有趣。"
边说,他的手指轻轻掐了"离契"的脸蛋,糯米粗面做成的皮囊一下子被捏得变型,棱角分明的脸庞变成好笑的胖脸。
然后又看向离契,指指他手里的半个:"怎不吃了?"
离契苦着脸看着天璇折腾无辜的面人,手上的那个"天璇"也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见他这般模样,天璇心里好笑,亦不再捉弄他,从腰间拿了乾坤袋打开,将那个精致的"离契"面人放进里面。
这会儿,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从老汉身后钻了出来,朝天璇和离契瞪了两眼。老汉见他唐突,连忙呵斥:"狗儿!!别得罪客人,到别处玩儿去!"
"哦。"那娃儿倒也听话,瞅了天璇一眼便往后街跑了去。
老汉连忙点头哈腰道:"客官莫要见怪,小儿自小莽撞,不实大体,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天璇亦无计较,拉了离契就走。
离契带了他上了赤阖所说的那家酒楼,便照惯例点下许多饭菜,正要吩咐店小二下去,忽然旁边一个童稚声音道:"怎么尽是荤腥?再上两个素菜吧!"
离契回头一看,见身后站了个娃儿,便是刚才老汉的儿子。
店小二见这小娃态度从容,不似白撞之人,回头看两位客人,见天璇点头,便连忙再记下,到厨房吩咐去了。
那娃儿爬上椅子坐好,无视离契诧异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吩咐道:"渴死我了,你们走那么快干嘛?诶,你!妖怪,还不给我倒杯茶来?"
"你--"
天璇抬手止了离契发作,淡道:"开阳,你到此所为何事?"
第十三章
那小娃正是开阳武曲星君,他与天璇一般,亦是受天帝所差下凡搜寻镇塔宝珠。然他所选躯体乃是一个断了两魂三魄的幼童,这幼童前世曾有劫难,今世缺了魂魄,一出生便是个痴呆,注定在七岁时衰竭而死,如今星君借他魂体,在七岁大限时吩咐勾魂使者只勾走四魄,并好生供养,待日后功成再还魂元。
这娃儿爹娘早逝,老汉是他伯父,膝下无儿便认了他当义子,自此小娃便跟了这老汉走东闯西,以买捏面人为生。
开阳也无所谓,反正有两餐一宿,又可四处寻访。有时他一去两三天,老汉还道他走失,但过些时候便见他安然归来,也不再计较,只道这娃儿年纪尚幼,喜欢到处转悠玩耍,吩咐小心便了事。
听到天璇问他,开阳伸手自个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下,喘了口气才道:"我若说巧是路过你信不信?"
天璇摇头,双目炯炯。
开阳无奈,只得耸肩道:"好吧,就知道你这家伙死心眼儿!我是听说妖域内纷争四起,而妖城被法阵所封,故来看个究竟。"他看来年纪尚幼,但说起话来老练精干,内外不协,倒是矛盾。
"我已经看过了。"天璇也不忌畏,坦言道,"这法阵并非自外而施,而是始于内部。"
"咦?"离契闻他此言也是愣了,他并未听天璇说起此事,此刻天璇却对一个陌生的小娃儿全然道出。这小男娃身上气息与天璇像似,大概也是神人,可他们的对话,却让离契觉得被撇在一旁,无法进入。
"妖怪,以你的道行,还看不出来!"
开阳瞥了他一眼,忽然有些诧异地凑过来嗅了嗅,一脸吃惊模样:"你身上怎会有九天紫蕊露的味道?!"他回头看那天璇,"你该不是把天帝赐给你的仙药给他用了吧?"
见天璇点头,开阳立时大声叹息:"那玩意儿连天枢都没得过,你居然给这妖怪用了!"
天璇不禁皱眉,只觉他说辞刺耳,便道:"他名字叫离契。他一日在我身边,便听不得半句辱没言辞。"
"啧--"见天璇有些恼了,开阳也是见好就收,嘟了小脸,小声嘀咕,"也不见你平日待我也这般好......干脆你也去当妖得了。"
天璇遂又与离契道:"他便是开阳武曲星君。"
"哦。"离契应下,看着那小娃儿吃瘪的脸蛋,突然觉得十分解气。
这会儿菜肴也上来了,开阳可是撑开肚皮拼命大吃,边吃还边调侃天璇:"我早告诉你莫要择伏人尸,难得下凡一趟,除了终日找寻宝珠,什么都没体会到!多亏!"
天璇也不生气,先是拿起大碟牛肉倒到离契碗里,然后又把两道素菜送到小娃儿面前:"此次下凡便为觅珠,难道还有其它不成?"
"唉......"
开阳无可奈何,牛皮灯笼点不着。
想了想,又问:"你说那法阵自内而启,岂不是说里面有妖怪刻意制造法阵将自己围困?这样说法未免奇怪。"
"我亦不知,只有破开法阵入内一窥,方可见其真章。"
"可有把握?"
"进去不难。"
"如何破?"
"化灵玉。"
"......"开阳瞪了他一眼,"巨门星君,你说话能不能全一些?吊了瘾儿很好玩吗?"
天璇没有说话,反是一旁的离契忍不住了,他龇牙道:"那你说话能不能别尽带刺儿?!好歹你也是来吃白饭的!"
"什么?!"开阳登时跳了起来,站在椅子上大声叫道,"你这妖怪好是嚣张!!别以为有天璇庇护就了不起!我要收你不过是覆掌之易!!"
离契阔剑一栋,直直插到开阳身旁,入木三寸,吼道:"有本事便使出来!耍嘴皮子算什么厉害?!"
"妖怪!你找死!!"
"吃白饭的神仙!也不害臊!!"
"你说什么?!"
叫骂声让周遭的食客连连侧目,离契身材高大魁梧,就往那一站就如怒火金刚,那开阳虽是神仙,但身体只是小娃儿,看上去是低矮脆弱,站在椅子上仍要仰视离契,这实力悬殊的对抗,看上去就是大人欺负小孩。
不过冲了离契身边那把巨大的阔剑,却也没人敢上前充英雄。
终于还是有人忍受不了这吵耳声音,桌子被一掌拍得跳起,巨响同时震住二人。
"通通给我闭嘴!"
离契和开阳慢慢转过头去,看到天璇变得异常森冷的脸色,漆黑的眸内有着不容忤逆的威仪。
平日里淡雅清冷的人一旦发怒,那气势比山崩海啸还要吓人。
开阳连忙跳下桌子,摆出小孩乖乖模样坐好。离契也重新落座,不敢作声。
"我来问你,近日妖域内妖气日盛,可是因为锁妖塔内逃走的妖怪所致?"
开阳想了想,点头道:"也有此原因。从锁妖塔逃走的妖怪大多是些厉害角色,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奇怪。"他看了看离契,似乎有所顾忌。
天璇却道:"但说无妨。"
开阳也算干脆,便说开了:"逃走的妖怪虽多,但真正厉害的妖仍未离开锁妖塔。那妖乃上任妖帝,是天枢上回下凡亲自擒锁在塔内,如今塔破,此妖却不离开,想来实在怪异。不过此事看来与妖城法阵并无关联。"
"好了。开阳,妖域之事我已接手去查,你可继续搜寻宝珠,若需帮助我自会找你。"
"知道了。"开阳连连点头应下。
威严的视线移到离契身上,叫他缩了缩脖子。
天璇站起身,道:"该回去了。"
"是。"
看着二人背影,开阳却是若有所思。
真是怪了,在天界时的天璇星君并不曾有如此明显的喜怒,总是清冷如冰,即便天帝有赏,仙界有令,亦换不来他一下挑眉。
如今在凡间,竟让他变化许多......这到底是好是坏?......
他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旁边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小少爷,这桌酒菜合共四两三钱,请问可以结帐了吗?"
"......"
开阳瞪着一桌满满的还没吃完的奢侈酒席......
"天璇!!!"
他们回到妖怪小村,鑫鬃等妖已经离去,他手下的妖怪经此一役死伤无数,想必短期内不会再度来袭。
赤阖也带了些妖怪回来,正在收拾残局,一见天璇和离契,都围了上来。
即便是开始时不服天璇者,如今也折服在他强大的力量与干练的统领下,他们能够在鑫鬃这样的大妖手下逃生,全赖天璇庇佑。
"首领,你可回来了!"赤阖最是兴高采烈,"我们正担心你们到哪去了!三天了!都没有你们的消息,我们到鑫鬃的老巢找过,但那里的妖怪都跑光了,也不见你们!"
离契略过天璇受伤之事,只简约说道:"遇到些棘手的事情,耽搁了。"
一只云豹妖上前报道:"首领大败鑫鬃之举,已传遍妖域,许多妖怪都来投奔,我把他们都安置好了,首领尽可放心!"
天璇微一点头,道:"你们都去休息,我与离契有事相商。"
众妖纷纷退开,各自做事去了,天璇和离契回到小石屋,里面已打扫干净,更别有心裁地放了些妖域特有的清香菖蒲,想必负责打扫的女妖怪们为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而留下的。可惜她们并不知晓,她们心目中天璇大人根本没有嗅觉,莫说是幽香,便连腥血腐臭他也分辨不出。
"天璇,你有事跟我说?"
天璇让离契坐下,在人界与那开阳相遇并非偶然,他是算到武曲星君行踪,故有此行。但在席间倾谈时,他却注意到离契存了一种疏离之感。
这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耐,听到开阳对离契出言不逊,又听到他们的吵闹,叫他更加闹心。无法像往常一般平稳安定的感觉,就像寒洋上的冰山,看似重而不动,实际却是漂浮不定。
陌生而突然繁多起来的感觉,统统来自眼前这匹狼妖,他到底有何力量,让他如此轻易便心神动摇?!天璇忽然走过去,一把揪住离契的头发,也不管对方是否会疼,让他的脸全然暴露在自己的眼中。
他这突如其来的粗暴,教离契更是错愕。
对上那双漆黑如漩的眼睛,微颦的眉锋,清冷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层暴戾之气。
"天璇?"
像被惊醒一般,天璇连忙放手,退了半步,皱起的眉锋松开,依旧是那冰清淡漠的星君神人。
天璇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从容道:"明日你我到外妖城一趟,寻找那法阵薄弱之处。妖域混乱,需尽快平息,否则待那锁妖塔内妖怪全部释出,只怕是一发不可收拾。"
离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便问道:"为何你之前不曾与我说过,那法阵是由里而出?"
"我也是猜测,不能作实。"
"可......你便只告诉了那个‘开阳'。对我却只字未提。"
离契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之前获知天璇真身乃天上星君,他亦未曾有任何疑虑,便是天人又如何?可偏偏,在席上让他看清壁垒,那二人,是天上神祗,而自己,不过是一只成精的妖怪。
咫尺距离,却存鸿沟万丈。
天璇有些奇怪地看着离契,道:"你娘亲不是在城里吗?"
"是!那又如何?"
"如果城内有开启法阵的大妖,那只可说他意图困住城里所有妖怪。"
离契恍然大悟:"你是怕我担心?"
天璇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之前的误解好似被风大大吹散了般,离契连忙道:"担心总是有的,毕竟我娘就在城里!不过我娘厉害着哪,应该没有什么妖怪能够奈何得了她!大概只是困住了。"
他可真是愚钝,竟全然无视天璇的好意,更说出那些责难的话......
离契有些尴尬地站起身,道:"那你歇着吧!明日早上我再来找你!"说罢撒腿便逃。
天璇看着他的背影,亦是好笑。
这黑狼妖好像总是忘了自己不过是托居尸体之中,并不需吃饭歇息,不过既然他如此说了......
天璇还是脱了鞋袜,躺上床铺,双手合放腹上,以一个非常安详、正统的姿势闭目而眠。
第十四章
所谓妖城,却并非如人间城池一般。妖城并无高耸城墙,亦无内城外河,乃是建在大片炽烧熔岩上巨大浮台的一座巍峨宫殿。亦不知是哪位妖帝觅得此处,传闻这宫殿所在之处乃妖域地心,妖怪只要在此修炼便有事半功倍之神效,故此每代妖帝均居在此处。当然也有例外,那被困在锁妖塔上的前任妖帝便从不在帝宫落脚。
帝宫周遭有较小的浮台,上建妖怪小居,里面便住了其它妖怪,此处可说是金宝之地,争夺激烈,寻常妖怪只有被驱赶的份儿,故此留在妖城的皆是些厉害妖物。
但如今妖城遭法阵封锁,便像笼罩了一层重雾,自外根本无法看到里面情况,而里面众妖之气亦无法透出。所有一切,便像被封在琉璃宝盒一般。
离契带了天璇来到妖城西北侧处,一层障壁就在眼前。
天璇走了过去,正要伸手去触,离契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慢着!这障壁非常厉害,一般妖物若不慎触到,即被吸尽妖气,现出原形。你要小心!"
"是么?"
只见天璇手掌一翻,空中出现五条尖锐冰菱,向障壁砸去。
那障壁确实厉害,冰菱砸在其上,如泥牛入海,全无用处。
一击不成,天璇已有皱眉。见他右手朝空一挥,便像雨点一般,虚空中出现无数冰菱,四面八方,密密麻麻。
那些冰菱同时向障壁向妖城,障壁噗噗作响。妖城何其恢宏,然天璇竟能操控数量庞大的冰菱自四面八方砸击障壁,力量之强已非妖怪能及。
离契有些目瞪口呆,素知天璇厉害,只是他在平日里从不以此炫耀,便像一个凡人般站在一群妖怪间,更显寻常,若不注意,当真就要被忽略一般。
然而,不过是日星隐耀,山岳潜形。
乃见冰菱散去,这外妖城障壁却是毫发无伤。
天璇叹息:"看来建法阵者相当高明。这障壁非但结实,且能吸收外来法力为己用。倘若当真按那狮妖所言集众妖之力攻击法阵,只怕反为其用。"
"即是说不能攻击!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只好用化灵玉强行撕出缺口,深入内里再破法阵。"
离契想亦不想,冲口说道:"我与你同去。"
天璇却是摇头:"障壁虽能以化灵玉打开缺口,但只能维持一人通行,你还是在外妖城等我吧。"
"可是里面情况不明,也不知有什么危险,岂能让你一人前去?!"
"里面众多妖怪都逃不出来,你若进去恐怕更是危险。"
"可......"
天璇忽然以指点额,在指尖处化出一个晶莹芒球,然后再点离契左肩,将那芒球种下,道:"这是我神元之精,若我有损,你便会有所感。"
离契知道再说无用,天璇看来清冷,但决定的事情少有更改,便按住肩膀处略有冰冷之触的部位,点头应下。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连忙从手腕上摘下一个总是随身携带的手环,拉过天璇的手硬是帮他套上,这手环看来也是玄铁所造,暗影流光,上面更隐隐有符文暗雕。
"这是我自小带在身旁的东西,虽说没什么大作用,但上面附有我的妖气,妖城里一般妖怪见了便不敢放肆。"
这只粗旷的手环戴在天璇白皙手上说不出的突兀,但他没有拒绝,将手腕拢入袖内。
"此去一切小心。"
"唔。"
天璇从乾坤袋里掏出霞彩光球,那璀璨流芒光彩夺目,正是仙界至宝--化灵宝玉。只见他张开手掌,化灵玉受他法力所控,泱泱升起,径自旋转,五彩霞光渐渐卷出金灿。
喃喃道出法咒,化灵玉慢慢飘近障壁,就像遇到了极大阻力,浑圆玉身四周出现猛烈的空气漩涡,而那化灵玉旋转速度更快,便像螺旋一般,障壁开始发出"滋滋--"的撕裂声,一道裂痕渐渐出现。
天璇一个闪身,袖子兜下那化灵玉,整人消失在障壁之中。
法阵内的妖城非常寂静,并没有外界看来的浓重雾气,这般想来,障壁上应是施了障眼咒法。
除了安静,便连气息亦难感应。
天璇皱了皱眉,自身为尸难察五感,这妖城情况,是冷是热他也不知,但元神所感,此处比妖域更具邪气,仿佛凝聚了无数妖怪怨气,经久不散。
虽是如此,但对他而言似乎并无大碍,他轻身飘起,慢慢越过赤红熔岩,往帝宫飞去。
在越过一座小居时,天璇忽然感到一丝微弱妖气,便止了身形。
他落到这片熔岩上的浮台,妖居看来相当朴素,房内的妖气几乎弱不可闻,他推开房门,四下一看,见角落处有个阴影在蠕动。
天璇走了过去,那物突然窜起向他扑来,天璇袍袖一挥,那物看来不堪一击,"啪!"地摔回地上。
天璇看清楚了那物,乃是一头雪白大狼,青绿兽目死死盯住天璇,兽类的喘息带着凶狠。
天璇从它身上感觉到一股极似离契的妖气,不及细想,那白狼又扑了上来,天璇正要制止,突然听那白狼"咦"的一声。
那狼旋身落地,不再攻击。
"你是谁?手上怎戴了我儿手环?!"
白狼警戒地盯着天璇手腕上的玄铁手环,听它语气急切,天璇顿时明白过来,便问道:"你可就是离契的娘亲?"
白狼听他唤离契名字,眼中敌意稍减:"原来是那他的朋友。哼,小崽子,舍不得回来了么?"
天璇却摇头道:"他对你其实相当挂心,在法阵外守了两年之久,又去盗化灵玉,欲破阵救你。"
那双与离契极似的青绿眸子流露了温情的和煦,只是嘴巴仍不依不饶:"我生他育他,若他敢把我给忘了,看我不扭断那崽子的短脖!"
"......"
白狼又上下打量了天璇,道:"小崽子什么时候交了你这样的朋友?你一身尸气,却又有神人精元,倒是奇怪!"
天璇亦不隐瞒:"我乃天璇星君,借尸而驻,之前机缘巧合,在人间遇了离契,故有此一来。"
白狼却是叹气,道:"星君,我想你实在不该来趟这混水......"
"何出此言?"
"两年前这法阵始出现,那时妖城内众妖尚未知晓发生何事,只不过是无法出城罢了。但后来,妖怪开始减少,待察觉不妥时,城里几乎只剩下几只力量强大的大妖。而且那些大妖的妖力也在逐日衰弱,渐渐失踪。本来我也不知发生何事,但那一日,我看到一只九头鸟被法阵吸去妖力,化出原形,这才恍悟,原来这罪魁祸首者,竟是这吸妖的法阵!!"
"法阵吸妖?!倒是闻所未闻。"
白狼苦笑:"我也觉得荒谬,这里是妖域妖城,便连神、魔亦不敢随意干涉之地,居然被设下吸妖法阵。"
天璇皱眉道:"这法阵祸害极大,不能任之而为,必得破除。"
白狼扒了扒爪子,疲惫地喘了口气:"星君,虽知唐突,但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
"请莫告诉离契在此处遇我。"
"为何要瞒他?"
白狼摇头苦笑:"不瞒星君,其实我早被吸尽妖力,如今也只剩下皮囊魂魄,只是一直以来,我体内埋下了雷兽元丹,暂借此力勉强维持。本寄望我儿能入阵寻来,再借这雷兽元丹之力破阵。如今星君有意破阵,元丹便交与星君手上,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可是上古雷兽?"
雷兽,乃天地初开,未有仙、魔、妖、人之时,业已存在的上古天兽。雷兽状如猛狮,毛发带电,且有多尾。专事布雷行电,力若万钧,却亦嗜武喜血,时常四处释放暴雷强电,涂炭生灵。雷兽以尾巴炫耀其能,数量越多,雷电之力越烈。曾有仙人欲降服此兽为骑,但雷兽性情暴烈,桀骜不驯,更反噬其主。然这雷兽碍于高傲,不屑与外族交合,而族中雌兽却少,亿万年来,只余下零星数目,几不可见。
"不错。"白狼恳切地看着天璇,"不知星君可否成全?"
天璇亦不惊讶,早前他已算出离契命数,乃是天兽之命,故能操纵雷电。想来他母亲亦有奇缘,与上古雷兽诞下妖子当属异数。
那雷兽元丹,想必是离契父亲遗下。
带走雷兽元丹,只怕这白狼立死无疑,但却又是白狼心愿,天璇只好点头,又问:"你还有其它话要我带给离契?"
白狼垂首,敛去眼中感伤:"没了。小崽子惹麻烦的本事比我厉害,我早不挂心了......"它四足立起,催动口诀,只见在白狼前胸射出光芒,一颗浑圆通透的元丹透出体来,滚到天璇手中。
天璇接在手里,感觉这元丹充满雷电神力,非同凡响,元丹主人只怕亦是雷兽之尊。正要再度询问,却见白狼已趴在地上,气息断绝。再过片刻,被法阵所摄,便连一身皮囊亦逐渐消失无形。
他与这白狼不过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难过,但念及它在法阵内苦苦支撑,只为留下一枚雷兽元丹以助离契,如今却尸骨无存,不禁叹息。
第十五章
妖帝帝宫高耸巍峨,奢华更胜人间皇宫。碧玉宫壁,白银椅桌,更有东海夜明珠为灯,重山白额鹿为毯,金缕枝蓬,玛瑙缀果。那些人世间不可寻得之物,妖帝却唾手可得,随手而置,岂是凡间人帝可比?
然天璇踏在这柔软的鹿皮毯,却未见半分动容。
珍宝金玉,乃人赋其贵,在他眼中,不过死物,尚不及一棵路边小草。
这华贵宫殿内,寂静无声,没有活物气息,仿佛一座死殿。除了弥漫着浓厚的妖气,更渗透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阴森。
但这种无声,对天璇而言却是熟悉已久。万年星辉,寂挂天边。只有偶尔抬头辨认方向的旅人才会注意到他这颗微亮的星辰,便在这不需说话,不需听闻的寂静中,度过了千万年。
他不似天枢星君,有无上法力,斩妖除魔,常受天帝委派下凡降魔。也不似开阳星君,跳脱仙规,偷偷溜入凡间以泄无聊。只有偶尔在星君们倾谈间,方知人世变迁。
斗大的夜明珠,放置在廊道四周,在天璇脚下延伸出交错的影子,唯有这影,伴了星君身旁,却是更显寂寥。
从不曾因此而产生任何感觉的天璇,忽然停住了脚步,左手探入袖内,摸到那挂在腕上的玄铁手环。这手环乃玄铁锻造,与离契所使阔剑一般,亦熔入了蚩尤精魄炼魂石,可吸附物主妖气。暗雕隐隐的凹凸以及因为没有体温的热度而显得冰冷的环面,这些天璇都感觉不到,唯一的,是缠绕在手环上的黑狼妖气,渗透入肤,让冰冷的元神多了一份伴随之意。
天璇微是一笑,迈开步伐,继续寻妖气浓重之处走去。
越过前厅,便来到了正殿。
这正殿却更是诡秘,诺大如谷的空间,左边是水瀑飞溅,流水潺潺,右面却是火海热山,烈焰熊熊。阴阳相逆,中间一道浮桥,飘摇空中。
而那正中央处,漂浮了一座法坛,又见四方围了浮起的石头法阵,巨大妖气在空中绕成漩涡,而那漩涡漏斗集聚在法阵中央形成一颗刺目光球。
天璇见状,走上浮桥,正要去看个究竟。
岂料旁边火海之中突然腾起一股炽热火焰,向他兜头袭来。
虽不会感到疼痛,但毕竟修复这副躯体也需耗费神元之精,天璇脚下一点,轻盈飞上半空,那火焰砸在浮桥上,顿时烧出一个焦坑。
火焰方才撤去,另一面的水瀑接踵而来,就像水龙狂卷,一道激烈水柱盘卷而至。天璇仍是从容自若,在空中一个错身,便避开水柱。莫看那水流仿佛柔和,但冲力之巨直打得殿上横柱断裂。
水柱与烈焰相继腾空而起,不断袭向天璇,然都被他一一避过,或许偶尔有烈焰擦过的炽热能让人皮肤焦烫生疼,可惜天璇无所知觉,只一昧往法阵中央飞去。
便在他接近法阵的那刻,火海沸腾,水瀑翻滚,一边扑出一头火焰巨虎,另一边腾空而出一条蓝水巨龙。只听巨虎一声咆哮,张开火焰大口,朝天旋扑来。而那边巨龙亦是一阵长嘶,龙口一张,从上喷出一道激流。
天璇白影翻动,加快了飞升的速度,不过瞬间已升到水龙头顶,左手一伸,竟抓了那水龙顶上尖角!
那水龙见状抖动巨首,不住上下翻飞企图甩下天璇,岂料头上那人不动如山,任它如何翻滚却始终无法将他摔落。
天璇无意与它再耍,右掌轻搭在那水龙额上,轻念法咒。
只见那条巨大龙身瞬间凝在空中,脑袋结成重冰,"啪扎啪扎!--",冰渣碎响,便由头到尾瞬间凝成一条冰龙!
天璇放开手,离开龙头停立空中,淡眼看着冰龙从空坠落火海,摔成千万片后融成白烟。
他缓缓从空落下,重新站在那浮桥上,那只火虎见状略有怯惧,但火兽凶猛,听它一声大哮,喷出一口烈焰,便在这烈焰之中扑向天璇。
天璇飘身而起,火虎来势过猛兜头跌入水流中,但此虎身上火焰确实厉害,不但未受水冷所制,反令这一侧水瀑顿时滚烫蒸腾。
天璇踏出浮桥,轻点水面,凝立不动,脚下那冒腾热气的水波突然慢下来,渐渐逆流,遂在火虎身边盘出巨大漩涡,将那巨虎困住。"嗷--嗷--"火虎不敌这漩涡吸力,竟然抽不出身,被卷入水底。便在它沉入水底那刻,这片水瀑突然全数冰凝,硬是将那巨大火虎冻在冰中。
这双恶兽除去,天璇复重上浮桥,走到法阵前,却不急着施法破阵,只对虚空言道:"阁下何必躲躲藏藏,既然有心一见,就请现身说话吧。"
"桀桀......星君果然厉害......桀桀......"
法阵中央出现了鬼魅黑影,正是那日持裂天破日伤了天璇的黑影老怪。
"桀桀......之前也有不少妖怪企图闯阵,都教这两头护法精兽给吞了......不想星君竟能轻而易举降服它们,当真佩服佩服!桀桀......"
天璇看着这个虚影,却道:"故弄玄虚,不知妖帝意欲何为?"
那黑影老怪窒了笑声。
"能在这妖域帝宫内操纵法阵,以无上妖力困杀众妖者,除了妖帝,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有此能。"
老怪猛然大笑:"桀桀......果然瞒不过星君!"他飘出阵外,来到天璇身侧,"可惜星君来得太晚了,最后一只妖怪亦已被吸收,如今法阵已成,没有人能够阻挡本座!!"
"妖帝未免狂妄。"
黑色虚影猛然消失,冷森妖气从天璇身后袭来。天璇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火光大作,在烈焰火海中,一尾巨蛇腾起硕首,张开狰狞毒牙向他噬来!
天璇避开攻击,又见火中再度冒出三颗蛇头,喷出毒焰,烧到了他的衣摆。天璇捏诀凝火,止了那毒焰,但更快地,另一边成冰的瀑面突然爆裂,四尾巨蛇头颅破冰而出,分别吐出四道浊水,天璇虽飞腾避开,但双膝处已被水柱击中,顿在空中翻转。眼见他失去平衡,那浮桥显出斑斓蛇鳞,巨蛇蛇身突现,中首飞突腾空,以粗壮躯干将天璇卷住!!
那怪此刻方真正现了真身,竟是一条九头巨虺!!
天璇被蛇身卷袭,动弹不得,抬头看了那凑在上空的九颗蛇首,淡然道:"原来是凶水九婴,难怪敢盗裂天破日。"
那九婴,便是北方凶水上一头虺怪,此怪能喷吐毒焰浊流,淹乡焚城,为祸人间,更有九头九命,顽炼非常,是以神人羿以九箭同射,齐中其首而灭之。
"哼!愚昧神人,只道箭破九首便能灭本座,却不知元丹仍在!本座逃过一劫,潜心修炼,千年前方得妖帝宝座!如今天地异变,锁妖塔岂封,那塔内妖帝蠢蠢欲动,本座岂能容他回来重夺帝位?!"
"故此你设下法阵,吸食众妖精魂,以增功力,为求保住帝位。"
"哼。便是叫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你已落在本座的手上!"九颗蛇头一同狞笑,"星君一介神人,本不该管我妖域之事,却为何偏要与本座为敌?"
天璇不语,那九头虺又道:"莫非是为了那只黑狼妖么?桀桀......想不到天界星君,居然跟下等妖怪混到一起,当真可笑,桀桀......啊?!"九头虺突然感到全身如遭雷击,被电得浑体酥麻。紧紧缚住天璇的蛇体不禁松了松。
天璇挣开束缚,腾在空中。
九头虺难以置信地瞪着天璇:"你居然还有此能耐?!"
"九婴,可知天雷镇魂,乃妖物最惧之物。"
看到天璇从怀中掏出那颗精亮的雷兽元丹,九头虺露出怯意:"星君何必为难本座?妖域之事向与神人无关,你们除妖卫道,现下死的也不过是些妖怪,你又何必插手?"
天璇不欲答他,只见元丹仿佛有自己意志,突然飞离天璇手心,撞入巨虺七寸之处。那九头虺根本无从抵抗,雷电自内而发,雷霆万钧,巨虺残嘶不已,更张开大口喷出电火!
那天兽雷电果然厉害,九头虺喷水吐火的八颗脑袋不过瞬间已被烧成焦炭,只剩下主首苦苦支撑。
"可恼也!!你居然坏本座好事!!该死神人!"九头虺怨毒地吐出诅咒,突然拼尽全身力气突向法阵中央。
"住手!"天璇知他企图夺走那众妖精魂所化光球,亦飞身逐去。
二者几乎是同时抢及,蛇嘴一张,啖下半颗球体,而那天璇亦抢回另外一半。
"桀桀--星君,告辞了!桀桀......"借助那宏大妖力,九头虺舍弃焦黑本体,化出一道黑烟逃出宫去。
天璇正要追赶,岂料那半颗光球竟渐渐融入体内,妖力如排山倒海侵入元神,他连忙施法阻止,但那数百大妖凝聚的力量过于强大,根本无从驱赶,天璇便是拼尽全力亦只能勉强压抑。
待他终于稳住妖力侵流,那妖帝九婴却已逃去无踪。
天璇无奈,只有叹了口气,此时光珠已失,这吸妖法阵自然破去,帝宫内压抑的妖气尽数散去。
步出帝宫,便听到离契的呼唤。
"天璇!天璇!"
远远看到那黑色人影,利落越过熔岩浮台,向他飞奔而来。
那脸上的焦急神色,在天璇看来,却是说不出的舒心。
离契一靠近便拉住天璇问道:"有没有受伤?!"
天璇摇头,离契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便又详细询问了他进法阵后所遇之事,天璇一一答了,唯独遗漏了偶遇白狼,以及雷兽元丹之事。
本是不该隐瞒,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愿看到离契听到娘亲离逝,父亲元丹耗尽,露出的悲伤模样,只要离契遍寻不果,自然会以为白狼早已不在城内,留有希望。
天璇看着离契,不禁抬手轻触他鬓边黑发,心中默念,代为记下了那段记忆。
第十六章
外妖城法阵告破,这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妖域。加上帝宫中只剩下一具九头虺尸体,妖帝不知所踪,域内众妖更是议论沸腾。之前早闻首破法阵者为帝,如今破这法阵的竟然是一个貌不经传的凡人,莫非这妖域竟要立一凡人为帝,统率众妖?!
除了鑫鬃之外的其它妖怪势力亦开始蠢蠢欲动,击败那凡人,是否便代表可以取而代之,称帝妖域?!
一时间,妖域暗涛汹涌。
在平静的小妖村内,众妖议论中的下任妖帝人选--天璇,如今盘膝坐在房内,静静调息。
他体内突然灌注了大量妖力,虽以神力操控能暂时稳定,但要施法驱出却是不易,这妖力仿佛附骨入魂般,不管天璇用何种方法,都未能撼动分毫,实在麻烦。
天璇轻轻叹息,睁开眼睛。
单靠一己之力,恐怕不能将这妖力驱出体外,唯今之计,只有借助天池净水,兴许能洗脱妖力,还以元神净洁。但这天池净水乃天界至净之物,只要元神入内,量你有通天法力,亦要被洗洁还原,除尽一切污秽同时,亦会洗去一切记忆。故此这天池净水常以用来洗炼犯下思凡仙戒之神人。
若是以前,天璇不需多想便会选择净水浴身,但如今,他却犹豫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副躯壳即便舍去,亦无所谓,不过是一具皮囊。但元神再炼,必会忘却前事种种,再与狼妖相遇,亦是形同陌路。只要一想到这里,念头便自打消。
不愿失去记忆么?
千万年,忘记的,亦不过是一片寂静。
如今,却多了一抹靛青的色彩。
不愿失去的,是离契。
"唉......"天璇走下床铺,推开房门,低头看到一直背靠在门边墙壁,抱膝而眠的黑狼妖。
破阵后,离契曾到故居寻母,正如天璇所料,离契遍寻不获,只是略有困惑,很快便猜测自己离家多年,娘亲兴许是早就离开妖城,自然不在这法阵之内。但天璇没有错过他眼中流露的担忧。
这头顽韧坚强的黑狼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相当在乎娘亲,他们娘儿俩彼此牵挂,阴阳相隔却不自知,教人看了心酸。
千万年来,从未安慰过任何人的天璇,破天荒地,言辞笨拙地对离契说:"有缘,便能相见。不要哭。"
换来离契一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盯着天璇。
滚圆的大眼珠子里哪里有半星眼泪?
然后,在天璇懊恼地甩手离去时,又巴巴地追了上来,不肯稍离半步。直至天璇入屋歇息,他仍也不肯走,只窝在门边,便是一晚。
被门臁吱呀"声惊醒,离契张开双目,抬头看了天璇,笑道:"你起了啊!要吃早点吗??
虽然很想用拳头敲醒这头狼妖,但天璇还是保持了一贯的好脾气,摇摇头。
"不用了。"
离契这会才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一头乱发,正要说上两句,那边虎妖赤阖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大嗓门一拉开,清晨的宁静一下子被震飞天外。
"首领!!恭喜首领破了外妖城法阵!!如此一来,首领便要在妖域称帝了!!"
天璇却道:"我无意称帝。此来只为破阵,如今功成身退,我明日便要离开妖域,继续他行。"
"什么?!首领,你别开玩笑了!现下妖众都愿奉你为帝,这样的好事千年难遇,你怎可轻易放弃?!"
赤阖急得直甩他那颗大虎头,天璇淡然道:"赤阖,我并非凡人,乃借尸而动。"
"借尸还魂古来就有,不足为奇!"
"可我也非鬼魂,乃天界星君。"
"天界星君又怎样?......啊?!"虎目圆睁,几乎要脱眶落地,"你、你、你......你是仙人?!"
天璇好整以暇地点头,赤阖求证地看向离契,见他亦是但笑不语。
深受打击的虎妖好生苦恼,那爪子几乎抓光了脑门上的虎毛,最后好不容易,咬牙道:"那、那又如何?!妖族向奉强者为尊,没那么多仙规戒律,首领是星君更好!说不定以后那些仙人还会卖我们人情!"
"哈哈--哈哈......"旁边的离契终于忍不住抱着肚皮大笑不止,便连平素淡漠的天璇脸上亦泛出淡淡笑意。
"咳、哈......我说赤阖,你也不想想,妖众或能接受,可天界岂会放过天璇?你就别再舔乱了!"
天璇微愕,他倒没想到这些,虽说是一介星君,但因性格清冷,向少与神人仙家往来,什么仙规戒律更是不甚了解,只是偶尔受天帝调遣。至于这妖帝之位纯属可有可无,若真担下此位,妖域重责反会阻碍他寻找宝珠之任,故而辞之。
他料不到离契居然所想甚远,更为他将来打算,暖意顿生。
看向离契,见他跟那虎妖嬉哈模样,心念一动,他明日便要离开妖域,便是说也要与离契作别。
即便是当日离开天界,与自古相生的六位星君作别,他亦不曾有过半分迟疑,然而此时,他却生了不舍之心。
或许,把离契降了带在身边也是不错......
离契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凉意。天璇的眼神......怎么有点渗人?
他甩掉无聊的念头,转头对那赤阖道:"赤阖,虽然法阵已破,但争端才起。我和天璇一走,妖村之事就交给你了!若有变故,可遣风信雀来报。"
"啊?离契你也要走?"
"那是自然。"离契一派理所当然,"我与天璇立了血魂契,当然要随护身边!"
赤阖就像被雷轰中了般,本来兴高采烈,现在倒是彻底凋谢了。耷拉了大虎脑,垂头丧气安排去了。
离契刚一回头,却险些碰到站得极贴近的天璇,漆黑的双眼凌厉地瞪着他。
"天璇?"
"要是你我之间没有血魂契,你是否便会留在妖域?"
"不会。不是说好一起的吗?"离契受了他压迫气势只觉莫名其妙,这血魂契不过是限制了他不能攻击伤害天璇,虽说只忠一主,可也没强制契约妖怪留在血主身边,跟赤阖那般说,只是为了免他絮叨罢了。
天璇闻他所言,也不说话,退开些距离,转身步入屋内。
离契又挠了挠头顶乱发,有些担心地看了天璇背影,不知他体内妖力驱走了没有,现下大概是受了妖力的影响,天璇似乎变得有些怪异了。
第二天一早,天璇离契没有跟任何妖怪打招呼,便悄悄离开了妖村。
若给赤阖那大嗓门发现了,他们就甭想耳朵清静地离开。
出了妖域,人间仍沉在迷茫的晨雾之中,待他们一路来到小镇,天色已是大亮。
这镇子虽小,但这一大早,街上的铺头却已开门营业,包子铺的老板将热气腾腾的蒸笼打开,露出个个结实饱满的大肉饱子。豆浆铺的老板娘招呼了伙计将三桶甜咸各异的香滑豆浆搬到铺外,架起招牌,摆好矮脚桌椅,乳豆浆,热油条,芝麻油饼,看得路人肚子咕咕作响。
天璇找了个位子坐下,伙计见他面带雍容,衣冠楚楚,更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随护身边,一看便知是位贵人,连忙堆了笑容上前招呼:"客官,您要点什么吗?"
天璇学了旁边那桌的客人,言道:"两碗豆浆,三个油饼。"
离契无奈地坐到他身边,低声嘀咕:"天璇,你不能吃这个吧?"
天璇没有回答,只待伙计送上两碗豆浆和一碟切好的油饼,将这些都推到离契面前。
......
他是狼妖啊,为什么要吃这些素到不能够再素的东西?!
离契忍住掀桌子的冲动,龇了牙狠狠灌下两碗豆浆,没啥味道反正就当水喝,可那油饼他只啃了一口,便死活不愿再吃了。
"这什么玩意儿,又油又没有味道......"
天璇看了他这副模样,便又招呼伙计,让他到隔壁包子铺买来十个肉包,然后每个每个地掰开,将里面的肉挑出来,面皮、肉馅各放一边,再将装了肉馅的碟子递到离契面前。
他这般细致反让离契不好意思,"其实还是能吃,不用那么麻烦。"他伸手将面皮也捞到面前,"嗷呜--"张口,一口一个,将十个包子一口气都吞进肚子。
虽然面皮黏腻,但肉却是上佳新鲜,离契打了个小小饱嗝,笑了。
凡间的早晨便是如此的简单。
没有天音缭绕,亦没有仙鹤腾云,有些喧嚣的吵闹,又有些世俗的繁华。
天璇初次感觉到自己身处俗世,体会到了凡人生活的乐趣。不禁伸手拿起离契咬过的那块油饼,这油饼炸得酥脆金黄,上面洒了香芝麻粒儿,被啃去一角,露出了里面柔酥饼心。他慢慢地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
没有任何味道。
他有些失望,旁边的客人吃到的时候都会露出满足的表情,大概是非常好吃的缘故,即使是像离契一般,觉得不好吃,至少也有所感知,不会像他一般,无所知觉,好吃、不好吃,香甜苦辣全然陌生。
天璇将那饼放回桌上。
离契看到他脸上的黯然,便拉过他的手,挽了袖子仔细擦去残留在指上的油渍,轻道:"油饼虽然很油,但也很是酥脆,味道甜甜的,我不大爱吃。豆浆很清淡,有股黄豆味,也很讨厌,不过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种口味。"他抬起头,专着地看着天璇,"以后......若你想知道什么味道,我都会替你尝了,再细细地告诉你。"
天璇愕然,在他隐去青绿兽瞳的黑眸中,他看到了唯一的自己。
这会儿,旁边又坐下一桌客人,大声招呼道:"伙计!给我来三个烧饼、三根油条、甜咸豆浆各一碗!"
天璇眉峰一挑,转过头对经过的伙计吩咐道:"三个烧饼,三根油条,甜咸豆浆各一碗。"
"!!......天璇......"
第十七章
大约半个月后,位东海之滨,太姥山麓。
这太姥山虽不及五岳独尊,但观其地势,巍峨临海,倒亦自成一格。
有道是山增海阔,海添山雄。特别是每当海雾升起,山体如浮海中,有见是云雾飘渺,仿入仙境。
但碍于山势奇峻,怪石嵯峨,且地处偏僻,附近少有人口居住,只有少数以采药为生的山民散居山脚,每当云皑锁峰,便无人敢冒险入山。
然这日傍晚的太姥山麓,云雾之间,隐约见了两条人影。
"天璇,要进山吗?"
背了一口阔剑的黑衣男人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这附近本就人烟稀少,再入山去便更是找不到人家。
"嗯。"被唤作天璇的是一名少俊青年,一身雪白长袍,暗紫花纹更显高雅,只是他脸容虽俊,眉宇间却清冷如冰,叫人不敢亲近。
那黑衣男人听他决定进山,也不以为忤,四下搜寻找了个进山的入口,便在前领路,拉出背上阔剑砍倒拦枝横干,清出一条道来。
太姥山也确实奇险,山上岩奇石怪,夕霞缭绕,教人如堕迷宫,便是时常入山采药的山民,亦不敢在傍晚起雾时进山。
只是他们全不在意,以阔剑开路,往山上走去。
这二人,正是星君天璇及那黑狼妖离契。
二人迨至太姥山上摩霄峰巅,天色已是大暗。
离契张望片刻,回头问道:"天璇,你确定是这座山吗?"
天璇点头:"昔日蜀仙容成子在此山调炼丹药,修道成仙。我曾闻他觅得五枚玄石,可惜未能炼成,弃于山中。"
"可这山里没有半分仙气,何来玄石?"
"如若是你,会将如此至宝之物随意放在山上,任由妖魔觊觎?"
离契啧道:"不过是几颗石头,我才不稀罕!"
天璇也不理会,捏指一算,抬头看了四面方位,道:"玄石力量,必是按其相克之理藏于山中,极寒之地藏火,三伏之地藏雷,电破之地藏风,凛冽之地藏土,茂盛之地藏水。"
"哦!"离契似懂非懂,随即抬手一招,只听太姥山顶雷声大作,闪电如斧劈落摩霄峰上。可怜那山下百姓不知所以,只道是天神降怒,之后半月无人敢上这太姥山来。
天璇低头,淡淡看这脚尖前的一个被雷轰出的大坑,然后抬头,看向离契。
"呃,你不是说电破之地吗?"
"是。不然,我为何到此?"天璇指了这摩霄峰上四周,只见峰顶树木多是折断,且有雷电焚毁的痕迹,一看便知是时行雷电所致。
离契自知鲁莽,摸着鼻子退下。
天璇念动法咒,但见雷击之处卷出一股旋风,瞬即有一枚八棱晶石跃出地面,浮在空中。
这晶石乃苍青颜色,风卷之中溢出淡淡仙气,果然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玄石。修仙炼丹者,皆知五金、八石、三黄。八石者,乃以玄石为尊,集天地灵气所成,几不可觅。以之炼丹,非但有长生不老神效,更有飞仙入道之能,妙不可言。故人间常为玄石出世引发祸事,当年蜀仙容成子虽得奇逢,觅得五枚玄石,却引来无数觊觎,为了避免纷争,遂将玄石匿藏。
"这块大概便是风玄石。"天璇过去将玄石取在手中,离契也凑了过去,好奇地伸手去摸,岂料那玄石突然风卷而出,离契五指一张,将那指尖聚电,压了回去。
"啪吱啪吱--"
玄石瞬间缩尽光芒,只余下淡淡颜色,变了一块通体晶莹的棱石。
离契咋舌道:"怎这么不经折腾?"
天璇瞥了他一眼,不语,将风玄石收进乾坤袋中。
收了玄石,他们正打算去寻向阳地方,才走了两步,离契却突然停住步伐,不悦地抽出阔剑,龇牙道:"又来了。"
他话音刚落,从山边突然窜出一条两丈长的百足巨虫,张牙舞爪向他们扑来。虫蛙等物最难开窍,要修炼成妖更是少有,只见它口吐毒雾,附近草木一遇此雾,立即枯萎,可知厉害。
但这片毒雾尚未近身,便见天璇袖子一挥,冷风扬处,毒雾尽散。
巨虫未及喷出第二口黑气,就听"呲喇喇喇--"撕裂声响,离契半空飞跃,剑随人走,硬是把这条硬壳大虫剖开两半!!
百足巨虫在地上翻卷成团,垂死挣扎,离契眼亦不眨,走过去,反手一剑扎落,刺破毒虫体内元丹。可怜这妖连逃走的机会亦无,登时被生生钉在地上,妖气散尽,化出原形,原来不过是条五寸长的褐红大百足。
离契收起阔剑,皱眉道:"三天里已经是第五拨了。不是早就说过,天璇无意为帝吗?怎还是纠缠不休......"边说着,边转身往山道另一面走去。
天璇却未立即跟上,垂目看了地上的残虫。离契口中纠缠不休的妖怪,正是妖域内企图称帝却找不到借口的大妖所遣派之刺客,只要除掉破法阵的凡人,自然有资格取而代之,故此这半月来,不断有妖怪来袭。
虽然以那些妖怪功力,岂是狼妖离契和星君天璇的对手,来者不过如蚍蜉撼树,但久而久之,亦是教人心烦。
漆黑如墨的眸子慢慢浮出一丝暗红颜色,天璇忽然抬脚踩在百足虫尸上,将其碾碎入泥。
不远处的草丛传来离契的呼唤声:"天璇!怎不跟上?"
天璇微愣,眼中暗红瞬间消失,似有不解地收回脚,转身往离契的声音方向走去。
依照天璇卜算,他们又找到了太姥山东面向阳地表找到一颗雷玄石。这番攀山涉水,月已上中天。
离契看天色已晚,他或许不需要休息,但天璇却是不同,一副凡人身躯,即便元神不疲,身体也无法支撑。便建议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找可好?"
天璇自然知他所意,便点头应了。
太姥山上岩洞甚多,他们觅了个宽大干爽的洞穴在内渡夜。
这半月来,离契与天璇在深山大川游走,时常是露宿山中,对此早是驾轻就熟,不消片刻便找来大堆干柴,放成一堆,见他敲了个响指,一道电闪,打在柴堆上瞬即燃起火来。便又出去搬来大堆柔软干爽的石楠草,铺垫在地势较高的岩石上,压实了,造了张舒服的软床。若非天璇不能吃食,离契只怕就要开始架锅了。
篝火驱走山中夜寒,亮了天璇双目。
他坐在洞中,看着离契忙碌身影,若有所思。
这半月来,他不断尝试驱散体内凝聚的妖力,但那百妖之力非但不散,更似墨滴水中,渐渐融入。天璇知道,再这样拖下去,迟早会被妖力吞噬,可如果重返天庭,只怕立即就要被丢进天池净化。
当真要忘却前事种种,重归仙籍?
便是这点犹豫,让他一再拖延,在人间继续寻访镇塔宝珠。本以为很快便能下定决心,可偏偏,与离契共行愈久,便愈是难与此妖分离。只一想到回天庭后,便又是千万年的死寂,星君元神竟觉魂震神离,如遭撕裂。
天璇不解这奇怪感觉,几经压抑,奈何无从控制,甚至比那股妖力更是烦心。
下意识地,左手又探入袖内,摸到手腕上的玄铁手环。
手环一直没有还给离契。散出的淡淡妖气的手环,上面暗雕的符咒似乎有安神之效,当天璇偶感烦躁,便伸手去摸那手环,渐渐便成了一种习惯,
"天璇?"
天璇闻声抬头,见离契已张罗妥当,石楠草床,温暖篝火,荒芜洞穴因此变成得明亮,舒适。
天璇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他想起了自己在天界的星殿,白玉石的床铺总是冰冷着,透亮光洁的大殿静如灵柩,青玉地板一尘不染,始终只映了他一人的倒影。原本熟悉了千万年的府邸,突然变得不能忍受。
他默默地走到石楠草床边,脱去鞋袜,躺在上面。
虽然这副躯体仍是没有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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