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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鲁修官方小说_第一季_004

那模样清楚地浮现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
  这位黑发少年为何如此警戒宅邸的人们?
  除了唯一例外的朱雀,鲁路修为何极端地不与其他人扯上关系?
  因为他从最初就晓得了。
  不同于朱雀隐隐约约感到的不安,他是清楚地认识到了。
  这件宅邸里只有敌人——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从最初就明白。
  他用与悠哉持续着友情游戏的自己所无法比拟的冷静与慎重,领悟了那件事。正因为如此——
  原来正因为日此——
  他总是封闭自己的心。
  绝对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没错。
  因为对他而言,其他人无疑都是威胁自己性命的“敌人”——
  于是,他拼命地保护妹妹;竭尽全力地只保护娜娜莉。
  他一直那么做。那就是他的全部。
  可是,既然如此……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只信任自己?
  为什么,他陪自己玩这场友谊游戏…..?
  “……娜娜莉……”
  鲁路修的那句话,让朱雀从短暂的怅然自失状态中回过神来。
  “鲁路修!振作点!娜娜莉在哪里?”
  “……可恶……用这种……药……”
  “笨蛋!别闭上眼睛!你要保护娜娜莉吧!你自己说过的!”
  “……娜娜莉……朱……朱雀……请你救……”
  “!”
  “……对不起……是我…一开始……误会…你…..了……对不起……所以…娜娜莉就……”
  “——”
  “…..所…所以……娜娜莉……她…就……”
  鲁路修的话中短了,这回他确实昏了过去。
  当然,他并没有死。
  白衬衫的胸口反而比双眼睁开时,更为平稳且规律地上下起伏。懵懵懂懂中,朱雀理解到他只是纯粹睡着了。朱雀虽不太清楚,但曾听说过有让人变成这种状态的方法;失去意识前的鲁路修也提过。
  静下心一看,寝室中凌乱不堪。
  他饿因此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
  鲁路修恐怕是出手反抗意图带走那那里的对手,所以才会被对方以某种方法弄成这幅模样…
  “————”
  朱雀安静地俯瞰双臂中的鲁路修。
  即使自己目前的腕力不堪负荷,朱雀仍然吃力地把他搬上床。
  鲁路修的眼睑深深紧闭着。
  “————”
  恐怕——
  鲁路修失去意识前最后吐露的话,并非辨认出朱雀的身影。
  并非因为他发现现实中的朱雀赶到了这里。
  尽管如此,他仍确实告诉了朱雀。
  他说了——
  妹妹就拜托你了。
  请你去救娜娜莉。
  这不是——游戏。
  原来不是。
  那就够了。然后,那件事——
  ——封杀了朱雀的其余情感。
  “————”
  仅有片刻,朱雀看了床铺上闭着眼睛的鲁路修。之后他攸地转身往回走。
  他只有在刚起跑时,停留过一次。
  “——我知道了。你等着,鲁路修!”
  少年低语着,同时飞奔出房间。
  
  
  力量。
  我需要力量。
  现在的自己没有力量。
  既然如此,我需要力量。
  我需要能够实现与他…与朋友之约的力量。
  到哪里?
  我该到哪里?
  才能获得?
  ——对了,
  只有那里。
  
  
  娜娜莉·维·不列颠尼亚一如往常地待在漫黑中。
  自从那天以来,自从她与她的兄长丧母那天以来,她就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即使娜娜莉拥有敏锐的感觉,她依然不知这里为何处。这里是她被强行与兄长分开,任凭别人摆布带来的场所。她根本无从知晓。
  她唯一感受到,这房间有某种令她厌恶的感觉。
  空中虽然暖和,却有种黏腻纠缠住肌肤的感触。
  ——哥哥。
  黑暗中,娜娜莉僵直了身子。
  只能细声呼唤那个名字。
  ——这样就大致顺利解决了。
  枢木玄武在放下百叶窗的书房里,抽着廉价的香烟日此想着。
  他面前已不见藤堂的踪影。
  他把藤堂扔进宅邸的某个房间监禁了。
  玄武深深沉在沙发中吞云吐雾,脸上依旧浮现着扭曲的笑容。
  一抹阴森的笑容。
  一种易森的满足。
  那时,室内的电话忽然响起。
  外线的蓝色灯示并未亮起。
  是内线。
  仍然带着笑容的玄武,缓慢地拿起话筒。
  “我是。”
  话筒另一端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了某些话。
  才一听到,玄武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
  玄武将烟揉熄于烟灰缸,维持拿着话筒的姿势站起身来。
  他走近窗口,用指尖轻轻推开百叶窗帘。
  “……有几个人?”
  这问题从玄武口中流出,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再度回答。
  沉默了瞬间。
  然后——
  “哼,你真是个了不起的骗子啊,藤堂。”
  玄武嘴上出现那个早就不在视野中的人名,再次窃笑。
  “无所谓,放着别馆。只不过是饲主回应家犬的哀号罢了。看来桐原那家伙,比预料中更怀疑我。”
  玄武的手指离开百叶窗。
  “……是啊。肯定连窃听器都用了吧。既然如此,把他们老实地交回去也许比较妥当……没错,不给对方任何借口。”
  他边说边踏出脚步。
  朝向书房的门,一步、两步..不慌不忙。
  “打乱计划?……呵呵,蠢东西。如果他们冒失地闯进这间宅邸,反倒是自掘墓学。那妖怪还不到如此无能……阿什弗德?原来如此,他们有那层关系啊。可是如果把狗换回去,就什么事都做不到了吧?倒还不如……呵呵,没错。只要现在立即造就即成事实,下跪的可不是我了……等得可真久啊,臭妖怪。等到那女孩丧命,你的天下也就完了……”
  五步、六步。
  然而,就在那时候。
  门忽然打开了。没有任何前兆;若是要再强调,那甚至是比玄武伸手更早之前。
  玄武看来吃了一惊,并用手按住话筒。
  他充满杀气地怒瞪着门缝。
  站在锐利视线末端的是——
  一个小小的身影。
  身着褪色的白色的剑道服与深蓝剑道裤。
  他脸蛋上的稚气,反而比精悍更加显目……
  玄武放心地轻喘了口气。
  然而他在心安的同时,也怀抱着愤怒与怀疑。
  因为,他竟然在最紧要的时刻,被完全出乎意料的人打扰了、
  “有什么事?朱雀。”
  “……”
  少年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玄武。
  他的眼神出气的平静。
  “我在问你有什么事。爸爸很忙的、”
  “……”
  即使重复追问,也不闻一声回答。
  玄武啧地咂嘴,收放开了按住的话筒。
  “是我……不,没事——嗯。我马上打过去,在那之前给我好好等着。”
  玄武下达简短的指示,挂断了电话。
  他不耐烦的眼神接着朝向眼前站立的少年——他的亲生儿子。
  不知为何,儿子的左手收在背后。
  玄武也没多留意,便出声斥责。
  不对。
  他原本应该出声了。
  “朱雀——”
  “——爸爸。”
  但两人饿呼唤重叠在一起。
  “唔!?”
  “求求您,爸爸。”
  朱雀边说边进入书房。
  他的声音中似乎遗漏了某种感情。
  “请不要让战争发生。”
  刹那间,玄武愣住了。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他回看了目不转睛地朝他走近的少年一眼。
  “什么?”
  “求求您。”
  朱雀又说了一次。
  “请不要对他们下手。”
  玄武的脸色瞬间改变。
  肿起的眼皮内,他的眼神染上一抹面对敌人时的锐利。然而,那也只是一瞬之事,玄武的表情立即恢复平静。
  “你在说什么?说梦话吗?”
  玄武丢下那句话,试图通过朱雀身边。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意外强劲的力量用力拉住。
  “嗯!?”
  “求求您,爸爸。”
  玄武试着甩开朱雀那双抓住他的手,但不知为何却甩不开。那双手紧紧握着,完全不见放松的迹象。
  “求求您。”
  对于那已不知是第几次的话语,玄武终于勃然动怒。
  “啰嗦!”
  这次他认真地甩动手腕。儿子的手因此松开,同时响起了某种声响。
  ——沉重的声响。
  看样子,朱雀背着的手中偷藏着某样物品。
  玄武不但没去确认,甚至不向踉跄跪倒在地的朱雀说句话,便动身离开现场。
  或者是,
  那可能是他心怀愧疚的表现。
  、为了只顾自己的方便,便夺走如儿子唯一朋友般的存在这件事。
  然而,正是这分天真——
  夺走了枢木玄武这个男人所有璀璨光辉的未来。
  他感到背后的朱雀站起身来。
  玄武无视,继续走出房间。
  就在那一瞬间。
  朱雀低声细语。
  “……那么,爸爸就不能走出这里。”
  什么——就在他终于回头的那一刻。
  噗嘶。
  玄武耳中听见了令人厌恶至极的声音。
  宛如爬在地面的毛毛虫被踩扁。
  仿佛有人强迫把手塞进腐烂的粘土般。
  ——那样的声音。再加上腹部袭来的剧烈疼痛。中心明明冷若冰霜,但无论是否破坏了那些如此名之的神经,从中蔓延开来的冲击却同样如此灼热。
  “呜!”
  “……”
  “呜!呃!?朱…朱雀,你……”
  “……不能走出这里!”
  结局,原本应当成为这个国家名副其实统治者的日本最后首相,最后所听到的——
  竟是那种无法理解的字句。
  寂静持续着。
  唯一能听到的,是不知挂在室内某处的时钟,秒针的滴答声响。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吐出的气息。
  然而,很唐突的——
  她听到房门吱嘎作响,应身打开。
  坐在轮椅上的那那里离惊讶地抬起脸。
  向她靠近的脚步声。
  是人的体温。
  “……是谁?”
  即使询问也得不到答案。
  寂静并未改变。
  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有人答复,黑暗、冷酷无情地持续着。不安正转变为恐怖。
  悲鸣抵住喉咙,即将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那时——
  “……娜娜莉,你没事吧?”
  “咦——朱…朱雀?”
  那个声音对一直被独自留在这房间的娜娜莉而言,无疑正如突然射入的光芒。
  然而,正因如此——
  娜娜莉才会察觉那声音不带感情。与平日截然不同。
  “对不起,把你关进这样的地方。爸……他好像有点喝醉了。”
  朱雀的气息移动到背后,双手搭上轮椅。
  响起啪嗒的声音。
  ——啪嗒?
  飘散着某种气味。
  是铁……像雍铁的味道——
  “朱…朱雀?”
  “没事。他已经……睡着了。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我……”
  “回去吧,娜娜莉。鲁路修正在等你。”
  他放下轮椅的万向轮。
  车轮在地板上沉重地前进。
  然而,当它跨越门槛,才走上走廊——
  “……唔!呜……”
  “朱雀?朱雀,你怎么了?觉得不舒服吗?”
  “喔……是啊。是有一点……嗯,看来——应该还是……不行吧。娜娜莉,剩下的事就拜托佣人……”
  “朱雀?”
  “真的——很对不起。”
  朱雀的气息才刚说完,就突然离开轮椅边跑走了。
  “朱…朱雀,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朱雀!”
  娜娜莉从轮椅上奋力探起身体..不,岂止如此,她甚至用自己的手推转车轮,奋力尝试去追逐朱雀远离而去的气息。
  她当然不可能追上。
  连手都够不着边。
  这么一来,双眼失明的娜娜莉已经无可奈何。
  真的无可奈何了。
  某处。
  响起锵啷一声,激烈关门的声音……
  
  
  当藤堂踏入那房间时,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已是结束之后。
  染成黑色的血,渗透长毛的绒毯。
  尽管如此仍无法全部吸透的液体,在毛尖反射着阴森森的日光灯光。
  血的中心,那个男人已经翻着白眼,完全断了气。
  直到方才为止,这名身为日本首相、名为枢木玄武的男子,现在已化为单纯的肉块。
  此外在肉块的远处,房间的角落。
  以纯种日本人来说发色偏淡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地上。
  他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其中,仿佛在害怕、拒绝着什么。
  不管白色剑道衣还是深蓝剑道裤,均因回喷的鲜血染的通红。
  是的——
  被他曾经成为父亲的男人之血。
  更远处,藤堂自己的佩刀以出鞘之形掉落在地。原本应当留在那道场的刀,竟然会仍置在那种地方。
  是察觉到动静了吧。
  少年慢吞吞地从膝中抬起头来。
  “老师……”
  求助般的眼神,朝向自从进入房间就始终伫立着的藤堂。
  “老师……”
  然而藤堂无法回答。
  他正步向毁灭——这件事一目瞭然。然而,藤堂明知如此却仍说不出话来。即使身为道地的军人,实际目击过人类死亡,面对眼前实在 太过离奇的光景,仍然受到了冲击。他哑口无言。纵使他明白那对少年而言是种残酷的背叛。
  因此,说出那句话的并非藤堂。
  “你拔刀了?”
  那人从藤堂后方攸地走近房间。
  是位身着茶绿色和服的矮小老人。
  他身形短小,却带有某种存在感,动作也相当硬朗。甚至连拐杖碰地的声音,都拥有不容藐视的强劲力道。
  他身上环绕着永远可以掌控放眼所及着意识的气氛。
  “……桐原公。”
  “我接到你的联络,才派部下过来瞧瞧——想不到竞碰上了这等事。藤堂,详情我还不甚清楚,然则你恐怕也有部分责任吧?”
  “……是的。”
  “既然如此,首要之务为尽已之责。总之,如此下去并非上策。”
  老人的声音,似乎蕴含着连藤堂都无法违抗的威严。
  “暂时隐瞒枢木的死讯。长久之计暂且不论,至少现在要顶住,你懂吧?这可不妙,国难当头,无法做更妥善的补救。由你来指挥,我赋予你这个权限。”
  “这……可能吗?”
  “只要有我出面。虽然无法改变枢木生前犯下的结果就是了。”
  老人不苟言笑地直言,之后就不再理会藤堂,毫无恐惧地走向房间中心。
  在这异常的空间中,似乎唯有老人依然保持镇静。
  他的双脚止于坐在房间角落的少年——朱雀面前。
  老人平静地招呼。
  “你叫枢木朱雀吧,孩子?”
  朱雀看着远方某处。
  “孩子,你拔刀了。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朱雀没有反应。
  “一旦拔刀,不见血绝不入鞘。我话说在前头,你尚未收刀入鞘。”
  朱雀没有回答。
  “使得——即使你已对父亲下了手。你的双眼正如此诉说着。能行此事的你,身上的血肉在如此诉说。既然如此……接下来,就将看你在何处让自己得以收刀了,那将视你的选择而定。眼前因你而流之血,以及今后将继续流下之血,端看你如何负起这个责任——然而,倘若你无法达成——”
  藤堂反射性地明白了老人企图表达的事。
  毕竟他长年效力于老人。
  然而,正因如此,藤堂无法阻止老人的发言。
  “就在此自我了断吧。”
  朱雀的身体终于打了个寒颤。
  老人自始至终严酷如一。
  “我再告诉你,假使你连此事都无法做到,那么无论天地之间皆无你能容身之处,甚至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你得铭记在心。”
  那番话究竟含有多大的力量?
  突然间,朱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的模样看起来在梦中徘徊,相当无神。但是,总之朱雀还是站起身来,迈步向前。
  他拖着蹒跚的步伐走出房间。
  站在房间出口的藤堂,稍微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轻微点头。
  藤堂行礼之后,追逐少年而去。
  
  
  ——曾几何时,外头下起了雨。
  淅沥沥落下的雨滴打湿了朱雀的头发、肩膀、胳臂。
  他的服装已非刚才染血的剑道服,而是极为普通的衬衫。那是藤堂协助自己洗过澡后更换的,然而对目前的朱雀而言,连那种事都全然不具意义。他一点都不记得。
  朱雀让雨水淋湿自己,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
  黑暗中,只有那处孤单地浮现仿佛某种救赎的灯光。
  小小的杂屋。
  朱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最后,他的双脚转向后方,试图离开那幢建筑。
  然而——
  “朱雀!”
  身体的移动停止……不,是被阻止了。
  他缓缓回头。
  黑发少年正好从杂屋中飞奔而出。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然后,他——鲁路修站在朱雀面前。
  “朱雀,你终于来了!到底发生了……”
  “……鲁路修,娜娜莉呢?”
  朱雀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询问。
  “啊…喔,她刚才回来了,人在里头。”
  “这样啊……你也醒来了……”
  “那也是不久之前。重要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照这事情跟状况,朱雀,即使你再……”
  “不要紧,结束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朱雀?”
  鲁路修的声音里增添了惊慌的气味。
  那也难怪。
  因为朱雀紧扯住鲁路修的胸膛不放。
  就如仅仅数小时前,意识朦胧的鲁路修对朱雀做的一样。
  不,连这动作都没能持续很久。
  他紧抓鲁路修的衬衫,然而那么做仍旧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朱雀的膝盖触碰到濡湿的地面,如同忏悔般垂首。
  “朱…朱雀?喂!放开我……给我好好说清楚!刚才……”
  “…….鲁路修。我……不——”
  那时,朱雀的声音开始夹杂着泪水。
  无法压抑的情绪……不,根本忘了要去压抑的情绪,从朱雀的喉咙一涌而出。
  “我——”
  “呃!?”
  “我……不会再为了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
  “朱…朱雀?”
  “绝对……不会。不能……使用……鲁路修……”
  那正是——
  出鞘了……已出鞘的刀刃抵达之处。
  而雨水,依然阴暗地继续落下。
  
  
  Promise
  
  ————2010.6.xx 日本
  仔细思考——他们两人身上并无所谓的父性存在。
  即使有疑似之物,自始至终也不出疑似的范畴,而非真品。
  是的。
  其中一人打从心底憎恨父亲,最后计划这破坏父亲与父亲的国家。
  另一人被父亲之死所束缚,持续挣扎着想要脱身。
  这样的他们,前进之路的尽头究竟会有什么?
  又将看到什么?
  依然尚未明朗。
  
  
  今天,拍打沙滩的海浪比较汹涌。
  波浪一靠近与陆地的分界线,就展现白色的起伏,激起浪花然后碎裂。
  并呜台风接近的消息,单纯只是风强而已吧。孔中国云朵飘飘,但太阳也确实露着脸。
  朱雀伸手碰触干爽的沙,坐下看着海。
  他穿着一如往常的剑道衣裤。
  然而腰间并未插着那把木刀。Ue不见他把它放在身边。
  朱雀一身轻便打扮,恍惚地看着海。白色的海鸥飞过他的头顶。
  突然——
  转阴了。
  云朵挡住了太阳。
  就在那时,朱雀原本茫然的气氛起了变化,眼神也骤然改变。
  他随即起身,ruling的眼神朝向背后——
  就在那时——
  “——真了不起啊。我只不过放出了一点轻微的杀气。”
  那是个带有劲道、朝气蓬勃的声音。
  高大的身影从岩石后放出现。
  他身着蓝绿色的军服,此外,有张令人想起利刃的尖锐容貌。
  “也许,现在已经不是能从容夸奖你有进步的时候了。不过事实上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傅了——因该说好久不见吧,朱雀?”
  “藤堂……先生。”
  朱雀放松身体,露出了微笑。
  
  
  鲁路修眼前坐着一名男子。
  他以端庄的正坐之姿,跪坐在青绿色的崭新榻榻米上。
  对方虽如此坐着,却并非日本人。他身着黑色西装、深色墨镜,此外,颈根处有肉眼可见的烧伤痕迹。
  当鲁路修沉默地将视线转向他,榻榻米上的男子用不知在何处习得的礼数,慎重地以手轻触地面低头行礼。
  “久违了,鲁路修殿下。自成田一别之后好久不见了吧?”
  是的。
  他正是鲁路修与娜娜莉刚抵达日本时,唯一随行前往的男人。
  然而……鲁路修依旧沉默地接受男人的问候,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地笑了。
  “不是在成田吧?”
  抬起头的男子眉毛惊讶地抽动了一下。
  鲁路修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
  “就为这种说法也不太正确。我应该在二十天左右前才跟你见过面,看样子,你是顺利从这里逃出去了?”
  须臾之间,室内的空气为之冻结。
  然而正如字面上的形容,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男子摘下了墨镜。
  那眼神锐利凌人——
  “……您知道了?”
  “不,只是随便猜猜。”
  鲁路修拢了拢肩。
  “不过一旦思考之后,就觉得当时的事情有点可疑。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以刺客来说太过笨手笨脚,哼何况我也没听过,有哪个暗杀者不亮出武器的。”
  “真是败给您了。”
  男子露出苦笑。
  鲁路修不自觉地想到,那是他首次看到他不加修饰的表情。
  “实际上,那件事之后,我也被老爷责骂了一顿。”
  “那是一定的。”
  这名男子笨非受过训练之人。即便他是口中那位“老有人”的心腹,也非武道的专家。
  但尽管如此。
  面对两个充其量不过是十岁小孩的对搜,竟然搞得那么狼狈。其中一人打败了他数名伙伴,另一个则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所以——你今天来是?”
  鲁路修用极为轻佻的口气询问:
  “已经放弃绑架了?”
  “是的。放弃了。”
  从他毫不退缩的答复来看,这男人的个性出乎意料地正直。
  “不如说已经没有必要。我们这边已经打成共识,所以看来我的面子总算是保住了。”
  “喔~”
  鲁路修机灵地眯起眼睛。
  “我大略可以了解,但其中还是有不明之处。你们绑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不消说,是为了保护您的性命。当然还有令妹的。”
  “我以为阿什弗德家,老早就中止对我们兄妹的支援了?”
  “您这么说当真吗?”
  “不。”
  鲁路修干脆地回答:
  “假使真是那样,我们兄妹两早就命丧日本了吧。”
  那是事实。
  恐怕连朱雀——不,连枢木家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此事。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懂。不论我还是我妹妹,都是被剥夺皇位继承权的人。援助没有将来的皇子,对阿什弗德家有什么利益可言?”
  “不如让我告诉您,在无利之处谋利正是我们的家训。”
  男人的回答仍旧把人当傻瓜。
  鲁路修心想,看来这件事再继续追究也没有用。
  很遗憾的,目前对方站在强势的立场。这种情况下,身分地位的高低并不具意义。
  鲁路修想着,发出轻微的叹息。
  “我明白了。关于那件事我不会再追问。”
  “感谢您的体谅。”
  “进入正题吧。”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鲁路修殿下及娜娜莉殿下,我要请两位死去。”
  连鲁路修都瞪大了眼。
  然而,他的惊讶马上消失了。
  鲁路修仿佛沉思般,把食指贴上自己的唇。
  “原来如此……用那种手段啊。因此才会采取绑架——”
  “那是最确实的方法。原本这方面就是我的专长——稍微绕了点远路,但是必要的文件都准备妥当了,接下来仅需斟酌适当时机,然后向适当的机构提出。”
  “……经你这么一说,代表我们兄妹的立场越来越危险了吧?”
  “殿下明察。”
  “所以你要我们舍弃身分与姓名?”
  “除此之外,没有能保护鲁路修和娜娜莉殿下性命的方法,如果您不再是皇子,想取您性命的人们,暂时也会丧失对您执着的理由。”
  鲁路修再度陷入沉思。
  然而并未经过很长的时间。
  鲁路修正面回视男子的双眼,点头同意:
  “我明白了。“
  “您愿意答应?”
  “看起来确实是个可靠的手段。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
  “我有事想请教你。想对我们兄妹下手的……不。”
  那时,鲁路修的神情第一次起了变化。
  毋宁说是想表现出天真无邪般,仍残留着稚嫩的脸庞。
  但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鲁路修用与表情不一,出奇冷静的声音发问:
  “杀我母亲的人——是谁?”
  男子的表情终于转为僵硬。
  大海看起来仍旧汹涌。
  白色的波浪来回拍打。
  在那岸边,朱雀与藤堂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广阔的一片汪洋。
  两人只交集过一次对话。
  朱雀发问,藤堂回答的那番话——
  “难道不能阻止战争吗?”
  “嗯。明明没有任何人期望它发生。”
  如此而已。
  此后只剩海浪声来回响彻。
  如果中天。
  并非特别以此为由,但藤堂还是从沙滩上起身。
  他未特别向仍然坐着的朱雀说一声,就转身准备离去。
  皮鞋踩着沙砾沙沙作响。
  然而,在他尚未走远时,朱雀突然开口:
  “藤堂先生,我不再练剑道了。”
  藤堂回过头。
  少年依然继续看着海。
  他并未朝向这边。
  接着,他又说了:
  “但是,我想……我也许不会舍剑。”
  藤堂目不转睛凝视他的背影。
  他轻轻摇头。
  “这样啊。”
  “谢谢你,藤堂先生。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还这份人情。”
  藤堂噗嗤笑了出来。
  “没那个必要,你已经还的够多了。”
  然后,藤堂就离开了。
  
  
  那真的是——
  非常渺小的约定。
  微小、虚幻,连能否履行都相当暧昧。
  无论对鲁路修,或是朱雀而言。
  然而,确实是从那里开始的。
  他们两人的路——
  “朱雀。”
  听到背后的呼唤,朱雀转过头。
  鲁路修的身影出现在白色沙滩上。
  “怎么了?居然在这种地方。”
  “鲁路修。”
  朱雀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再度望向大海。
  他喃喃说道:
  “如果有机会,真想在这里再钓一次鱼。”
  鲁路修一脸惊讶:
  “别说什么有机会,今天不是也可以钓?”
  朱雀笑了。
  “下次我想变成步履蹒跚的老爷爷,和娜娜莉三恶人一地钓鲷鱼。”
  鲁路修默不作声。
  一会儿,他也轻轻笑了。
  “听起来——挺不错的。”
  “对吧?”
  “到时我绝对不会输给你,朱雀。”
  “嗯要赢哦,鲁路修。”
  “这是你说的哦。”
  “就这么说定。”
  遥远的水平线上,渺小的云朵消失了。
  
  
  数月后——
  神圣不列颠尼亚帝国,正式对日本宣战。
  拥有Knightmare等新型兵器,以压倒性军事力量闻名的不列颠尼亚军,眨眼间蹂躏了整个日本。仅仅一个月就逼迫日本投降,并高调地宣称为新领土11区。
  在战火中分离的两名少年,重逢之时竟已相隔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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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感觉来得如此突然,瞬间就把身处Knightmare驾驶舱里的枢木朱雀完全吞噬了。
这种失重感仿佛是瞬间被抛入了毫无立足点的漆黑宇宙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化作条条流线渐行渐远,在朦胧之中隐约看到一道光接近过来。
“什么——”
朱雀被卷进光之漩涡中。视野如同万花筒一般不住翻滚着。在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
是个男性。身着一身浅绿色服装,是的,那正是从前的日本所采用的军服。他身体稍稍有些发福,前额微秃。而且——那阴郁的双瞳深深陷入眼眶之中。
只见男性转向这边,缓缓地走了过来。
像是要批评些什么。像是要责备些什么。又像是要嘲笑些什么。
朱雀的双眼瞪得滚圆,瞳孔失去了焦点。
男性的脚步没有停下。
瞬间——
少年的意识急速翻转,尘封的过去化作汹涌的激流把他的人格冲垮了。
Lancelot的拖车内部一片混乱。
“朱雀君!?你怎么了,朱雀君!?”
身为操作员的塞希尔对着直通驾驶舱的管制监视器拼命呼喊。
但是,对方没有回应。不,只能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少年宛如心脏被虎钳捏碎一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下乱射的VARIS弹贯穿了周围的树木、岩石和空中的云朵。乱射这个词已经不足以表现当时的场面了。明明没有敌人——没有威胁到他的存在,但白之骑士*Lancelot正以破坏眼前一切的劲头大肆暴走。关节部所承受的负荷已经达到临界值了。齿轮发出悲鸣,主发动机即将爆炸。
“朱雀君!!”
塞希尔悲痛地叫出声来,在她身旁的罗伊德也不禁瞪圆了深藏在镜片下的双眼。
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刚才的事件。顺利堵截了敌方逃走中的Knightmare后,Lancelot和朱雀已经把那个恐怖分子——ZERO完全逼入了绝境。在己方看来,捕获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她却在这个关头上突然出现了。那个身着不列颠式拘束衣,长发披肩的纤弱少女。
“住手,不要对这个男人出手。”
少女口气十分镇定,像是要庇护假面男一般挡在了Lancelot面前。这个貌似对己方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少女迈着小碎步走到了Lancelot脚边。就在她的手接触到机体表面的一瞬间,驾驶舱内的朱雀顿时神情大变。之前就算与那台被认为是敌方新式兵器的Knightmare战斗时都尚能保持理智的少年,突然失控了。
“爸、爸爸……”
这个声音确确实实地从通信线路中传来。
“这……这不是真的。你应该已经死了……”
与此同时,机体也开始暴走起来,简直像是对某种不可见的东西感到恐惧一般。
“朱雀君!”
随着塞希尔的一声呼喊,终于连通信线路也完全被切断了。
最后——少年如同婴儿般抽泣起来。
“……消失吧……消失吧……快消失吧……求求你,消失吧……”
整个拖车一片死寂。
罗伊德轻轻舒了一口气。只见他放下心来走到站着一动不动的塞希尔身旁,低声耳语道。
“不用担心。撑不了多久的。当然了,我不是指他,而是指能量方面。不过这机体也就只有这点瑕疵了,不是么?”
塞希尔这才恍然大悟。
“刚刚才大干了一场,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能量盒(Energy Filler)很快就会用尽的。最多也就还能支持几分钟吧。敌人也已经撤退了,如果只是在驾驶舱里胡闹的话,还是有办法控制局面的。”
“马上调回收班来——”
“那当然。还有,刚才的事要保密哦,塞希尔。”
“!?……为什么?”
“有些事不方便外泄吧,特别是对他来说。”
尽管把敌军司令官逼入了绝境,但却在对方眼前失去了控制。至少对于在军中立场微妙的朱雀来说,这足以成为致命伤。最坏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以叛逆罪被告上军事法庭。
“上层那边由我去解决。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要说出去,明白了么?”
“……明白了。我会把您的意思传达下去的。”
塞希尔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只见她的手指在监视系统的中央控制台上下翻飞,开始向拖车内的相关人员传达指示。
罗伊德重新坐回椅子,深深倚在了靠背上。

*******************************************************

只凭一套编写型急救箱的话,所能做到的终归有限。
更何况此处光线昏暗——在山脚下树林间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凭空生出来的一个洞穴。仅靠一个小手电的光线是远远不够的。如果真要进行急救的话,就应当横下心来到洞外去。
既然知道这点,勉强从失控的白色Knightmare面前逃出来的鲁路修选择了这里,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人类吗——”
鲁路修脱下了代表ZERO的面具,喃喃自语道。在他面前,C.C.那娇小的身躯正横卧在冰冷的岩石上。
总之要先把衣服脱下来。如果不把嵌入体内的碎片取出来的话,就算是她也会吃不消吧。那架白色Knightmare失控四下胡乱开枪,虽然很幸运没有受到正面伤害,但面对周围交错乱飞的石屑木片时,是C.C.挺身掩护了身后的鲁路修。多亏了她,鲁路修自身只受了点擦伤。但作为挡箭牌的C.C.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常人看来,她无疑是受了致命伤。甚至立毙当场也毫不奇怪。
但是——
(身体的再生速度实在不同寻常……)
这已经不是快速止血这种程度的问题了。伤口正在迅速愈合,简直像是时间在倒流一般。仔细想来,额头曾经被子弹打穿时,她也没过几天就能若无其事地下床走路了。
岩石上的C.C.,身上已经连血迹都消失了。虽说意识还没恢复,但刚受伤时那紊乱的呼吸现在已渐渐恢复了规律。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唯一的一处疤痕,估计是本来就有的旧伤吧,胸口有一处被野兽抓伤的痕迹——
若是拘泥于常识之人的话,看到这幅骇人异常的光景时恐怕会先感到作呕。但不可思议的是,鲁路修却没有产生丝毫的厌恶感。反之,她感觉像是目睹了什么神圣的东西一般。或许是因为他曾一度目睹过少女从死亡的深渊泰然归来吧。
即便如此,盘踞在脑中的疑问还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
虽说作为被救的一方,这种说法有点失礼,但说实话,刚才的鲁路修还算不上是穷途末路。确实,对于置身于Knightmare装甲后的驾驶员而言,鲁路修的王牌——直视对方眼睛才能发挥作用的Geass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还有很多别的手段可用。简而言之,只要把对方引出Knightmare就行了。从前,鲁路修在对付不列颠的Knightmare时也曾用过相似的手段轻松脱身。只要对方没有不由分说地直接杀掉他,他就还有办法。
对于这件事,C.C.应该也是心知肚明。但不知为何,这次她却亲自出马了。
“我只是给他看了些冲击性的画面罢了。至于他本人看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时,接触到白色Knightmare机体的C.C.如是说道。
冲击性画面——想起那架Knightmare先是呆立半晌,接着便狂态毕露的情形,恐怕她没有说谎。不过鲁路修对那种东西不太感兴趣。不管那个机师到底看到了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问题在于,鲁路修自身看到的东西。
“你快趁机逃走,鲁路修。”
那一瞬间,鲁路修不经意间碰触到了C.C.的肩膀。与此同时,无数影像顿时流入鲁路修的脑海中。那显然不是现实的光景。那是——
“!?快住手。那是——!”
C.C.用前所未闻的焦急语气阻止着鲁路修。尽管如此,影像还是不停地涌入。
这何鲁路修与C.C.初次相遇时——缔结那个所谓“契约”,获得Geass能力时所看到的影像大致相似。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
无数人类在惨叫。
恶意化作一片黑暗淹没了整个世界。憎恶、怨恨与诅咒全都对准了自己。在这种种情景的中心,站着一个身着类似修女服装,静静祈祷着的少女。
“快……住手。不要进入我的……内心……!”
声音断断续续。过去的四季、岁月如同慢镜头回放一般。看起来倍感亲切的女性背影——她落泪了。
“我……被……打开了……”
紧接着,影像中断。因为鲁路修把手从少女的肩头挪开了。
——我应该知道这个。
看着静静地闭目横卧在岩石上的C.C.,鲁路修这样想到
Geass、这个少女、她那明显异于人类的身体、存在、她那遵从于截然不同的秩序与伦理观念的行动、思想。直至今日都没这么想过,反而应该说是自己大意了。现在,这个少女赋予自己的力量——Geass才是鲁路修最大的武器。而探索这份力量的源头,对于今后的行动也是很有意义的。
但是,就在此时。
“……唔。”
突然间,岩石上的C.C.扭了扭身子。鲁路修起初还以为她醒了,不禁吓了一跳。但事实并非如此。C.C.闭着眼睛,开始低声嗫嚅着什么。
(什么?)
鲁路修靠近了C.C.,把耳朵贴到对方的唇边。然后——

一声轻响,一滴水珠滴到了洞穴的水洼中。

鲁路修吃了一惊。
“…………”
意识还没清醒的C.C.露出了满面笑容。那是自二人相遇至今,鲁路修从不曾见过的发自心底的笑颜。
“…………”
鲁路修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但不久后又默默地离开了C.C.身旁。手中拿着打算今后留作调查样本的碎布——沾满少女献血的毛巾。
经过一番踌躇,鲁路修把它扔进了洞穴的水洼里。
——应该知道吗?
但是,在此之前还有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自己被她救了。不管是今天、从前、初次相遇之时,还是今后直到永远。这决不单指Geass的能力。
——请你实现我唯一的一个愿望。
这就是他和她的契约。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只有那时自己才能真正地报答她,自己能够给予她的也就仅此而已。不,对她来说,实际上就是这样。虽说她的言行总是那么出人意表,但他能深深地感觉到,那个所谓的愿望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她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仅此而已。
但是,这仅是针对她而言的。
(没什么自信呢……)
鲁路修一边走回昏睡的C.C.身旁,一边在心中低声嘀咕着。
要说什么奉承对方,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社交辞令的话,鲁路修可以信口道来。欺人耳目是他的惯用伎俩。但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从前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深深地厌恶自己着乖僻的性格。总是进行得不顺利。屡屡失败。
(要我向对方表达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这种事……)
但是,还有一点时间。在她醒来之前,就和脱身方法一起想一个合适的说法吧。这次恐怕又会闹个大笑话吧。
鲁路修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STAGE-2:1-PAST

“贵族义务”
高贵者的义务。原指中世纪的骑士和贵族需要承担的责任。他们必须承担的不光是战斗,还有负责领地内社会福利等公共事业的责任。如今在欧洲,这些义务早已被人们所淡忘。而不列颠人,因为在近代民主革命的风潮中移居到了新大陆美洲,保留了阶级社会,所以关于这些义务的意识也浓厚地传承了下来。所谓传统往往能够在边远社会保存得比较纯粹,说的便是这样的事实。

1

————2017.7 11区

电话铃响了。执拗地,让人烦躁地,一遍一遍地响着。
少女伸向话筒的手,停在半途。其实就算不接,她也知道那是谁打来的电话,知道对方要对自己说什么。
“我不允许!”
“你是我的女儿!”
“早晚要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之一!”
“这样的你,怎么能随便去那种野蛮的殖民地!”
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替自己担心,她也并非不懂得感谢,可是她却不能回报对方的好意。不能顺从对方的意思。就连最熟悉她的姐姐,也对她无可奈何地让了步。
“但是——”
姐姐一脸严肃地说了这样的话。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确保万无一失。你的地位是副总督。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擅自行动。”
说完这话的时候,姐姐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强大、温柔的姐姐,一直都在保护着自己,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自己也暗自下定了决心。
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一定要为姐姐做些什么!
响了半天的铃声终于停了。与此同时,少女也恢复了手上的工作。
一只小小的皮包。必需的东西大多已经托运走了,剩下的只有一些随身用品。
最后拿起的是自己常用的那面小镜子,是十岁生日时姐姐送给自己的礼物。小心地放进包中收好。
这便是与这个生活了两年多的房间最后的告别了。

********************************************

抬头仰望着沐浴在阳光中闪着白色光芒的Knightmare,尤菲米娅想起了并不遥远的那段记忆。这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几许自责吧?尤菲米娅——神圣不列颠帝国第三皇女尤菲米娅*L*不列颠从V-TOL机上缓缓走下,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那架Knightmare——Lancelot。以及在Knightmare前面排成整齐纵队的基地人员。或许是因为他们所属部门的特别性质,他们比起别的部队来,多了一种柔和的氛围。
当然,并不是这支部队受到了什么特别待遇。本来这也不是由菲米娅自己策划的事情。慰问那些为了国家而努力战斗的人——这是姐姐11区总督柯内莉亚*L*不列颠的指令。在这之前,她已经慰问过好几个部队了,这里是她慰问的最后一站。
不过本来在柯内莉亚的命令里并没有提到这支部队,把这里纳入行程是由菲米娅自己的意思——自己也觉得这是自己的任性。
“衷心感谢您的到来,尤菲米娅皇女殿下。”
从整齐的队列中走出一名女性士官,微笑着向尤菲米娅行了一个礼。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起尤菲米娅便一直觉得,她是个温和稳重并漂亮的士官。
“我是今天负责带您参观的塞希尔*珂尔弥。很高兴为您效劳。”
“请多关照,珂尔弥中尉。”
尤菲米亚露出略有些复杂的微笑,还礼答道。


进入七月,11区正渐渐地恢复稳定。
出人意料的是,11区总督柯内莉娅并没有对事后被称为“成田攻防战”的那一系列事件采取隐瞒措施。事实上那也是因为无法隐瞒。整座山的包围作战、随后发生的ZERO——黑色骑士团的突袭和逃离,如果这一切所造成的损失仅仅限于军事设施和军队的话,也许不列颠军方会考虑隐瞒这场不那么光彩的战争。因为己方的狼狈会增长反不列颠势力的势头。可是最终他们未能隐瞒是另有原因。黑色骑士团引起的那场泥石流,这一灾难波及到山脚下的街道,造成了平民的伤亡。死亡是难以掩盖的事实。闪烁其词反而会让敌人抓住把柄。所以柯内莉亚选择了很透明的公开方式。当然总督府对此的说法是“我方虽然遭到了来自名为黑色骑士团的某组织的袭击,受到了一些损失,但也成功剿灭了邪恶的恐怖组织——日本解放战线。”
而且如果换个思路,这次事件对不列颠方面也不完全是坏事,“正所谓逐鹿者不见山。这次ZERO就是这样。”
事件发生后,柯内莉亚这样对身边的基尔福特等人说到。
“黑色骑士团把平民百姓卷了进来——这个事实非常重要。要通过所有媒体大肆宣传。要让那些自诩为正义的家伙们清醒清醒。这一次那个男人可是为了一点小利而自掘坟墓。”
当然,针对这些,黑色骑士团一方也反复重申他们的主张:不列颠军方没有及时发出“命令”要求成田周边的百姓避难,而仅仅停留在“劝告”的程度上,所以,导致伤及无辜的罪魁祸首是判断形势出现失误的不列颠方面。
在任何时代,战争都不会仅仅以一场战斗结束。除非完全决出胜负,即使一时停战,也会有各执一词宣称自己是正义的口水战要打。然后这样的争执导致新的紧张气氛,直至下一次战争的发生。这实在是毫无意义的争吵。
其导致的结果是,当把一场战争看成是一个舞台时,参演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主角。
故事以个人为基轴,在无数个个人上演自己的自传过程中,“个体”的“点”连成了“线”,最终汇成了任何个人都无能为力的狂澜冲垮了整个舞台,剩下的只有被波涛吞没者的悲痛哭喊声。但是,这些怨言都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形成历史最终流向的,正是这些人自身。与他们究竟是军人还是平民无关。与他们的身份和势力无关。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些。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活着,人类就该为世间的一切负责。明白这些道理的人缄口不语,自己反省自己的责任,不明白这道理的人则张开口责怪别人。只要这个舞台上还有人,演出就不会结束。
大概当局者们也都清楚这一点吧。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活动往往会被当成一种形式性的东西。
除了排些媒体用于宣传的照片,实质内容往往都是很空洞的。也许应该说是没办法不空洞吧。个人的行程、身份上的差异,使得这次慰问活动与为熬夜工作的人送宵夜那样的慰问性质完全不同。作为一种以获得政治效果为目的的表演,宣传“体恤民情的统治者”形象,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过尤菲米娅看上去虽然只是个优雅的小公主,但却能理解这些道理,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一种“欺骗”。甚至可以说她的想法积极得让人惊讶。两周前发生在成田的那次事件,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既定的作战目标,却也同时对己方部队造成了很大损失。为了慰问那些坚定信念不屈战斗的人们而四处奔波。欺骗?不管了。至少自己想要回报在战斗中受伤、牺牲的人们的心情不是假的。只要有人会为此感到欣慰,那尤菲米娅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政治上的利用,那是题外话了。
不过关于访问“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简称“特派”的部队,她心里是有一点心虚的。她自己也知道这其中夹杂了一些自己的私人感情。
“以前因为电子部件的连动性,制约了各部位对sakura dite的使用率。而自从特殊的驱动装置开发成功之后,提高sakura dite的使用率变成了可能。据推算,仅依靠这项新技术,就能使机体的运动性能比原来提高15%。”
飞机库内,负责接待的塞希尔站在白色的Knightmare*Lancelot前面,向尤菲米娅不断介绍着。
一边微笑着点头听着,尤菲米娅不时用眼睛搜寻着“他”的身影。在V-TOL机专用的停降场地降落时,前来迎接的人群中没有他的影子。当时还以为他留在Lancelot的操纵舱里没有出来,可是很快便发现自己想错了。返回机库的Lancelot动作非常不灵活,果然,从操纵舱里出来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没见过的研究员。
难道他今天不在这里吗?
还是——
正想到这,突然和正向自己介绍Lancelot的塞希尔目光相撞。好像做了坏事当场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尤菲米娅不由得一慌。不知为什么,塞希尔微微笑了一下。
“本来应该向您实际展示一下机体的运动性能——可是十分抱歉,这两天专属驾驶员刚巧获得了特别休假……”
——心里猛地一沉。
“当然,休假是为了接受驾驶员例行的定期健康检查。驾驶员本人也对不能当面迎接尤菲米亚殿下的来访而感到失礼,可这是硬性规定,所以也请您给予谅解。”
尤菲米娅一惊,凝视着眼前女性的脸,像是寻找什么一样。塞希尔温和的双眸仿佛在向尤菲米娅示意什么——好像是说“放心,没关系”。这是紧随尤菲米娅的SP都没有察觉到的目光与目光的交流。
“接下来,请让我带您参观开发现场。”
说这句话的时候,塞希尔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常神色。
或许是因为不太习惯吧,接待这种工作还真是挺累人。
走在无人的过道里,塞希尔这样想到。
或许是因为打交道的不是姐姐,而是妹妹尤菲米娅所以才会有些不一样吧。身份虽然高高在上,却绝不会给人以压迫感。当然这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一边想着这些,塞希尔一边揉着酸疼的肩膀,独自回到位于基地中心部位的控制中心。直属上司正等在那里。
“回来了,塞希尔。辛苦啦。”
坐在巨大的管制监视器前面——这里也是塞希尔的位置——的是整个部门的最高负责人罗伊德少佐。依然是平日那一袭白衣的打扮。有些不顾形象的把脚搭在前面的电脑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是什么研究资料,而是普通的杂志——总之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塞希尔微微转过头说到。
“我把尤菲米亚殿下领到休息室去了。她好像有些累了……可能一个人呆着会放松一些,所以我让别人都退下了。”
汇报完经过,罗伊德也只是答了一句“哦,是吗”,眼睛都没离开过手里的杂志。
“接下来安排的是以固定靶为目标的模拟演习吧?”
“嗯,是利用模拟实验进行的Lancelot模拟骑乘体验。当然,用在朱雀身上的共鸣脉冲设定没有编入其中。虽然这有违她本人的心愿,但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冲击太大,她肯定吃不消。”
“不过”,罗伊德把杂志翻过一页,“也就是一般程度的认真吧。像这样适当地敷衍一下,也无可厚非。”
或许是罗伊德自己希望这样吧。塞希尔这样想到。那个皇女本身的人品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像“特派”这样的单位有外人来访总会有些不方便。正如“技术部”这个名字所显示的,这里既是军队又是最尖端的研究机构。即使是本国的公主,也有些不方便透露的机密事项。虽然明白尤菲米娅对部队进行慰问的心意,但也确实是因为她,今天不管是罗伊德还是塞希尔都没办法工作了。
不过塞希尔还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不过,有件事让我很意外啊……”
走到罗伊德前面,塞希尔说道。罗伊德依然是头也不抬,又把杂志翻了一页。
“什么事啊?”
“当然是您任命我负责接待工作这件事了……”
“你是说我犯了不敬之罪,身为负责人不亲自接待?”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塞希尔摇了摇头,“但我还是以为,您肯定会亲自介绍Lancelot的情况呢!”
听到这话,罗伊德终于抬头看着塞希尔,眼镜上一道光闪过,脸上露出几许微笑。
“对于一个关心Lancelot的舱内物胜过Lancelot本身的人,再怎么介绍也没有用啊。”
“唔,这个我倒是也同意。”
“不过顺便关于这件事却也要照顾到,所以就拜托给你了。我实在不擅长用表情传话。”
“虽然我不认同您的后一句话。不过原来是这件事啊……”
塞希尔在心里暗自感慨这家伙依然是在这些特别的事情上特别敏感,不过他的这个判断确实没错。如果是这件事的话,自己也算是做得不错。好好地传递了该传递的意思,而且对方应该也领悟到了。本来这边也没有要什么都告诉她。
“朱雀的健康诊察结果是后天出来吗?”
塞希尔漫不经心的问。罗伊德的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杂志上。
“不用担心。最近他的情况挺稳定。”
“表面上是这样……”
正是因为这表面上的稳定,塞希尔才反而觉得有些不安。
塞希尔没有告诉尤菲米娅,所谓定期体检其实是半真半假。驾驶员的定期体检确实是军内的规定,但是事实上严格按照规定接受体检的人还只是少数。所以这样的体检可以说是有名无实。而把朱雀送去进行这样体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里的塞希尔。
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可是难道这不是更奇怪吗?
那次的成田事件。那时候朱雀的发狂绝对是不正常的。那与孩子们拿着机关枪大叫不一样。能让具有强烈军人意识的他放弃军务,那究竟是怎样的冲击呢?而事过之后他却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塞希尔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对了……”
罗伊德又开口说到。
“关于那个被Lancelot的监视器拍到的神秘女子。把静止画面送到情报小队后,核查结果出来了。”
“没有相应的这么一个人……”
塞希尔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也不太可能查到吧。”
“总之是恐怖分子一伙的吧?本来除非是名誉不列颠人,一般的11区人都不在役所登记的。”
“不过看长相却有些像不列颠人。”
“所以,不排除那种可能。”
“本来也不期待这边的情报,所以无所谓。”罗伊德说道。
“那么,主要线索还是在那个少女触碰到机体时……”
“Lancelot内部检测到的共振波。虽然目前已经搞清楚那跟sakura dite发生分裂反应时产生的位相渗透波的波形相似,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突破了。如果是在实验室发生的事情还好办,仅靠Lancelot上的感应装置有很多数据无法得到。”
“但还是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比较好。如果那是连Knightmare的装甲都能透过的攻击的话,我们不得不想出对策。”
“不让她碰到机体不就好了吗?”
“这个也考虑在内。”
这正是Lancelot操作员塞希尔的职务。战斗操作员,不能允许无法把握的情况发生。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威胁,都要向驾驶员提供最合适的指示。这就是义务,是责任。所以塞希尔对成田事件进行了深刻的反省。那时候自己确实没能尽到作为操作员的责任,提供必要的对策。当时差点连驾驶员朱雀的性命都送掉。若真是那样的话,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下次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决不能有那样的失误。所以,她必须搞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罗伊德抬起视线,依然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对舱内物感兴趣的人,这里还有一个啊……”
“啊?”
“呵呵,没什么——就是这样。”
罗伊德合上杂志。轻轻把手放在搭在电脑桌上的两条腿上。
“这样吧。为了让你放心,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塞希尔。——实际上,那间休息室,本来是准备作为这个基地司令官专用的房间的。”
“啊?”
塞希尔对于话题的突然转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罗伊德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驻扎进来之后,我觉得不需要那样地方,所以现在被作为了休息室。但是在原来的设计上却是按照给司令官专用房间的需要设计的。所以在应对恐怖袭击之类的方面有着完全的对策。比如,房间里可供来客进入的门虽然只有正面的一扇,但是里面却还有另一通道与外面的联络口相连可供紧急情况时撤离。”
“…………”
塞希尔渐渐有些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我有时候也会利用那间房间。在会见不愿意被别人注意的客人时,很方便。这次打算用那个房间去给某家的大小姐相亲。”
“居然在基地相亲,你这个创意真是……”
塞希尔小声叹了口气,接着又笑了。
“你究竟哪里不擅表达了?”
“按照心理学上的说法,不让本人觉察到才是最有效果的。”
“要是被柯内莉亚殿下听到了,一定会被判以不敬罪,强行遣返回国的。”
“难道你要告密?”
“我才步。这种场合,我也会被当成同犯。还不如趁没人知道……”
“哈哈,果然明智。”


在并不奢华的沙发上坐下,尤菲米娅端起泡好红茶的杯子轻轻喝了一口。
然后,她喘了口气。虽然不能算是叹气,自己却为声音之大而惊讶。
是累了……吗?确实,那个中尉所说的话没错。只是有一种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要他平安就好。
她从心底这么觉得。
尤菲米娅是少数知道当时朱雀情景的人之一。
在耗尽能源被回收的Lancelot机舱内,手握操纵杆不住颤抖的少年……这一切,尤菲米娅都看在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向姐姐柯内莉亚报告详细的情况。如果事情闹大,对朱雀不利。这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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