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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的。”
听了这句话,我吃了一惊。
“是吗?一般来说,是留给妹妹佐智子小姐的吧?”
“不对。先生讲过,如果让阿姨继承遗产的话,将来还是要留给真帆的,这
样要负两次遗产继承税,于是就留下遗言将财产的大部分留给真帆继承。”
“光司君,你知道得还不少啊?”
我虽然担心这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讽刺他,但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先生公开说嘛。还对我说‘无论我有什么意外,都一定会让你安心学
习到大学毕业的’呢。我心里还想过这种事情还早着呢,从来没有当真的。”
我重新看了看真帆。这个不喜欢妈妈的男朋友的十七岁的少女,从现在开始
已经继承了几个亿的遗产了。还有恐怕同时也继承了真壁的著作权,接下来将带
来无数的“马内”,不,金钱。
“我成了亿万富婆了。”少女说。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妈会不会找我帮忙啊?‘真帆,我现在需要钱啊。借一点给我吧。’然
后,我会说‘不借,坚决不借’。”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风吹进了心头。“马内”正在成为分割她们母女之心的决
定性的东西。
“这种事情可不能说得这么轻率。我虽然没有权力插嘴,不过我觉得你是不
是应该考虑一些妈妈的心情呢?要好好地想一想才对啊。”
我也只能这样说了。对这个处于烦恼当中的十七岁的少女,我自知自己还没
有能力马上就拿得出对她有益的忠告。
不过,我的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假装善人呢?这时另一阵冰冷的风又吹进了
我心里。
她不是也有杀她舅舅的动机吗?
不光是为了得到财产,而是为了阻止母亲的这次令她难以忍受的结婚,她所
作出的一点可悲的努力吧?
可是,我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依然充
满着稚气的少女是不可能做得出那么残忍的事情的。
两个高中生好像看出了我心中的矛盾。
“怎么了?什么话也不说。”
“是不是听说我和妈妈之间的不开心的事情,心情不好啊?对不起。”
“不,没有那回事。”
我微笑着否定了。
“在有栖川先生敲门之前,我和光司一直在谈论那个‘马内’男人呢。因为
我想他会不会是犯人啊?”
“那倒挺有意思的嘛。”
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了这句话。
“不,说有意思可能不太好吧。也就是说,真帆想说的是,那个‘马内’男
人认为只要杀了真壁先生,遗产自然会到佐智子小姐的手里,到那时自己也就可
以得救了。”
“猜中了。要是那样的话就最好了,因为就可以证明我喜欢的各位的清白,
大家不是就有救了吗?对我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了。”
“真帆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要是那家伙是犯人的话,
那么将我打倒以后他又是怎么不留任何痕迹地逃离星火庄的呢?我实在是想不出
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得到。”
她低下头。
“有栖川先生,总之那个人不是犯人。真帆的假设是不对的。我们正好说到,
‘真是太遗憾了’这里。”
光司仿佛是为了让处于兴奋状态的真帆冷静下来一样,沉着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我想起来了,阿姨说过两天前那人到九州
出差去了。是真是假,警察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一个男人进入了嫌疑犯的名单,还没问出姓名,就已经被否定了。
“妈妈要是早日醒悟过来的话就好了。”
真帆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说道。光司的视线又转移了,这回是脸朝着书桌。
我发现书桌上并排放着两只照相架。一只是两年前因为交通事故不幸去世的妈妈。
旁边的照片架里有一张穿着消防服的男子的照片,一定是因公殉职的爸爸了。他
好像正看着爸爸的那张照片,从照片背景上的消防车来看,这张照片一定是在工
作的地方留下的吧?看上去是个魁梧又刚强的男子。眉毛微微地扬起给人一种刚
毅的印象,但是从微笑的嘴角来看性情又显得十分温厚。与父亲死别的时候,光
司还只有七岁。爸爸的身影一定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了吧?与父亲的死给他带
来的悲痛和对父亲深深的崇敬之情一起。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知道了遗产继承人是真帆,还有她反对母亲的婚姻这
个新的事实以后,使我想到,真帆也不是没有杀害她舅父的动机。与此同时,也
不是说佐智子就没有可能杀真壁的。因为未成年的真帆在继承遗产的时候,作为
抚养者的母亲是不可能一个指头也不碰的吧?也许她有说服自己女儿的自信呢?母
亲和女儿都有动机。
想到这儿,我心头涌上了一阵不快。我是自己投入到探索他人的心灵深处的
丑恶和自私而感到不快。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我说了声“一会见”便起身告辞了。
正好碰上杉井猛地从休息室里冲了出来。他愤然盯着前方,大幅度地摇晃着
肩膀朝楼梯口走去。见他的样子有点怪,我将他叫住了。
“看见你从休息室里跑了出来,又被警察叫去了吗?”
转过身来的他,烦躁地用手撩起了落在眼前的刘海。
“是啊。说是有一点问题要问,可都是重复着一些无聊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心情非常不好。
“大家又都受到了询问吗?”
“不,只有我。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怎么会呢?没有理由对杉井先生严加盘问的啊?”
“能为我说话的只有你了。”
“可以说出来给我听听吗?”
看上去他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对我说:
“好吧,到我的房间里好吗?”
我们来到了二楼,发现船泽正站在杉井房间的门口。他好像正举起握着的拳
头打算敲门。
“哦,杉井先生,原来你在楼下啊。我有话要对你说。”
杉井朝我看了一眼问船泽。
“有急事吗?”
“不是什么急不急的事,是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
“我等一会也没有关系的。”我说。
“是吗,那就不好意思了。哦,不过,也许还是有栖川先生在场的好。先到
房间里好吗?”
船泽说着顺手推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杉井也沮丧地跟了进去。我也在场的
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边想着边跟进了房间。
“好,先坐下来吧。”
船泽像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招呼着我们,自己在床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
下来。
“好了吗?有栖川先生可是证人啊。”
他分别看着我和杉井说。
“什么事?”杉井非常不耐烦地问。
船泽伸了伸脖子,双下巴看上去更为明显。
“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真壁先生的遗作?”
杉井好像不知所云。
“我可没有得到遗作。第四十六号密室的题目还没定下来,大概连第一章也
没有写完吧?”
“不,不对。”
船泽摇了摇胖胖的脑袋。
“先生的绝笔不是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吗?我说的是已经完稿的《愚者之死》
啊。”
“什么《愚者之死》?”
杉井这么一反问,船泽作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咂舌。
“请不要装傻了。《愚者之死》才是真壁圣一最后的密室作品呢。他希望能
在自己去世以后发表,是在他创作的鼎盛时期的三十八岁时写出来的自信作品。
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啊呀,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你说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算了,我知道,虽然没有看到过实物,但我从先生那儿听说已经完稿了。
那应该归我的。”
我也听得糊里糊涂。好像是真壁为了在自己死后发表,留下了遗作《愚者之
死》的稿子。阿加沙·克里斯蒂写的关于波洛的最后一部作品《帷幕》和马普尔
小姐的最后的作品《神秘的别墅》,前者虽然结果是在作者生前发表的,但听说
那是为了死后发表而写的。
“船泽先生请不要随便猜测。我不知道这部作品的存在。连这个《愚者之死》
也是第一次听说的。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东西的话,请一定交给我们出版社发表
呢。”
“那可是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啊。”
船泽不管杉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才是真壁圣一最好的搭档。我才应该有发表《愚者之死》的权利。有栖
川先生,您不这样认为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有点不知所措。
“不,不,我实在是……”
“杉井先生。”
船泽盯着杉井。
“你是不是作为赔偿费抵扣将那部作品拿去了吧?”
“什么?”
杉井紧张了起来。
“这么失礼的事情实际上我是不应该说的。你应该从真壁先生那里获得了赔
偿。凭先生的为人,应该会拿出赔偿费的。而你呢,是不是不满足又向《愚君之
死》伸出了手。”
“你!不要再说了。”
杉井一拳将身旁的椅子推倒了,脸涨得通红。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
“说话要有分寸。船泽先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不光是我,你还
有真壁先生也曾经玩弄过我的妻子。这可是不能原谅的。你必须马上向我道歉。”
“我的确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船泽丧失了斗志爽快地道了歉。
“我可能太兴奋了,不小心说漏了嘴。请原谅。”
他低下头露出了秃了大半的头顶。可是,等他抬起了头,又开始讲了起来。
“不过,杉井先生。《愚者之死》对我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啊。我对真
壁圣一这位天才的推理小说家可以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求你了,请把那部稿子
给我吧。”
“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杉井先生。”
“厚颜无耻。”
杉井伸直了手臂用食指对着门口。
“给我出去。”
一时间,时空冻结了。杉井一动不动地指着门口;船泽和我缩着脖子坐在床
上暂时没有动弹。房间里一片寂静,偶尔只听见远处传来的积雪从树梢上掉下来
的声音。就这样过去了大约十秒钟,就听见船泽叹了口气说:
“是吗?我明白了。”
杉井的右臂慢慢地放了下来。
“你明白什么了?”
“就是你不肯交出《愚者之死》的态度。我还是离开这里 D巴。”
“没有什么这里那里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请不要再来了。”
我夹在中间像是裁判一样,要判断两位编辑哪一位话说得更难听。
“我们走吧?”
我起身对船泽说。他也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朝着门口走到一半,船泽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又停
了下来跟我一起来到了走廊上。
“船泽先生,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开口对他说。
“听了以后应该猜得出来了吧?”
他垂头丧气地说。
“真壁先生有一部没有发表过的长篇小说《愚者之死》,我听他本人说过,
那是为了死后出版而写的。你看,《愚者之死》这个题目,听起来就是一位为追
求密室作品而生的大师的值得骄傲的作品啊。他亲口对我说过‘将来会把这部作
品交给你的’。书房里没有吗?”
“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方便……”
我把他带到了房间里。虽然不知道与事件有没有关系,不过我想让火村也听
听。可是,火村却不在房间里。那就我一个人先问吧。
“《愚者之死》到底是一部什么内容的作品呢?”
“不知道。据说是能够为先生的创作生涯打上一个完美句号的作品。”
他口气坚定地回答。
“即使《愚者之死》那部作品书房里没有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以着急的嘛。
这么珍贵的东西,说不定会放在银行的金库里,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保管起来了
呢?”
胖胖的编辑一只手不定地挥着。
“不会那么夸张吧?哦,不管怎样,我是掌握了先生与杉井之间有过交易的
证据的。”
“交易?”
“你听说过杉井在几年前与他漂亮的老婆离婚的理由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虽说讲出来有点不太道德,不过实际上都在传杉井的老婆跟真壁先生的关
系不一般。”
我惊呆了。
“真的吗?”
“那只是在极少部分人当中传的话。说是关系不一般,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谁也不知道。不是先生在犯老毛病,听说是杉井的前妻主动呢。你看,先生他真
是不可思议地讨女人的喜欢啊。”
“啊?”
“杉井遭到了妻子的背叛愤怒地责问他的妻子,她只好逃离日本,听说现在
还住在美国的姐姐那儿呢。算了,这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后来听说杉井承
认是自己的老婆不好,没有对真壁先生兴师问罪。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完全
像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工作还是工作,真壁没有要求更换编辑,圣诞节
晚会也跟以前一样请他参加。”
“还有这么回事?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那当然,这些都是秘密的秘密。”
“可是,尽管说工作归工作,一旦有了这种事情肯定会结下疙瘩的吧?表面
上看,先生和杉井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嘛。,’
船泽的眼睛在嘲笑我,不会看人。
“那两个人啊,特别是杉井,肚子里想的东西是不会放在脸上的。”
“是吗?那你刚才说的赔偿费,是不是说先生他付钱了?’,
“传说是杉井爽快地接受了。也许这件事情就算是了结了。我刚才说的就是
这个。杉井他实际上知道《愚者之死》的存在,并且已经搞到手了吧?”
我感到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可能吧?《愚者之死》这部作品对爱好者来说也许是一件宝物,可是对
一个编辑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呢?最多也就是得到主编的夸奖,多拿一点奖金罢
了。”
船泽第一次沉默了,皱着眉头像是在考虑问题。
“有栖川先生说得也有道理。作为对工作负责的编辑来说,他与我相比好像
是差了那么一点。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我想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听说只有杉井先生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了。我看见他刚才从休息室里出来时
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了。他说警察对他很感兴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船泽马上就把答案告诉了我。
“哦,就是刚才说的事啊。因为他老婆和真壁之间的关系,他才离婚的。我
把这事告诉了警察,他们一定是问他事情的经过的。”
他说话时候的表情有些冷酷。原来这里也有一个打小报告的人。当然这应该
算是协助警方的调查,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愚者之死》要是让给我也就算了。不过,有栖川先生说得也对,他也不
可能装得那么像吧?反正不管是装傻还是什么,将来要是出版的话,他的谎言也
就不攻自破了。”
我的头脑里又开始怀疑了。
有一种假设是将真壁葬身于地下室里的犯人用的手法恰恰来源于真壁自己的
《第四十六号密室》。被扔进壁炉里烧掉的正好就是记录着那一部分内容的笔记,
犯人曾经考虑将那一部分占为已有。但是,如果真壁真的留下了打算在死后出版
的作品的话,把这部作品称为《第四十六号密室》不就行了吗?
那么犯人到底是怎么获得布置密室的手法的呢?因为壁炉里被烧掉的笔记上
的内容好像与本次事件中的密室布置手法无关,我考虑先把这一点除外,然后再
试着计算一下密室布置手法的来源可能有几点。首先第一点可以考虑是可疑的推
理小说家风子和石町,即犯人自己设计出来的。还有就是与真壁住在一起的佐智
子、真帆、光司他们无意中捡到了真壁的手稿看到的。再就是船泽利用工作之便
借用了落选作品中的密室布置手法。还有彩子会不会从男友石町那儿得到启示想
出了布置密室的新手法呢?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杉井将《愚者之死》中的密室布
置手法付诸于实践,如果是真的话,也就难怪船泽追问他的时候他要说“我不知
道”了。杉井是犯人的话,他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愚者之死》这部作品。无
论这部作品对推理小说爱好者来说是一部多么有意义的作品,杉井都会放弃的吧?
不,也许原稿已经被他销毁,早已不存在了。
这一切都符合逻辑。
那么,杉井不是也有杀害真壁的动机吗?也许他对真壁是恨之入骨呢?他隐藏
这种仇恨一直在寻找着报仇的机会。
听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关于密室布置手法的来源和杀人动机都在接二连三地
出现。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船泽离开房间以后,我到楼下去找火村。先到休息室去看看。这里不要说没
有火村的身影,连刚才还在的鹈饲和大崎的身影也不见了。难道又重新到书房和
地下室里考察现场了吗?还是到房子的四周?
我来到书房一看,只见一个年纪大的刑警正蹲在地上,停下来过去一看,那
位刑警右手正从地板上慢慢地举了起来,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是钓鱼丝。他是在用透明胶布和钓鱼丝作着布置密室的实验呢。我看着他的动静,
过了一会,就听见咔哒一声,刑警手放在把手上打算将门推开,但是门没有开。
“哦,锁住了锁住了。”
从房间里传来高兴的声音,门开了。
“这个搭钩这么简单就放下了。”
房间里出来的是另一个刑警,好像是配合做实验的。原来如此,密室就这么
简单地成功了。拉动钓鱼丝的那个刑警站起来高兴地说:“一次就成功了。”
门打开着,差不多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切了,但还是没有看见火村和鹈饲的身
影。
目光正好和从书房里出来的刑警对上了。我发现他看见我以后笑容马上就不
见了,只好低着头离开了现场。不满意业余侦探和助手介入他们的工作也是正常
的嘛。
我决定到书库里去看看。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说话声,我要找的人们好
像都在下面。
“这可是原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冬季有点不方便,其他季节倒没有感到什么
不便。”
是佐智子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她也在勘查现场,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赶紧加
快脚步下了楼梯。
开着一条缝的门前站着四个人,火村、鹈饲、大崎、佐智子。果然是我意料
中的几位。这时正好听见火村在确认:“的确是这样的吗?”佐智子肯定地回答:
“哈依,是这样的。”
“谢谢!可以了。”
火村道了声谢,她也行了一个礼然后一转身,正好看见我,表情虽然显得有
点惊讶,但还是对我点了点头。因为楼梯很窄,我赶紧快步走下楼梯为她让道。
她又跟我打了声招呼,从我身边穿了过去。
“有栖,你到哪儿去了?”
双手插在腰间的火村问我。
“我并没有到外面去,只不过是收集了一些情报而已。”
“不知道你收集到了些什么情报,不过这里可是有很大的进展啊。”
“哦。”
我的情报也挺有价值的啊。
“什么进展?”
“真冷啊。到里面去说吧。”
他用下巴对着书库指了指。我跟在鹈饲和大崎的后面也走了进去。
虽然他说外面太冷到里面来,可是书库里没有暖气跟走廊里也差不了多少。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门开着一条细缝。我将门关上,没想到手
一放,门像是在嘲笑我一般又无声地打开了。
火村说:“听说原来就是这样的。”
“坏了吗?”
“哦,是门上的铰链坏了,一放手,就会打开一两公分。”
“这么说,刚才问佐智子的就是这件事了?我听见她说‘本来就是这样
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当时我只是用锤子把门砸开了,我也认为门上的
铰链本来就不好。”
“哦,这才说‘冬天有些不方便’的原因啊。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回到休
息室里去谈吧。”
我在征求鹈饲和大崎的意见。因为我讨厌门缝里吹出来的风。
“要是冷的话,就关上吧。门上不是有搭钩的吗?”
火村好像执意要呆在这里。我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门上的搭钩是很紧。
“刑警在书房里用钓鱼丝做了布置密室的试验。这里的搭钩好像不行啊。”
我这么一说,警视和警部都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看来这儿已经做过试验了。
“可是,你说的进展是……”
“夹克衫男人的身份查明了。”
“哦?”
虽然我知道警察们一定在竭尽全力,可是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快就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警视再详细地说明一下好吗?有些内容我还想边听
边确认一下。”
对火村的要求,鹈饲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他取出笔记本看着记录说了
起来。
“男人的名字叫诸田祯一。年龄,五十二岁。籍贯,群马县高崎市。现住所,
不定。曾经犯有伤害、伤害致死、强盗、盗窃、恐吓、诱拐未遂等前科。今年八
月二十日从府中监狱刑满释放。因为强盗和伤害致死罪被判处九年徒刑。从十八
岁开始犯伤害和盗窃罪开始,受到关押,在监狱里的时间要比外面的时间长。”
虽然他像会计在念数字一样,我却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原来被开玩笑地称为
圣诞老人的家伙,是这么个劣迹斑斑的家伙。此刻我想起了车库后面的树林里看
到的那双阴暗的眼睛。
“从小偷、吃饭赖账,到诱拐未遂,这是个什么坏事都做得出的男人,从来
就没有做过正经事。听说有一段时候还与东京的暴力团有关系呢。”
“原来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啊。”
见我感到意外的样子,鹈饲胸膛稍微挺起了一些。
“只是靠在隔壁采集到的指纹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吧?其实,是大崎警部提
供的线索。”
我朝警部看去,发现他也挺起了胸膛。
“我知道诸田祯一的事情。那是十年前他被逮捕以后逃跑了,他住的那家旅
馆被大火烧掉,才把他给烧了出来。因为当时我曾经负责调查浅间太阳旅馆的火
灾调查,曾经在那里对他进行了两次审讯。”
浅间太阳旅馆的火灾。
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好像在那儿听说过,对了,不就是桧垣光司的父亲殉
职的火灾吗?我想起了刚才在光司房间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笑容。被卷进这场
火灾的不单是光司的父亲。当天夜里真壁圣一和船泽辰彦也因为住在那家旅馆里,
遇到了灾难。这真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谁也想不到的交叉点啊。继续听了
鹈饲的说明以后,我才知道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
“关于对诸田的调查,起先是作为调查火灾的原因开始的吗?”
火村问道。大崎还是用那种唱小曲的嗓子说:
“让我来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因为他是最后被救出来的,不但脸部被烧伤
了,而且一氧化碳中毒立刻送进了医院。我是为了调查起火的原因,第三天去看
他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他就是县警察局正在搜捕的那起前桥伤害致死事件的重要
参考人。他在医院里就被逮捕了。”
“原来是畏罪潜逃啊。”
“是啊。对他的同伙说是到东京去,实际上却打算潜伏在浅间和轻井泽一带。
要是不遇上火灾的话,可能抓到他还要费
点时间的。这一点也可以说是他的运气不好了。”
被最后一个救出来的人,也就是说,光司的父亲当时不惜牺牲生命救出来的
旅客就是诸田祯一。大崎警部的话还在继续。
“诸田死了心,马上就认了罪。可能是脸上被火烧伤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吧?
与他那无可救药的罪恶本性不相符的是,本来他长的倒是挺潇洒的。这个好吃懒
做的男人,是靠干坏事和吃软饭活着的。遇到火灾的时候,正好是搭上了一个到
轻井泽来旅行的二十岁的姑娘住进了那个旅馆的。与其说是玩,倒不如说他是想
给他的逃亡生活制造一点掩护。后来他死了心,把以前的罪行都交待了,第二年
被判了九年关进了府中监狱。”
鹈饲接下了他的话茬。“当时,有栖川先生说看见了右侧的脸部一直到脖子
都有被火烧伤后的疤痕,大崎警部马上就想到会不会是诸田呢?于是在县警察局
对了指纹,这才证明在这里被杀的就是他了。也有可能大崎警部负责这次搜查是
我们的侥幸啊。即使是其他的搜查官也会知道诸田的。因为他是当地有名的坏人
嘛。”
原来是这个原因才这么快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但是,这个诸田祯一为什么
会在这儿出现,又为什么会成为尸体倒在这里呢?
“为什么刚出监狱的诸田会来到这儿呢?关于这一点,并不是没有答案。事
实上,在我们查明他的身份的同时就派人赶到被关押在高岭拘留所里的他弟弟那
里。”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我插了一句。“诸田祯一的家里人也在关押中,
那是犯了什么罪啊?”
鹈饲和大崎互相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鹈饲接着说明。
“诸田是八个兄弟姐妹中的长子,他的双亲已经去世了。其他七个弟妹都还
健在,不过全都是心理上有问题的人。”
“所以就被关进拘留所了吗?”
“当然是触犯了法律。七个兄弟姐妹中的一人在拘留中。另外有三人分别在
界、宫城、高松等地服刑。剩下那些也都走在哪所监狱的围墙边上了吧?”
“真是些无可救药的弟兄啊。”
两人又互相苦笑了一下。
“都不是省油的灯,全是些胡作非为的坏蛋,要是在地图上标出关押他们几
兄弟的监狱的所在地的话,差不多要遍布全国了。他们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
酒鬼的父亲在与醉汉争吵时被刺身亡,曾经当过妓女的母亲因为染上性病成了废
人,最后病人膏肓不治而死。不要说在县内,就是找遍全国也找不到这么一家子
是血缘这个东西在作怪啁。”
这句话使我想起了到这来之前,在京都的课堂上听到的火村的讲课内容的一
部分。那就是美国的犯罪家族朱克一族的故事来。火村称这种东西是非科学调查
的产物,对学生们说那是迷信。现实生活中这种家族不是存在吗?我朝副教授看
了一眼,见他眯着眼睛提出了问题。
“诸田兄弟的事情已经清楚了。那么,去拘留所审讯的结果又是如何呢?”
“拘留中的那个兄弟是与诸田祯一关系最好的一个,听说在诸田祯一服刑时
曾经与他有过书信往来。在他的信中也许可以找到有参考价值的东西。祯一在浅
间的旅馆里因为某种原因而贻误了逃离火灾现场的时间。刚才已经说过,他和搭
来的年轻女子一起住在四楼的一个房间里。当时是因为没能马上意识到发生了火
灾才耽误了时间。那个女子被烟熏倒,使他们陷入了困境。如果这是真的话,看
来这个恶棍还是有点良心的。他没有扔下女子自顾自地逃命,而是想方设法将她
一起救出去。可是就在他扶着那个女子准备逃出去的时候,他自己也被烟熏倒,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两个同样是晚逃出来的男子,于是拼命地向他们求救。可是,
那两个男子将诸田和那个女子推开并跨过他们的身体逃到了五楼。不久,大火烧
到了天花板,并从头顶上落了下来。如果是真的话,这也将成为美谈。听说他扑
在女子的身上保护了她。当时,他已经被火烧伤,浓烟呛得他已经绝望了。但
是……”
“得救了。”
“是啊。勇敢的消防队员不惜自己的生命将他和那个女子救了出去。哦,是
啊。听说他在信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听说那个消防队员不幸殉职,我决定向
警察供出自己所有的犯罪事实。我真后悔。’也就是说,在燃烧中的旅馆曾经发
生了这么一件事。接着他又写道: ‘绝对不能原谅那两个男人。等我找到了他
们一定狠狠地整治他们。’现在正在他弟弟家里寻找祯一的信。另外,也有必要
找到当事人的那个女子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吧?不过,因为那个女子当时几乎已
经处于昏迷状态,是否能够成为证人还不知道。”
是真壁和船泽。祯一憎恨的那两个人一定就是他们。因为当时他们是倒数第
二个被救出来的。
“正如所料到的那样,对于诸田的求救充耳不闻的就是真壁圣一和船泽辰彦
了。不知道诸田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他出狱以后仅仅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就查明了
当时的两个男人的身份。接着,为了报仇他来到了星火庄。”
“我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他们的。”
对我的这番话,不光是两位警察,连火村也表示惊讶。
“去看看放在休息室里的杂志吧。两个星期前的那一期,封面上登着真壁先
生和船泽先生的合影。里面的介绍里还写着大致的地址,而且照片中的背景就是
星火庄。看了那个以后,找到这儿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那么诸田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本杂志的呢?”
鹈饲嘀咕着并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下。
“噢,可能是在咖啡馆或者是在小饭店里偶然看见的吧?因为两人面孔已经
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了,所以一看见照片马上就唤起了他的记忆也有可能
啊。”
他的遗物里有新桥的桑拿浴场的毛巾,所以他应该到过东京吧?我现在可以
想像得出在东京的某个大众食堂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仇人的下落时,那个男人
咬牙切齿的身影。是吃惊,也是欢喜。于是他拿起了放在旁边的那只登山包站了
起来,回到住处以后,便开始制定复仇计划。计划成形以后,他便收拾行李来到
车站买好了开往轻井泽的车票……
“有栖川先生,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是两个星期前的
杂志的话,从时间上来看也是符合的。可是仅仅两个星期他的复仇计划就考虑
周全了吗?”
听鹈饲高兴地说着,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两个星期的时间也许不是为了制定复仇计划而空出来的。但是,诸田不
是与真壁先生和船泽先生两个人有仇吗?这样的话,趁圣诞节之际来星火庄就是
最好的时机了。因为这时为了参加晚会船泽也一定会来的。而且关于这些杂志上
都登载着呢。”
“原来如此。”
就在警察们嘀咕着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想法。介绍作家
和责任编辑的名搭档的那一页内容是由照片和编辑的随笔组成的。船泽写的内容
是关于真壁初出茅庐时的回忆和一直到真壁的作品翻译出版时的经历。现在回忆
起来那些内容好像有点不太自然。虽然写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不正常,可是为什么
不写一起外出采访时遇到火灾,两人九死一生的故事呢?难道这不算是印象深刻
的人生插曲吗?虽说不是必须写的东西,但是一般都会写的吧?
“可是,即使诸田曾经给自己的弟弟写过那样的信,是不是事实那又是另一
回事了。还是向船泽先生证实一下为好。”
如果是真的话,对船泽来说一定是巨大的打击吧?这可是一种耻辱啊。一段
不愿意触及的痛苦的回忆。对他来说是与真壁两人藏在心底的一生的秘密。没想
到在这种时候,由警察提起来,他一定是难以平静了。
“诸田的身份和他的访问,在人家房子周围转来转去算不算是访问还很难说,
不过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经清楚了。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向在场的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开口说话的是鹈饲。
“如果说,只有真壁一个人被害的话,那么也许可以说是诸田为了报仇而夺
取了他的生命。另一方面,如果只有诸田被害的话,可以认为是前来恐吓或是敲
诈的诸田反而被真壁占了上风,丢了性命。现在两个人都被害了,最先应该受到
怀疑的就是船泽了吧?也许他是担心发生在浅间旅馆里的事情暴露了以后,自己
的名誉受到损害吧?例如,诸田威胁要将那件事情公布于众,而真壁对此没有做
出反应。船泽认为这样两个人如果活在世上,自己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心中不
安的他便将两人都杀害了。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
我们都不知道燃烧中的旅馆里发生了什么。当时真壁和船泽为了逃命作了什
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也只有船泽一个人,知道了。可是,难道那真是值得不
惜杀害两条人命去守住的秘,密吗?肯定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情。但是,当时不在
现场的第三者去责备他也可以说是假仁假义。不惜杀了两条人命死守秘密,这样
的想法是不是过于本末倒置了?揭开书房里被害者的身份之谜,无疑是搜查工作
的一大进展。可是这样的话,与我发现的真帆的杀人动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但
是那两个人的动机不能算是特别有说服力的东西,还是暂时不报告警察为妙。
这次事件真的与火有缘。
在屋顶上时,不知是杉井还是石町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又跟火有关系。十年
前使真壁、船泽还有诸田陷入绝境的火的地狱。倒霉的诸田将当时的记忆刻在了
脸上。
大雪覆盖的这所房子,很久以前是不是曾经与火结下了什么缘分啊?
“还有两件事情也搞清楚了。”
鹈饲将笔记本放到内侧口袋里时说。关于诸田的话题好像到这儿结束了。
“凶器就是院子里找到的那个壶。留在上面的血迹经化验,与真壁氏的血型
一致。”
这也不是什么新的发现。
“还有,火村先生吩咐保存起来的拖鞋,遗憾的是,经检查没有从鞋底上找
出白色的石灰粉。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先生的也检查了。”
这也不算是什么令人失望的事情。发现踩到石灰的犯人只要仔细地擦拭,那
一点粉末也一定能够擦掉的。
“好吧。我们还是先回到休息室里找船泽氏问话吧?脚底下太冷了。”
鹈饲说着打了一个哈欠。连夜的搜查太累了吧?对他来说,无限期地将与事
件有关的人留在这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啊。
离门口最近的我伸手把门上的搭钩取了下来,随即门自动打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灵感像一道闪光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爆发了。虽说自己还是一
个阅历不深的作家,但是在我的经历中还是有几次这样灵感从天而降的时刻的。
但是只有这次的灵感令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就这样想着双腿在不知不觉中向前移动了起来,现在好像踏上了楼梯。在我
身后的火村和鹈饲的说话声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十分遥远。
“我们一起去找船泽谈谈好吗?”
“不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对我来说,这种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事件已经真相大白了。
此刻的我仿佛站在一个高高的山丘上了望着眼前一片宽阔的原野,我相信自
己已经看见了整个事件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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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火的回答
在寒风中我站在白色的院子里。没有寒冷的感觉,我的心凉透了,已经感觉
不到自然界的寒冷。
我发现了事件的真相。可是,我真想大声地呼喊,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我想自己将这个答案擦掉。也许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灵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我费了好长时间才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我要把这个怀
疑直接投向嫌疑犯,虽然我没有鼓励那人去自首的勇气。
我回头仰望着星火庄。这所发生过惨剧的白色的房子,仿佛正在看着灰色的
天空下的我。在这所房子里,那个被称为日本的迪克逊·卡的那人曾经写下过众
多的名作。房子啊,你到底能够理解这些事情吗?这里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可是,
如果真壁圣一能够永远地活下去的话,也许它能够写出超越自己所有作品的“天
上的推理小说”的吧?房子啊,如果那样的话,你也许可以看到那一切。
我对真壁这个人的幻想已经开始破灭了。不是责备他在十年前的火灾现场中
虚伪的表现,也不是因为他曾经与杉井的前妻有过那么一段风流韵事而感到不愉
快。我也不关心他对风子的冷漠和对夺走了彩子的石町的嫉妒。可能也不会因为
这些事情而将他看低为“人类的次品”。而是因为什么超越了所有的这一切,从
心底里离他而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他的作品所发出来的光辉是不会消失的。作为辉煌的“地上的推理小
说”,他的作品将被刻在他的墓碑上吧?真壁圣一,曾经是我所深爱的推理小说
这个小小的世界上出现的一颗流星。
是这么一回事吧?房子。
在我视线的一角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斑点。我听见踩着雪走过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来人是我的朋友火村,黑色的衬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夹克的轮廓出现
在背景里。我无法用轻松的语气向他打招呼,不知为什么他也显得沉默寡言。
“想跟你说件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
“好像时机到了。”
他脸朝着上了冻的水池那边,没有朝我看一眼。
“你总是这样。”
“那倒不是。你醒着的时候我不是睡得死死的啊。”
他掏出骆驼烟含在嘴里。好像是最后一支了,他把手中的烟盒捏扁了。
“现在可不是偶然碰上的,我在找你。”
“找我?”
我们俩这才第一次看着对方的脸。
“事件的真相已经知道了吗?”
“也许。我认为只有这种可能了。”
看来我并没有比这个成绩斐然的临床犯罪学者和侦探抢先一步发现事件真相。
可能就在我豁然开朗的时候,他也想到了。也许就是这么回事。我并不是超人,
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
“看到同样的东西,听到同样的话,也就找到了同样的答案了吗?”
“也许吧。”
他嘴里依然叼着那支烟说道。接着,点上了火,他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们边走边谈吧。”
“你倒不说,外面太冷还是到里面去吧。”
“要是不愿意的话,不必勉强。”
“不。”我看着香烟上的火光说,“走吧。”
星火庄的门口还有几个媒体的人。为了回避他们提出的那些讨厌的问题,我
们还是从后面的林子里绕了过去。还担心会不会有几个摄影师躲在那儿偷拍,走
过去一看幸好一个人也没有。
“先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听听吧。”进入白桦林的时候,他先开了口。
“其实,我好像也找到了事件的真相了。犯人的名字、动机,还有布置密室
的手法等等。”
香烟上的火光在上下抖动,也许是火村在点头。
“是嘛,看来你不是一个光会写推理小说的人嘛。”
“我们还是互相省去说明吧。只要把自己的牌亮出来就可以了嘛。”
“说得太好了。不过,要是牌亮出来以后,牌面不一样的话,说明起来就会
挺麻烦的。”
“是啊,那倒是麻烦。就要看谁有说服力了。”
我们互相给对方送去了一个微笑。
“要是比耍嘴皮子的话,大学副教授是不会输给小说家的。我们一起亮牌
吗?”
“哦,还是我先亮吧。”
他点了点头。在树林里冰冷的空气中,我做了一下深呼吸。
“犯人就是光司君。”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火村的反应。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目光反而
像是在进一步观察我一样。
突然听见一阵尖利的鸟鸣,一定是山鸡吧。
“有栖,这下麻烦了。”
“啊?”我吃了一惊。
“我牌上写的是其他名字。”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个现实。桧垣光司是犯人这个答案,对我来说
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所以被火村否定了以后,我应该感到庆幸。我从来就没
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想法坚持到底,但是,自己还没有怀疑过这个对自己来说是从
天而降的答案正确性。事情也许真的麻烦了。
“不对吗?”
“是啊,不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的。”
我感到自己全身紧张得快要僵硬了。火村正要把光司以外的嫌疑犯的名字告
诉我。我几乎还没有做好听到光司以外的人的名字的心理准备。
我们停下了脚步,面对面地站着。他问我。
“你能够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犯人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到也许他就是犯人的那一刻感到密室之谜已经揭开了。
要是这方面的话我倒是做好了准备。
“虽然还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过,只有他能够做到将真壁先生杀死在密室里,
而且他也有动机。”
听到动机这个词火村的眉毛动了一下。
“那个孩子有动机吗?我可没有想到过。”
“怎么会没有。你听了刚才警视说的那番话应该明白了吧?”
我把话对火村说到这儿了。这么一来,他好像考虑了一下,用了大约三秒钟。
“也许你所说的动机就是光司君想为他的父亲报仇?”
他好像就在刚才那一刻才想到的。
“是啊。”
火村继续了下去,将我想过的东西变成了语言。
“他勇敢的父亲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从火海中救出了四条人命。因此,给他
和他的母亲在精神上和经济上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不幸。对他们母子来说父亲崇
高的死是他们的精神安慰和支柱。可以想像,当他知道自己父亲死得并不那么值
得的话,他又会怎么样呢?他父亲拯救的不是高尚的生命,而是一些不值一提的
社会渣滓呢?”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
我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诸田祯一这个人,是一个只知道给社会带来毒害的恶棍。将呼喊救命的人
推倒在地并从他们身上踏过去逃跑的两个卑劣的男人。自己的父亲用生命救出的
四个人当中有三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自己惟一的父亲要为了这种人去死呢?母
亲又是为了什么而悲伤地哭泣呢?我懂得他心头的愤怒。要是可能的话,他也许
昨天夜里把船泽也杀了。因为那三个人聚在星火庄的机会只有现在了。”
我一口气把自己想到的并且相信的东西讲了出来。
“好了,够了。”
火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可怕。
“有栖,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不,你的这些想法只不过将各处收集起来的杀
人动机凑在一起,将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仇恨强加在光司君身上,还说什么自己
能够理解。要是计较自己救出来的是人类的渣滓的话,怎么还会不惜生命地往火
里跳呢?尊敬自己父亲的儿子怎么会考虑这种问题呢?有栖,还是写你的小说去吧。
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当消防队员。”
我无话可说。
“我的想像难道太愚蠢了吗?”
我没有想到会被他驳斥得体无完肤,心情有点苦涩,我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不高兴了吗?”
火村客气地问。
“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哦。”
“而且有可能你的说法是正确的呢。如果光司君有机会从诸田那里听到那些
话的话,也许他有可能会憎恨诸田和真壁,还有船泽的吧?这种可能性有必要讨
论了以后再将它否定掉。不过在做这些工作之前,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答案。这
也是偶然嘛。”
我抬起了头。
“你的牌上写的是什么?”
“石町庆太。”
为什么?
这个与我同行的男人,经历还不深的推理小说作家会是犯人吗?在我昏倒的
时候将我摇醒,在几乎要滑下屋顶的时候将我救起的他?这可不是我能够简单地
接受的答案。要说,我的牌出错了的话,难道他的这张牌就不会错了吗?
“为什么?”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激动,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听我说明吧。”
他好像是为了寻找最初该说什么话合适,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给自己
留出了一点时间。
“楼梯上留下了石町的拖鞋脚印吧?那个白色的脚印又被谁踩了一下而缺了
一块。也就是说,是在石町下了楼梯以后,有人从楼梯上走过的。因为没有人下
来过,也就是说有人上了楼。就是那个人将你打倒在地,在将书房布置成了密室
的犯人。那家伙因为没想到石町会下楼上厕所,所以赶快躲了起来,趁他照顾你
的时候又溜回了楼上。”
“是叼。”
“要是这样的话,犯人一定就是二楼上的人,而且拖鞋底上一定会留下石灰
粉。可是,事实上,查遍了所有人脱下的拖鞋都没有发现那一双。这又意味着什
么呢?”
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吧?
“犯人发现自己踩到了石灰脚印以后擦掉的呗。”
“是吗?”
我不知所云。难道不是吗?
“有栖,当你上楼告诉我书房里发生了情况时,你注意到了那个白色的脚印
了吗?”
“是啊。”
“当时楼梯上的灯是亮着的吗?”
“就是因为不亮我才开的灯啊。就在那时,我看到那个白色的脚印上……”
我明白了火村没有说出来的话的意思。
“你是在开了灯以后才发现的吧?”
“是啊。”
“没开灯之前,因为很暗什么也没看见吧?”
“是啊。”
“根据刚才的假设,趁石町先生照顾你的时候,犯人跑回了二楼的话,当时
又是怎么样呢?电灯恐怕是没有开吧?”
“事实上就是没有开。”
当时我虽然有点迷迷糊糊的,但是电灯是否开着的事情一定不会搞错的吧?
因为楼下没有开灯,所以四周是一片黑暗。
“假设中的犯人没有开灯,是慌慌张张地跑上二楼的。那么那家伙有可能注
意到自己踩到了石灰脚印上的事情吗?不可能。要是不知道的话,也就不会自己
把鞋底上的石灰擦掉了。”
从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我同意了这种说法。本来就是因为没有注意到石
灰脚印才踩上去的嘛。
“火村,那就奇怪了。就是有人踩了那个脚印嘛。而那个人没注意所以不会
特意将它擦去。可是二楼上所有的人的拖鞋底上都没有发现痕迹。这样的话,三
段论推理法不是行不通了吗?”
“再想想吧。这可是突破口啊。”
“快告诉我吧。”
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传来山鸡的啼叫。
“踩到石灰脚印上的那个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也就不会去擦掉鞋底上
的石灰。虽说自己没有擦,但是却在无意中被擦掉了。这也有可能。”
我感到一阵烦躁。
“要是那样的话,会是谁的拖鞋呢?”
“就是你的拖鞋啊,有栖。”
我吓了一跳。
“就算我的拖鞋上沾上了石灰粉,那又是什么时候擦掉的呢?不用说,我是
没有擦过。”
“所以说是无意中被擦掉的。你要问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好吗?当时为了观
察书房里的动静,你不是和我一起从后门走出去的吗?就在你穿着拖鞋走在雪地
里的时候把沾在鞋底上的石灰粉擦掉了。穿着拖鞋走在雪地里,可能只有你一个
人经历过吧?所以说,踩了石町的脚印的就是你自己。”
“是吗?”
这是一个盲点。找了半天的答案,原来就贴在自己的背后。虽说不得不接受,
但我还是得略表异议。
“可是,你不是也穿着拖鞋走在雪地上吗?”
火村耐心地说服我。
“在你把我从床上喊起来之前,我一直在二楼睡觉呢。不可能有踩到脚印的
机会啊。”
那倒也是的。可是……
“不过,我不是也没有踩到石町的脚印的机会吗?不是有可疑的家伙悄悄的
进来吗?我在楼下被打昏了以后,石町才下楼的啊。”
“如果是你被打昏了以后石町才下楼的话,那……”
“啊!”
我的脑子为什么这么迟钝啊?火村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一点也没有
想到?
“石町的脚印要是你踩的话,说明他比你先下的楼,也就是说他在说谎。在
书房里杀了诸田祯一、把你打昏在地、将书房布置成密室,都是他的所作所为。”
“那他照顾我的目的是……”
我的声音又在发抖。
“那是他等到壁炉里笔记差不多被烧成灰的时候,才把你叫醒的。”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一脸担心的样子看着我的他,竟然会是把我打昏在地的
人。我还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呢。我感到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唾液。
“那么,杀害真壁先生的也是石町?”
“他有作案的可能。”
对了。他也有杀害真壁先生的可能啊。这一点我还是懂得。
“我知道。有可能杀害真壁先生的人,包括他在内一共有三人。”
“哦?”
火村眯起了眼睛。
“我考虑到有这种可能性的只有两个人啊。可以从天窗直接爬上屋顶的石町
和有攀岩技术的杉井。还有一个,对了,那就是你说的光司君了。不过,说真的,
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是怎样实施犯罪的。”
他的这番话虽说不足以安慰我,不过看来我还是想到了一个他没有考虑到的
地方。但是,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是很想听听你是怎么考虑光司君实施犯罪的情况的。但是,我们还有一
个地方要去。”
“什么?到哪儿去?原来并不是为了避人耳目才到外面来的。”
“目的地就是隔壁的别墅,诸田当作落脚点的地方。”
他边说边朝前走去。原来我们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在走啊。我是在不知不觉当
中,被火村带到了这里的?
我没有问到隔壁去有什么事。就是不问,已经快要到门口了。
穿过林子,我们来到了刚才也来过的院子门口。火村站在被砸碎了玻璃的起
居室的窗口。他低头看着的是一双摆得整整齐齐的鞋子。是石町的。
“我叫他过来的。为了不受干扰,到这儿来谈谈。”
“我只对他说‘到隔壁去,我有话想对你说’。可能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吧?”
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里等待的呢?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迅速地
将血液输送到全身。
火村擦着脚后跟将鞋子脱了下来。我也跟他一样,再一次走进了银行家空着
的别墅。
他等在昏暗的房间里,身体对着挂着中东风格的壁毯的方向,歪着头看着
这边。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胆怯。
“让你久等了吧?”
对火村的问话,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声“没有”。
“我把有栖也带来了。因为有三人在一起要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不过还是过来听听吧。”
他朝这边转过身来。
“听完了以后,我就去自首。”
“石町!”
我感到全身突然有一阵强烈的电流通过。
自首。就是他认罪了。这么爽快。火村他还什么也没有说呢。他竟然……
“有栖,我去自首。”
我沉默着。
“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谈谈的,果然就是你阴。”
“是的。真壁先生、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都是我杀的。还在说这种话,可
能你们会认为我在装傻,实在是干了件可怕的事情啊。”
他说不知道诸田祯一的名字。这我感到奇怪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使他干了
这些?我感到越来越没有头绪了。
“先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犯人的?”
他背对着壁毯问道。 ·
“就在刚才。听了鹈饲警视的报告以后,我得出了踩到你脚印上的人只可能
是有栖的结论。那就说明,你比有栖先下楼,在书房门口将他打昏在地的就是
你。”
火村稍微停顿了一下。不久,又开始慢慢地讲了起来。
“如果慎重地推理的话,光凭这点是不可能得出你就是犯人的结论的。但是,
你不但将有栖打昏在地,而且又布置了密室,用透明胶布和钓鱼丝。没有人会莫
名其妙地随身带着钓鱼丝的。你带着钓鱼丝就是为了作为杀害真壁先生的工具的
吧?”
石町叹了口气。
“你已经看出我用什么方法杀了真壁的吧?”
“只是知道个大概吧。”
火村谦虚地说。
“杀害真壁先生和那个书房里那个名叫诸田祯一的男人的凶手不可能是两个
不同的人。如果是偶然的话,两个人的被害手段不可能这么相似。这么一来就可
以肯定,杀害诸田祯一的也是你的所为了。”
“原来侦探是真的存在的啊。”
他感慨万分地说道。没有推理小说家会相信名侦探的存在。正因为不相信,
所以才会那么天真地去描绘自己的偶像的。可是现在,他和我,两个推理作家之
间,就站着一位侦探。
“请让我把我推理出来的你是怎样杀害真壁先生的话说下去。可能有些细节
不对,但是应该是这样的吧?”
侦探开始叙述了起来。
“首先,从杀害真壁先生的部分开始说起吧。因为从时间上来看,这部分应
该在前面的。先将杀害诸田祯一的那部分忘记吧。这样说起来可以简单一些。”
火村先来了一段开场白。
“犯人为什么要在杀害了真壁先生以后,将房间布置成密室,这本来就是一
个疑问。在你专业的推理小说里,往往是为了制造出被害人自杀的假象才把杀人
现场布置成密室的。可是,这显然与本次事件不符。因为真壁先生是死于他杀,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也不可能是为了疯狂地表现一下,密室大师最终葬身于
密室这种黑色幽默吧?我一直在寻找合理的答案,可是却找不出这个答案。
“答案显然也是没有的。因为你原来就没有布置密室的打算吧?”
“哈依。”
石町右手放在胸前答道。难道是为了镇定一下自己的心动过速吗?
“根本就没有这种打算。因此,当时和火村先生,还有有栖看到门上的搭钩
放了下来的时候,我也感到十分狼狈。”
跟我想的一样。我也认为只有这种可能性。
“事件发生以后,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很长时间。就在刚才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发现就是书库门上的缺陷。因为铰链坏了,那扇门关不严实。你不知道这件
事吧?”
“哈依。事先去书库准备时也没有注意到。”
“门上的铰链坏了,所以手一松那扇门就会自动打开。在里面呆久了,门缝
里吹进来的风就会感到寒冷。有可能深更半夜被你叫去的真壁感到冷了,才把门
上的搭钩放了下去的。”
“是这样的吗?”
为了把门关紧而放下门上的搭钩,这是日常生活经常会遇到的事情。不要说
是在深更半夜里了。这样一来,出乎罪犯预料的密室就成了。
是啊。这我也知道。
“真壁先生将门上的搭钩放下来这件事可是你计划中没有的。你没有想过要
设计无利可图的密室杀人。你刻意设计的是你不在现场的证明吧?”
石町垂下了眼帘。
“哈依。”
我不能放过火村讲的任何一句话,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东西都是我没有想过
的。
“晚会以后出现的那些恶作剧也是你的所为。如果你是犯人的话,那些东西
就是有意义的。实际上在那些看上去意义深刻的与白色相关的东西当中,只有一
件是真正有意义的吧?那就是撒在往阁楼上去的楼梯上的石灰粉。对你来说,只
要有那个就可以了。只要从自己的房间门口到二楼为止铺上一层白色的石灰地毯
就可以了。那层地毯是有意义的。不,应该是有过意义的。”
石町垂着脑袋听着。
“再掺杂一些想像我们继续说下去。如果地下室的杀人现场没有成为密室;
如果有栖他没有半夜三更地下楼;如果谁也不知道真壁先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整个事件就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会成为什么样呢?是这样的。第二天早晨,我
们大家都奇怪为什么真壁会没有出现在早餐的桌子上,去敲他的房门,因为没人
答应,打开门一看,他不在。他会在哪里呢?于是满屋子地寻找,最后终于在书
库里发现了他的遗体。是他杀。开始搜寻犯人。因为事情是发生在半夜里,大家
都无法提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不,只有你可以证明。‘不是我杀的。因为我
上了楼以后,一直到天亮,不要说没有下楼,就是连房门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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